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明園,四阿哥獨自一人站在院子裏發呆,這是小雅住的院子,裏麵一草一木,一景一階,都是按照小雅的喜好來布置的。如今已經人去鏤空,雖然她離開之前,心裏已經有了預感,卻沒有料到,她竟然走的這樣快,這樣幹脆,讓人根本無從準備。


    管家悄身走到四阿哥麵前,小聲提醒道:“四爺,您這樣已經站了一個時辰了,請保重**呀!”


    四阿哥像是沒有聽到一樣,隨著年紀增長,他越來越少有這種舉棋不定的感覺,是派人去追還是就這樣放任她?也許小雅的離開是對所有人最大的保護,可怎麽也應該是在自己的安排之下才能離開,不然路上出了事情怎麽辦?


    一個太監急匆匆的跑著進了院子,四阿哥蹙眉的看著,直覺告訴自己,他帶過來的必定不是什麽好消息。


    他撲通一聲跪倒,叩頭道:“主子,十四阿哥到了。”


    管家怪道:“十四爺來就來了,你慌慌張張的樣子是做給誰看的,還不快給我下去!”


    那太監卻又道:“回主子,十四阿哥是帶著禦林軍來的,還有皇上的手諭。”


    四阿哥趕到前廳,就見十四阿哥背著手站著上下打量廳裏的壁畫,漢白玉的精工巧雕,純西式的浮雕風格,跟宮裏的那四麵紅牆碧瓦有著截然不同的區別。四阿哥一眼就看到被十四阿哥緊握在手中的明黃聖旨,光看那背影,就知道來傳皇上諭旨這件事,讓十四心裏有多麽得意。


    他站定下來,剛剛的腳步聲足夠驚動十四,可十四並沒有回頭,他隻好輕咳一聲,十四這才收回好奇的目光,慢慢轉過頭來,一見是他,忙笑著上前粗粗請安,說道:“四哥,久聞你這園子景致甚好,今日一見,果然是大飽眼福啊!改明兒我出宮開府,也叫皇阿瑪賞我一個,在裏麵住著,定是最最逍遙快活的。”


    四阿哥望著這個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兩人相差十歲,且從小不在一處長大,感情原本淡薄。隨著這些年十四漸漸大了,皇阿瑪膝下的阿哥又多,四阿哥便自覺的擔起了兄長如父的角色,對他很嚴厲,也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


    “你好好表現,爭取為國出力,等到日後出宮建府的時候,何愁沒有豪宅美景?”


    十四收起了笑容,他心裏明白四哥又見縫插針的數落自己,從小到大,幾乎沒怎麽見他對自己笑過,以前是年紀小,對他敬畏,現在漸漸大了,他卻一直當自己是小孩子,動輒嗬斥小半個時辰,或者並罰抄經文數十遍,這些管教小孩子的把戲,他心裏早就厭煩了。


    “四哥接旨吧!”十四懶洋洋的嗬了一句,四阿哥隻得襝衽衣袍,直挺挺的跪在他麵前,十四攤開聖旨,冷笑一聲,又卷了回去,把聖旨遞給四阿哥,說:“我也懶得念了,四哥你自己看吧!”說完抬腳要走。


    四阿哥正要發怒,十四已經走到他身後停下,說:“四哥,你平時教導我要緊記漢人的禮義廉恥,為人要清廉端正,怎麽你自己卻做不到呢?”說完便揚長而去。


    四阿哥臉氣的發白,忍著怒火把聖旨攤開,整個人頓時愣在那裏。聖旨上說要讓自己下江南去查抄王家和張家。王,張兩家在康熙一朝的地位跟曹家比肩,均是富可敵國,而這兩家還有不少族人在朝廷擔任錢糧司,鹽商官等地方要職,輕易動彈,必定要影響百姓日常供需,重則激發民變。前兩年科爾沁戰亂,這三家都出了不少力,雖然明知道他們的錢大多也是收刮百姓得來,朝廷卻隻能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皇阿瑪為什麽會突然有這樣的舉動?他不是曾說過,有生之年不動這三家嗎?曹家的祖先原是孝莊老祖宗的家奴,皇阿瑪不方便動,所以才拿張,王開刀嗎?


    可即便是這樣,這些事情也輪不到讓我去辦呀!


    想到十四臨走之前那句意味深長的話,四阿哥心裏明白過來了,十四近年來跟老八,老九,老十他們幾個走的近,還因為這個,兩人在永和宮花園裏頭大吵一架,差點大打出手,這一定是他們三個挑唆老十四,想辦法讓皇阿瑪把我調到外地辦差,好方便他們在京城活動。


    可是,他們為什麽就這樣想我離開京城呢?


    禮義廉恥?


    一定是小雅落在他們手裏了!


