說完這些之後,我整個人就像是虛脫了一樣,重重倒在了床上,我沒有餘力去理會康澤木和秋葵的跪地放聲痛哭,隻怔怔的看著床頂,上麵粉紅色堆砌的碎花,是我刻意虐待針線房的人做出來的公主帳,像海洋一樣的層層疊疊。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著熬到大阿哥回來。


    我又沉沉的睡去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的粉紅色公主帳已經被換成了天藍色的絲綢繡花帳子,被子也全都煥然一新,瞬間我還以為自己換了房間,掀開帳角一看,原來她們兩人已經完全按照我的吩咐把屋子打掃得明鏡透亮。


    見我醒來,已經蒙著臉的秋葵忙上前給我端來一晚湯藥,隔著麵罩,她的聲音十分別扭:“主子,這是太醫吩咐了,主子醒來便要喝了這藥,一刻都耽誤不得。”


    我點點頭,望著床旁邊的繡墩說:“你把藥碗放在這上麵就退下吧。”


    秋葵明白我的意思,帶了濃重鼻音跪下說道:“主子,奴婢賤命一條,求主子不要顧惜奴婢,說句犯上的話,倘若主子有個好歹,奴婢自當追隨,絕不苟活!”


    我半是心疼,半是著急,隻得說道:“傻丫頭,天花病情凶猛,又極為容易過人,一旦你們要是被我過上了,那誰來伺候我?我的病不是永遠都好不了了嗎?”


    秋葵這才點頭道:“是了,慈寧宮上下的奴婢雖然多,可再沒有其他的能比得上我們兩的,請主子放心,奴婢定當竭盡全力,陪主子一起度過難關。”


    我全身上下就像是在被火烤一樣,心裏卻猶如三月暖風拂過,十分的清涼宜爽。我這條命原本就是撿回來的,老天爺如果現在記了起來,要收回去,我也是認了,隻求他發發慈悲,別把這些真心對我好的人也一同招去。


    西北,大將軍營帳。


    大阿哥金盔鎧甲布滿全身,臉上還帶著血跡斑駁,全副武裝腳步沉厚的走入營帳內,順勢將頭盔解下拋給一旁的隨從,腳步不停的領著一眾將軍走到行軍圖的麵前,神情凝重的看了看圖上畫滿紅圈圈的地方,眼神眯成了一條線。


    突然,他單手使勁的拍到行軍圖上的一快空地上,粗聲說道:“搜了整整一個月,噶爾丹的蹤影卻一點都沒有搜到,這樣下去,我這二十萬大軍勢必要給他拖垮不可!”


    沙場風霜,昔日的玉麵郎君的臉上已經布滿了胡渣,眼眶裏麵全是紅血絲,在提示著帳內大大小小的將軍,主帥為了戰事已經十分疲憊了。


    其中一個長得酷似張飛模樣的將軍上前說道:“大將軍,不是我們搜尋不到,大將軍單看著方圓三十裏的地方,地形險要,樹林繁多,想要找到一支不到千人的軍隊,可真是太難了!”


    大阿哥立時喝道:“照你的意思,噶爾丹帶的這群殘餘部隊便就此放過算了,由著他來年死灰複燃,再威脅我大清的江山?”


    張飛立刻跪倒在地,頓首道:“大將軍恕罪,末將不是這個意思!”


    大阿哥沉著臉道:“你身為副帥,在此關鍵時刻竟敢動搖軍心,我本不願意罰你,可未免其他人再有你這樣的念頭,是不得不罰你。”他頓了頓,在所有人的密切注視下開口說道:“你自己去帳外領五十鞭子吧!”


    張飛臉上早已經冒出了冷汗,一聽完之後,卻是鬆了一口氣,雙膝跪地咚咚的磕了一頭便起身離了帳子。很快,外頭便響起了揮鞭子的聲音。


    帳子裏麵剩下的四五個將軍更是提著十二分的精神陪同大阿哥周旋,所有人都知道剛剛大阿哥已經是網開一麵,若論他平時殺伐決斷的狠厲,此刻張飛已經被冠以動搖軍心的名義,梟獸示眾了。


    懲罰了張飛,大阿哥也感覺到有些疲倦了,揮退了眾人,餘留自己一個在這帳中,靜靜沉思。


    如今雖然是勝券在握,可無論派多大的兵力,擴大多少搜尋範圍,始終都找不到噶爾丹的影子。


    殺不掉噶爾丹,便不能夠稱為真正的取勝。可如今兵部幾番催促早日決戰,加上戶部又幾次三番拖欠錢糧兵餉,這仗,不好打呀!


