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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桔、枇杷走了進來。


    因今兒是大年初一, 二人便朝著榻上的六姑娘說了幾句喜慶話,之後才伺候著梳洗。薑令菀淨麵罷, 坐在妝奩前由金桔伺候著梳妝。


    金桔今兒也特意穿了一身嶄新的淺綠色繡花小襖,笑盈盈道:“六姑娘今兒想梳什麽發髻?”


    自打去年薑令菀及笄之後, 便不用再梳簡單的女童發髻。這發髻花樣兒多了,自然都每日換著法兒打扮得漂漂亮亮。薑令菀看著鏡中自己一張紅潤明媚的臉,當真如玉蕊嬌花般,遂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嫩滑細膩,手感極好。上輩子她也是天生麗質,可這輩子她從小就注意保養,自是出落的越發美貌——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姑娘家是從來都不會嫌棄自己太美的。


    薑令菀想到了什麽, 低頭瞅了瞅自己胸前的兩團。


    這一年來,這倆小籠包已經茁壯成長了,如今真是香馥白嫩,宛若蜜桃。薑令菀自覺不害臊, 她愛美, 況且誰人不希望自己的身體長得好好的?又不是做什麽下流事兒,哪裏需要害臊啊?


    最後薑令菀隻讓金桔給她梳了一個簡單的雙掛髻。


    雙掛髻是將頭發從頭頂平分成兩股,結成鬟垂掛於兩側。


    薑令菀留著整齊的齊劉海,一頭烏發細膩順滑。這般簡單的發髻,才更符合她的年紀。因是大年初一,需打扮得喜慶些,薑令菀才特意在發髻兩旁個簪了朵金雀兒鬢花, 斜斜插上一支赤金累絲垂紅寶石的步搖,脖子上又戴了一個繁花累累鑲紅寶石項圈。


    之後薑令菀便去老太太的跨院拜年。


    老太太瞧著漂亮的孫女,自是笑得合不攏嘴,闊氣的給了一個大紅包。


    薑令菀接過紅包,歡喜的道了聲:“謝謝老祖宗。”


    老太太見孫女一眨眼都這麽大了,暗歎自己也是老了。這府上的孫女一個個都出嫁的,今年也要輪到這個最小的了。老太太寶貝心肝兒般的摟著孫女,歎道:“等你出嫁了,老祖宗就是想給你紅包,也沒機會了。”


    薑令菀聽了心下一酸,曉得老太太也沒幾年的光景了,自是忍不住將手臂收攏了些。她鼻尖泛酸,可大年初一最忌諱這些,便笑吟吟偎在老太太的懷裏,說道:“老祖宗舍不得孫女,孫女便多陪陪老祖宗,再過個三五年出嫁也成。”


    小姑娘家家的,當真是不害臊。一旁的周氏無奈看了女兒一眼,麵上含笑。


    年老的人最喜歡聽這些體貼話,老太太這些年將後院之事全權交給了周氏,日子過得舒坦,自是不想再去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孫兒孫女承歡膝下,哄著她這個老太婆開心,這日子才是她最想過的。老太太抬手捏了捏孫女粉嫩嫩的臉蛋兒,隻覺得這孫女生得太整齊,好看得不成樣子了。


    老太太笑道:“傻孩子,若是這般,你爹娘都要怨老祖宗了。”


    薑令菀道了一句“爹娘才不會呢”。


    老太太笑著,沒再說話。這孫女和陸琮的婚期定在了三月初六,去年長媳就已經開始準備嫁妝了。畢竟這身份擺在那兒,孫女是衛國公府的嫡長女,嫁妝自然要比先前二房那兩位要豐厚些。老太太打小疼愛這孫女,自然也格外偏疼,私下多準備了些。這新年一過,陸琮都二十出頭了,若是她私心再留孫女兩三年,那就是他們衛國公府的不對了。說起陸琮,老太太對陸他是一千個一萬個滿意,覺著唯有這般器宇軒昂有出息的男子,才配得上她的寶貝孫女。


    正說著話呢,薑裕和夷安縣主便過來給老太太拜年了。


    老太太也笑盈盈的給了紅包。


    灝哥兒快一歲半了,穿著一身寶藍色棉襖,脖子上戴了一個赤金墜雙福鎖片項圈兒,一雙小胖手接過老太太遞過來的紅包,張嘴就咬。


    一旁的夷安縣主趕忙攔下,柔聲哄道:“灝哥兒乖,這個可不能吃。”


