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天樓。


    林焰此刻以無常的麵貌,身著監天司的服飾,立身於樓下。


    他沒有掩飾自己強大的氣機,以及冰冷的殺機。


    因此驚動了周邊眾多神廟護軍,甚至連巡視其他地區的護軍,也都相繼來援。


    最早趕到的這批護軍,顯然在此前不曾見過無常,也就沒有及時認出這位名聲顯赫的聖師。


    但後來趕到的護軍統領,曾經見過無常一麵,當即麵色大變,抬起手來,示意眾人退下。


    他往前行來,肅然說道:“五爺,這裏是觀天樓,即便是監天司,也要提前通稟,才能靠近觀天樓!避免誤會,還請五爺後退!”


    他知道這位監天司的五爺,戰力彪悍,有著驚世駭俗的戰績。


    否則按照規矩,神廟護軍可以直接拿下對方!


    “你職責所在,本座不為難你。”


    林焰麵色冷淡,沉聲道:“讓當值的廟祝,立即來見!”


    “五爺!”


    這護軍統領正要說話。


    卻見一道身影,迅速趕來,將護軍統領推到一邊,躬身道:“拜見聖師!”


    “聖師?”


    眾多護軍無不驚愕,皆感詫異,再看清來人麵貌時,更是驚異到了極點。


    梧桐神廟,第三廟祝!


    “看來你也知曉了?”


    林焰語氣冰冷,緩緩說道:“怎麽說?”


    第三廟祝躬身道:“如今在觀天樓當值的是靈禾,聖師可登樓,召她當麵問話!”


    林焰沒有多言,抬步而行,登樓而上。


    第三廟祝見狀,才鬆了口氣,旋即看向身側的護軍統領,說道:“也就是聖師念在你職責所在,否則他此刻怒火中燒,斬了你都難說!”


    這般說來,他又不由得有些後怕,暗道:“都說聖師年少輕狂,殺機極重,我還怕他會直接拔刀,殺入觀天樓,血洗一番!”


    “不過,他既然能夠停在觀天樓之前,沒有直接闖入,明顯還是尊重神廟的規矩,保持了冷靜。”


    他見過不少強者,心中震怒之餘,在一怒之下,波及無辜,斬殺攔路士兵,屠滅家丁婢女。


    而又憑著“事出有因”這四字,被免除責罰,甚至得到不少路人的讚許,認為一怒衝冠,乃是真性情,令人欽佩!


    “這位五爺……”


    那護軍統領麵色變幻,低聲道:“監天司巡察使,未經申報,登上觀天樓,也不合規矩。”


    “我作為廟祝,準他上樓,還不夠合規矩?”


    第三廟祝揉著眉頭,歎息說道:“如今的他,可不單是監天司的巡察使,今次的事,若是不給他一個交代,問題可大了……”


    他這樣說來,心中暗道:“不合規矩?如今的無常,當世的聖師,要是他願意,甚至足以替我柳尊神廟製定新的規矩!”


    ——


    觀天樓之上。


    靈禾姑娘已在等候,得見林焰登樓,當即躬身施禮,道:“拜見聖師。”


    “你與我之間,也算有交情的。”


    林焰走上樓頂,出聲說道:“監天司那邊的動靜,你應該察覺到了。”


    靈禾姑娘麵色微變,低聲道:“指揮使的氣息消失了。”


    “我殺的。”


    林焰語氣平淡,來到桌前,翻閱起了今日觀天樓的記錄,說道:“他失控了。”


    靈禾姑娘隻覺得這觀天樓上下,仿佛都被一層濃鬱的陰霾所籠罩,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初識無常時,對方還是臨江司掌旗使,而自己作為柳尊神廟的真傳,地位隱隱在對方之上。


    但後來無常諸般事跡,是她親眼所見,直到如今,對方成就聖師。


    無論是修為、身份、地位等等,都與過往,大不相同。


    哪怕沒有發怒,強行壓抑著怒火。


    但滲透出來的一縷威勢,便讓她感到難以招架。


    這就是以新法,打破煉氣境桎梏,得古仙認可的存在嗎?


    “我自微末時,受他引薦,入監天司,得他庇護,受他恩情。”


    林焰放下冊子,說道:“我敬他為人,也知曉他對人族的功績,但今日我卻隻能殺了他。”


    他轉過身來,說道:“在來觀天樓的時候,我一直疑惑,為什麽觀天樓沒有察覺他的失控跡象?我想過也許是當值的廟祝成了劫燼,也許是大廟祝那邊失控了,但你……顯然是清醒的。”


    靈禾沉默了下,說道:“指揮使大人曾報知於我觀天樓,他有失控風險,讓我觀天樓,調用一麵神鏡,專門針對他閉關之所……也正是因此,才及時發現,聖師出手,解決了他。”


    她說到這裏,神色愈發複雜。


    能夠及時發現指揮使身亡。


    卻沒能及時發現指揮使失控。


    確實是她的失職。


    “你的心思,不在監天司的方向。”


    林焰指著桌上的冊子,歎了一聲,說道:“觀天神鏡,最多的情報記錄,是在北邊!究竟怎麽回事?”


