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焰神色平靜,看了一眼遠處被拋掉的少女頭顱。


    他目光移到了眼前的老者身上,沒有開口。


    小白猿蹲在林焰的肩膀上,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它知道老爺動了怒。


    但老爺極少會在動怒之時,顯得如此平靜。


    它不由得深深看了眼前的白袍老者一眼。


    老爺的平靜之下,必是暗流洶湧,即將掀起驚濤駭浪,狂風暴雨。


    而這老家夥,明顯還不知道,他將要麵對的是什麽。


    “聖師?”


    魚塵子見他不答,往前半步,手中搭著一物,淡淡道:“以你如今的修為,已非凡夫俗子,入我門中,才是歸家!”


    “歸家?”


    林焰目光微凝,緩緩說道:“你來邀請本座,入你門中,卻不自報家門,豈非可笑?”


    魚塵子哈哈一笑,撫須說道:“我輩中人,早已脫離凡夫俗子的範疇,於世人眼中,當如仙神,乃天人在世!”


    他再度近前半步,正色說道:“曾有傳說,魚躍龍門,即可化身為龍……入我天門,即是天人!”


    林焰看著不遠處那個被掀開了頭骨,吸幹了腦髓的少女頭顱,緩緩說道:“那麽世人呢?”


    “世人皆螻蟻!”


    魚塵子正色道:“魚躍龍門,化身真龍,豈會將世間魚蝦,視作同類?我輩天人,與世間螻蟻般的人族,又豈是同族?”


    他撫須道:“聖師乃是當世奇才,入我天門,傳下新法,壯我天人一族!”


    “天門位於何方?”


    “天門,自是無處不在。”


    “本座若入天門,總得有個地方,傳下新法。”


    “新法可傳老夫!”魚塵子含笑說道:“聖師之功績,老夫將會昭告世間,各方天人,無不知曉!”


    “所以,你隻是來要新法,沒打算帶本座前往天門?”林焰歎了一聲,這般說道。


    “入我天門,自然不是尋常之事。”


    魚塵子笑著說道:“外界傳言,聖師心係眾生,對於螻蟻般的人族萬般看重。”


    “門主有言,隻要聖師為我天門,立下功績,與世間人族螻蟻決裂,便是我天門的副門主!”


    “前方就是所謂的山君嶺,下方千餘人口,隻要聖師親自屠滅了他們。”


    “那麽門主,會親自前來接引!”


    隨著魚塵子的聲音。


    林焰微微點頭,緩緩說道:“你既然如此誠摯相邀,本座先傳你一門刀法。”


    “……”


    魚塵子怔了下,未想這位聖師,竟然這般容易說話,不由得笑著道:“多謝聖師!”


    “不用客氣。”


    林焰驟然拔出刀來。


    刀光驟然閃過!


    幽冥血煞驚雷刀!


    瞬息之間,屍分兩半!


    氣氛沉寂了片刻。


    林焰目光稍凝。


    沒有煞氣收益。


    不是真身!


    “聖師果然還是心係世間的螻蟻,目光隻局限於池塘之中。”


    魚塵子的聲音,從屍體當中傳出來,悠悠說道:“你得放開眼界,才能得見汪洋大海!”


    “我等雖然出身於人族,但時至今日,早已淩駕於人族,超脫了出來。”


    “既然魚躍龍門,便已翱翔九天,暢遊大海,豈能與池中的魚蝦為伍?”


    “聖師看不清自己,也沒看清這世道,更沒有看清那些已經不配與你我稱為同族的螻蟻!”


    “不過,也算老夫急了些,未等聖師看清這世道,便先來邀請……”


    他聲音深邃,淡淡道:“既然聖師還未清醒,那就再等一段時日,聖師看清了真相,明悟了自身,老夫再來相迎!”


    “西南方向六百裏!”


    就在這時,小白猿驟然開口。


    它雙眸金光閃爍,看穿了這聲音的源頭所在。


    這本就是它的血脈神通。


    曾經在高柳城,助林焰搜尋邪祟。


    隻是林焰修為進展極快,論及感知之力,幾乎超出了小白猿金眸神通的範圍,故而極少動用。


    但近來小白猿深受栽培,早已成就大妖,雖未超越品階,可血脈神通的成長,卻也達到了極高的層次。


    而在它聲音落下的一瞬間,林焰足下便已生出虛幻蓮花。


    花苞誕生,旋即綻放,隨後消散。


    眨眼的功夫,林焰已經消失不見。


    “……”


    踏雲駒左右看了看。


    聖師不見了。


    小白猿也不見了。


    就留下它一個,孤零零站在這裏。


    “人呢?”


