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琳琅沉著一張小臉隨自家娘親回了廂房,抿著小嘴憋了許久,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周琳琅生得精致秀氣,烏溜溜的杏眸,粉撲撲的小臉,水嫩嫩的小嘴,平日裏小小年紀就有一番大家閨秀的風範,可總歸是六歲女娃,情緒終究是難以控製,這會兒金豆子也掉個不停。周琳琅是安王府的掌上明珠,卻在陸琮這兒屢屢碰壁,稚齡女娃自是受不住。


    一進屋子,安王妃便將周琳琅摟進懷裏。


    安王妃瞧著女兒這張淚水盈盈的小臉,心都擰成一團了。她最見不得哭哭啼啼的嬌弱模樣,可這事兒擱在自家寶貝女兒身上,當然是女兒頂頂重要。安王妃從懷裏拿出一塊粉底金絲繡海棠絲帕給女兒擦了擦臉,對著女兒這雙水汪汪、紅彤彤的大眼睛,無奈道:“你呀,娘之前不是同你說過嗎?哭是沒用的。”


    周琳琅小肩膀抽了抽,偎在自家娘親的懷裏,道:“可是……可是表哥隻喜歡璨璨……”她聲音綿軟的嘟囔道,“娘說過,表哥以後隻會和琳琅玩兒,不會和璨璨玩兒。”


    安王妃摸著女兒垂在背脊上的柔順長發,道:“娘何時騙過琳琅?聽娘的話,隻要從小就養成一番淑女做派,日後娘再請最好的先生教琳琅琴棋書畫,咱們琳琅生得好看,日後出落的亭亭玉立,誰人瞧著都喜歡。”


    被安撫了半晌,周琳琅的情緒才稍稍平複一些。


    可一想到方才……


    周琳琅吸了吸鼻子,不滿的嘀咕道:“可是表哥從來沒有牽過琳琅的手,也沒有抱過琳琅……”


    安王妃“噗嗤”笑出了聲兒,一張嬌麗的臉頓時美豔不可方物。她伸手捏了捏女兒的鼻子,道:“小小年紀,當真是不害臊。咱們琳琅乖巧懂事,難能像那個小胖團子整天粘著人家,估計你那表哥心裏也煩著呢——”


    這話周季衡就不愛聽了。


    周季衡旋即蹙起了眉頭,兩道濃眉似是能夾似一隻蒼蠅了。


    他護短道:“娘,別這麽說璨璨。”他的小表妹好著呢,笑起來的樣子最可愛了,他還沒有見過比小表妹更討人喜歡的女娃娃。


    安王妃臉上的笑意斂了斂,看著自家這個兒子,隻覺得比女兒還要令她頭疼。


    她這兒子怎麽說也是安王府的嫡長子,身份尊貴著呢,可每回見著那小胖團子,就像是蒼蠅見了臭雞蛋似的。安王妃曉得自己這個比喻不大恰當,可心裏實在是氣得慌,兒子都七歲了,無人不誇讚聰慧,卻還和忠勇侯府五歲的小公子薛嶸爭寵,巴巴的圍在那小胖團子的身邊,最氣人的是——還爭不過人家五歲的小娃娃。


    安王妃冷著臉道:“以後你同那胖團子離得遠一些。瞧瞧都成什麽樣子了,盡給娘丟人。”


    周季衡原本心裏就不痛快,聽安王妃這麽一說,立馬道:“娘,我喜歡璨璨表妹。我覺得璨璨表妹又可愛又機靈,以後衡兒長大了,要娶她當娘子。娘,到時候衡兒和爹爹去說,你不許反對。”


    安王妃被氣得發堵。


    這原本乖巧的兒子居然敢忤逆自己了?安王妃的眼睛都瞪大了,她咬著牙道:“隻要有我在,是絕對不可能讓你娶那個臭丫頭的,這事兒你想都別想。還有,你爹爹也是聽我的。”安王妃氣得胸前起起伏伏、怒不可遏的。見兒子不悅,忙深吸一口氣,強忍著胸腔的怒火道,“衡兒,你現在年紀還小,沒見過什麽好看的小姑娘,等以後長大了,娘一定給你選一個最漂亮最乖巧的娘子好好伺候你。”


    至於周素錦的女兒,哪有資格當她的兒媳婦?


