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年宴,我的位置被安排的十分靠前,甚至在宜妃和榮妃的前麵。康熙左右的位置,是德妃和惠妃。


    惠妃穿得十分華貴,赤金流雲旗裝上點綴的是大朵大朵的鮮紅牡丹,旗頭也是珠翠環繞,魚尾發髻後頭垂下米珠那麽大的粉色水晶,是十分珍貴的,妝容也是極盡奢華,烈焰紅唇,像是血滴一樣。


    她全程都笑得十分雍容,任是誰來跟她敬酒都是一口抿幹,那些場麵上的話左不過都是大阿哥在西北功勳卓著,是為國之棟梁,惠妃的好福氣還在後頭之類的。


    我冷眼看著,似乎對康熙十分明顯的息事寧人態度有了新的認識。畢竟現在最大的矛盾是西北的噶爾丹,與之相比,什麽宮闈內鬥,什麽傷天害理都是小兒科。


    正義和邪惡,從來都隻是相對而言。成王敗寇,從古至今都是天道。


    我又細細打量了德妃,相比她對麵的惠妃,她就樸素低調得多了,一身毫不出彩的寶藍蘇繡旗袍,頭上也是星星點點插了幾隻朱釵,妝容亦是十分寡淡,隻是頭上插了一支七寶琉璃桃花簪子,才恰到好處的點綴了她的身份。任誰一看,都是一副還沒有從喪子之痛中走出來的模樣,偏她還全程極力微笑著,十分禮貌的應對來人的問候,極力堅強的模樣實在讓人心疼。


    果然,康熙已經注意到她,讓張德勝把自己麵前的一盅山藥排骨湯給德妃端了過去,並囑咐她不用起身謝恩了。德妃收下之後,感激的看了一眼康熙,又恰到好處的拿手帕出來點了點眼角。


    這個女人最終能成為後宮的最高主宰,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時,惠妃十分刻意的看了我一眼,眼中似乎帶著血,笑道:“恭喜雅公主你大病初愈,你個性開朗活潑,這宮裏往後怕是又要添歡笑了。”


    我禮貌的端起酒杯,還沒有對她示意,便見她先一步仰頭喝下,杯口朝下,眼神挑釁,似乎在對我示威。


    我不慌不忙的笑道:“多謝娘娘抬愛,小雅生性如此,隻怕今後也要少不得給娘娘添麻煩了。”不等她說話,我也仰頭大口喝下這桂花酒,嘴裏苦澀,一直彌漫到心間,我卻麵不改色。


    惠妃定定的望了我一眼,不再說其他,便又轉頭與其他嬪妃說笑去了。惠妃無疑是今晚最大的主角,從來沒有覺得她在眾位嬪妃之中也能夠這樣眾心捧月,隻是我卻知道,這巔峰的輝煌過後,必定會伴著漫長的孤寂,做人,還是要時刻為自己留條退路才好。


    我開始擔心大阿哥了,非常擔心他。


    年宴之後,我找了個機會,跟太子說我想出宮去找大阿哥。


    太子差點沒有被我嚇壞,在毓慶宮裏麵左右看了看,沒有看到旁人,這才慌慌張張的去外麵吩咐太監不要放進任何人,還把門給關了。


    我好奇的看著他,雖然我也熟悉這宮裏的規矩,可我沒有這麽緊張呀,又不是沒有出過宮。


    “你知道從這裏到西北有多遠嗎?就算是騎上千裏馬,最快也得十多天,別說你不是大病初愈,就是好端端的,也要走走停停,路上花一個月的時間也是有可能的。”


    太子的擔心不無道理,這個時代的女人通常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運氣背一點的出嫁公主,嫁到關外蒙古草原的,路上儀仗護衛什麽的總有千人,總得走超過兩個月的樣子,一個女孩子孤身上路,隻怕是她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這對我來說隻是小兒科,我在現代走過太多的地方,見慣了大好河山,良辰美景,是不會甘心整日蝸居在這小小的宮廷之內的。


    我無所謂的說:“我知道呀,可路總是要人來走的,大阿哥能夠千裏迢迢的從西北來京城看我,我怎麽就不能去看他,再說了,這又是一年過去,那場仗至今還沒有一個結果,你就不擔心嗎?”


    托惠妃的福,阻斷了我和大阿哥之間唯一的書信聯係,就算現在能夠寫信,我也不好意思寫了,落在第三個人眼裏那多難為情呀!


    太子想了想,又勸道:“且不說這一路上有千難萬難,單是你從這宮裏出去,就已經很不簡單了,你要知道這宮裏的女人隻有年老色衰的宮女退役之後,才能出去的,尋常嬪妃更是一輩子都無法踏出宮門一步。”


    我急道:“所以我才過來找你替我想辦法的呀,你是太子,在這宮裏總有人會聽你的,對我來說千難萬難,或許對你就是輕而易舉呢?”


