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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輩子, 她是領教過陸琮的醋勁兒的。


    如今見他眉眼清冷,頓時令薑令菀產生一種被自家夫君捉奸的荒謬感。她下意識從薛嶸的手中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朝著陸琮喚了一聲:“琮表哥……”


    薛嶸有些失落,之後轉身看著陸琮, 絲毫不怕他,隻開口道:“當然是我。我和璨璨從小一起長大,你為什麽要和我搶她?”


    他從小就喜歡小表妹,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頭一個想到的就是她。自從陸琮出現之後,小表妹就開始黏著陸琮了,而之後, 陸琮走了這麽多年, 小表妹應該早就將他忘記了才是。這些年待在小表妹身邊的人,一直都是他,陸琮憑什麽娶她?


    薛嶸越想越氣惱,秀氣的俊臉不悅的擰著, 之後才一咬牙, 擼起袖子上前和陸琮掐架。


    薛嶸看著清瘦文弱,可為了強身健體,這些年他在薛崢的督促下習武,甚是刻苦。他雖不是習武的料,幾年下來,總歸還是有些身手的。


    可惜薛嶸的這點武藝,在陸琮的眼裏, 根本上不了什麽台麵。


    陸琮隻使出三分力,便用巧勁兒將薛嶸製服。


    薛嶸疼得厲害,覺得手腕子隨時都要被擰斷似的,可麵對的人是陸琮,卻頗有一種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架勢。他咬著牙,雙目赤紅,語氣難得鏗鏘有力道:“我不會把璨璨讓給你的!就算舅舅舅母答應你的提親,可至少你們還沒成親,我一定會娶到璨璨的!”


    陸琮蹙了蹙眉,多使了兩分力。


    薛嶸的臉頓時就白了。


    薛嶸是個怕疼的,卻也有骨氣,在自己喜歡的姑娘麵前,他就算是死,也絕對不會哀嚎一聲。


    薑令菀看著這架勢,忙上去將二人分開。


    她看著薛嶸額頭滲著汗珠子,曉得他這會兒受罪,忙對著陸琮道:“琮表哥,你把他放開,不然會出事的!”她心裏急,一直覺得薛嶸對她不過是青梅竹馬的感情,可目下瞧著他如此倔強,不免緊張起來。她雖然喜歡陸琮,可薛嶸卻是她從小玩到大的表哥,她對他存著姐妹之情,到底還是關心他的。薑令菀著急,見陸琮沒有一絲鬆手的跡象,頓時急得快哭了,“陸琮,你放手!”


    到底是上過戰場的人,薛嶸這細胳膊哪裏敵得過他?而且陸琮的勁兒她又不是不知道,若是沒個分寸,將薛嶸弄傷了,傳出去成什麽樣子?而且,她爹娘也將薛嶸當成親生兒子般,對薛嶸的感情甚至遠遠多過於陸琮。若是今兒陸琮將薛嶸給傷了,爹娘也左右為難啊。


    陸琮見她是真的擔心,立馬鬆開了手。


    “嶸表哥,你沒事吧?”薑令菀見薛嶸無礙,總算是籲了一口氣,待抬頭正欲同陸琮說話之時,卻見陸琮早已走出院外。


    薑令菀蹙了蹙眉,心道:這脾氣,怎麽跟小孩子似的?


    薛嶸的確覺得疼極了,可到底沒有傷到筋骨。他暗暗罵了陸琮一句莽夫,之後輕輕揉了揉幾下,動了動,覺得沒這麽疼了。


    薛嶸雙眸泛著水光,看著身邊的小表妹,歡喜道:“璨璨,你是關心我的。你同我說,你不喜歡陸琮,我這就去告訴舅舅舅母,讓他們取消這門親事,好不好?”


    薑令菀望著薛嶸的眼睛,見他滿是期待,換做是任何人,看了都會心軟的。她將薛嶸扶到一旁的石凳上,認認真真道:“嶸表哥,我之前已經和你說得很清楚了,我隻把你當成……當成哥哥,你明白嗎?”


