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這陸琮算是她的表哥,隻是不大親近罷了。


    至於這榮王府,按理說到底是王侯身份,在晉城也該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才是。隻是晉城誰人都知,這榮王當年是最有競爭力的皇位候選人之一,隻不過後來先皇立了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承德帝為太子。這承德帝即位之後,明麵上沒怎麽為難榮王,可長眼睛的人都知道——皇上是不待見榮王的。


    所以榮王府也不像晉城其他的王府那般門庭若市,倒是比之一般的大戶人家都顯得冷清,行事也低調些。


    而上輩子,她壓根兒就不喜歡陸琮。


    陸琮比她大了整整六歲,穩重些的也是應當的。可薑令菀覺得,陸琮這人冷冰冰的,太過寡言少語,就算生得清風雅月之姿,也是個不易親近的。


    若不是那日陰差陽錯被他所救,兩人有了肌膚之親,她也不會想到自己居然會嫁給他。


    隻是平心而論,陸琮是她見過最俊美的男子,放眼整個晉城都找不出一張比他更俊的臉來。薑令菀是個膚淺的,當初若不是因為陸琮這張臉,也不會勉強答應這門親事。


    可成親之後,陸琮倒是對她很好。


    這讓她對陸琮有了重新的認識。因他縱容自己,她自然也有些恃寵生嬌起來,經常做一些糊塗事兒,如今細想,若不是因為那人是陸琮,恐怕她已經被休了不知道多少回了。甚至在嫁給他的這五年裏,她都沒有替他生過一兒半女。


    陸琮雖寵她,不過想起有些事兒,她還是有些小小怨陸琮的。


    這大周女子以體態纖細婀娜為美,上輩子她長大之後,便一直克製飲食,曉得饒是自己天生麗質,也得好生珍惜,不然就白白浪費了老天爺的這份恩賜。隻是她打小就嘴饞,最愛吃那些容易發胖的甜食,可為了保持纖細窈窕的身材自然也不敢多吃。每次吃了一些糕點,就覺得罪過,隻能出去運動一番。


    後來嫁給陸琮,兩人自然一道用膳。


    陸琮在榻上是個壞胚子也就算了,用膳的時候,都故意使壞讓廚子做她最愛吃的飯菜糕點,頗有一種要將她養得珠圓玉潤的架勢。她哪裏肯啊?所以說那時候她真真是怨死陸琮了。偏生陸琮還經常拿她愛吃的玉團酥誘惑她。這玉團酥可是榮王府掌廚的祖傳秘方,饒是宮裏的廚子也做不出同一個味道來,而她是個禁不起誘惑的,自然是把持不住了。


    吃完之後,她自是又悔又惱欲出去運動。可陸琮二話不說便拉著她一起進屋運動……想起這種運動,薑令菀到現在都有些臉紅。


    可除了這一點,陸琮對她好得的確是沒的說。


    她呢,從小就是個麻煩精。嬌生慣養的,整日琢磨著該如何打扮,什麽顏色的衣裳配什麽樣式的扇子,什麽妝容該戴什麽質地的耳墜子。這些外物上,她絲毫不馬虎,更別說是自己這臉和這身子。她每日淨麵之後,要用玉屑麵抹臉,隔兩日用玉容散敷麵,每次沐浴都要用特製玫瑰香胰子,就連淨手,都要用玉容胰。又因她皮膚嬌嫩,隻能穿錦繡坊製作的衣裳……


    她這夫君倒是出手闊綽,隻要她高興,就使勁兒在她身上砸銀子,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也虧得這廝心寬,由著她性子敗家。


    可陸琮呢?


    陸琮雖是王府世子,可|榮王府的地位卻是擺在那兒的。不過後來這陸琮也是個有出息的,十四歲就上了戰場,可謂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小少年郎就立下了赫赫戰功。就連承德帝這個本不待見榮王的,都忍不住對陸琮這個榮王世子刮目相看,直誇他是棟梁之才。蓋因陸琮自小習武,少年時就行軍打仗,回晉城的時候,雖然日子過得不似軍營中那般粗糙,卻也有些不大講究,隻管幹淨便利就成。


    所以她和陸琮完全是兩個性子的,一個磨磨蹭蹭,一個雷令風行。


    起初陸琮的確有些納悶——怎麽她每回出門都能磨蹭這麽久?隻不過薑令菀覺得,那是因為他身邊從來都沒有女人的緣故。


    還記得有一回,兩人晚上鬧騰的厲害,早上自是起得晚了,可這說好了要去見陸琮的舅舅的。陸琮眼看著要錯過約定時間了,就催促著她。她雖然磨蹭,可每個時間都是安排好的,這妝容穿著自然要細致,哪容得了陸琮催促啊?她一惱之下就揚言不去了,陸琮倒是有些生氣,直接將素麵朝天的她扛到了馬車上。


    她何時如此不修邊幅的出門做客?便直接在馬車上哭鬧了起來。


    那回是她和陸琮成親之後第一次吵架。


    之後兩人雖然有些磕磕碰碰,可陸琮待她終究是好的。


    總而言之,他這個夫君是無論如何都挑不出錯的,反倒是自己,從未做過一丁點妻子該做的事兒。她自小就不喜歡繡活兒,就怕針刺到自己的青蔥玉指。饒是陸琮同她說過好幾回想要她親手繡個荷包給他,她嘴上應下了,卻從未動手過。之後陸琮也明白了她的想法,沒有再提此事。


    “璨璨,怎麽了?”周氏看著發愣的女兒,問道,瞧著她手裏拿著藕粉桂花糖糕,這才擔心道,“可是噎著了?”說著便順著薑令菀的背,命身旁的陶嬤嬤去倒水。


    薑令菀回了神,一張包子臉勉強堆著笑意道:“女兒沒事……”她垂了垂眼,聲音比手裏這藕粉桂花糖糕還要軟糯,“隻是覺得這榮世子真可憐。”


    周氏鬆了一口氣,的確可憐,可到底是生死有命。她摸著女兒的小腦袋,道:“說起來璨璨剛出生那會兒,榮世子還抱過你。”


    還有這茬?