    灝哥兒一雙水汪汪、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了看自家娘親,覺著委屈,然後看著薑令菀,才張開小胖手衝著她喊道:“姑姑,抱抱。”


    薑令菀素來有孩子緣,先前v哥兒也愛這麽黏著她,之後姚氏又生了k哥兒,夷安縣主生了灝哥兒,一個個都喜歡圍著她團團裝。姚氏的次子k哥兒不過比灝哥兒大了三個月,可輩分卻足足比灝哥兒大了一倍,倆叔侄小小年紀的,就愛在薑令菀麵前爭風吃醋。目下k哥兒不在,灝哥兒自是想法子往姑姑身上黏。


    夷安縣主看著自家黏人的兒子,忍俊不禁道:“灝哥兒最愛黏著璨璨,簡直比同我這個娘親還要親。”


    這兒子打從一出生就白白胖胖的,而且身子健康,絲毫都不像她先前擔心的這般。雖說之前周氏這個婆婆為了安撫她,讓她不用急著要孩子,可薑裕是嫡長子,這子嗣的壓力也是極大的。如今夷安縣主替薑裕生了個大胖兒子,自是覺得一顆心都放了下來,不用再擔心子嗣問題。


    薑令菀將胖嘟嘟的小侄兒抱了起來,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灝哥兒一雙小胖手圈著自家姑姑,咧著唇笑著,留著哈喇子,也湊過去親了親姑姑的臉。薑令菀不大喜歡這種黏糊糊的感覺,可對象若是這個憨態可掬的小侄兒,那就另當別論了。


    灝哥兒將手裏的紅包往薑令菀的懷裏塞。


    薑令菀瞧著這舉止,便粲然一笑,道:“灝哥兒真乖。不過這是老祖宗給灝哥兒的,可不能送給姑姑。待會兒姑姑也送你一個大大的紅包,好不好?”以往她輩分小,如今也是姑姑了呢。不但可以收紅包,也可以給紅包了。


    小孩子都喜歡漂亮鮮豔的顏色,拿著紅包自是覺得開心,可灝哥兒最喜歡姑姑,每回有什麽好東西,頭一個想到的便是姑姑。


    站在一旁的周氏,見著小孫兒眼裏隻有姑姑,心下倒是有些吃味兒了。


    薑令菀算是看出來了,立馬抱著灝哥兒往周氏的旁邊湊,笑吟吟道:“來,灝哥兒,趕緊讓祖母抱抱。”


    灝哥兒很乖,趕忙伸出小胖手,聲音又軟又糯道:“祖母……”


    這聲“祖母”,才叫得周氏喜上眉梢。周氏心花怒放,將準備好的紅包給了孫兒,親熱的將金孫抱了過來。


    老太太看著也是歡喜。之後薑二爺、姚氏同次子k哥兒過來了。拜了年之後,k哥兒才親熱的纏著薑令菀,看得周氏懷裏的灝哥兒不滿的嘟了嘟嘴,模樣很是委屈。


    k哥兒性子像薑二爺,生得活潑又古靈精怪,瞧著灝哥兒委屈的小臉,越發得意的抱緊了小堂姐的脖子。


    薑令菀頗為無奈,之後才左手一個右手一個,牽著這倆小家夥一起去院子裏玩兒。


    老太太這看向姚氏,問道:“祿哥兒他們呢?”


    薑二爺見兒子不在,擰了擰眉,立馬吩咐丫鬟道:“趕緊去把二公子叫過來。也不看看今兒是什麽日子,沒大沒小的。”


    姚氏道:“興許是有事耽擱了。畢竟阿媛懷著身子,事情也多些。”


    阿媛是嚴氏的閨名。


    也是。老太太也沒計較,隻不過隨口一問。如今嚴氏懷著孩子,自是要處處小心。這都是一家人,來晚些也沒什麽打緊的,總歸是肚子裏的孩子最重要。


    而這廂,薑祿正準備出蘇良辰的風荷居。


    蘇良辰卻從被褥中鑽了出來,抬手緊緊顧著薑祿的腰,親昵的偎在他的懷裏。薑祿低頭,瞧著她一臉乖順,態度自是好了不少。


    先前薑祿將蘇良辰抬進門來,卻沒怎麽碰。而如今嚴氏懷了身孕,不好伺候他,他來蘇良辰這兒的次數也多了些。


    薑祿抬手捏了捏她酡紅的小臉,低著頭逮著她的小嘴兒又是一通熱情,親得咂咂作響。


    他喘著氣,這才道:“好了,我得過去了。”


