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淮安過來的時候,沈江已經一個人想了很多,情緒也平緩了下來。


    看到蔣淮安過來,沈江指了指自己對麵的沙發,示意他坐下,拿起剛燒好的水,泡好茶,給他倒了一杯。


    兩個人都沒開口說第一句話。


    屋裏安安靜靜的,凸顯地外頭的風聲越發大聲。


    大概又過了一會,沈江才抬起頭,說話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震驚和不可置信,變得心平氣和起來,他歎著氣,說:“淮安啊,我們來聊聊,剛剛寧寧跟我說了很多,我自己也想了挺久,也不是,非要攔著你們、非要阻止你們,但,叔我……還是有些事情還是想不太通,你跟我說說吧。”


    他不找沈隨遇,是因為他知道自己這個侄兒是下定了多大的決心才跟他說出這件事情,此時此刻,一定是非常自責跟難過,所以,他隻能找蔣淮安。


    沈江看得出來,蔣淮安是理智的,也能把他不懂得都給他捋清楚。


    蔣淮安聞言,看了沈江一會,隨後站了起來,對著沈江深深的鞠了一躬,“謝謝您。”沈隨遇如果聽到這個,一定會更高興的。


    蔣淮安不知道沈寧都說了什麽,但沈江這會能鬆口,估計也是費了一番心思的,他心裏很感激這個女孩子。


    “哎……”沈江抿了抿唇,歎著氣。


    蔣淮安重新坐回沙發,端起自己眼前的茶杯,將裏頭的茶水飲盡,之後抬起眼眸,神情認真肅然:“您說吧,能回答您的,我都說的。”他過來,本來也是想跟沈江談談的。


    “對了,二嬸呢?”停了一下,蔣淮安多問了一句,他也想跟夏春紅說說,雖然他覺得自己不太能跟她溝通。


    “寧寧帶她去濱城轉轉,散散心。”沈江點起一支煙,從剛才到現在,他已經抽掉了一包煙了,“她還在生氣……讓我跟寧寧來跟她說就好,你跟阿遇,你們兩個就不要管了。”


    “謝謝。”蔣淮安再次道了謝,神情認真。


    這聲謝謝,讓沈江又一次歎氣,如果可以,他真的一點不想要這聲道謝,誰會願意去說服妻子去接受自己疼愛的孩子喜歡男人呢?


    沉吟了一會,沈江看了他一眼,眉頭皺著:“你倆,你跟阿遇……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有半年了。”蔣淮安說。


    “有這麽久了啊……”沈江感慨一聲,之後看著他,眼裏挺平靜的,隻是把煙頭丟了,接著又拿起一根。


    “是了,也該是這樣,不然阿遇那孩子,也不會跟誰好成這樣,他雖然平時看起來總是溫溫和和的,對誰也都挺好,但是其實真正能走進他心裏的人,太少太少。”


    再次歎息一聲,沈江接著又問:“那你,你跟阿遇的關係,你家人知道嗎?”他的眼裏有探究。


    蔣淮安看著沈江,停了片刻,沒有隱瞞他:“他們知道,但其實我跟他們關係並不好,他們也不怎麽管我……在從b市回來之前,我已經帶小遇見過他了,他很喜歡小遇,並沒有反對。”


    扯了扯嘴角,沈江神情有些欣慰:“這樣挺好的,那麽,阿遇這次去b市……就是為了去見他們嗎?”


    蔣淮安猶豫了一下,微微頷首:“是。”他不能把真正的原因告訴沈江,所以這會拿這個當借口,也挺好。


    “哦。”盯著自己指尖的煙頭看了一會,沈江想了想,說道:“淮安啊,寧寧跟我說,世界上像你倆,你跟阿遇的人很多,不止是男人跟男人……還有女人跟女人,但我怎麽也想不明白,單單隻有愛情,你們……你們真能過一輩子嗎?”


    沈江目不轉睛地看著蔣淮安,眼裏都是迷惑和不解。


    沉吟一會,蔣淮安回答:“二叔,如果我現在告訴你單單憑借這份愛情能保持一輩子,那一定是假的,您也不會相信的。”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接著說道:“一輩子那麽長,那麽久,即便是一對非常相愛的普通的夫妻,甚至有了子女,如果感情變淡也還是會選擇離婚,何況是兩個沒有任何保障的男人啊……”


    “那你……”沈江抬起頭,神情淩厲。


    “您聽我說完。”蔣淮安抿了抿嘴唇,異常認真地繼續說:“雖然愛情不能維持一輩子,但是習慣跟親情可以,我不能跟您保證三十年甚至四十年後我還愛小遇一如現在,誰也沒法確定……但我能跟您保證的是,隻要小遇不放開我的手,我就不會放開他,不……即便他現在放開我的手,我也不會放開他。”


    似乎想到了他們的未來,蔣淮安微微笑了笑起來:“如果真的過了三四十年,到那時我相信,我一定會更加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時光的。”那個時候,他們兩個都已經白發蒼蒼,再談愛情,未免太肉麻。


    收起臉上的笑容,蔣淮安最後對沈江說道:“二叔,對於現在,此時此刻,我知道我愛他,很愛很愛,舍不得他難過,舍不得他皺眉,恨不得把他藏到一個隻有我知道的地方,讓他再也見不到其他人。”


    沈江怔怔地看著他,神情充滿複雜,他安靜了許久,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這些話,你,跟阿遇他說過嗎?”