    薑令菀倒是不知道。在她的印象中,前世她與陸琮這個表哥素來無交情,真正同他接觸,還是因為她妹妹陸寶嬋的事兒。這陸寶嬋是陸琮的親妹妹,小小年紀就情竇初開喜歡她的大哥薑裕,可她大哥卻心係晉城響當當的名門貴女周琳琅。周琳琅是她表姐,從小就是生得乖巧,最是懂事討長輩們的歡心,長大之後更是知書達理落落大方,每回隻要和周琳琅站一塊兒,就越發突出她的嬌生慣養來,是以她不大喜歡這個表姐,隻覺得她很是做作。


    可她不喜歡又如何?


    到了最後,這周琳琅照樣成了她嫂嫂,不過好在她很快便出嫁了,沒讓哥哥為難。反倒是這陸寶嬋,可憐了對哥哥的一片癡心。


    如今聽著她剛出生就同陸琮接觸過,薑令菀的確有些驚訝。


    想起陸琮,薑令菀倒是有些心癢癢,可這會兒她不過一個四歲的奶娃娃罷了,能做什麽?薑令菀眉頭一蹙,低頭咬了一口手裏的藕粉桂花糖糕。


    也就能吃吧。


    月色朦朧,銀輝漫散。


    臥房之內,紫漆描金山水紋海棠式香幾上擱著一個陶蓮花香爐,寶熏淡雅宜人。黃梨木雕花架子床上嘎吱嘎吱的響著,深色繡棋盤格花紋帳幔低垂夭曳,床幃自成一個小小的天地。


    裏頭薑柏堯同妻子周氏並肩疊股、親密相擁。周氏本就生得一副傾城之姿,如今豔若桃李,嬌|嫩|欲|滴,越發令薑柏堯憐愛不已。


    一時事畢,薑柏堯要了水,夫妻二人清洗過身子之後,才相擁而眠。周氏此番還渾身酥軟、眼垂麵赤,滿麵潮紅的依偎在自家夫君的懷裏,擔憂道:“璨璨摔了一回之後,倒是變了許多,妾身瞧著……有些不大對勁兒。”這一開口說話,嗓音都有些啞了,便知方才鬧得厲害。


    薑柏堯眉間溫和,想著自家閨女那張可愛的包子臉,一臉慈愛道:“往昔你一直念叨著璨璨不懂事兒,如今璨璨乖巧些了,你又不滿意了?”


    周氏眉頭一蹙,道:“也不是這個理。璨璨乖巧,妾身這個當娘親的自然歡喜,隻是這一下子轉變忒大了。”又想起了什麽,周氏抬起俏臉道,“今兒璨璨還說,要同二房那四丫頭一起玩……一口一個四姐姐,叫得很是親熱,也不曉得咱們女兒這小腦瓜子裏裝得什麽想法。”


    小小年紀,就教人捉摸不透了。


    薑柏堯對薑令荑這個侄女倒是沒什麽偏見。這薑令荑雖是庶女,卻是老老實實極為本分的,想來那日之事不過是小孩子之間不小心罷了,畢竟這薑令荑害了璨璨也得不到什麽便宜。薑柏堯擁著妻子嬌軟的身子,在妻子嫣紅的朱唇上親了一口,心下又有些癢癢的,沉聲道:“別想這麽多了,咱們還是早些休息吧。若你還不累,我們……”


    見薑柏堯的眼眸又幽深了起來,周氏小臉一紅,當即就輕輕在他胸前捶了幾下,對著薑柏堯又羞又惱,嬌聲嘀咕道:“整日沒個正形。”


    薑柏堯笑笑,權當這是妻子對自己的溢美之詞。


    方一合眼,外頭卻傳來一陣吵鬧聲。薑柏堯正準備抱著媳婦兒睡覺呢,頓時眉頭一蹙,伸手撩開帳幔,對著外頭守夜的丫鬟道:“怎麽了?”


    “國公爺,是……是六姑娘過來了。”


    璨璨?


    這話音剛落,薑柏堯便看著穿著一身淺粉色繡蘭花絲質寢衣的閨女邁著小短腿朝著床榻跑來,閨女渾身上下粉粉嫩嫩,生得玉雪雕成,跟個玉團子似的。薑柏堯鬆開妻子,起身將床帳勾於帳構之上,將跑到麵前的玉團子抱在了腿上,在閨女的額頭親了一口。之後才低頭對上閨女烏溜溜的大眼睛,柔聲道:“璨璨可是做惡夢了?”


    薑令菀也不想這麽晚打擾爹娘的夫妻夜生活,可瞧著爹爹娘親寢衣整齊,倒是鬆了一口氣——總算沒有打斷二人的好事。


    之前她一直念著榮王妃沒了這事兒,在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當真是難捱。


    她曉得爹爹素來疼她,便努力利用自己這張可愛的包子臉,肉呼呼的藕臂攬著自家爹爹的脖子,擰著眉頭,聲音軟糯道:“爹爹,女兒……女兒覺得榮世子太可憐了。爹爹下回去榮王府的時候,帶女兒一起去,好不好?”


    今兒陸琮的母親沒了,陸琮不過十歲的小少年,心裏肯定很難過。雖然如今她回到了四歲,可在她的心裏,這陸琮一直是她親密無間的夫君。


    她用得順手,這輩子自然也不打算換夫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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