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寶剛說了別人,惟獨沒說他自己。


    他和魯曉威的第一次合作是電視劇《鍾鼓樓》,前期趙寶剛是副導演,同時也擔任劇務,幫忙選演員,兩人配合默契。


    拍攝《渴望》時魯曉威導演就提出讓趙寶剛也加入其中,本該進製片組的趙寶剛被安排在了導演組。


    “要不趙導,您先瞅一眼,看看明天這段戲?”


    “成啊,那我就幫著你摟一眼,你跟李雪健對戲,可得小心著點,魯導要求又高。”


    這兩人,一個想演一個想看,都是笑眯眯地舉起酒杯,拿著饅頭一邊吃一邊就開始走位。


    這段戲的內容大致是因為劉慧芳不同意車間裏批鬥王滬生,保護了他,王滬生前來道謝,並邀請劉慧芳方便的時候到家裏坐坐,他的母親也想見見她。


    眼瞅著這不待見的人上門,劉慧芳的母親很警惕,就偷聽起了牆角,她巴不得王滬生趕緊離開她家,離劉慧芳越遠越好。


    正在這時,宋大成扛著梯子來給劉家修屋子,王滬生見這是一個表現和感激的好機會,就一起幫忙修起屋子。


    “搭把手,勞煩您搭一下宋大成。”江潯整理著自己的行頭,六十年代的襯衫,還是蘇民老師穿的,還有一件背心。


    這些東西,穿在他身上了,他就沒打算脫下來,這樣,他才能時刻感覺自己就是王滬生。


    得,趙寶剛正興頭上。


    他還真的找來了劇組明天要用的梯子,這梯子上麵還沾了點點白灰,看起來還真是跟以前用過的一樣。


    道具能細致到這個份上,江潯還能說什麽。


    趙寶剛扛著梯子上場了,江潯站在旁邊,喊了一聲,“宋師傅。”


    “小王,來了,看你師傅來了……”


    “宋師傅,今兒咱一塊幹吧?”江潯一邊拍打著手,一邊跟李雪健道。


    “後麵你得把水泥放盆裏端上去,你想啊,王滬生是一知識青年,沒有多少力氣,他爬上梯子拿不住盆子就摔了下來。”趙寶剛一邊爬上梯子做著修補房屋的模樣,一邊給江潯講戲。


    “這摔呢,也有真摔假摔,你摔得得象。”


    江潯答應著,一邊說台詞,“沒事兒,你甭管了,我上去給他……”他作勢端著一盆泥就開始爬梯子,可是腳下一滑就摔了個四腳朝天。


    “潯子,是腳下一滑,沒踩穩,你這樣摔不對……”趙寶剛很認真地糾正道,“你這有點踏空了的感覺,不行。”


    “還是不行,你得摔到地上,仰麵朝天那種……”


    “這一摔,觀眾得可憐王滬生,得受傷,你不能摔得太輕……”


    ……


    趙寶剛到底是多喝了點,這酒量,一會兒功夫,他就躺在床上沉沉睡了過去。


    江潯卻不停下,他自己一人熟悉著台詞,一邊想台詞一邊摔自己個,這一摔可不能輕了,屁股先著地,接著頭重重地跌在地麵上,這樣看著才讓人心疼。


    一次,兩次,三次……


    也不知摔了多少次,江潯還是找不到真摔的感覺,總感覺自己摻了假。


    他推開大門,走進西山這家單位的院子裏,夜晚清新的空氣立即撲麵而來。


    一輪金黃的圓月就掛在天空,真象剛才那鹹鴨蛋的蛋黃。


    哦,剛才給饅頭抹了蛋油,那那就給梯子也抹點油。


    他來到劉慧芳家臨時的廚房,從裏麵弄了一點花生油,抹到了梯子上。


    哎喲喂——


    江潯一下從梯子上下來了,他感覺自己的屁股都成了八瓣了,他一屁股朝後麵摔去,頭重重地跌在泥地上。


    哎呀。


    頭痛,骨頭跟摔碎了似的。


    可是,突然,江潯感覺到腳踝骨一陣劇疼,他挽起褲腿看看,得腳踝這腫得跟大蘿卜似地。


    好在這段表演,他自己也很滿意。


    也不知現在是幾點了,他看看趙寶剛的手表,謔,趙寶剛這呼嚕聲打的。


    江潯把剩下的半瓶酒倒進碗裏,劃著一根火柴點著,碗裏立馬冒出藍色的火焰來。


    蘸著燃燒的白酒,江潯拍打著自己的腳踝,這冰火兩重天的滋味,真好。


    這腳嘛,也真疼。


    ……


    第二天,江潯起來的時候,腳踝真的腫了,走起來生疼,可是他得忍著,因為王滬生現在好好的。


    吃過早飯,是北方的玉米麵兒稀飯,這倒不多見,江潯喝了幾碗就著雪裏紅鹹菜,喝得渾身上下都出汗了。


    這稀飯堿麵兒多,真的好喝。


    他們在吃飯的空當,劇組裏班車也發往了西山。


    劇組裏,每天開往西山的班車上是真的熱鬧。


    劇組裏有孩子,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大人們都在不斷逗著孩子,車廂裏就不時響起大家的笑聲。


    今天的孩子是劉慧芳的妹妹燕子,韓影把她摟在懷裏,任誰也不抱不走。


    到了攝影棚,燕子就喊著要喝水。


    “這麽大清早,誰給咱燒水喝,待會兒,”別看韓影在劇裏是一直板著臉,對大女兒小女兒都這樣,可是現在對這孩子她特上心。


    “燕子,喝水,這裏有水……”江潯坐在一把椅子上,招呼著大家。


    早上起得早走得早,許多人都沒來及湯湯水水喝一口,這一天也不熨帖。


    片場劉慧芳家的樹底下,江潯用劇組裏的蜂窩煤爐子正在燒開水呢。


    他自己又加了一把茶葉,得,壺裏煮茶,這也是頭一份。


    現在天氣越來越涼了,拍戲前喝上一杯熱茶,那舒服勁就甭提了,五髒六腑都讓熱茶水燙得舒服。


    樹底下還有一張桌子,幾把椅子,跟個賣大碗茶的茶攤似的。


    江潯又人自己也弄了把椅子,得,他的生意也算開張了。


    “謝謝你哥哥。”韓影仍象劇裏那樣不待見他,連正眼都沒瞧他,“去,找你雪健叔叔去。”


    得,江潯聽出來了,自己比李雪健矮了一輩。


    “潯子,有心了。”副導演陳勵是鐵路文工團的,她早上起得晚,就臨時買了點油條就帶過來,剛到攝影棚就有熱茶水喝,她高興得跟什麽似的。


    “好好演,你能演好


    。”陳勵看著江潯,由於劇組經費少,選演員隻能選對的,不能選貴的。


    現在看,江潯這個小夥子能琢磨事,既然能琢磨事就能琢磨人,也能琢磨戲,“對了,潯子,我看你走路怎麽不利落?”


    “導演,沒事。”江潯笑著站起來。


    “沒事就好,一號機位準備,二號機位,三號機位。”陳勵喝了一大口茶,“準備,二十分鍾以後開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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