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惠妃提出要留我再坐一會壓驚,吩咐大阿哥和金敏先出宮回府。大阿哥這麽無端的一鬧,讓金敏確實受了委屈,他心裏也是內疚,便答應陪著一起走了。


    我停留在原地,癡癡的看著大阿哥和金敏的背影發怔,我突然有一種預感,他終究是要跟我越走越遠的。


    “在想什麽呢?雅公主。”


    惠妃的聲音拉回我的思緒,她已經吩咐人來收拾地上的狼藉,並且重新給我換了新的茶水,看樣子是想留我多坐一會。


    “沒,沒什麽……”我腦子有點亂了。


    “你我之間的恩怨也算是盤根錯節了,現在回想起來,我初初見到你時,還算是喜歡你的,沒想到你我之間的關係,會鬧到如今這樣的地步,也隻能夠感歎天意弄人。”


    她和我一起並肩而立,望著大阿哥和金敏遠去的背影,他們已經漸漸消失在轉角,她繼續笑著說:“我不管你們曾經有多少海誓山盟,如今他們才是夫妻,名正言順,我希望你能夠記著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做有損陰德的事情,這樣不止是你丟臉,還會連累大阿哥的名譽,我想你能夠明白。”


    我的臉瞬間被刷紅了,隻感覺惠妃近似嘲笑的眼神像一把利刃一樣的直刺在我的心底,我不明白我為什麽要經受她這樣惡意的侮辱,可我的腳就是挪不動步子。


    她輕輕笑著讓我好自為之,便慢慢的走開了,留我一個人在空曠的大殿裏。


    大阿哥和金敏同坐一輛馬車裏,兩個人都是各自看著窗外,不說一句話。大阿哥幾次有些於心不忍,看看身邊的金敏,都見金敏麵無表情,臉如雕塑,神思似在遊離。


    他想開口打破僵局,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麽,局促得很。突然車子急劇向右歪斜,大阿哥整個人不得已幾乎靠在金敏身上,他忙抓住車轅穩住,待車子停穩之後朝外頭喊:“發生什麽事,為何這顛簸?”


    外麵護轎的侍衛單膝跪地:“王爺受驚,街上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一匹瘋馬,屬下已經將其驅趕。”


    大阿哥問一旁的金敏:“你有沒有事?”


    金敏也才剛穩住了神,又恢複了冷漠,低頭緩緩道:“妾身無礙,多謝王爺關心。”


    大阿哥點點頭,便衝外喝道:“叫人把那馬匹趕遠一點,別讓它再傷害了百姓。”


    侍衛得令而去,轎子繼續前行,兩人卻再是無話可說,直到車轎在郡王府門前停下,大阿哥下車之後轉身要抱金敏,金敏卻自己扶著車轅,踏了地上小太監的背,自行下了轎子。


    她站定之後整了整衣袍,福身道:“王爺若沒有其他吩咐,妾身先回後院了。”


    大阿哥見她神情冷淡,知道剛剛在惠妃宮裏的事情必定刺了她的心,她不給自己機會解釋,隻得望著她的背影蕭瑟而去。


    這幾天一直流連煙花巷外,直到宮裏傳來消息,說惠妃找小雅的麻煩,此刻人被困在惠妃宮,他當下就急了,跨馬進宮直衝過去。


    來人說的十分嚴重,讓他瞬間就想到了舊年小雅身患天花一事,可不是額娘一手導演的嗎?而今自己已然成了親,新婚之夜偷跑出府的事情,本來就沒打算要遮掩,想必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萬一額娘再起了殺心,自己又遠在宮外,可怎麽辦?


    他回到書房,胡亂翻了好一會子書,隻覺得心完全不能夠平靜下來,便叫來太監打來一盆涼水,整個頭沒過水麵,才算是清醒了下來。這是小時候師傅教的法子,但在這春寒料峭的時候用,還是十分冒險。


    他騰的一聲抽出了水麵,全身上下不停的打冷顫,貼身太監趙順連忙遞來毛巾給他擦頭,又準備好了幹淨的衣服換上。好一番折騰之後,他才重新坐了下來,忍不住的問:“福晉那邊有什麽動靜沒有?”


    趙順垂手到一邊,恭敬答道:“回主子的話,福晉從進門到現在沒有出去,現在天已經黑透了,後院正屋的燈也沒點。”


    大阿哥想了想,把手裏的毛巾丟給趙順就起身往門口走,扔下一句:“去福晉院子裏看看。”


    這可是成親十天來,大阿哥第一次踏進福晉的院子,趙順不敢耽誤,連忙叫來兩個小太監提了燈籠領路,又叫了一個機靈的太監先跑去後院報信。


    金敏聽說大阿哥要來的消息之後,身子動了動,很快按住心頭的緊張,重新平緩下來。房裏的丫頭點上了燈,燈光照著她的臉都放著光,貼身大丫頭喜鵲吃驚幾乎要叫出聲來,原來福晉不止臉上全是淚水,衣襟上也濕了好大一塊,還是穿著進宮拜見的朝服。