    “可是……”


    對於這種事情,薑令菀素來不拖泥帶水,她不喜歡糾纏和誤會,如今同薛嶸說清楚,待會兒再去哄哄陸琮,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這多大點事兒啊。


    她道:“我最後同你說一遍,如果你下回還這樣的話,以後我都不見你了。我說到做到。至於琮表哥,爹娘既然答應了他的提親,那肯定是問過我的意思的。我喜歡琮表哥,而且這輩子隻嫁他。”


    薛嶸嘴唇顫了顫,開口道:“那我認真習武,我打贏他……”


    薑令菀立馬接話,語氣堅定:“就算你贏了陸琮,我一樣隻嫁給他。”


    見小表妹如此直接,一點餘地都不留,薛嶸心疼得厲害,仿佛有人拿著刀子一通亂絞似的,而且不給人痛快,歇一歇絞一通,一抽一抽的,讓他壓根兒緩不過勁兒來。薛嶸慢慢垂著眼,纖細濃密的眼睫微顫,像兩把精致的小扇子。他咬了咬唇,越想越難受,難受得都快要窒息了。


    “……我知道了。”


    說著,薛嶸站了起來,臉上沒有一貫孩子氣的笑容,靜靜的沉著,仿佛被人抽了魂兒似的。


    薑令菀覺得,自己的話雖然直接,可這種事情,還是快刀斬亂麻比較好。這會兒他難受難受,晚上舒舒服服睡上一覺,明兒又是新的一天。她這人喜歡聽好話,可她有自知之明,真要說起來,她這身上滿滿都是缺點,若說算得上是優點的,也唯有這張臉。她長得好看,擱別人那兒興許還成,可薛嶸自個兒就是一張國色天香的臉,自然不會是因為她的容貌。


    所以,薑令菀覺得——薛嶸會喜歡她,純屬是單純天真,加上有點眼瘸。


    薛嶸看了薑令菀一眼,這才道:“璨璨,那我……我先走了。”


    薑令菀見薛嶸的眼睫有些濕,頓時有些心疼,仿佛是自家閨女被人欺負了似的。她揚了揚唇,道:“嗯,嶸表哥慢走。”


    瞧著薛嶸走了,薑令菀半顆心便放下了,至於另外半顆……她無奈歎氣,得去哄哄那個十九歲的大齡醋男才成。


    陸琮是個不喜形於色之人,如今沉著一陣臉,黑壓壓的,氣得心口都發悶。


    不遠處,著一襲月白色繡翠竹刻絲褙子的蘇良辰站在大樹後頭。


    她抬眼瞧著陸琮,見陸琮穿著一襲雪袍玉帶,身姿頎長,當真是天人之姿。可想著今兒陸琮是專程來衛國公府向薑令菀提親的,而且薑柏堯和周氏也答應了這門親事,心下忍不住啐了一口:什麽眼光!


    她行事不像薑令蕙那般莽撞衝動,隻是目下見陸琮單獨一人,倒覺得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管怎麽說,這陸琮是她見過最優秀的男子,而且,就算沒有這份優秀,單憑這張臉,也足以讓她心動。


    蘇良辰垂了垂眼,輕輕勾唇,這才慢慢走了過去。


    之後故意踩到地上的小石子兒,整個人斜斜倒了下來。


    她略微蹙眉,瞧著迎麵走來的陸琮,這才選對角度,半側過臉,露出一截白皙細長的脖頸。她承認,若要比臉,她比不過薑令菀,可惜薑令菀生得再好看,年紀擺在那兒,如今還太過青澀稚嫩,而她呢,正是最嬌豔欲滴的時候。


    蘇良辰見路過的玄色錦靴停了下來,這才仰起頭看了一眼,之後羞赧的垂下腦袋,小聲道:“世子表哥,我的腳不小心扭到了,疼得厲害,你能……你能扶我一把嗎?”


