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聽到門外有人敲門,她忙著手裏的湯,梁文東去開的門。


    他們都沒想到,門外站的人是馮亞茹。


    梁知璿跟她站在昏暗狹長的過道裏,聲調平平:“請問有什麽事?”


    馮亞茹輕聲慢語地問:“老四怎麽樣了?這些天,我忙著處理曉曉的事都沒來得及去醫院看他。”


    其實是穆坤不讓她去,出了這樣的事,穆家人隻能感歎家門不幸了,她再出現在那裏算怎麽回事呢,多麽尷尬。


    這些梁知璿都知道,但也沒拆穿她,隻說:“已經脫離了危險,在康複中了,會越來越好的。”


    馮亞茹點點頭:“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我知道一直都是你在照顧他。曉曉闖了這樣的禍,我這個當媽媽的心裏也很過意不去,想做點什麽也做不了,隻希望老四他能盡快好起來。”


    她難得放下身段來說話,梁知璿反而不習慣了:“您要說什麽不如直說吧,我等會兒還要去醫院的。”


    馮亞茹這才正了正神色道:“曉曉這次犯錯,確實是她不對。我以前太忙,疏忽了這個女兒,尤其她後來總往南城跑,交了些壞朋友,好的沒學,反而沾染了撒謊、泡吧、嗑藥這些惡習,後來又跑出去那麽長時間,就算斷了線的風箏似的,我手裏牽著線卻再也管不了她了。”


    梁知璿哂笑:“您是來道歉的嗎?”


    依她看不像,這話裏話外似乎把阿東也給怪進去了——她女兒就算有錯也不是自己的錯,全賴周圍的人。


    馮亞茹不置可否,臉上露出幾分悲傷,紅了眼圈:“現在說什麽都太晚了,曉曉正接受強製的戒毒,之後可能還要走法律的程序對這回的事情負責。她還那麽年輕,如果坐幾年牢,就真的什麽都毀了。我跟老穆商量過,隻要她肯改掉身上那些毛病,我們可以送她去國外,永遠都不回來。老四不會再見到她,她也不會再妨礙到你們。”


    梁知璿其實料到了,她來就是為馮曉曉求情。這麽嚴重的傷人已經構成刑事案件了,但是如果辯稱過失,且得到受害者的諒解,並有足夠的賠償,在定罪和量刑方麵會有很大不同。


    隻不過她說的如此輕巧,


    但梁知璿隻是笑了笑:“你們都商量好了,又來找我幹什麽呢?”


    “你與老四最親近,你說的話他一定會聽的。我用一個母親的身份求你,請你跟他都放過曉曉這一回。”


    “就算他會聽,我為什麽又要幫你?”


    馮亞茹愣了一下,說:“那……你有什麽條件,可以盡管提。”


    她搖搖頭:“我沒有什麽條件,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麽,所以好像也沒有必要為你做什麽。馮曉曉戒斷藥癮是為她自己好,但她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不是隻需對自己好就行,還要承擔相應的責任。你知道那一刀下去穆崢流了多少血嗎,假如他沒有被救回來呢,這份公道上哪兒去討?不管她刺中的人是我還是穆崢,她難道就不應該為此付出代價嗎?”


    “可她已經知道錯了……”


    “如果她真的知道錯了,就請她身體好一點以後,在清醒的狀態下,親自跟穆崢說。中間可以通過律師來傳話,而不是你我。”


    馮亞茹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麽堅決地拒絕她的請求,有點急切地說:“我可以放棄公司的所有股份,包括曉曉那一份信托,我可以簽協議跟穆崢成為一致行動人,不管他今後在公司有什麽決議,都不會再影響他半分。”


    梁知璿表情不變:“這些東西我不懂,你還是應該直接跟穆崢講,或者請你的律師跟他對話。他會有他的判斷和作法,並不是我能夠左右的。”


    馮亞茹見她始終不為所動,問道:“你恨我對嗎?當初如果不是我有意阻撓,你媽媽說不定就能拿到足夠的錢治病了,穆崢他爸爸跟他一樣癡心重情義,是不會眼睜睜看著喜歡的女人病死的。你跟穆崢的開始也不會那麽不堪了。”


    梁知璿抬眼看她,隻覺得她可憐又可笑:“我媽媽寧可自己拔掉儀器也不願拖累我們,你覺得她會要穆坤給的錢嗎?她得的是肝癌,藥石罔效,就算能拿到錢也不能真正改變什麽。”


    直到如今馮亞茹竟然還以為這樣的假設能夠令傷到她。


    至於她跟穆崢,沒有不堪的開端後麵是否就不會有糾葛,其實也很難說。這世上根本沒有假設,時間的洪流永遠向前,任何一個細微的分叉都不見得能改變什麽。


    很多事情根本不受我們控製,比如愛,比如生命。


    馮亞茹走了,她推門看到梁文東站在門後,眼神迷茫又悲傷:“姐……媽媽是自己拔掉的儀器?”