    蔣淮安搖搖頭,眼神溫柔無比:“我沒跟他說過,也不會告訴他,他隻要開開心心的,跟我一起過下去就夠了。”


    沈江沉默了,不再說話。


    他喝了一杯一杯地茶,把茶當做酒,接著再一次點了一支煙,抽了幾口後,他對蔣淮安擺擺手:“就這樣吧,我大概懂了……你,你就先回去吧,阿遇那孩子自己一個人在家,估計會胡思亂想的,你回去,安慰安慰他。”


    “小遇睡著了,他昨天晚上就沒睡好,今天又發生了這件事情,”說到這裏,蔣淮安皺著眉,遲疑了一會,看著沈江,表情堅定:“二叔,這話興許有些過分,但我想自私點,還是想說一說。”


    “你說吧。”沈江點了點頭,憨厚的臉看起來疲倦不堪。


    聞言,蔣淮安便直接說道:“小遇他真的很珍惜你們,他把你們當做自己的父母看待,所以我希望,您能幫忙,好好勸勸二嬸,他現在很愧疚,很自責,整個人都沒有勁兒……您應該知道,但凡是能夠有其他方法解決這件事情,即便是讓自己受傷,小遇也不舍得這麽讓你們這麽傷心的。”


    沈江聽著,重重地歎息一聲,之後啞著嗓音說:“你回去吧……這件事情,我會看著辦的……你嬸子她,隻是想不通而已……哎,會好的,都會好的。”


    “謝謝您。”再一次跟沈江鄭重地道完謝,蔣淮安就站了起來,轉身出了門。


    他要趕緊回去了,這個時間,沈隨遇該已經醒過來了。


    之後的兩三天,他們都沒有再見到沈江跟夏春紅,由於愧疚自責傷心,沈隨遇的狀態一直都不是很好,雖然勉強打起精神了,但是還是能看得出來,他越來越憔悴。


    每天晚上,沈隨遇都睡不好,即便是被蔣淮安抱在懷裏,很溫暖,他入了眠,但是一到半夜,還是會自己醒過來,之後就是睜著眼睛到天亮。


    吃飯更不用說了,如果不是蔣淮安每頓都要逼他吃一點,估計是半點都吃不下去的。


    所以,在短短不到三天的時間,沈隨遇整個人就瘦了不少,臉色也越發蒼白憔悴,讓蔣淮安心疼到不行。


    將窩在床上不願意起來吃飯的青年抱在懷裏,蔣淮安一下一下地親吻著他的額頭,語氣裏滿滿都是心疼:“小遇,你別這樣,不然你二嬸跟二叔要是見了,該心疼死了。”


    沈隨遇揪著蔣淮安胸前的衣服,抬起頭來,神情哀傷,“他們會原諒我嗎?”他一點都不想失去他們。


    “會原諒你的。”蔣淮安抓著他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柔聲安慰他:“傻瓜,他們那麽疼你,怎麽會舍得你一直這麽難過啊……所以你現在更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的吃飯,否則等他們原諒你了,再看到你這幅模樣,該多難過呢,你也舍不得他們再傷心了,不是嗎?”


    沈隨遇安靜地聽著,過了一會,似乎想通過來,才慢慢地點了點頭:“對,我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能再讓他們擔心了。”說完話,他便已經爬了起來,穿戴好後刷牙洗臉,跑下樓吃飯了。


    ——他要自己好好的,否則夏春紅會難過跟自責的。


    ******


    蔣淮安接到沈寧電話的時候,已經到了大年三十了,這段時間以來,沈隨遇也終於慢慢地把心情平複好了。


    愧疚,緊張,擔心,自責,害怕這些情緒正在慢慢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心裏越來越多的堅定。


    雖然愧疚還有,自責仍在,但是沈隨遇也開始想通,他的性向本來就無法改變,無論如何,這一關總是要過。


    傷害必然是要造成。


    但是,在傷害之後,他更要向他們證明,即便他跟其他人有所不同,他喜歡男人,他一樣也能過得很好——


    向他們證明,他的未來,不會比任何人差,甚至,會更加幸福!


    站在沈江家門口,沈隨遇深呼了一口氣,隨後轉過頭,對蔣淮安笑了起來,眼神帶著飛揚的神采,燦爛而明媚。


    “去吧。”蔣淮安抬起手,揉了揉他的發頂,勾了勾嘴角,也露出了一個笑容。


    兩個人正互相微笑對視著,這邊門被打開,沈寧的腦袋從裏頭探了出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翻了個白眼滿臉無語:“你們兩個還要站在門口吹冷風多久,我在裏頭等你們敲門等得黃花菜都涼了好吧。”


    沈江在客廳裏,聽到沈寧不滿的話,朗聲問道:“阿遇跟淮安過來了啊?”


    沈寧回頭應了一聲,語氣裏都是笑意:“對,來了,然後跟木頭似的站在門口也不敲門,就等著我心有靈犀地來給他們開門呢。”


    夏春紅從廚房裏出來,手裏抓著一把菜,聽見這話,笑著說道:“你這孩子,說什麽亂七八糟的,還不讓你堂哥跟淮安進來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們最疼他啦,這才才幾天呢,我的地位又刷的一下墊底了,嚶嚶嚶,真難過。”沈寧故意氣呼呼的大叫,然後鼓著腮幫子挪開身子,傲嬌的甩著馬尾,踩著拖鞋吧嗒吧嗒地去給夏春紅幫忙了。


    眼看著大家就跟沒有經曆過之前那件事情一樣,還跟以往一模一樣的歡聲笑語,沈隨遇心裏一暖——


    在這個時候,唯一還壓在他心裏的最後一絲擔憂也跟著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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