    靈禾忽然察覺,聖師的語氣好似放緩了一些,沒有跟預料中那樣,因為自己不夠重視監天司方向,而變得更加憤怒。


    “靈禾,你下去罷。”


    就在這時,樓梯口走出個老者,說道:“老夫跟聖師解釋。”


    林焰神色如常,顯然早已知曉對方的到來。


    隨後大廟祝的身影,扶著樓梯,走了上來。


    靈禾鬆了口氣,退在一邊。


    “是老夫的命令,讓她著重注意北邊。”


    大廟祝上前來,說道:“近來幾日,老七頻繁出現在北邊,而且在百裏範圍之內,他跟劫燼的人來往密切!”


    林焰聞言,沉默了下來。


    他知道大廟祝口中的曾經的柳尊神廟第七廟祝,負責過觀天樓。


    此人知曉柳尊神廟,甚至整個高柳城的諸般布置,以及種種機密。


    一旦外泄,將來劫燼滲入內城,必成大禍!


    “老夫派出護軍,想要將他斬殺於城外,讓靈禾的心力,都放在北邊。”


    停頓了下,大廟祝低聲說道:“最重要的是,老夫過於自負,覺得以指揮使的修為,一旦失控,化為邪祟,必然驚動柳尊!所以,老夫認為,不必特意關注監天司方向……”


    林焰吐出口氣,道:“但他失控了,柳尊沒有被驚動,你這位大廟祝,也沒有察覺。”


    他最早的懷疑,是大廟祝本身出了問題,並且以香火遮掩了沉眠的柳尊,所以指揮使的失控,顯得風平浪靜。


    但現在看來,另有緣故。


    “先前老夫也想不通,適才趕來的路上,才記起了一件事情。”


    大廟祝看了林焰一眼,語氣複雜。


    林焰沒有回話,靜靜看著對方。


    “監天司的旗,是出自於聖地,經府城送來的。”


    大廟祝低聲道:“從指揮使、到鎮守使、總旗使、掌旗使,都具備著吸納‘柳尊氣機’的作用。”


    柳尊的氣機,林焰並不陌生。????這屬於舊神的念頭,也是柳尊在詭夜之下,受到腐化的異念。


    如果沒有及時收聚,那麽眾多的異氣,會結成所謂的神意氣種。


    神意氣種,能夠讓人成為劫燼,也能夠讓妖物邪祟在高柳城中潛藏,甚至不受神廟一般秘術的克製。


    “剛才老三,先一步趕來,老夫遲了些,主要是讓城守府,送來了城防的入城記冊。”


    大廟祝停頓了下,說道:“過往在開春之前,會有新旗送來,替換舊旗,這次沒有!”


    林焰沒有回話。


    他大約明白了過來,是聖地出了事,新旗煉造不足。


    而府城監天司,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他林焰的身上。


    涉及萬世新法,整個棲鳳府的內城,都徹底關閉!


    各城監天司新舊旗幟的替換,從開春之前,推遲至今!


    “應該是指揮使身上的旗,蘊藏了大量的‘柳尊氣機’,沒能及時送往府城,由梧桐神母銷毀。”


    大廟祝低聲道:“受此影響,就算他化作邪祟……也幾乎被視為柳尊的一部分,觀天樓察覺不到,老夫也沒能察覺。”


    林焰深深看了大廟祝一眼,半晌過後,才道:“如此說來,不能怪你,真要怪罪,反倒有我的責任……”


    指揮使的失控,原本也是無法挽回的,隻是這諸般種種,確實過於巧合。


    例如第七廟祝,此前逃出高柳城外,又在近幾日出現在北邊,而且特意出現在百裏範圍內。


    曾經執掌過觀天樓,那位七爺勢必知曉,在百裏之內,會被觀天神鏡察覺。


    林焰很難不懷疑,這次指揮使的失控,跟那位柳七爺,也有著關聯。


    準確來說,不單是為了指揮使的失控。


    而是為了讓指揮使,刺殺自己這位聖師!


    “此前殘獄府的福地,來了一個人,自稱指揮使故友,協助指揮使壓下失控跡象。”


    林焰說道:“這件事情,神廟方麵可知曉麽?”


    大廟祝皺眉道:“聽說過,但不曾與此人有過來往。”


    林焰吐出口氣,說道:“指揮使的失控跡象,沒有半點被克製住,反倒是出現了許多不屬於指揮使的惡念……這個人有問題!”


    停頓了下,林焰說道:“不久之前,那人進入城中,我想請兩位,動用觀天神鏡,替我找到他!”


    “是!”


    靈禾姑娘上前一步,當即應了聲,想著這也算戴罪立功了。


    “還有……”


    林焰停頓了下,正色道:“先前是我失禮了,請兩位見諒!”


