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誌誠匆匆趕回人藝,正瞅著夏導推著自行車,正笑著跟食堂的師傅在說話。


    “夏導,夏導……”丁誌誠一急就有些磕巴,“江……潯……”


    “啊,快說,他怎麽了?”夏導馬上問道,看這樣子是出什麽事了,“你別急,慢慢說。”


    夏導的兒子夏鋼今天也來到人藝接他爸爸,這父子兩人加上食堂的師傅就把丁誌誠圍在中間。


    “潯子,買畫了……”丁誌誠知道這事兒不能讓太多人知道,那是六萬多塊錢兩千多幅畫啊,不說大家怎麽評價江潯這敗家子的行為,單是六萬多塊錢就夠招眼的。


    “哦——”夏導的神情明顯放鬆了,“嗯,不錯……”


    不錯?


    “對,我是說很好,你想啊,周萍雖然是大少爺,可是他的身上沒有銅臭氣,倒應有些書畫氣……一個沉浸在書畫世界裏的人,身上總要有些少爺的書卷氣,一種幹淨的氣質,潯子不錯,這樣才能演好周萍……”


    嘿,這是哪跟哪?


    夏導是一心沉浸在戲裏,丁誌誠差點急了,人家夏導就是遍著法兒地能找到江潯的優點,“夏導,是買畫了,買了兩千多幅!”


    哦


    夏淳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先不說兩千多幅畫得要多少錢,這兩千幅畫往哪放都是事兒。


    “潯子有一處自己的四合院。”到了這個時候,丁誌誠得跟夏導說實話,他瞅一眼一旁等著的夏鋼,心裏急得要命。


    “哎,”夏導反倒平靜下來,“那你當時怎麽不勸他,到現在,買都買了,再說人家美術館能退嗎,再說,又不是出去不務正業,買畫挺好……”


    夏導騎車走了,他的想法很簡單,一個十八歲的小夥子手裏有這麽多錢,不是什麽好事兒,買成畫就造不成孽了,好事,大好事。


    “嘿,要不怎麽說,這兩人投緣呢,”看著丁誌誠一臉的無奈,夏鋼過來摟著他的肩膀道,“有時候啊,我都感覺我不是親生的。”


    “我也感覺你家老爺子不象你爸,象是潯子的爸……”丁誌誠嘟囔道。


    “怎麽說的來著,”夏鋼一聽這話來勁了,“潯子的筆記,我爸是親自批親自改,晚上不睡覺也得改出來,寫的內容有時比潯子寫得都多……那天到四季宛吃烤肉,你沒瞅見,潯子把我爸爸感動的,看我那是恨鐵不成鋼啊……”


    ……


    美術館終於要把畫送來了,這還真是一件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江潯通知了丁誌誠,他沒有跟楊哲說。