    蘇良辰披散著發,越發襯得一張小臉嬌媚,一雙小手卻是緊緊纏著,不肯鬆手。


    薑祿拿她沒轍,想著這幾個月的銷魂滋味兒,對她也多了幾分柔情。蘇良辰瞧著是個飽讀詩書的才女,可在床上做那檔子事兒,卻比一般的女子放得開。男人都喜歡熱情些的,更何況是薑祿?薑祿是個風流的,碰過的女子不在少數,可不得不說,沒幾個能比得上她的那些花樣。


    隻是薑祿是個聰明人。栽過一次跟頭,便不會再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她終於肯放下姿態賣力的討好他,他自是樂意接受,卻不會再將她放在眼裏。等玩膩了,他哪裏還會再看她一眼?也不當自己是什麽貨色。


    薑祿抬手撫了撫蘇良辰的紅唇,此番被親得有些紅腫。他用拇指摩挲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你放心,過幾日我會過來看你的……到時候你這張小嘴兒,可要想法子好好伺候我。”


    想著那淫|靡的畫麵,蘇良辰頓覺惡心。可比起這一年來她在衛國公府的冷落,卻不算什麽了。蘇良辰乖順的“嗯”了一聲,然後才擱著衣裳伸手在薑祿那兒用力握了握。


    薑祿倒吸一口涼氣,像揉麵團似的在她身上揉捏一通。


    他起身,理了理袍子丟下一句:“下回再收拾你!”


    薑祿走出屋子的時候,看了一眼丹桂,衝著她彎唇笑了笑。


    丹桂麵頰一燙,立馬垂下了眼,屈膝行禮。


    薑祿這才出去。


    蘇良辰自榻上起來,想著昨日跪在床上給薑祿做得那些事兒,頓時忍不住幹嘔了起來。丹桂立馬過去,目光關切道:“姨娘?”


    蘇良辰揮了揮手,冷著一張臉,雙手緊緊握成拳,說道:“……我沒事。”


    初二的這一日,薑柏堯同周氏帶著女兒回娘家安王府。


    先前周氏揚言絕對不再踏入安王府一步,那是被宋妙儀給氣的。而這兩年,安王時不時來衛國公府,為了挽回兄妹間的感情,也算甚是用心了。人心都是肉長的,何況是周氏這般刀子嘴豆腐心的,麵上雖然仍是冷冰冰的,可心裏頭總歸發生了變化。


    再者說,宋妙儀早就被休棄,她也不怕看見她膈應。


    薑令菀見自家娘親想得開,也就放心了。畢竟她對安王這個舅舅沒什麽意見,隻是單純不喜歡宋妙儀和周琳琅。上輩子沒有發生瓊華台那事兒,她舅舅自然也未將宋妙儀休棄。如今她舅舅已經再娶,也算是一個新的開始。


    今兒就他們仨一道去安王府,夷安縣主和薑裕則去了長公主府。


    到了安王府,安王早早的在外頭等著了。


    這麽冷的天兒,安王也不怕凍著,就穿著一身深紫色的棉袍站在那兒,嗬著熱氣,邊上站著芝蘭玉樹般的周季衡。安王一瞧著衛國公府的馬車來了,立馬讓兩邊的小廝放起爆竹來,劈裏啪啦響個不停。薑令菀最怕這聲兒,趕緊將耳朵捂得牢牢的。等放完了,才踩著小心翼翼馬凳走了下去。


    看著架勢,周氏有些哭笑不得,卻也知道哥哥心裏開心,一時麵上也染著笑。


    薑令菀過去,乖乖巧巧的喚了一聲“舅舅”。


    安王表情柔和,麵上是說不出的歡喜,神情愉悅的一瞧著這一家子,之後才看著薑令菀道:“璨璨又長高了。”


    薑令菀聽了,笑得越發甜美。


    可不是麽?