    接旨之後,他沒有立即進宮麵聖,而是轉道來到八貝勒爺府上,八福晉出來接待,推說貝勒爺不在府中,他便坐在廳裏等,任憑八福晉怎麽說好話都不動,八福晉無奈,隻好派人去傳話給八爺。


    他料的不錯,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見到八,九,十,三個人結伴而來。見麵之後,他免了請安問好,直說道:“雅公主若在你們手裏,還請盡快交出來,如果有什麽條件,也盡管提。”


    十阿哥聽了正要上前欲蓋彌彰,八阿哥已經出手攔著他,笑道:“果真是什麽都瞞騙不了四哥,其實我們幾個也沒有別的要求,隻是希望四哥下一趟江南,若四哥肯答應,雅公主自當完璧歸趙。”


    八阿哥一向陰柔,難得他這樣直言不諱的承認是他拐走了小雅,倒讓四阿哥意外了一把,他們進來之前,四阿哥想了很多應對的辦法,若他們要顧忌著些,說明他們心裏還有短板,可這樣一來,四阿哥自己都沒有多少把握了。


    他心下泯然,說:“你們這麽想把我支開,是為了太子麽?”他問這句話的時候,自己心裏都沒有底氣,然問出來的語氣是無容置疑的堅定,像是早已經將一切都了然於胸的氣魄。


    八阿哥想了想,笑道:“這個不需要四哥操心,既然四哥已經接了旨意,我等兄弟也不敢耽誤四哥的大事,這便不虛留了。”


    四阿哥想了想,今日是不會再從他嘴裏探聽到什麽了,不過雅兒雖然在他手中,但暫時一定是安全的,他還要拿雅兒來做籌碼,不會讓她有所損傷的。


    他冷哼了一聲,揚長而去,心中隱隱作痛,不為別的,隻是最最親密的弟弟居然聯合別人來算計他!


    他仔細想了想,八阿哥他們的目標一定是要謀算太子,這幾年底下的阿哥越來越大,皇上也越來越器重他們,忽略太子,難免這些人心裏會蠢蠢欲動,太子在禁宮也不安穩,經常有不利於太子的言論傳出,皇阿瑪對這些一定也是一忍再忍。


    四阿哥心裏是支持太子的,不為別的,為的是太子正統嫡出的身份,漢人最是推崇這些,而漢人的人口總數,是滿人的太多倍,要想坐穩大清江山,就得學習漢人那一套。


    而太子的人品,從小到大這麽多年,他也是看在眼裏的,太子心地善良,為人單純,也勤奮好學,隻是容易陷於情關,不可自拔,讓有心人趁勢攻擊而已。


    他想了想,吩咐親信悄悄入了宮,來到毓慶宮找太子,毓慶宮照樣歌舞升平,還沒走進,便聞到一陣濃鬱的酒香,他蹙了眉頭,不便大張旗鼓,便從偏殿入內,讓太子的貼身太監進去傳話,不一會兒,果然見到太子微醉著雙眼走了過來。


    “原來是四弟,什麽風把你給吹過來了,快進來坐!”


    太子說著就要伸手來拉他,整個人都是搖搖晃晃的,他忍著心裏的急躁把太子按在椅子上坐下來,急道:“太子,現在都十萬火急了,您還有閑情逸致?”


    太子迷醉的雙眼想了想,突然劇烈的笑了一會,笑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了,才說道:“十萬火急?你是說老八他們幾個?還不至於吧,一群毛孩子。”


    四阿哥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解釋道:“就是他們這群毛孩子,已經說動了皇阿瑪要把我調到江南去,如今我也不必忌諱著了,現在滿朝文武支持太子您的統共隻有那麽幾個,我勉強算是其中之一,我走之後,他們必定更加肆無忌憚,到時候您在宮裏勢必更加孤立無援,若是有個好歹,您預備怎麽收場?”


    太子眉毛一抬,睨了四阿哥一眼,沉默半響,突然又笑了起來:“你未免把自己說的太過重要了,難道沒了你,孤的太子之位就不牢靠了嗎?”


    四阿哥隻好跪了下來:“太子,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老八他們狼子野心人人皆知,而我跟太子您好歹也是同氣連枝,我個人榮辱是小,大清江山是大,到時候唇亡齒寒,您勢必再受被動……”


    “住口!”


    太子很少對他這樣疾言厲色,其實從他剛剛睨他的那一眼表情就應該看得出,隻是四阿哥太過著急,並沒在意,隻聽太子說道:“老八他們幾個是狼子野心,難道你就不是嗎?我苦苦找尋小雅五年,萬萬沒曾想到,竟然是我最信任的你私藏了她!這些年你表麵忠於我,內心卻行反叛之事,你說老八他們肆無忌憚,我看你才是真正目中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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