    太子語塞,驚訝的望著我說不出話來,我故意賭氣的鼓鼓嘴,背著手就要往外頭走,“不幫我就算了,我自己也能夠想到辦法!”


    我故意放慢腳步,給太子反悔的機會,終於,就在我準備推開門的時候,才總算聽他歎道:“好吧,我答應你先替你想想辦法就是,可這種事情我也很難保證。”


    我立馬歡天喜氣的轉身奔到他麵前,就差伸手抱他了,我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會見死不救的,如果我在這裏多待一段時間,我非得悶死不可了。”


    我開始盤算著要帶康澤木出去,一來我路上需要人照顧,二來康澤木身上還是有些武功的,一般的土匪強盜總是能夠應對過去的。


    我沒有注意道,太子看我的眼神似乎越來越溫柔了。


    感覺玉容對我是很失望的,有一次在禦花園裏碰到她,實在避不過去了,便麵對麵的跟她打了聲招呼,她卻白了我一眼,指桑罵槐的,又是拿竹子比喻,核心的意思就是要說我膽子小,懼怕惠妃的地位,才打落牙齒活血吞什麽的。


    我苦笑起來,這好話壞話都讓她給說盡了,我倒真的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了。不過我回想起來,前段時間的年宴上她好像也打扮得花枝招展傾國傾城的,可好像沒有什麽人去搭理她,康熙更是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坐在角落那頭,她隻好自斟自飲,感覺滿淒涼的。


    秋葵跟在我身邊,剛剛本來要出麵保護我,給我阻攔了,見玉容總算是帶著人走了,這才安慰我說:“主子別跟她一般見識,她不過是個無寵嬪妃,仗著主子性子好,隻敢在咱們麵前顯擺罷了。”


    我笑了笑,轉身說:“我壓根沒把她放在心上,又怎麽會去跟她計較呢?”我心中的愛太多,已經把整顆心都填滿了,沒有位置再裝下仇恨,抱怨什麽的了。


    像惠妃,玉容這一類人,總是很可憐的,她們心中沒有愛,因為愛她們的人太少,而她們對愛的索取又太多。


    人,還是知足常樂的好!


    要知足常樂,就得珍惜眼前人,就得盡快到大阿哥身邊去。我打定主意,除了催促太子為我安排之外,自己也跟康澤木悄悄商量,開始收拾東西了。


    秋葵自然也要跟著去的,康澤木沒好氣的對她說:“你從小時候入宮到現在就沒有出去過,外麵是什麽樣子你怕是早已經忘光了吧,宮裏的規矩你是無可挑剔的,可出宮之後你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遇到劫匪隻怕要舉手投降了,到時候是要主子來保護你還是怎麽?”


    秋葵被她說的一愣一愣的,低下頭委屈的都快要哭了,我忙作勢要打康澤木替她出氣,好言安慰道:“你康姐姐是怕你跟著我們出去受苦,哪裏就是瞧不起你了,我們總是還要回來的,你留下幫我照看好屋子,我這裏的寶貝這麽多,可要留神當心,低下的小宮女小太監們的手腳可靈活的很。”


    想起上次中毒,我就心有餘悸,我的一切衣食起居都得經過這宮裏人的手,被人下毒謀害的機會也是太多了一點,真要防起來也是防不勝防的,索性囑咐她們兩個人驚醒著些罷了。


    秋葵一聽,我將這麽重要的擔子交給她,頓時存在感爆棚,又想著即便是跟我到了宮外也怕是幫不上什麽忙,而且宮裏條陳森嚴,出宮本就不容易了,別拖了後腿才好。


    她拍著胸脯的跟我保證,如果弄丟了一樣東西,就拿命來賠給我……


    我臉上畫了一道道黑線,丫頭,我就是隨口說說而已的,你不用太當真,這些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再說我也不靠這個吃飯的……


    出宮的事情總算有了一個準確的消息了,在一個冰雪消融的日子,太子迎著陽光走進了慈寧宮,十分惆悵的對我說一切都安排好了。


    我驚喜的跳了起來,抑製不住激動的對他說:“真的?這麽快就安排妥當了,我幾時可以出宮?”


    太子一幅拿我沒有辦法的樣子,裝模作樣的隻顧著喝茶,把我的胃口吊得老高,然後才慢條斯理的說:“十天之後,內務府會放一批退役宮女出宮,我想辦法把你和康澤木混在這堆宮女裏麵,事先也會跟王雙前打個招呼,他不會不看我的麵子。隻是你們的年紀擺在那裏,行事一定要萬般小心低調,若是讓不相關的人看出來再告上去,會連累很多人無辜喪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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