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走進謝晉導演電影世界的演員,需要緣份,也需要實力。


    袁鳴就是這樣一位有實力的……不,不是演員,是學生。


    當年,尚在大同中學讀初三的時候,她就被選中主持上海電視台的《你我中學生》,當時的另一位女搭檔就是日後星尚頻道的主持人陳帆。


    品學兼優,屢拿獎學金的她,在少女時期就出落成一位優秀的節目主持人,而《你我中學生》在80年代的少年觀眾心中,簡直就是一檔引領風尚標的節目。


    要知道,當年袁鳴是從3000多名應試者中通過過五關斬六將,最終敲開了這檔節目的大門,這也是全國首檔由中學生采、編、播一體化的中學生節目。


    能讓袁鳴甘願給江潯端茶遞水,盛飯舀湯,把謝導和武珍年副導演看得一愣一愣的。


    “是不是腳不好……”


    “不象。”武珍年搖搖頭,她想繼續吃飯,卻也是忍不住又端詳起這二位來。


    袁鳴自己端來一碗餛飩,就坐在了江潯邊上,小口小口地吃著。


    鄭爽也很納悶,這不過兩三天的功夫,這兩人就到了這個程度嗎?


    如果真的歲數相仿彼此有好感,那也得江潯主動啊。


    “江潯,你不能讓女同誌來……”謝導的大嗓門響起來的時候,滿食堂的人都看著他們。


    “導演,我們這是在下生活,我體驗的是祿兒的生活,她是辛十四娘買來的給馮子平作妻的,作妻的要侍候他的生活……”


    袁鳴臉一紅就說不下去了。


    可是謝導嚴肅的臉上卻綻開微笑,“好,好,都象袁鳴這個樣子,這才象是拍電影的樣子……”他還是說習慣了,把拍電視劇又說成了拍電影。


    袁鳴成為劇組裏謝導第一個要表揚的人。


    滾燙的餛飩吃在嘴裏,她的臉上就出現了紅暈,臉頰也是微微發燙。


    “怎麽著,侍候我沒侍候錯吧。”江潯小聲道,“去,這麻拌的榨菜好吃……”


    袁鳴一愣,可是馬上臉色軟下來,站起來就去拿小菜。


    “江潯,你啊,這你這是公權私用……”鄭爽也看懂這一切,“嗯,是不是我也得侍候你?”


    “你是正妻,可以不必拘以禮數。”江潯笑道,“吃飯。”


    鄭爽笑了,這是什麽人哪,眼瞅著袁鳴回來,她親熱地把袁鳴按在座位上,“妹妹,別聽他的,你就安心吃你的飯,下生活也不是這樣下的。”


    ……


    今天上午的日程是要參觀古城。


    董其昌尚書坊的一根石柱前,當地文化館的工作人員在給大家介紹著。


    江潯很不以為意,他看著不遠處的河水,若有所思。


    “江潯!”又是謝導打斷了他的思緒,導演又發現了他漫不經心的樣子。


    可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兒,謝導沒有說什麽。


    但大家在參觀其他景點時,謝導還是把他單獨叫到了一邊。


    “江潯,剛才心不在焉,有錯誤就要認,不要辯解,謝導會更不高興,他這人,火氣發過就完了。”副導演武珍年低聲對江潯說道。


    嗯。


    江潯答應著。


    “江潯,那些普通的工作人員還在認真聽講,積累生活體驗,你呢?隨意,你應該把自己當作馮子平,看到董其昌的石柱,心情仰慕,你要體會古代書生那種中科舉求功名的迫切心理。”


    事實上,不僅是江潯,謝晉也要求每個演員都過“角色生活”。也就是說,要求演員隨時隨地捕捉到人物狀態的正確感覺。


    “你說,你自己說,你現該抱什麽態度呢?應該是什麽表情呢?你嚐試盡可能多地體驗那種仰慕的感覺。”


    江潯卻道,“導演,馮子平除了愛喝酒,他也是一位好人,對不對?”


    “對。”謝晉導演扶扶眼鏡。


    “那麽,董其昌是什麽人?”


    史書記載,董氏的劣行很多,董其昌做官後大部分時間賦閑在家,國家有俸祿,自己有潤筆,集富豪、鄉紳和雅士於一身。


    他生活驕奢淫逸,他曾用盡心思將一個同僚的孫女娶來做妾,並強暴了小妾的妹妹。他家有良田萬頃,卻極少向政府納稅。


    為了擴建豪宅,他逼迫附近百姓搬遷。為了牟利,他開設妓院,《明史》稱他“造娼院以牟利”。


    上梁不正下梁歪,董其昌的兒子董祖常帶家奴在鬆江地區奸淫搶劫,惡跡斑斑。由於民憤極大,有人將董氏父子的劣行編成《黑白傳》,一時間在民間流傳。


    董其昌懷疑是一書生所為,將其捉來私設公堂萬般淩辱,終使書生命絕。這還不算,董其昌還將書生的母親和使女抓來,剝其衣服,“鯤其發,並及下身”。


    民憤終於爆發了。


    萬曆四十三年,怨民從四麵八方趕來,大火燒了董家府第,董其昌帶著家人和奴仆連夜奔逃,這就是曆史上有名的“民抄董宦”事件。


    “導演,您說,我看到董其昌的石柱,我該仰慕嗎,馮子平該仰慕嗎?……”


    二人不聲不響地跟上了大部隊,看著謝導一臉平靜的樣子,武珍年副導演很驚詫。


    與謝晉導演合作這麽多年,他要批評一位演員,那是很厲害的。


    就象在美國拍攝最後的貴族時,潘虹跳不出他想要的舞蹈來,他發了半天火。這還是對一位女演員。


    現在,江潯是怎麽跟他說的,讓他這樣平靜?


    ……


    今晚的月亮很是明亮。


    讀劇本,做案頭……一直到九點,大家才各回各屋。


    呂涼在看書,江潯卻想到處走走,生活在古代的馮子平,夜色下飲酒歸來,是一個什麽樣子?


    江潯想了想還是穿上了戲服,拿起折扇,卸下自己的前增高布鞋,穿上普通的戲靴。


    月色下的古城,如夢如幻,月光灑在地麵上,象給萬景萬物披上一層輕紗。


    走上大倉橋,撫摸著年代悠久的欄杆,看著河水中的明月,與天上的星鬥共輝映。


    “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裏俱澄澈……”江潯突然想到了張孝祥的詞。


    “應念嶺海經年,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短發蕭騷襟袖冷,穩泛滄浪


    空闊。盡挹西江,細斟北鬥,萬象為賓客。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


    他輕輕地敲打著石欄,卻不妨那廂慢慢出現了兩個影子。


    ……


    今晚月色正明,上影主管文學的副廠長王林穀也來到了鬆江古城。


    夜色下漫步古城,肯定別有風味,他拉著謝晉,乘風踏月,也走到了水邊,上了小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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