    安王妃一想到那胖團子圓潤的小臉蛋,這氣就不打一處來。薑令菀的容貌隨了她娘親,可這眉宇,卻像極了她爹爹薑柏堯。


    這安王妃一走,周氏立馬就覺得渾身舒坦。


    她拿起青花纏枝紋茶盅喝了一口茶,嘴角彎彎看著自家女兒同陸琮一道吃著綠豆酥,相處得相當融洽。周氏略微蹙眉,也覺得奇了怪了。這榮世子是個性子孤僻的,卻唯獨對她家璨璨疼愛有加,居然連璨璨這嬌氣的性子都受得住,當真是納悶。


    陸琮陪薑令菀坐了一會兒,之後馮懷遠命一小廝來尋人,陸琮才同老太太和周氏道了別。


    薑令菀頗為不舍,陸琮倒是難得的好心情,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麵色淡然道:“等我回府就命人將禮物送去國公府。”


    薑令菀眼睛一亮,點點頭道:“嗯。璨璨等著呢。”


    待陸琮走了,周氏才一把將女兒摟到懷裏,小聲問道:“什麽禮?璨璨可不能亂收別人的東西,嗯?”她這女兒年紀小,做事兒自然不曉得分寸。


    可薑令菀心裏卻早就把陸琮當做了自己人了,哪是娘口中的“別人”?她一雙大眼睛眨了眨,把玩著自家娘親的青蔥玉指,聲音綿軟道:“琮表哥去了宜州,給璨璨帶了手信。娘,璨璨可以收嗎?”


    周氏一聽不是些貴重的,這才鬆了一口氣。


    之後歎道:“你琮表哥真是有心了。”


    薑令菀聽了,仰著小腦袋嘻嘻的笑。


    心裏念著:陸琮不對她上心對誰上心啊?以後她可是他的娘子。


    徐氏坐在一旁,倒是沒說話。


    她素來看不慣薑令菀,隻覺得她小小年紀就頑劣嬌縱,盡曉得欺負她這兩個女兒。


    至於徐氏這兩個女兒——


    薑令蓉安安分分坐在徐氏的身邊,一如既往的乖巧懂事;薑令蕙卻是撅著小嘴,一副不悅的模樣。薑令蕙是個欺善怕惡的主,素來膽子就小,上回陸琮當著她的麵打了那條大黑狗,這令薑令蕙的心裏一直有陰影,甚是有時候晚上做夢都會夢到,看得徐氏頗為心疼,越發怨極了薑令菀和那榮世子。


    薑令蕙將小身子往自家娘親的懷裏挪了挪,像隻貓兒似的,白著小臉喚了一聲:“娘……”


    徐氏拍了拍女兒的背脊,柔聲道:“可是累了?”


    薑令蕙搖了搖頭,小臉的表情怯怯懦懦的。


    老太太瞧著這天色也不早了,欲帶著這一家子女眷回府,豈料剛著手準備的時候,這天兒說變就變,一下子就烏雲密閉,下起滂沱大雨來。


    瞅這雨來勢洶洶,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停。


    相元寺香火鼎盛,自是為前來禮佛的香客準備了廂房。今日來得大多是女眷,又有幾個小的,若是冒雨趕路,生怕會出事。老太太心下琢磨了一番,這才決定在相元寺的廂房住一晚,等明早雨停了,再回府。


    薑令菀倒是不在意。她聽說陸琮也留宿,心裏歡喜的不得了。周氏倒是看出了女兒的雀躍,隻不過外頭下著大雨,她自然不會讓女兒冒雨出去。女兒目下不過四歲,這麽一個嬌嬌弱弱的小身板,若是著了涼,可不是件小事兒。