    他聲音落下,施了一禮,便沿著樓梯,往下走去。


    而大廟祝看著他的背影,旋即看向身邊的靈禾,感慨說道:“堂堂聖師,本該高於雲端,他一個年輕人,年少有為,已登高位,非但沒有目空一切,俯瞰眾生,居然還能願意放低身份,屈尊致歉,屬實難得。”


    “況且,此事確實是我柳尊神廟的疏漏,本可提早察覺,進行應對的。”


    “指揮使在他心中分量極重,此次他親手殺了這引路人,勢必壓著一股衝天的怒火。”


    “他本就手段狠辣,殺人如麻,此次老夫都準備好,在他怒火之下,用老夫的頭,去祭奠指揮使了。”


    “未有想到,他修為越高,心誌越是堅毅,比起過往還要更加冷靜三分。”


    大廟祝微微撫須,歎道:“若在老夫年輕時,放在他的位置上,不把觀天樓拆了,已算是理智了。”


    靈禾姑娘往外走去,看著樓下的背影,心中不免有些自責,低聲道:“都是我的疏忽……大廟祝,請您助我運使神鏡,照出那人的位置!”


    ——


    監天司總樓。


    韓征等在這裏,遙遙看著林焰的身影,立時迎了上去。


    “你去了觀天樓?”


    “嗯。”


    “需要善後嗎?”


    “我沒殺人,也沒拆了觀天樓,也沒有直接問責神廟,隻是查問了一番,理清了頭緒。”林焰說道。


    “……”韓征不由錯愕,他總覺得這小子,氣性極大,此去觀天樓,勢必不能善罷甘休,卻沒想到如此平靜。


    “過往脾氣大,但凡半點心頭不快,就拔刀相向,直接問責。”


    林焰偏過頭,輕聲道:“因為有你們作為靠山,頂著壓力,進行善後!你們會查知來龍去脈,將一切事情,替我理個一清二楚!”


    他歎了口氣,說道:“可是往後,指揮使再也不會替我,去理清這一切來龍去脈,抓出罪魁禍首,揪出一應負罪之人!以後的很多事情,都得要冷靜下來,親自查問……”


    韓征張了張口,終究悵然歎了聲,點了點頭,澀聲道:“查問到什麽了?”


    “跟劫燼相關,涉及第七廟祝,還有那個所謂的指揮使故友,還有我……”


    林焰伸出左手,握著一件兵器,說道:“今次指揮使的失控,蒙蔽了神廟的方麵……而幕後的黑手,應該是想要借指揮使的手,趁我沒有防備,從而襲殺於我!”


    這是一支杵,末梢尖銳,樣式古樸,材質特異,入手極為沉重。


    此物年代久遠,但又不像是上古的神兵,甚為怪異。


    他收了此物,便看向內中,歎道:“火已滅了?”


    “嗯。”


    韓征說道:“三位副指揮使,還有老主事,都不是愚鈍之人,他們已經猜得出來。”


    而在此刻,那位老主事,走出了監天司總樓的大門,看著林焰,深深施了一禮。


    “聖師保全了他的名聲,興許將來,還能在史書上,記他一筆。”


    老主事笑了聲,說道:“新法創立後的第二個修行之人,雖未能功成,而事敗身死,但也算是給後人探路……可惜他不是為此而亡,若是史書記了這一筆,反倒是他受之有愧。”


    “指揮使生前,為人族立下的功績,數不勝數,何言有愧?”


    林焰看著火焰撲滅後的煙塵,忽然問道:“指揮使的那位故友,您認得嗎?”


    老主事聞言,點了點頭,說道:“二十年前,指揮使大人奉命西行,在大印江之上,協助殘獄府,滅殺了一批嗜血的狼群!”


    “此人在殘獄府的隊列裏,事後救治了不少傷者,因此指揮使對他印象極佳,二人就此結識。”


    “不過,二十年裏,都未有相聚,也就在去年入冬之前,他從豐城繞道而來,與指揮使見了一麵。”


    林焰目光微凝,卻在此刻,見到一張靈符,破空而至。


    臨至林焰身前,靈符忽地燃燒起來。


    便有蒼老的聲音,從火焰之中傳來。


    “查到了!”


    大廟祝的聲音,顯得極為凝重:“此人已經出城,座下一匹墨玉駒,已西行九十餘裏,即將離開觀天神鏡的觀測範圍之外,要進入殘獄府範圍了。”


    “嗯?墨玉駒?九十餘裏?”


    林焰頓時明白了過來,掃了周邊一眼。


    從指揮使身死時算來,以墨玉駒的速度,全力疾馳,正好可以遠去上百裏。


    此人先前必定還在城中,並在高處觀察著監天司方向,想要知曉指揮使能否憑著這件古老的利器成功殺死聖師!


    而在指揮使死後,此人便騎著墨玉駒,徑直出城了!


    “想逃?”


    林焰握緊了手中的刀柄,沉聲道:“若真是此人加害,我今日必取他項上頭顱,以祭指揮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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