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拾遺一聽,便朝康澤木望過去,康澤木顯然對這些變化感到意外,低了頭,微微有些臉紅。袁拾遺也有些不自在,走到康澤木麵前拱手道:“在下方才一時魯莽,唐突了姑娘,還望姑娘見諒。”


    我見這兩人神情都不自在,就覺得很好笑,想不到袁拾遺看上去是一個山野匹夫,也會有這樣細心的一麵。


    他走之後,我見康澤木還有些魂不守舍的,也沒說什麽。


    過了不久,外麵通報來了幾個小兵,送了一包東西進來了,說是給康澤木的。我拿起上麵的字條一看,原來是袁拾遺送來的,隨便翻翻,裏麵是些尋常的滋補藥材,其他的也就罷了,裏麵有一樣百年的長白山紅人參倒是難得的。


    看來這袁拾遺倒是也把我的話給聽進去了,我不禁看了看一旁有些躊躇的康澤木,笑著打趣道:“說起來袁監軍也算是愛憎分明的性情中人,長得也是相貌堂堂的,看著年紀也不大,你要是有意,我就去給你說媒怎麽樣?”


    康澤木反應過來,忙後退一步,說道:“奴婢生生世世都是公主的人,奴婢早已經立誌終生不嫁的!”


    我更加好笑:“哎呦,不過是說說而已,你又何必緊張,如果我記得沒錯,上次我說要把你嫁給大阿哥的時候,都沒見你這樣緊張,難道真的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康澤木臉上越發羞愧,撅著嘴跑出去了,我看著康澤木的背影,好難得見到她這樣小兒女情態的一麵,康澤木出身武將世家,尋常的白麵書生她自然是看不過眼的,而那個袁拾遺身手了得,事出緊急的時候,能夠十分輕易的把她推翻在地,事後又誠心誠意的道歉,很難不讓人產生好感的。看樣子,她是動心了。


    大阿哥匆匆趕來的時候,康澤木還沒有回來,帳子裏麵隻有我一個人,他快步走到我跟前,握了我的手焦急上下打量,道:“聽說今日袁拾遺過來大鬧一場,還打傷了人,你有沒有受傷?”


    我笑了笑,衝他聳聳肩膀說:“被我三言兩語就打發走啦!”


    他愣了愣,隨即又大笑起來,刮了刮我的鼻子,轉身自己找了位子坐下來,望著我笑道:“看來我是白操了這份心,竟然忘記你的能耐了,巴巴的趕了幾十裏的路,馬兒都要累壞了。”


    我給他倒了一杯茶端到他手邊,又在他旁邊坐了下來,親昵的依偎著說:“我有本事不好嗎,這樣你就可以全身心的做自己的事了。”


    他伸手摟著我,讓我整個都躺在他的臂彎中,寵溺的望著我說:“當然好了。”


    氣氛正好,我有些不忍心打破,但今日終歸是虛驚了一場的,我想了想,還是問道:“你跟袁拾遺監軍,是不是有些不大和睦?”


    他撫著我額頭上碎發的手稍微一頓,笑著抬了抬我的下巴問道:“怎麽好好的打聽起這個來?”


    我正坐了身子,說:“軍國大事,原本我是不該過問的,不過你也說了這場戰事對我們的意義不同尋常,所以我想盡我的一切可能幫你。”


    他笑了笑,端了茶杯仰頭喝了一口,就要起身,說:“你現在還在養傷,我不想你思慮太多,萬事有我就夠了。”


    我看得出他有些回避這個話題,心裏也急了,跟著站起來繞到他麵前說:“你是征西大將軍,那袁拾遺是皇上派來的監軍,你們兩人要是有了嫌隙矛盾,那隻會讓噶爾丹有可乘之機,這對你們十分不利呀!”


    “我說這件事情由我來處理!”


    我完全怔住了,暑熱的夏天我幾乎感覺到一陣從頭到腳的涼意,剛剛那句冷冰冰的話是大阿哥親自對我說的嗎?這幾乎是從未有過的。


    大阿哥也感覺到自己的話有些過分,忙將我擁入懷中,吻著我的頭發,好生安慰我,說:“對不起,我這陣子壓力很大,你又受了傷。”


    我沒有說話,卻也伸手抱住了他,以示原諒,他將我更加擁緊,解釋道:“你要相信我,一定能夠做到承諾好的事情,這些我都可以一個人解決。”


    “我知道,我隻是不想你太累,自從出征之後,你的神情比以往憔悴很多了。”我將臉埋在他的胸膛,心裏回憶起那個在紫禁城將我高高抱起來,笑得肆無忌憚的大男孩,我十分懷戀。難道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早晨,康澤木為我梳妝的時候,我見她動作緩慢,像是心不在焉,便從鏡子裏麵看她的神情,十分溫柔,簡直有如早春的陽光,便笑著自己拿了口脂對鏡子塗了塗,笑道:“我聽說這幾天袁監軍又派人給你送東西了,這會可送的是什麽,神神秘秘的,都不讓我知道了。”