    這地兒,隻有他們二人,饒是陸琮再如何的硬心腸,也絕對不會對她不管不顧。蘇良辰垂著臉,一張俏臉說紅就紅。她模樣生得好看,今日又是精心打扮過的,呈現的正是最美的一麵。男人都是一樣的,她就不信了,陸琮當真一點都不動心。他看上薑令菀,不也是因為薑令菀的美貌嗎?


    這世上,哪有男人會拒絕這等豔遇?


    蘇良辰對自己有信心。


    十四歲的小姑娘姿勢優雅的坐在地上,裙擺鋪了一地,如同一朵盛開的花,如今柳眉微蹙,耳根微燙,這副嬌態,當真是美不勝收。


    隻是陸琮卻是眉宇清冷,麵色又沉了幾分。


    蘇良辰略微低頭,嘴角噙著淺淺的笑意。


    就在這時——


    有人將她扶了起來。


    蘇良辰嘴角的笑意更深,待聞到一股少女的甜香,這才怔了怔。她側過頭,看著正在扶她之人,臉色一下子白了:“菀……菀表妹?”


    薑令菀將蘇良辰扶了起來,眼底含笑,端著一副少女天真明媚的嬌態,語氣友善道:“良辰表姐怎麽這麽不小心,腳沒事兒吧?要不要我幫你請個大夫?”


    蘇良辰心下咬牙,之後微微一笑,道:“多謝菀表妹,我沒事。”


    薑令菀卻道:“沒事就好。良辰表姐弱質纖纖,我見猶憐,看得我都心疼了,下回出來一定要帶上丫鬟,省得到時候摔倒了沒人扶你,畢竟……我也不會每回都能碰著的。”


    蘇良辰覺得丟人,又聽這薑令菀話中有話,氣得她心肝兒疼。


    好在蘇良辰的心理素質一貫強大,不過片刻就恢複了神色。她的個子比薑令菀略高一些,如今站在她麵前,倒是覺得還是有些氣勢的。她道:“菀表妹如此關心,我當真是受寵若驚。”


    薑令菀麵上笑笑,心裏卻忍不住罵了一句:真不要臉!


    這時,蘇良辰身邊的丫鬟丹桂才急匆匆找了過來。丹桂朝著三位主子行了禮,這才對著蘇良辰道:“姑娘?”


    薑令菀望向丹桂,道:“良辰表姐方才不慎摔著了,你趕緊將她扶回去好好瞧瞧,若是傷著了,就去請大夫……畢竟咱們衛國公府,從來不當良辰表姐是外人。”


    蘇良辰被薑令菀的一番話給氣到了,綠著一張臉被丹桂扶了回去。


    薑令菀衝著蘇良辰的背影齜了齜牙。


    她不要臉勾引她的未婚夫,她還同她客氣做什麽?她又不傻。


    蘇良辰走到長廊上,才將手從丹桂的手裏抽了出來,氣得身子發顫。丹桂打量著自家姑娘,也是曉得她的脾氣的,麵上瞧著斯斯文文嬌嬌弱弱,可當真發起脾氣來,她壓根兒就招架不住。丹桂垂著眼沒說話,複而抬眼,瞧著長廊那頭迎麵而來的薑祿,一時麵色白了白,而後屈膝行禮:“奴婢見過二公子。”


    薑祿並未看一旁的丹桂一眼,一雙眸子隻緊緊盯著麵前的蘇良辰。


    薑祿不傻。方才那一幕,他完整不落的看在眼裏,對於蘇良辰的水性楊花,氣得欲當場發作。可他想著昨日二人的溫情,心裏頭也軟了幾分。


    他走近些,問道:“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經過那兩晚,蘇良辰明顯感覺到薑祿對她的態度溫和了許多。她懂得拿捏,曉得男人溫柔的時候,女人使使小性子,越發讓男人疼愛。她咬了咬唇,委屈道:“倒也沒什麽,隻是方才遇見菀表妹了?”