    可是楊哲還是來了,她不知道江潯買了這麽多畫,她是來給江潯看她的頭發的。


    女為悅己者容,長這麽大第一次燙發呢,她想讓江潯看看。


    雖然隻是燙了劉海,可是卻比平時總梳著馬尾辮的楊哲多了幾分韻味。


    “好看。”江潯沒有說話,丁誌誠就率先誇獎起來。


    楊哲笑了,她從挎包裏拿出一個風鈴,默默地係在了榆樹上。


    “怎麽著,平時看不著,潯子看到風鈴就能想起你?”丁誌誠開著她的玩笑。


    楊哲的臉倏地又紅了,她倒沒有那麽多想法,隻是這個院子太靜謐,她想給這個院子添些聲音。


    風鈴係在樹枝上,微風吹動,悅耳、清脆、輕盈、仿佛天籟之音。


    一聲鈴鳴都如絲線一般細膩,給人一種寧靜、溫暖的感覺。它們的聲音若是能被人類情感言語表達的話,那一定是輕柔、婉轉、愉悅樂觀的。


    好長一陣時間,大家就這樣聽著風鈴,沒有人說話。


    “畫到了,給您搬到哪?”還是美術館的工作人員打破了院裏的寧靜。


    “這邊,全搬到北邊廂房。”丁誌誠忙不迭地引著人家往裏進,院子裏隻剩下了楊哲和江潯。


    “你全……買了畫!”楊哲不知該說什麽好了,那就不說。


    “怎麽著,你也不勸勸……”丁誌誠出來,江潯進去,他就拿楊哲開心。


    “我感覺挺好,隻要喜歡就好。”楊哲看著風鈴,再無言語。


    嘿,丁誌誠感覺自己上躥下跳,就自己一人多餘。


    可不是怎麽著,到了胡同口的小飯館,三人要了菜和酒,丁誌誠喝多了。


    “丁哥,心裏有事吧,有事就說出來,大家夥給你拿個主意。”江潯不想讓他再喝,還得蹬自行車回人藝呢,喝高了回宿舍畢竟不好。


    可是,明顯丁誌誠興致不高,這種陰鬱卻是掩藏在他的高興底下。


    “我啊,就是感覺自己沒用……”丁誌誠的聲音就低了下去,“總睡不好覺,我都是快奔三的人了,一事無成,一事無成啊……”


    一個快奔三的人,還沒有女朋友,房子也沒有,還在人藝戳大杆,江潯都演上周萍了,就是吳剛也演周衝了,王剛演上魯大海,這可都是他們八五班的同學。


    他也想演戲,可是又想起了鄭榕老師的話:誌誠啊,老師的話你甭嫌難聽,以你的形象來看,不是高大全,不是奶油小生,連醜角你都不是最佳人選。你啊,等40歲以後再找機會吧,最起碼那時候你有閱曆。”


    “四十歲,黃瓜菜都涼了。”丁誌誠從江潯手裏奪過酒瓶,又給自己倒上滿滿的一杯,“你們倆說,我過的這是什麽日子!”


    幸好還有江潯分他的幾萬塊錢,要不這些日子他更難受。難受在於,看不到希望,無論是舞台上還是生活裏,就連江潯一連花出六萬塊錢去,他感覺自己都沒這個魄力。


    ……


    人,都是為希望活著。


    丁誌誠看不到希望,江潯卻看到了兩千多幅畫升值的希望,楊哲看到了明天生活的希望,三人各揣想法,不自覺還真是喝高了。


    楊哲有點興奮,卻吵著要繼續喝一杯,她的酒量太差了,丁誌誠開玩笑似地給她倒了半杯白酒,她喝了,就高了。


    看著她,江潯憑空就有了一股保護她的衝動。


    這個年頭,人言可畏,她是不能住在東廠胡同的,江潯隻能送她回家。


    夜晚的街頭,已經沒有多少行人,當一輛奧迪經過的時候,車裏的年輕人就打量著外麵這對青年男女,“停車。”他認了出來,那個年輕的女子正是她的妹妹。


    “你是小江吧?”楊哲的哥哥下了車,江潯


    就已經認出他來,沒辦法,這兄妹二人長得實在太象了,“進屋坐會?”說話間,他已經把楊哲接了過去。“


    “不坐了,時間很晚了,”江潯很抱歉,“對不起,我真不應該讓她喝這麽多酒。”


    “你們喝的是二鍋頭?”楊哲哥哥突然就笑了,“我這妹妹啊,什麽時候喝過白酒啊……”


    “那大哥,再見,我就先回去了。”江潯揮手就要告別。“


    “江潯,你別走,我要去東廠胡同……”楊哲卻朦朦朧朧舉起手來,又要靠向江潯。


    楊哲哥哥就笑了,“這是我們的家,……嗯,小江,你們認識一年了吧,”他看向江潯,“看來,我們真應該好好聊一聊了,你等等,我讓車送你。”


    江潯也不矯情,直接上了楊哲哥哥的奧迪。


    當楊哲哥哥回到家,把妹妹安置好,這才長出一口氣,跟他母親抱怨著,“我這妹妹啊,第一次喝白酒,還不讓人家走,還要跟著人家回東廠胡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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