    喜鵲要打水給她洗臉,她無動於衷,喜鵲隻好福了福,不等回答就把熱毛巾往她臉上焐,一麵心疼道:“福晉,王爺好不容易肯過來了,您可千萬要把委屈都藏在心裏,千萬別使性子跟王爺對著幹,奴婢的額娘說男人都喜歡溫柔一點的女人,最見不得女人哭呢。”


    金敏靜靜的聽著,就跟沒聽到似得,心裏卻在翻江倒海。


    男人都喜歡溫柔的女人嗎?雅公主可從來都不是溫柔的人,可大阿哥還是一樣喜歡她,可見什麽話都不是絕對的,隻要是看得上眼的,就什麽都是好的。


    金敏不是不知道這偌大的郡王府,除了貼身伺候的喜鵲以外,幾乎沒有一個奴才不在笑話她這個新娘子抓不住大阿哥的心。


    快大婚的那幾天,內務府送來丫鬟,金敏一眼就看中了這個其貌不揚,但是很會笑的小姑娘,這姑娘也算是皮膚白皙,舉止斯文。因大阿哥喜歡漢學,她便學著漢人的樣子,給她取名叫喜鵲,也是圖個吉利。


    哪知道當時滿心的美好憧憬,到現在卻沒有一件事情是順心的,她甚至開始懷疑決定嫁給大阿哥這個舉動,到底是對還是錯?


    “王爺吉祥!”


    門口幾聲輕快的叫聲,讓她稍稍回過神來,光聽就能知道這上房裏丫頭的叫聲,就知道她們有多麽盼望著大阿哥能常來這院子。福晉有了恩寵,底下的人也會更有身份。她猶豫著要不要起身迎接,卻見大阿哥已經自己掀簾子進來了。


    喜鵲在她身後輕輕推了推她,自己匆匆給大阿哥請安之後,便麻利著退出去了,打理簾子之前還不忘眼神囑托她一定要把握住機會。金敏在心裏冷笑兩聲,索性也不理會了,就這麽坐著看著大阿哥進門來。


    “你怎麽幹坐在這裏,傳過晚膳了沒?”大阿哥在屋子站了站,明知故問,是想要刻意的表示出一絲關心來。


    金敏心裏提著的那口氣落了下來,實際上自從見到大阿哥掀開簾子進屋的那一刹,她已經不生氣了。雖然之前氣得要死,直感覺都呼吸不了了。


    她慢慢站起來,走到大阿哥麵前,說:“王爺可用過晚膳?若是沒有,便在這裏跟妾身一起用吧?”


    大阿哥點了點頭,金敏便恭請大阿哥稍後,自己出去吩咐下人傳飯,趁著太監宮女們麻利布菜的檔口,她已經到裏屋去換了一身家常衣服出來。


    大阿哥在西榻間隨意翻翻器具,這新房裏好多內務府送上來的奇珍,還有惠妃多年珍藏的私己,稀罕的東西可是不少。


    金敏進去請大阿哥,她站在大阿哥身後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王爺,飯菜都布置好了,請您挪步。”


    大阿哥慢慢轉過頭來,見金敏一身杏色繡點星梅的常服,頭上的珠翠全部卸下,隻隨意的挽著,貼了兩朵金花。他見到金敏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眼下這樸素的樣子,卻還是頭一次見著,不由得呆了呆。


    飯間兩人還是不說話,各自吃著碗裏的東西,菜都是貼身的宮女或太監夾好的,桌上什麽聲音都沒有,死氣沉沉的。


    好不容易捱到吃完,大阿哥想著不能馬上離開,好歹也要略坐一坐,便隨意繞到後桌上翻了翻書。他發現了一本三國演義,驚訝的翻了兩頁,看了一旁站著的金敏:“你居然還看這種書?”


    金敏低頭勉強一笑,說:“妾身聽聞,聖祖皇太極帶兵攻入山海關時,曾引用三國演義裏麵的例子攻城略地,心裏很是感佩,正好閑來無事,便拿出來讀上一讀,卻始終無法領會其中奧妙,叫王爺見笑了。”


    大阿哥放下書,笑著說了一句:“沒關係,你肯花心思在這上麵,已經是很好了。”


    兩人又都不說話了,大阿哥看了看外麵天色漆黑,便笑道:“時候不早了,我書房還有些事,便先走了,你也早點休息。”


    金敏垂首道:“是,妾身送王爺。”


    大阿哥望了望金敏,也沒說其他,便抬腳離開了。大阿哥走遠之後,喜鵲見四下無人,急著對金敏道:“福晉,王爺都已經放下身段過來了,您怎麽還要端著,剛剛多好的機會呀,怎麽不趁機把王爺留住呢?”


    金敏淡淡道:“剛剛他確實有給我機會,可我已經不在乎了,就算我能留住他的人,留不住他的心又有什麽用?與其這樣,還不如給我自己留下一點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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