    薑祿心裏嗤了一聲,卻依舊言語溫和道:“那臭丫頭又欺負你了?”


    蘇良辰聽了,半晌沒說話,之後才輕輕搖搖頭:“沒事,菀表妹年紀還小,我該讓讓她的。”


    薑祿道:“……良辰,你真是我見過最善良的姑娘。”他抬手,輕輕撫著蘇良辰的鬢發,低頭朝著她的脖頸看去,見著細長的脖子白皙無暇,是個男人看了都會喜歡。他仔細瞧了一番,忽然明白了什麽,這才忍不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祿表哥……”


    薑祿將手收了回來,語氣略含歉意:“抱歉,弄疼你了。”他又朝著蘇良辰身邊的丫鬟看了一眼,見這叫丹桂的丫鬟,如今低著頭,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仿佛有些怕他。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隱約看到一道紅痕,頓時眸底布滿冰霜,袖中的拳頭倏然收緊。


    蘇良辰覺得今兒薑祿有些不大對勁,忙問道:“祿表哥,你怎麽了?”


    薑祿回神,看著麵前這個楚楚可人的小姑娘。他掏心掏肺的對她好,她卻如此待他?薑祿差點氣炸,許久才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一些:“沒事,我還有事,先走了。”


    蘇良辰彎唇笑笑:“祿表哥去忙吧。”


    待見薑祿走了,蘇良辰這才嫌棄的蹙了蹙眉,從懷裏拿出帕子,用力擦著方才被薑祿摸過的額頭。


    這薑祿,算個什麽東西!


    薑令菀邁著小碎步跟在陸琮的身後,見他分明生著氣,卻還是顧及她,刻意放慢了步子,遂忍不住就翹了翹嘴角。


    ……可她偏生要晾晾他。


    他慢她也慢,才沒有立刻追上去。


    走了一段路,不見她說話,陸琮仿佛是沒耐心了,步子立馬快了起來。薑令菀簡直拿他沒轍,撅了撅嘴,隻能小跑著追了上去,“琮表哥。”


    陸琮沒停。


    “陸琮!”


    這下,陸琮才停了下來。


    薑令菀走到他身後,用手戳了戳他的背脊,見他沒反應,這才朝著四周望了望,心道:這地兒這麽隱蔽,陸琮是不是故意把她引到這樹叢後來的?


    她抬手,稍稍踮起腳,從後麵將他抱住。


    雙臂環著他的腰,臉頰也貼了上去,輕輕蹭了蹭,聲音軟軟的:“還生氣呢?”


    陸琮的身子一顫,顯然未料她會有如此的舉止。


    薑令菀道:“你生氣,我還生氣呢。我爹娘才剛答應咱倆的親事,你就擺臭臉給我看,日後若是成親了,指不準怎麽欺負我呢。你看,我都沒皮沒臉的貼上來了,你再不回頭的話,我可真的要生氣了。”她脾氣雖然有些嬌縱,卻也不是個無理取鬧的,方才護著薛嶸,以陸琮這醋性,不生氣才怪。不過這生氣和旁的生氣不一樣,是因為在意她,那她也樂意哄哄他。


    她環著他精瘦的窄腰,心道這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樣,渾身上下都是硬邦邦的,陸琮自小習武,抱著越發是硌人。


    陸琮不說話,薑令菀有些不耐煩,遂動了動手指頭,隔著袍子,有些氣惱的扣了扣他的肚臍眼。


    陸琮無奈歎氣,轉過身看著她,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和一個小姑娘計較,當真是有些過了。陸琮低頭,望著她含笑的俏臉,音色冷冷的問道:“薛嶸呢?”