    這一年來,她的確長高了一大截兒。不過在同齡的姑娘中還是顯得嬌小了些。


    薑令菀看著安王身邊的周季衡,如今個頭都比安王略高些了,便叫了聲“衡表哥”。周季衡聽了,微微頷首,仿佛人長大了,性子也略微沉穩了些。薑令菀曉得,周季衡也定了親了,今年就會完婚,婚期比她和陸琮的略微遲些,卻也算是定下來了。


    安王將一行人迎了進去,裏頭的安王妃已經等著了。


    薑令菀也是頭一回見著這安王妃林氏。


    她細細打量了一番,見這位新安王妃生得容貌清秀,遠不及先前那位來得嬌豔奪目。因剛成親不久,安王妃穿得一身大紅色如意紋縷金提花緞麵交領長襖,梳著雙刀髻,打扮得端莊得體,不似先前宋妙儀那般金燦燦的。不過說實話,她這位新舅母長相的確太普通,興許是她身邊親近的人,一個個都是容貌拔尖兒的,所以這安王妃的清秀小臉,便顯得有些不夠看了。


    可她站在舅舅的邊上,偏偏出奇的登對和諧。這倒是令人納悶兒了。


    安王妃先前是因為母親病逝守孝三年才耽擱了親事,可年紀比她舅舅仍是要小上很多歲。這人一年輕,瞧著自然也舒服了幾分。


    周氏看著這位新嫂嫂,倒是覺得雖然容貌平平,身上卻有一股大家閨秀的端莊氣派,看她哥哥的時候,眼神溫和,卻是充滿著愛意的。周氏見哥哥嫂嫂也有些疼惜,心頭也算是鬆了一口氣。然後才揚起笑容,看著安王妃道:“嫂嫂。”


    安王妃看著麵前的周氏,見她生得異常美貌,不禁有些感概。這兄妹二人,都是一等一的好容貌。再看這位妹夫及小外甥女,讓人不禁羨慕這一大家子,忒養眼了些。


    安王妃有些拘謹,畢竟剛嫁過來不久,瞧著周氏和薑柏堯,便喚著“妹妹”、“妹夫”,之後才看著薑令菀,眼前一亮,甚是歡喜道:“這是璨璨吧,長得可真整齊。”


    薑令菀對這位新舅母倒是有些好感,忙甜甜的叫了聲舅母。


    安王妃莞爾一笑,將準備好的紅包遞給了外甥女。


    逢年過年,最開心的便是收紅包,也不圖這裏頭錢又多少,在意的不過是份心意。


    薑令菀雙手接過,笑道:“謝謝舅母。”


    安王看著這一幕,心下忽然有些酸澀。


    二十多年了,每回妹妹回娘家,同妻子都是麵上客氣,連帶這外甥和外甥女對妻子也親近不起來,這氣氛自然有些尷尬。可目下他新娶的這妻子,同妹妹和外甥女不過初見,卻相處的極好。安王忽然意識到,其實妹妹看在他的麵兒上,已經對宋妙儀客客氣氣了。安王不再去想這些不開心的,一大家子走了進去,才好好說說話。


    薑令菀不好同周季衡太過接觸,便同安王妃說著話。


    這言談間,薑令菀便可以看出她這位舅母是個性子溫和的主兒,而且對舅舅甚是上心,雖說是和她說著話,可仍會時不時側過頭看看她舅舅。


    薑令菀笑笑,覺得她舅舅若能好好珍惜舅母,也算是迎來了第二春。而且,她這位舅母容貌雖然不出挑,可一雙眼睛卻甚是漂亮,是極好看的杏眼,顧盼間仿佛就會說話似的。


    聊著天兒,外頭有了青衣小廝走了進來,在安王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安王聽後,立馬斂了笑,之後音色無瀾道:“想法子把她打發走吧。”


    小廝得令,這才出去。


    薑令菀忍不住打量著自家舅舅的表情,見他心情仿佛受了影響,自然也能猜出是因為何人。


    過了一會兒,便聽外頭傳來一陣吵鬧聲兒。裏頭坐著的幾人才忍不住走了出去。


    宋妙儀正站在外麵。


    今兒宋妙儀穿著一身淡紫底子折枝辛夷花刺繡交領長襖,梳著簡單的隨雲髻,雖然穿著打扮比之前簡單了許多,可一張俏臉仍是精致奪目,明晃晃的,一看就讓人挪不開眼。


    安王負手而立,沒有說話。


    宋妙儀這才三兩步上前,看了一眼安王身邊的安王妃,顫著聲兒道:“周縝,你是瞎了眼嗎?你寧願娶她!”