    薑令菀倒是乖乖的,沒有再提。


    晚上母女二人睡一間房。


    薑令菀由陶嬤嬤伺候著淨麵洗手,然後擼起裙子讓陶嬤嬤伺候著洗了小腳丫。四歲小娃娃的腳丫子自是白皙嬌嫩,粉嫩嫩的趾頭頗為俏皮可愛。待陶嬤嬤用幹淨的巾子擦拭完之後,才將薑令菀抱到了榻上。


    薑令菀圓潤的小身子在榻上滾了幾圈,然後雙手撐著下巴喚著自家娘親:“娘。”


    周氏淨麵之後又抹了一層玉屑麵,瞧著鏡中自己的小臉瑩潤白皙,白裏透紅,才滿意彎唇。她聽女兒喚著自己,忙上了榻摟著女兒嬌嬌小小的身子,俯身就親了一口,含笑道:“娘許久沒陪璨璨一塊兒睡了。”


    薑令菀笑笑。


    她爹爹纏娘親纏得緊,哪裏忍受得了“獨守空閨”?不過今日天公不作美,她和娘親回不去,要在相元寺留宿,估計爹爹今晚是孤枕難眠了。都老夫老妻了,還這麽如膠似漆呢,當真是讓人羨慕。薑令菀笑吟吟的撲到自家娘親的懷裏,小鼻子嗅了嗅,歎道:“娘真香啊。”


    大抵是那玉屑麵裏摻了薔薇露,聞起來格外舒坦。


    這會兒周氏散了發,一頭烏發濃密細柔,襯得小臉精致無雙,雪膚紅唇更添嬌媚。身上穿著一襲楊桃色蝶紋寢衣,寢衣之下身子玲瓏有致,曼妙婀娜。


    娘親生得美貌,又會拾掇自己,也難怪爹爹寵愛得不得了。薑令菀窩在自家娘親的懷裏,忽然想起同陸琮的往事來。陸琮瞧著嚴肅正經的,可有時候也會巴巴的榻上等她,等她來了,就一把將她抱住,像大狗似的埋在她的頸間,啃上幾口,低低歎道:“璨璨,好香……。”


    外頭這雨下得沒完沒了,淅淅瀝瀝的,雨點啪嗒啪嗒落在屋簷下,冷颼颼的涼風從窗隙灌入,叫人有些睡不踏實。起初薑令菀有些睡不著,後頭也不曉得怎麽回事,聞到一股香味兒,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次日雨停。


    草葉蔥綠欲滴,滋潤無比,桂花紛紛揚揚,落了一地。香氣氤氳,氣息空靈,叫人頓覺神清氣爽,心情舒暢。


    周氏醒來,便想叫醒女兒。轉頭一瞧發現自個兒身邊早已沒了女兒的身影,這才嚇得花容失色,趕忙喚人。


    陶嬤嬤攜幾個綠衫丫鬟急急忙忙趕了進來。


    瞧著周氏披頭散發的,發如墨,肌如雪,點點紅暈勝秋雪,本是一副慵懶美人初醒圖才是,如今這美人眉梢緊蹙,麵色焦急,才問道:“夫人,何事如此驚慌?”


    周氏一把抓住陶嬤嬤的雙手,急急問道:“璨璨呢?璨璨是不是出去玩了?”


    陶嬤嬤這才意識到了什麽,翕了翕唇道:“夫人,奴婢……奴婢未見著六姑娘……”陶嬤嬤往著榻上一看,見上頭早就沒了六姑娘的蹤影。瞧著夫人的模樣,剛想說是不是六姑娘一大早偷偷去找榮世子了,畢竟六姑娘同榮世子走得近,可她往著榆木落地掛衣架上一瞧,卻見六姑娘的櫻粉色繡梅花襦裙正好端端掛著呢。


    六姑娘小小年紀就愛打扮,怎麽可能隻穿著寢衣就跑出去了?


    陶嬤嬤嚇得腿都軟了。


    這六姑娘若是不見了,那他們也不用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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