    薑令菀立馬回答:“我同他說完就走了。”她眨眨眼,繼續說道,“嶸表哥的確從小就喜歡我,可這事兒我也沒法控製,你不能怪我頭上。今兒我已經和他說清楚了,也斷了他的念想,以後不會再犯傻了。我這人性子就這樣,做事喜歡幹脆些,所以我沒覺得自己做錯事……姑娘家的性子你不懂,若是我自私些,瞧你這張臭臉,就幹脆用嶸表哥來氣你了。你愛吃醋,我就幹脆請你吃一缸,你信不信?”


    麵對千軍萬馬都容色不改,如今卻被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氣得發慌,陸琮當真覺得自己是越活越過去了。他聽了她的話,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之後才一把將人摟進懷裏,下巴抵著她的發頂,道:“若是再有下回,你別攔著。”


    不攔著,任由他欺負薛嶸這個小可憐嗎?


    薑令菀順手抱上他,小聲兒問:“那你信我?”


    “嗯。”他沒什麽好不信的,她性子好、生得好看,招人喜歡最正常不過了,隻是他心裏不舒坦罷了。


    見陸琮不氣了,薑令菀才開始算賬:“你說——方才若不是我,你是不是就去扶人家姑娘了?”先前她就有些察覺到,蘇良辰覬覦陸琮,可是蘇良辰和陸琮根本就沒有任何交集,她就算有那份心,也沒那個機會。今日,陸琮是上門來向她提親的,蘇良辰卻是見縫插針,硬生生演出這一場好戲來。


    陸琮誠實回答:“我不會。”


    薑令菀嘴角一翹,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甚是滿意他這個答案。


    薛嶸失魂落魄的走出衛國公府。


    走了好一會兒,他抬頭,看著大街上人來人往,再一次失去了方向。他的確沒用,連自己家門都找不回去,璨璨又怎麽可能喜歡他呢?薛嶸垂了垂眼,有些傷心的想哭,可到底還是忍住了。


    “姑娘,那不是方才那位俊俏公子嗎?”一個穿著淺碧色襦裙、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鬟對著身側的姑娘說道。


    甄妙正從玲瓏齋走出來,聽到丫鬟綠梔的聲兒,這才抬頭去看——見人群之中,那個穿著一襲雨過天青色長袍的年輕男子,正愣愣的站著,水亮亮的大眼睛滿是無助。


    這讓甄妙頓時想起了多年前養得那隻叫做絨絨的小狗:有一回絨絨不見了,她急得到處去找,後來在街上,絨絨渾身濕漉漉的,就這麽呆呆站著,委屈的嗚咽幾聲,也是像這般可憐巴巴的眼神。


    隻是——


    他怎麽又走丟了?


    甄妙走了過去,道:“公子。”


    薛嶸抬眼,望著麵前這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正是方才送他去衛國公府的那位,這才驚訝道:“姑娘。”


    甄妙笑笑,臉頰有兩個淺淺的梨渦,瞧著越發是甜美了幾分。她道:“真巧,又遇見公子了。公子怎麽在這兒?不是已經回家了嗎?”


    這話又戳到薛嶸的傷心事了。


    他咬了咬唇,見這位姑娘心地善良,並未回答,隻`著臉開口道:“姑娘,你……你能不能借我點銀子?”


    甄妙上下打量了一番,見他衣冠楚楚,怎麽瞧都不像是缺銀子的,“自然可以,隻是公子可否同我說說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了?我也好幫幫你。”


    薛嶸覺得沒什麽好隱瞞的,而且正欲招找人傾訴,就將自己心上人被搶的事情告知了她。一聽這話,甄妙立馬蹙眉,心生同情,之後聽他借錢是要借酒消愁,這才道:“今日有緣,要不我陪公子一塊兒去吧。不然到時候公子喝醉了,越發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姑娘!”一旁的丫鬟綠梔趕忙提醒。剛才順路捎這位公子一程,傳出去已經算是極影響名聲了,如今姑娘居然還要和他一起喝酒,若是這事兒被老太爺、老爺、夫人知道,那她一頓板子是跑不了的。