    康澤木忙放下手中的梳子,對我福了福,說:“回主子,也沒有什麽特別的,袁大人許也是不想要驚擾主子,這才找人私下裏拿給奴婢,說起來也是他把主子的話放在心上就是。”


    我笑著回頭望她,康澤木的相貌原本也屬於清秀的,雙目炯炯有神,身材略略豐滿,屬於長輩們一看就會喜歡的類型。便拉了她的手過來,笑道:“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康澤木收斂了笑意,正色回道:“主子,已經十年了。”


    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我歎道:“是啊,十年了,我記得當初父汗把你帶給我的時候,你比我整整高出一個頭,那樹上的麻雀,你幾乎夠手一跳就捉了下來,我笑個不停呢。”


    康澤木也似乎有些感慨,神情也憧憬起來,大約也在回想往事。我又說道:“如今你也二十二歲了,尋常人家的女兒,這個年紀的,怕是早已經兒女成群了,你卻為了我,蹉跎到了現在。”


    康澤木急忙下跪道:“奴婢承蒙主子不棄,左右侍奉至今,說句犯上的話,主子當奴婢幾乎是親姐妹的情分,奴婢早已經在心裏發誓,要終生侍奉主子,保護主子,矢誌不移。”


    我大為感動,心裏卻明白這很不現實,我不能那麽自私,便說:“傻丫頭,女孩子總是要嫁人的,再說你就算出嫁之後,還是可以在我身邊當差的,難得你能夠遇上真心喜歡的人,我很為你高興呢!”


    康澤木的臉紅了紅,別到一邊不再說話,我知道她此刻心裏是裹了蜜一樣的甜,我又說:“我私下裏也幫你打探了,那袁拾遺監軍今年三十一歲,原先娶了妻室的,但前幾年妻子因病去世了,府裏好像還有兩名侍妾,也不是什麽有名分的,若你不反對,我來出麵跟袁監軍說媒,把你嫁給他做妻房你可願意?”


    康澤木急道:“奴婢若嫁了人,主子身邊便隻剩下一個秋葵,這怎麽能夠?”


    我笑道:“你也知道我身邊伺候的事情簡單,一個人其實綽綽有餘,秋葵比你小兩歲,我也會替她物色如意郎君,時機成熟也會把她嫁出去。我與大阿哥的感情也是一波三折,但總算是有情人心有靈犀,我當然也盼望著你們也能遇到相互愛慕的,能夠結為眷屬,這才是女子的最終歸宿。”


    康澤木含淚,對我說:“主子如此厚待奴婢,此恩此德,終生難忘,就算來世也要結草銜環,方能報答萬一。”


    我握緊了她的手,說:“其實把你嫁給袁監軍,我也是有些私心的,他是西北監軍,官從二品,大阿哥雖然是禦封的征西將軍,卻與他有些政見不和,這對軍事百害無一利,你若能夠嫁給袁監軍,我還盼著你能夠從中斡旋,不讓他們劍拔弩張就是。”


    康澤木忙道:“主子對大阿哥一片丹心,奴婢自當願意盡心盡力。”


    過了兩天,我找了個時機,請袁拾遺來我帳中小坐,康澤木被我支開到屏風後麵,雖是這樣,她今天也是盡心盡力打扮得十分俊俏,她正坐立難安,在我的寢帳子後頭舉目望著。


    外頭一聲袁監軍到,我整了整衣袍,端坐著準備好了微笑迎接。我今天也是盛裝,穿著大阿哥上次給我帶來的湖水綠水仙窄袖百褶裙,大阿哥也真是細心,知道我在軍中多有不便,隻要是他能夠想到的,像平日裏的吃穿用度,還有伺候的丫鬟奴仆,都給我置辦整齊了。


    腳下是月白馬靴,在這時節穿顯得十分應景,五寸寬的金色腰帶上繡著銀絲繁繡花樣,恰到好處的襯托了我公主的身份,頭發是半披著的,帶了一條三層米珠織就的額環,整個草原公主的打扮。


    袁監軍單手抱著頭盔入內,見我如此盛裝,稍稍愣了愣,便俯身行禮道:“末將給公主請安,不知公主召喚末將前來有何要事?”


    我笑了笑,讓了座,讓帳子裏的丫鬟上了茶點,才笑道:“監軍果然是心係軍務,整個人都是風塵仆仆的呢。”


    袁拾遺似乎覺得自己在我麵前太粗魯,便端了茶細細抿了一口,這才擒了微笑道:“不敢,末將不過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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