    大阿哥心裏不是不明白,西北這一仗,幾乎是舉全國之力來打的,如今戰線越拉越長,單單這二十萬大軍一日的開銷,數字就已經龐大的驚人了,皇阿瑪到現在還不見隻言半語的責備,已經是給了充分信任了。


    為了不辜負皇阿瑪,也為了能夠順利迎娶小雅,這場艱難持久仗,必須要贏!


    大阿哥輕咳一聲,傳來外麵的守將,吩咐道:“從今日開始,派出去的探子要挑有家室的,把他們的家眷都給我帶到軍營裏麵來,若再探不明白噶爾丹的去向,連同家眷全都給我斬嘍!”


    守將得令,立刻吩咐下去,出門的時候與另外一個將軍打了個照麵,淺淺的行了一個軍禮,便退下了。


    莫盧佩著劍,十分瀟灑的步入營帳中,麵上帶著淺笑道:“大將軍何必如此沉不住氣,噶爾丹已經是強弩末路,如今他無兵無糧,拿下他還不是手到擒來?”


    眼前這位莫盧,雖然跟大阿哥年紀相仿,論起大阿哥母家的輩分,卻是表叔輩,且他行事穩重,又善於征戰,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最重要的是他有“智多星”的聲譽,通常遇到棘手的問題,找到他多半就會有個對應之策,所以大阿哥很敬重他。


    大阿哥笑著指了指左首下方的椅子,叫來人給莫盧上茶,便道:“你就別取笑我了,兵部那群官爺,一天三份京報過來,催促我早日決戰,而戶部那些人卻遲遲籌不到糧草,我這裏的日子是越發難過了。”


    莫盧低頭聞聞茶香,書生氣息盡顯,他抬頭笑道:“原來大阿哥是為這事情發愁,依末將來看大可不必。有道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皇上都沒有發話,兵部那群沒打過仗的尚書侍郎,哪裏知道這西北的情勢?”


    他打量著大阿哥的神色,見他似乎若有所思,便笑著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繼續說道:“說句不該說的,如今大阿哥手握舉國重兵,連皇上都忌著三分呢,他們如何敢對阿哥指手畫腳?大阿哥可不是他們兵部的某個曆任小官,而且是大清皇長子,堂堂的征西大將軍!當今萬歲最最信任的人呢!”


    覺得莫盧說話稍稍有失偏頗,大阿哥不禁笑著提醒道:“表叔你這話在我這裏說說也就罷了,若是傳了出去,就連我也是擔當不起的。”


    莫盧爽朗一笑,眉眼之間均是邪魅之色,他從小在軍營裏麵長大,雖然生就一幅細皮嫩肉,乍一看倒像是個白麵書生,可骨子裏麵已經被訓練成一個兵油子。官場上都講究一個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到了這邊疆重鎮更是要運用的無比純熟。


    他笑著站起身來說道:“大將軍這話,也忒小看在下了,雖然我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偶爾喜歡玩笑兩句,可打仗卻是一點都不敢含糊,這個大將軍想必也是知道的,說到底也是這一連三個月沒有仗打,到底也是浮躁了些,還望大將軍見諒,哈哈。”


    大阿哥見莫盧突然生分起來,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在外打仗的這些日子,他也漸漸學會了如何對下屬恩威並用,如今戰局不明朗,軍隊氣勢低迷,就越發要拉攏這些常年駐守在此處的官兵,否則自己便有被架空的可能。


    他忙也站起來,慢步走到莫盧麵前,伸手朝他肩膀上重重一拍,笑道:“表叔這話可是生分了,你我到底還是一家人,你的個性我當然是知道的,隻是這軍營裏麵人多眼雜,你也知道有許多皇上派來的監軍,說不定你這話明日就被傳到了金鑾殿上,到時候兵部的令狀一到,你說我該如何是好呢?”


    莫盧也見好便收,低頭俯身道:“阿哥提醒得極是,屬下會注意分寸。”


    大阿哥點點頭,臉上仍帶著笑意就要轉身,莫盧卻說:“大阿哥,我這次來時要給你帶一個消息。”


    大阿哥頓下腳步,直覺上感覺不是什麽好事,果然,聽莫盧說:“據京城可靠來報,永和宮六阿哥近日死於天花,慈寧宮的小雅公主被感染上了天花,性命垂危。”


    什麽!


    大阿哥險些站立不穩,要莫盧用力攙扶著才不至於跌倒,這對他來說是巨大的打擊。


    “宮裏怎麽會感染天花呢?小雅如今在哪裏?”


    按照宮中慣例,如果染上了惡疾,極有可能會被遷出皇宮養病。


    莫盧歎道:“阿哥請節哀,為了六阿哥的事情,想必皇上已經勞心勞力了。隻是小雅公主的事情卻是棘手,雖然我極少有機會出入宮廷,卻也知道,永和宮距離慈寧宮也算是有一段距離,如果說道感染惡疾,為何偏偏不是別人,而是小雅公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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