    這語氣,仿佛是堆積了許久的怒意,終於爆發。


    安王妃立馬就知道了來人是誰。她聽著宋妙儀的話語,頓覺麵上難堪。論容貌,她的確比不過這位前安王妃。她也不知道身份尊貴、儒雅俊俏的安王為何看上她了。


    安王一聽這話,立馬蹙起了眉。


    今日是大年初一,他實在不想鬧出什麽不愉快的事情來。


    安王側過頭看了看妻子,見她神色不佳,曉得她受委屈了,這才對著周氏道:“阿錦,你同你嫂嫂先進去。”


    周氏這才帶著安王妃走了進去。


    宋妙儀見昔日自己的夫君如今開始疼惜別的女人,心下有些受不住,紅著眼道:“為什麽?為什麽?”


    安王看著麵前這個自己愛了這麽多年的女人,放下了也就放下了,便淡淡道:“她是個好姑娘,願意嫁給我,我自然會好好珍惜她。至於你……你我二人已經沒有關係了,別再鬧下去,省得大家都不好看。”


    宋妙儀聽了,差點氣得嘔出血來,之後才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麵前的男人,伸出一雙白皙纖細的手,緊緊攥住他的衣袖:“周縝,你當真……當真不要我了?”


    先前她一直心心念念薑柏堯,覺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可如今薑柏堯也在這兒,她卻沒有多看一眼。這兩年來,她一個人住在清瀾院,一開始想著等周縝來接她回去了,她一定要好好羞辱他,讓他求著自己,後來,就想著隻要他來接她,說幾句軟話就成,到最後,她卻開始期盼……


    宋妙儀眼眶泛淚,翕了翕唇道:“我錯了……周縝,我知錯了。”


    安王聽著這句話,眼眸一頓,倒是震驚不小。


    安王知曉,她素來心高氣傲,何時這般低過頭認過錯?看著她落淚,安王到底有些心疼,可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很清楚的。


    他將自己的衣袖抽了回來,道:“你知錯就好。”那日她如此歹毒害璨璨,的確是錯得太離譜了。


    宋妙儀一愣,眼中滿是期待:“那你……”


    “你走吧。”安王仍是麵無表情,道,“你我早就互不相幹了。”


    “我不信!”宋妙儀大聲道,表情有些激動。


    安王從未想過,有一日她也會這麽求著自己。可此刻他心裏一點兒都不覺得舒坦,隻覺得當初他應該早些放手的。他對她太好,忍讓太多,才養成了她嬌縱的性子,令她生出歹念去害人。說到底,這一切他也是有責任在的。


    宋妙儀這番模樣,哪裏還有昔日的風光無限?活脫脫的一個市井潑婦,唯有這麵上梨花帶雨,才多了幾分楚楚可人。


    薑令菀在裏頭偷偷看著,心裏卻想著:若是上輩子,陸琮最後也像她舅舅這般放棄了她,不愛她了,不疼她了,她會不會也像宋妙儀這般?譬如現在,舅舅心裏其實還是有宋妙儀的,可最在意的還是舅母的感受。薑令菀忽然想象陸琮休棄她另娶他人的畫麵,頓時覺得心塞的不得了,也就有些理解宋妙儀的心境了。


    她以為她不愛陸琮,覺得這輩子,才稍稍喜歡了一些陸琮。


    ……其實有些事情,都是她自己沒有察覺罷了。


    目下看著宋妙儀這活生生的例子,她便忍不住慶幸——慶幸她上輩子並未做什麽太過分的事情。


    宋妙儀見安王是鐵了心了,一時心疼的難受。她好麵子,終是摸了摸淚,步履蹣跚的,被丫鬟扶著走了出去。


    安王靜靜站在原地,看著宋妙儀越走越遠,慢慢的走出王府,突然就覺得,這個一直裝在心裏的人,仿佛也一點點走了出來。他糊塗了半輩子,失去了太多珍貴的東西,如今能挽回一點是一點,絕對不會再重蹈覆轍。


    一場鬧劇算是結束了。


    安王重新進去的時候,氣氛有些壓抑。


    他側過頭看著妻子,見她同妹妹坐在一塊兒,眼眶有些泛紅,卻仍端著一副端著得體的模樣。


    安王瞧著今日來得也不是外人,便領著妻子進裏間說說話。


    進了裏間,安王妃才緩緩抬頭看著安王,問道:“王爺有何吩咐?”