    這一條太殘酷,她之前沒有如實跟他講。既然他聽到了,她也不瞞他,正如她自己所說的,他是成年人了,該放下的要放下,該背負的要背負。


    她一個人背負了那麽多,那麽久,實在太累了。


    …


    她拎著魚湯到醫院病房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穆崢問:“你怎麽才來?”


    從他收到貓咪舔魚湯的照片到現在都過去快兩個小時了,晚飯時間早過了,天都黑了。


    梁知璿忙著幫他舀湯:“出來晚了,打不到車。”


    他想了想:“那輛甲殼蟲還在,你拿去開。或者每天叫小曾去接你。”


    “不用了,也不是每天都這樣。是不是餓了,送來的營養餐吃完了嗎?”


    “吃了一口,讓護工端走了。”


    她一怔:“那怎麽行,不吃怎麽養得好傷,你不餓嗎?”


    他盯著她手裏的湯碗道:“不是還有湯嗎?我看小貓喝得挺香的,就惦記上了。”


    他以為她會笑的,但她隻是側過身去,沒有說話。


    “怎麽了,累了?”


    她搖頭:“沒有,就是有點頭疼。”


    她看起來是很疲倦的樣子,他蹙眉道:“那你還來幹什麽,怎麽不在家休息?”


    “你不是還等著湯嘛,我等你吃完了再去休息。”


    他忽然有點生氣:“這算什麽,同情我?把我當小孩兒了?我告訴你,我不需要你同情,也不用你愧疚,無論當時那一刀是捅向誰我都會擋下來,所以你用不著這樣。”


    她已經把湯吹涼了,喂到他嘴邊:“你現在不就像小孩兒,不吃飯還鬧脾氣,快張嘴,吃完我才好去休息。”


    要是擱以前,他大概已經把湯都打翻了,可現在不知為什麽,卻是乖乖地聽她話,一口一口把湯喝掉。


    喝完湯,他才說:“今天醫生說我過兩天可以出院了。”


    她一喜:“這麽快?那是好事啊,什麽時候出院?”


    “我打算後天辦手續。”


    見她看著他,他問道:“怎麽了,想說什麽?”


    她笑笑:“後天是冬至,我在想該做湯圓還是餃子。我們南方是吃湯圓的,你呢?北京應該是吃餃子的吧?”


    “嗯。不過我也很多年沒吃過了,顧不上這個。以前就喜歡吃奶奶做的,家裏屬她老人家包的餃子最好吃。”


    如今她老人家也不在了,終究也隻能成為一種想念的滋味。


    梁知璿的手不知什麽時候被他握在手裏,輕輕撫娑著,兩人一時間都沒說話。


    最後還是她開口說:“我明天還是去買點餃子皮回來試試,凡事總有第一次。有什麽訣竅我也可以問人,聽說樂言姐得了你奶奶真傳,也很會包餃子。等做好了,我請穆嶸跟和美給你送過去,你吃一口嚐嚐看,也許味道還不錯呢?”


    他深深看她一眼:“那你呢,你要上哪兒去?”


    她微微斂眸:“我……可能來不了,要去掃墓。”


    父親去世之後梁文東才回來,他們還沒有一起好好為父母掃過一回墓,趁著冬至去正好。


    她沒想到他剛好這個時間出院。


    穆崢的臉色沉下來:“說了那麽多,就是為了這個?”


    她覺得他會因為她不來接他出院就生氣,會不樂意放她去給父母掃墓,所以事先說要包餃子討好他?


    繞了一大圈,經曆這麽多,他跟她還是隻有這樣的相處方式?


    吃完東西他叫護工進來,幫著他刷牙洗臉擦身。他不喜歡陌生人近身,這些事情他現在因為傷口原因都是梁知璿幫著他完成的,今天卻偏不要她幫忙。


    等他梳洗好了出來,本以為她已經走了,卻發現她伏在他床邊睡了過去。


    他想抱她的,可是現在這身體狀況肯定是抱不了了。他隻好拍醒她,往旁邊一指:“去陪護床上睡,你這樣讓我睡哪兒?”


    她看起來是真的疲倦,強打起精神:“不了,我回去……”


    他把她按回椅子上,不小心又拉扯到傷口,疼得五官都錯了位。她連忙扶住他:“你怎麽樣?”


    他身上一層冷汗,咬牙道:“出院你不來,叫你在這兒守一夜都這麽為難嗎?”


    她確實也是累得邁不開步了:“好吧,我今晚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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