    甄妙卻意已決,之後領著薛嶸一道上了一品居。


    薛嶸平日裏是個滴酒不沾的,這酒量可想而知了。統共叫了三壺酒,他隻喝了三杯,就滿臉通紅,醉得趴在了桌子上。甄妙看了看桌上原封不動的小菜,頓時覺得忒浪費了。畢竟她祖父自小就告訴她“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甄妙並非多管閑事之人。薛嶸在她的眼裏,也不過是一隻可憐巴巴無依無靠的流浪狗,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她自然得幫幫他。


    綠梔再次提醒道:“姑娘,咱們該回去了,待會兒老太爺問起來就麻煩了。”


    綠梔口中的老太爺,便是當朝太子陸昀的恩師甄太傅。而甄妙,年僅十三,是甄太傅最小的孫女,在家裏備受寵愛。


    甄妙看著醉醺醺的薛嶸,有些為難,撐著下巴喃喃道:“可是……他怎麽辦?”


    方才她將人送到衛國公府,可他不過一會兒就出來了,估摸著那衛國公府也不是他的家。他一個斯文白淨的男人,容貌生得這麽好,而晉城貴族圈子裏,也不乏好斷袖的,若是這位公子喝醉了、落到他們手裏,那後果……甄妙背脊發涼,覺得沒法將他丟在這兒。


    他這麽可憐,像隻找不著家的小流浪狗似的,她壓根兒就不放心呐。


    甄妙細細打量著他的眉眼,之後卻是眼睛一亮,立馬有了足以,側過頭吩咐綠梔道:“綠梔,你去弄一套女裝來。”


    綠梔跟在自家姑娘身邊許多年了,如今自然曉得她的意思,立馬急急道:“姑娘,您這是要將他帶回去?不成不成,被老太爺發現了,他肯定會生氣的。”甄太傅是個飽讀詩書之人,最講究的便是名聲。一個姑娘家,帶男人回家,估計會把他老人家氣得半死。


    甄妙剜了她一眼,道:“叫你去你就去,別隆d閎羰竊俁嗨狄瘓洌鞫揖桶涯閾砼涓勖歉獻畛蟮男∝恕彼倭碩伲鉤淶潰熬托毖弁嶙彀偷哪歉觥!


    綠梔忙哭喪著臉去準備女裝。


    不過一會兒,綠梔便拿了一套淡粉色繡紅色菊花交領褙子,給薛嶸換上。之後又摘下薛嶸發上的發冠,動作熟稔的梳了一個精致的隨雲髻,再戴上準備好的珠釵玉簪。拾掇完之後,綠梔再看,見斜斜歪著的熟睡之人,一張精致柔媚的臉頰泛著酡紅,眼睫微微顫動,水潤的唇瓣如同花瓣一般殷紅,連胭脂都不用抹,簡直是天生麗質,遂忍不住歎道:“這位公子真美……”


    這麽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換作誰都想象不到是個男子啊。


    甄妙頓時覺得自己簡直是聰慧絕頂。


    正當二人打算將人扶下去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妙妙。”


    甄妙轉頭,見著進來的這個劍眉鷹鼻的年輕男子,麵色詫異,忙喚道:“二哥。”


    這位穿著一襲青色錦袍,生得高大英俊的男子便是甄妙的二哥——甄雋。


    甄雋出來尋妹妹,正打算好好說她一番,目光卻落在了黃梨木圈椅闔眼安睡的姑娘臉上,頓時露出了驚豔之色:“妙妙,這位姑娘是……”妹妹的朋友他都見過,何況這位姑娘,生得如此天人之姿,他更加不可能不記得。