    聲音從兩片屍體之中傳出來。


    踏雲駒低下頭一看,便見糜爛的髒腑之中,血腥味道之內,有著一縷光芒閃耀。


    瞬息之間,踏雲駒便明白了,開口說道:“真身藏於遠方,尋得一具肉身,便能點化,作為化身,氣機與真身相同,可行走於世!”


    “白龍過澗,點化蒼生!”


    “你是大江城的上代城主!”


    “為了完善內景神域,一夜之間吞掉十七萬人族,逃入禁區的那個……人魔!”


    ——


    西南六百裏外。


    隻見白袍老者,緩緩起身。


    在他身側,有十二具屍體,都是妙齡少女。


    隻是腦袋都被敲開,內中髓血被吸取一空。


    他看向前方,眉頭緊皺,道:“倒是低估了這位聖師……”


    居然被發現了真身所在的位置!


    相隔六百餘裏,竟也能探得這般精確?


    聽聞人族聖師,年齡不過二十來許,就算從娘胎裏修行,日夜苦練不止,能有此道行,也是令人萬分震撼的。


    莫非除了這一身修為之外,還能有餘力,去兼修諸般手段?


    他沉吟了下,笑了一聲,隨手一揮,將這洞穴盡數摧毀。


    隨後便見他取出一片樹葉,伸手一拋,化作了小舟,懸於空中。


    “相隔六百裏,說近不近,說遠倒也不遠。”


    他躍上小舟,法力運轉,順勢一揮。


    便見山壁之上,銘刻了一行文字。


    今日不便相見,來日聖師覺醒,老夫籌集百名少女之腦髓,以作款待!


    他哈哈一笑,運使這一葉小舟,化作一縷青光,朝遠處而去。


    但下一刻,青葉小舟忽然停頓了下來。


    隻見前方虛空,站著一個年輕男子,神色平靜。


    在他背後,刀光凝聚,仿佛羽翼,扇動之間,使得他立身高空。


    而足下的蓮花虛影,此時此刻,才逐漸散去。


    “……”


    魚塵子麵色微變,便要運使青葉小舟,調轉方向。


    但天色忽然便黯淡了下來。


    在一息之前,冥府內景神域,便已鋪開!


    魚塵子是駕著小舟,撞入了林焰的道場之內。


    此刻他已是逃不走了。


    “在我家老爺麵前耀武揚威,裝完就跑,想得美呢?”


    小白猿嗤笑一聲,出聲說道:“用一具化身,糊弄誰呢?”


    “……”


    魚塵子沒有理會這頭白猿,目光落在聖師的身上,頗為凝重。


    入了別人的道場,通常隻有兩個選擇。


    第一便是施展自家道場,抵消劣勢。


    但兩家道場齊出,互相重合,誰也逃不掉,基本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麵!


    除非交戰雙方,願意罷手言和!


    第二個選擇,則是展露出讓對方畏懼的手段。


    如此,對方自知不敵,便會收去道場,轉而逃命。


    魚塵子歎了一聲,他無意誅殺聖師,所以隻好讓聖師知難而退了。


    隻見他收了青葉小舟,雙手凝於胸前,一縷劍光,逐漸浮現。


    “本以為聖師,是專於修行,提升道行之人,未想諸般法門,竟然也出神入化。”


    “六百餘裏,未足十息,便已到了。”


    “後起之秀,真是令人驚歎。”


    “但你二十餘歲的年紀,能修得多高的道行?又能在此期間,練成多少門驚世駭俗的手段?”


    “老夫看來,這一門能夠讓你在十息內,跨過六百餘裏的身法,足以讓人耗盡畢生精力來修行了。”


    魚塵子輕笑道:“不知聖師迎戰的手段,有沒有這般高妙?”


    他胸前的這一劍,化虛為實,鋒芒畢露。


    劍尖遙遙指向林焰的胸膛。


    “老夫這一劍,名為斷江海!”


    “傳聞在數千年前,有真龍入世,所過之處,江河湖海,水流盡數分於兩側。”


    “有人間武聖,親見這般場景,盤膝坐定,領悟十日,獲得一劍,定名斷江海。”


    “此劍之威,幾乎超出人間範疇,近乎可比舊神之法。”


    “此劍可破內景神域,可斬世間生靈,當年老夫生吞十七萬人族螻蟻,被‘天爐聖主’追殺,便是憑此一劍,擋下聖主之威,逃出生天。”


    魚塵子輕聲說道:“聖師有把握,接老夫這一劍否?”