    安王歎她到底還是太年輕,就算從小接受極好的教養,可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安王握住她的一雙小手,覺得有些冰冷,也就沒有放開。


    二人成親不過幾日,安王妃自然曉得他是個溫潤儒雅的男子,就連洞房花燭夜,對她都是極疼惜的。這大白天的,如今就這麽親昵的握著她的手,倒是令她有些詫異,之後不自覺的臉紅,說話也有些疙疙瘩瘩的:“王……王爺?”


    安王一臉認真道:“今日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第二回。你別放在心上。”


    安王妃愣了愣,未料他是專程來安慰自己的。其實就算不說,她也知道先前王爺有多寵前安王妃,甚是這晉城之人,大多都是有所耳聞的。今日見著前安王妃,見她雖然穿著打扮簡單,卻仍是難掩其國色天香,令她沒法不自卑。


    安王妃小聲道:“妾身知道了。”


    安王又道:“之前的事情,都過去了。以後我會對你好,你不用擔心這些別的。”


    有了這句話,她擔心什麽呢?


    安王妃一雙漂亮的杏眼,眸中含淚帶笑,眼裏滿是麵前這個高大偉岸的男子。她點點頭道:“嗯,妾身知道了。妾身也會好好照顧王爺的。”


    安王握著她的手,微笑著說好。


    之後坐在外頭的周氏見兄嫂一道出來,嫂嫂麵上染著微笑,便知事情已經說清楚了。這事情說明白了也就沒事兒了,畢竟夫妻間敞開心扉才能好好過日子。


    氣氛剛好一些,卻見方才那小廝又匆匆忙忙跑了進來,看著安王道:“王爺,前安王妃方才……方才在路上,不慎被馬車撞了。”


    安王一聽,登時變了臉色,霍然起身道:“現在人呢?”


    小廝道:“姑爺和姑娘剛好經過,這會兒把人送到秀屏居去了,公子也跟著過去了。”


    秀屏居是周琳琅出閣前住得院子。


    安王倒也沒再說什麽,隻淡淡道:“去請個大夫。”之後卻半點沒有要過去看望的意思。


    小廝得令,這才趕忙出去請大夫。


    這新年的頭一天,發生這事兒的確有些不大吉利。可這種事情也是沒有辦法的。


    坐在一旁的安王妃,一臉擔憂的看著安王的臉色,這才小聲提議道:“要不……妾身過去看看?”


    安王卻道:“不必了,有琳琅在就成了。”妻子性子溫順,年紀又小,如今過去,怕是女兒都看她不順眼,興許會遷怒於她。他自然不能眼睜睜看著她過去受委屈。


    安王妃這才沒吭聲了。


    安王慶幸,好在今日沒什麽別的客人,不然這種事情,估計又要傳得沸沸揚揚。


    周氏雖然不喜宋妙儀,可如今見她受傷,心下也開心不起來。


    她歎了一口氣,這才看了看身旁,忽然見自家閨女不知何時沒蹤影了,頓時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忙對著丫鬟道:“璨璨呢?”


    陸琮正從舅舅家拜年回來。


    他在將軍府上同馮懷遠下了幾盤棋,用了午膳,才回的榮王府。


    一下馬,杜言便上去同他說了幾句話。


    陸琮一聽,登時麵色一沉,闊步朝著後門走去。


    榮王府的後門一直關著,少有人進出。目下不遠處的大槐樹下,一個穿著大紅色鬥篷的小姑娘就靜靜站在邊上,也不曉得站了多久。


    他知她素來沒有什麽耐心,可這回,怕是整整等了一個上午。


    陸琮幾步走了過去,見她唇瓣凍得發紫,鼻尖兒也紅彤彤的,便問道:“怎麽一個人在這兒?”


    薑令菀抬頭看著陸琮,想著今日宋妙儀的下場,越想越覺得後怕,這才想著要立刻見到陸琮,定定心才成。


    她見陸琮眉峰冰冷,知他動怒,這才抿了抿唇道:“……我在等你。”


    陸琮欲責備,可到底還是忍住了。


    他展臂,將自己的披風敞開,把她裹到懷裏,讓她凍了半天的小臉埋到他的胸口。陸琮這才深吸了一口氣,忍不住了,開口道:“若有下回,看我怎麽教訓你。”


    聽著他的話,薑令菀嘴角翹翹,然後緊緊環住他的窄腰。


    從來沒有這麽一刻,她覺得自己是那麽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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