    甄妙曉得她這位二哥素來風流,如今這位公子的女裝扮相如此驚豔,免不了動一些歪心思。可她這位二哥有一點,還是不錯的——就是從來不會欺負她的朋友。


    甄妙道:“二哥,這位姑娘是我剛認識的朋友。她酒量淺,方才不過喝了三杯,就醉成這樣子了。我和她剛認識,不曉得她家在哪裏,所以打算今晚把她帶回咱們府上住一晚。等明兒她醒了,再送她回去。”


    甄雋眼睛發亮,有些挪不開眼,聽了妹妹的話,更是點點頭,讚同道:“好,朋友的確該幫忙的。小姑娘一個人在外頭,若是遇著壞人就完了。”


    甄妙鬆了一口氣。有了哥哥的幫助,讓這位公子在她家住一晚,自然是沒有問題了。


    太傅府。


    太子著一襲深紫色便袍,正從甄太傅的書房出來。甄太傅年事已高,穿著一身鴉青色萬字穿梅團花繭綢直裰,精神抖擻的,氣色是一貫的好。太子對甄太傅素來尊敬,朝著甄太傅作了一個揖,語笑晏晏,之後才道:“太傅不必送孤,請回吧。”


    甄太傅知道太子素來不拘禮數,對他這個先生更是敬重,也就不再堅持。


    太子走在抄手長廊上,昂首挺胸,步履悠閑,心情頗佳。


    跟在身後的元茂也是染著笑,道:“今日太傅大人對太子一番誇讚,皇後娘娘知道之後,肯定會很開心的。”


    這段日子,皇後憂心忡忡。為著太子不舉一事,操心得整個人都活生生瘦了一圈。


    一提起母後,太子心下內疚,但此後母後就不在他耳畔念叨侍寢和太子妃一事了,令他耳根子清靜了不少。所以,這個謊還得繼續說下去。


    太子抬頭看了看,見今日天色還早,便打算去校場找陸琮,可突然想到今日仿佛是陸琮的休沐日,也就沒了興致。


    “太子,那……那不是……”


    太子蹙眉,斜睨了元茂一眼,抬手在他頭上敲了敲,道:“元茂啊,你說你,跟在孤身邊這麽久,還沒學會處變不驚嗎?什麽事情,一驚一乍的,真是丟——”待太子看到花園之中,被兩個綠衫丫鬟扶著的穿淡粉色褙子、闔眼低頭的姑娘,頓時怔住了,“……阿崢?!”


    衛國公府。


    大雨毫無預兆的傾盆而下,過了許久,非但沒停,而且頗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薑柏堯看著這雨勢,便同榮王商量,讓他和陸琮在府上住一晚,明早再走。如今親事已定,兩家人的關係自是又親密了一些,榮王也沒有拒絕。


    蘇良辰站在窗前,抬眼靜靜看著外頭。


    瓢潑大雨,朦朧的煙霧完全籠罩著整座衛國公府,叫人看不清外頭的景物。


    丹桂進來,見著蘇良辰站著,忙過去道:“姑娘,還是把窗戶關上吧。這雨這麽大,都把姑娘的衣裳給弄濕了。”


    蘇良辰低頭瞧了瞧,見自己的衣袖顏色深了一些,果然濕了一大片。


    她似是想到了什麽,看向丹桂,語氣淡淡道:“聽說——榮王和榮世子今晚住在廂房?”


    丹桂道:“是呀,這雨太大,國公爺和夫人都不放心。”


    蘇良辰想著今日若不是薑令菀忽然出現,陸琮肯定會將她扶起的。蘇良辰緊緊攥著雙手,一想著那張笑容明媚的臉,越發覺得可憎了起來。


    她走到衣櫃旁,打開櫃門,從裏頭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遞給丹桂:“今晚,想法子將這瓶子裏的藥粉摻到榮世子的茶水之中。”


    丹桂愣愣接過這小瓷瓶,麵色有些發白,翕了翕唇道:“姑娘,這……這是……”


    蘇良辰不急不緩的闔上櫃門,麵色不改,微啟檀口道:“放心,這個絕對不會損害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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