    林焰沒有說話,靜靜看著對方。


    小白猿偏過頭,無奈道:“要打就打,怎麽還帶解說的呢?你這劍法什麽來曆,關我家老爺屁事?”


    “……”


    魚塵子歎了聲,道:“聖師當真不願知難而退,非要逼老夫動用此劍?”


    他看著林焰,說道:“此劍一出,老夫也無法控製得住,你會死的。”


    小白猿無奈道:“你倒是個熱心腸,還帶勸說的?”


    “閉嘴!有你這個小妖怪什麽事兒?”


    魚塵子惱怒不已,怒視了它一眼,旋即看向聖師,說道:“聖師的底細,老夫並非完全不知。”


    “憑著新法,以煉氣境造就內景神域,不久之前,初成元神!”


    “算下來,在造景神主當中,你也隻是初入此境。”


    “你可知老夫,六十年前,就已經是內景完善,巔峰神主!”


    “時至今日,距離人間武聖,也不過差了一分機緣而已!”


    “此劍一出,武聖之下,必死無疑!”


    “聖師莫要自誤!”


    魚塵子臉色陰沉,往前而來,說道:“你我本無仇怨,老夫好心前來,邀你入天門,視你為同族,你莫要不識好歹!”


    “說完了?”


    林焰沉默了下,說道:“如果你隻是邀請本座入天門,此事也就罷了!如果你隻是自負高傲,自比天人,從而俯瞰眾生,倒也可以理解……”


    他握住了照夜寶刀,輕聲道:“從一開始,你隻做錯了一件事。”


    “什麽事?”


    魚塵子皺眉道。


    “你不該當著本座的麵……”


    林焰冷聲道:“吃人!”


    聲音未落,林焰揮刀斬了過去。


    幽冥血煞驚雷刀!


    血光衝天!


    驚雷驟起!


    “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魚塵子歎道:“縱然你是聖師,也是無可救藥之徒,那就……拿你的腦袋,換老夫的前程罷!”


    他雙手之中的劍光,已經迸發了出去。


    恍惚之間,仿佛擊穿虛空。


    這一劍徑直刺在了幽冥血煞驚雷刀的刀光之上!


    刀光竟被從中擊斷!


    劍光餘勢不消,徑直朝著林焰胸膛而來!


    魚塵子與林焰之間,相隔不到十裏地。


    但卻在這十裏的距離當中,冥府內景裏邊,浮現出一座又一座高山的虛影。


    仿佛有大量的山嶽,憑空拔地而起。


    劍光擊穿了一座山,又擊穿下一座山,鋒芒之銳利,完全無法抵擋!


    但小白猿蹲在不遠處,卻察覺到那劍光,在逐漸被削弱。


    等劍光擊穿了百餘座大山的虛影之後,臨至林焰麵前,已經微弱到了……仿佛是一個煉氣境武夫施展出來的劍氣。


    但卻正是這一道微弱的劍氣,居然直接擊穿了林焰的胸膛!


    “嗯?”


    魚塵子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目光。


    莫非是聖師動用了那百餘座山嶽的虛影,強行擋住自己的劍光,從而耗盡了法力?


    內景神域被擊穿,法力已耗盡,單憑肉身,便已擋不住這一劍的餘威!


    聖師名聲響徹十方,但終歸是創造新法之名,論及本領,不堪一擊!


    “就這麽點本事,就掂量不清自己的分量,非要決一死戰!”


    魚塵子歎道:“本無意殺你,非要逼著老夫痛下殺手……”


    他聲音未落,便聽得身後傳來歎息之聲。


    “你要是一開始,就動了殺念,施展出內景神域,也許還能在本座手裏,堅持十息。”


    “什麽?”


    魚塵子麵色大變。


    未等他來得及反應。


    就覺得渾身都被一座“大山”壓住!


    “……”


    小白猿往遠處挪了挪位置,親眼看著老爺施展步步生蓮,出現在對方的身後。


    然後以六丈金身的神通,探出巨大的金色手掌,抓住了魚塵子的半邊身子。


    響徹天際的哀嚎聲響起!


    這尊造景巔峰的神主,尚未施展出內景神域,就被捏成了一灘爛泥!


    “聖師為了一些螻蟻,殘殺同族,實在不妥。”


    這一灘肉泥之中,便見一道令牌,光芒閃爍,傳出聲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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