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叔叔,梁阿姨,你們在幹什麽呀?”


    元寶探了個腦袋進來,看到穆崢將梁知璿壓在牆上還以為他們在玩遊戲。


    梁知璿像一個被催眠的人突然被喚醒,一下子捂住嘴巴衝向旁邊的衛生間。


    元寶沒搞清楚狀況,抬頭問穆崢道:“梁阿姨怎麽了,怎麽吐了?”


    穆崢收拾好眼裏的情緒,冷下臉:“誰讓你到這兒來的,出去!”


    元寶還是有點怵他,但自打上回聽他彈鋼琴之後已經不像以前那麽害怕了。他指了指門外道:“媽媽他們就在隔壁呀,你和梁阿姨半天不回去,他們還以為你們走了。”


    他走進洗手間,見梁知璿坐在地上嘔吐,貼心地從口袋裏翻出紙巾遞給她。她看到元寶,眼睛終於有了焦距,接過他手裏的紙巾,仿佛終於找到一個小小的支點,抱住他哭得更厲害了:“元寶……”


    小家夥不明所以,在她臉上摸了摸,摸到她的眼淚,自己的小嘴也嘟了起來,“梁阿姨,你怎麽哭了?別哭了……別難過。”


    梁知璿是喝多了,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平日聚積的委屈和煩惱隻能在這時候靠一場大哭來宣泄,孩子的純潔和寬容讓她可以不必有任何負擔。


    小元寶像個小大人似的安慰她,穆崢隻能在旁邊看著,最後有些狼狽的別開眼。


    他始終無法涉足她的世界,連這麽一個孩子都不如。


    這時穆崢的司機小曾敲門進來道:“四哥,再不走要趕不上飛機了。”


    穆崢看了一眼梁知璿,又對上元寶好奇和不解的目光,終究什麽都沒說,轉身跟小曾一起走了出去。


    車子朝著機場的方向行駛,穆崢坐在車裏看著街景頻頻後退,像一幀幀不熟悉的影畫在眼前滑過,腦海中浮現的卻一直是梁知璿剛才醉眼迷離神情渙散的模樣。


    “四哥你沒事吧?”小曾知道他有胃疼的毛病,從後視鏡看到他捂著心口就忍不住問了一句。


    穆崢沒有回答,過了半晌才道:“前麵出口下,掉個頭回去,跟他們說一聲,行程取消,我今晚不去了。”


    小曾不敢多問,打轉方向盤,照他交代的去做。


    穆崢的手機在外衣口袋裏響起,他摸索半晌才找出來接通,那頭的人咋咋呼呼:“我說哥,你到哪兒了?”


    他強忍著胃疼:“什麽事兒,說!”


    “不是你說今兒晚上要回來的嗎,我怎麽又聽他們說取消了呢?你是不是又掉哪個溫柔鄉裏被你的哈尼拖著走不掉了啊?哎你猜我這會兒在哪兒……”


    穆崢沒說話,等那頭講夠了才叫了一聲:“穆嶸。”


    “啊?”


    “沒什麽事兒我先掛了。”


    “別介呀,到底怎麽回事兒啊?老太太總念叨你,你過個年都說沒空回來;大哥家那個寶貝疙瘩下月生日,問你你也說不一定有檔期,一聽今兒下雪就買了機票往回趕,你這是多少年沒看見雪了?咱好不容易聚一回也好啊,可好好的怎麽又取消了呢?我可告你,這可是北京最後一場雪了,錯過就得等明年!”


    “我回來是有正經事兒,誰說我是回來看雪了。”


    “咦,我聽你身邊的小曾說的啊,不是要帶你哪個新歡來看麽?我還說你怎麽突然開竅懂浪漫了呢……”


    這回不等他說完,穆崢就把電話掛斷了,然後狠狠瞪了小曾一眼。


    小曾不敢看他,專心看路開車。


    他閉上眼靠在椅背上,手往身側摸了摸,不見那個禮物盒子,想來是剛才走得匆忙落在包廂裏了,不知道會不會被梁知璿撿到。


    想到她聽說他要送她禮物時臉上如臨大敵的表情,他忍不住笑了笑。


    真正的禮物他是送不出去了,這樣也好,估計她也不稀罕。


    …


    夜晚時分,醫院急診輸液區。


    小元寶捧著手裏的東西遞給病床上正輸液的梁知璿道:“梁阿姨,這個是你的嗎?”


    她的酒已經醒得差不多了,看到那個禮物盒子一下子就坐起來:“元寶,你從哪兒拿來的?”


    “我在唱歌那裏撿到的?是不是穆叔叔送給你的生日禮物啊?”


    墨綠暗花的紙盒以金色緞帶捆紮,打結的地方是朵漂亮的太陽花,梁知璿腦海裏的最後一絲混沌都被這耀目的顏色給趕走了。


    “謝謝你元寶,這是我的東西。”她趕緊拿過來,恨不得當場揉碎銷毀,卻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收起來。


    程潔倒了杯水給她,嗤道:“得了,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啊,你還這麽小心輕放,不怕姓穆的故技重施嗎?”


    梁知璿苦笑,“程姐,你不知道這裏麵裝的是什麽。”


    “嘁,能是什麽?”程潔不屑,卻很快又想到什麽,“你不會……有什麽把柄落在他手裏吧?”


    除了她那個不爭氣的弟弟和老爸,她自己還有沒有什麽是穆崢可以拿捏的?


    她沒說話,這時雷霄明從外麵進來,在她旁邊坐下,仰頭看了看吊瓶裏的藥水,問道:“怎麽樣,有沒有好一點?”


    生日派對結束之後,她和雷霄明因為都喝得太多不舒服,隻能到醫院來,雷霄明處理得快,她就要臥床吊水。


    她搖頭示意已經沒事了。程潔簡直無語:“過個生日拿命拚酒,除了你們也是沒誰了,我要不來,你們是不是打算把桌上的酒全掃光,不趴下不甘心啊?”


    其實現在也跟趴下沒兩樣了。


    “對不起程姐,麻煩你了。”


    “我是怕麻煩嗎?我是替你不值!”程潔越說越來氣,看看躺在她旁邊也在吊水的雷霄明,覺得現在已經可以不必把他當外人,才繼續道,“跟姓穆的那樣的人慪氣劃得來嗎?最後受傷的還不都是你,難道他還會心疼嗎?”


    梁知璿像個孩子似的聽她訓:“我不是要跟他慪氣……”


    “不是慪氣幹嘛喝那麽多酒?還有你啊機長,明知道穆崢是來挑事兒的,你不勸就算了,還煽風點火。現在好了吧,兩個人喝得要來掛水,人家不知道上哪兒逍遙快活去了呢!”她也是氣急了,連雷霄明一塊兒數落。


    他點頭:“是我的疏忽,不該那麽衝動的。”


    他這麽幹脆的認錯,程潔反而啞火了,鬱悶道:“醫生說你們輸完液會有饑餓感,我去給你們買點吃的。”


    這麽折騰了一番,大家都累了。程潔買了些粥和點心回來就帶著元寶先回去休息了,梁知璿的藥水一直吊到大半夜,就在醫院裏休息了整晚,雷霄明在她床畔的位置半坐半靠地捱到早晨。


    兩人都完全清醒了,他才送她回去,一路無話。


    打車到她家樓下,他也跟著下車,“我送你上去。”


    自從父親生病,她每次離開這個地方再回來都會覺得好像隔了很長很長的時間,他大概是看透她的孤獨和軟弱,想要保護她、陪伴她。


    他們在黑暗的樓道裏一前一後地上樓,隻聽得到彼此的腳步和呼吸聲。到了門口她拿出鑰匙要開門的時候,光線太暗,加上她不知為什麽手有點不利索,試了幾次鑰匙都對不準鎖孔。


    雷霄明在她身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鑰匙進去了,她的手卻動不了,被他就勢扭轉身抵在門上,兩人的距離近到她能看見他瞳仁中的自己。


    “明哥?”


    他搖搖頭:“小璿,聽我說。我不知道現在說這樣的話是不是太遲了,畢竟你的過去我沒能參與,但我們還有將來。你願不願意跟我走?像你爸爸說的那樣,放下這裏和過去的一切,跟我一起離開。”


    “離開……去哪兒?”


    “法國,我要去法航交流培訓一段時間,回來之後我可能就要離開雲朗航空,去中東。可能是阿聯酋,也可能是卡塔爾。”


    “你要跳槽?”


    “人往高處走,我隻是想要抓住更好的發展機會。”他笑了笑,“現在不是流行一句話——世界這麽大,我想去看看。以前我的世界隻有我自己一個人,現在……我想跟你一起。”


    梁知璿有那麽一刹那的恍惚,以為眼前的一切都是宿醉還沒有醒而產生的幻覺。可他明明離得這麽近,溫熱的體溫和鼻息,還有握住她手的力道,都是她曾經已不敢奢望的東西。


    他話裏的每一個字都像音錘敲打在她的心弦,她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卻隻是愣愣地看著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清晨外麵天光正好,這破舊的樓道內卻昏暗得打不開一扇門、看不清他的臉,讓她想到一個詞:參商永隔。


    他俯下身來,呼吸離她那麽近,其實她隻要閉上眼睛就能打上他的烙印,可她卻轉開臉避過了。


    她難過,更多的是感到難堪,他那麽好,她站在他麵前都覺得自慚形穢。


    雷霄明並不感到挫敗,輕輕用手指擦掉她眼角的眼淚:“我明白的,我可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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