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來,數學課早已經上完換下一堂課了。啊,不對,連下一堂課也上完了。


    無意間望向左手邊,窗簾隨風搖曳,連窗戶都打開來消暑透氣。雖然不知道是哪位善心人士,但這窗簾真是拉得好啊。就在我恍神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下課鈴響了。


    下一堂課是——喔,已經是午餐時間啦,吃便當吃便當。


    我拿出預先準備好的便當。這便當呢,可是那位謎樣少女春奈做的喔。對啦,就是那位天才美少女惡魔男爵。


    “我對煎蛋卷很有自信的!”


    春奈這麽說著,得意洋洋地準備料理。一想到這裏,我的嘴角不由得揚起幸福的角度。我帶著最燦爛的僵屍笑容打開便當盒。但很快地,我的僵屍笑容馬上布滿三條線。


    果然,跟我想的一樣,事情沒這麽單純。


    “別鬧了啦。”


    我抱頭呻吟。跟這種便當比起來,隻有白飯和佐料的便當還好一點。


    放眼望去,我的便當盒是一片金黃。


    “我對煎蛋卷很有自信的!”


    我深刻體會到了。但你也未免太有自信了吧,隻有煎蛋卷?


    還有,這綠色鋸齒狀的塑膠片是拿來幹什麽的?再怎麽說,那也不是用來把煎蛋卷圍成像牧場圍欄的東西吧。


    “喲,相川。你會吃普通的便當還真是稀……”


    這時,一個叫織戶的男子出現在我麵前。咖啡色的刺蝟頭加上一副眼鏡,是那種隨處可見又煩死人的同班同學。


    他的身高、體重、相貌都很普通,是個沒有任何特征的高中男生。他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總會特別用心整理那一頭注冊商標的刺蝟頭。這個煩人的家夥從幼稚園開始,就一直陰魂不散地纏著我。


    “天啊……”


    織戶看了我的便當似乎嚇了一跳。


    拜托,別露出那種活像看到瀕死動物的哀傷眼神。


    “你也玩得太誇張了吧?誇張到很難笑耶。”


    織戶邊搖頭邊拉開旁邊的椅子,在我桌上打開他的普通便當盒。


    “我最愛煎蛋卷了。”


    我試著催眠自己、準備開動——但這時我才發現,沒附筷子。


    喂喂,惡魔男爵小姐,你怎麽會犯這麽簡單的失誤?還好我這便利商店狂還有一堆庫存免洗筷。


    “喂,相川。”我正要起身去拿筷子,織戶輕喚了我一聲。


    “嗯?幹嘛?”


    “你幾時開始不會叫我回自己座位吃飯啦?”


    我都講幾百次了,你還是跑來跟我吃,我早就放棄了。


    “那你回自己座位吃。我想獨處,別過來。”


    “唉呀,別這麽說嘛。”


    織戶莫名地露出滿足的笑容。唉,這家夥真的有夠煩人。


    我從教室後麵無法上鎖的個人置物櫃裏拿出免洗筷,回到座位上,準備和眼前的黃色惡魔格鬥。


    好可怕。自從我成為僵屍以來,和各種生物進行過殊死戰,但跟那些東西比起來,眼前的煎蛋卷讓我更害怕。裏麵一定有什麽玄機。我把筷子插入便當盒,幾次深呼吸以後,夾起一塊放進嘴裏,然後一口氣吞下去。


    “呼唔!”


    我的嘴裏不小心發出奇怪的聲音。


    好吃!太好吃了!好吃到嘴裏活像會噴出宇宙。難不成那家夥是特級廚師?區區的煎蛋卷,從來沒有讓我這麽感動過。


    隻不過——


    隻不過塞滿整個便當實在敬謝不敏。不,應該說如此美味的煎蛋卷,沒白飯搭配實在太銷魂了。各種難以言喻的理由,讓我這個僵屍忍不住淚光閃閃了——等等,我有個主意。


    “喂,織戶。我的煎蛋卷多得要命,跟我交換一些日本人飲食的靈魂好嗎?拜托。”


    “啊?那你一開始就放白飯不就行了。幹嘛搞些有的沒的——”


    抱怨歸抱怨,他還是跟我換了。


    仿佛銀河在口中擴散的美味煎蛋卷,讓織戶完全傻眼。他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我,隨即從椅子上站起來。


    “喂!相川的煎蛋卷超好吃的!現在可以拿白飯來跟他換喔!”


    喂喂,織戶。拜托你別這麽誇張,我可是個淡泊名利,隻想安靜過日子的膽小僵屍。


    聽了織戶的話,好幾個人跑來我身旁。沒辦法,反正煎蛋卷多得很,就分給他們吧。


    剛開始我還能這麽想,結果“相川家的究極煎蛋卷”傳聞迅速延燒,還廣受好評,沒一會兒功夫,原先黃色的便當立刻化為塞滿白飯的便當,而且白飯上的佐料還都不一樣,混合了不同的家庭風味。


    我的確是說過“隻有白飯和佐料的便當還好一點”,但變成這樣其實還挺難過的。


    想不到,本世紀最大的煎蛋卷,會統統變成白飯。


    盡管如此,我還是無法責備他們。


    “好好吃喔。”看到女孩子們笑逐顏開的模樣,我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遊戲或電影裏,偶爾也會有懂得察言觀色的僵屍對吧?


    ——我就是這樣。


    下午的課也安然結束了……雖然我都在睡覺。


    午後的烈日實在太犯規了,我還以為自己會被曬死。再來就是等太陽下山之後回家。


    夕陽餘暉下的操場上,田徑社的隊員像在公園裏嬉戲的孩子,在橘色的運動場上來回奔跑。大家好像很開心似地,臉上都充滿笑容。看著運動少女玲瓏有致的身材,我可以理解發明運動短褲的人,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了。


    現在教室裏幾乎已經沒有其他學生,像平常一樣,隻剩我和織戶留到最後。盡情享受青春生活的學生們,都在談笑聲中離開教室。


    織戶似乎也要回去了,看他背起背包從座位上站起來,打了個大嗬欠。


    “相川,你最近都很晚走。都留在學校幹嘛?”


    “睡覺。”


    “都睡這麽多了你還睡?”


    織戶大笑了幾聲拍著我的背。說實話,與其說我在睡覺,不如說我是被太陽打倒還比較貼切……算了,說了也沒人懂。


    “反正你家很近,倒也沒關係。不過最近不是常發生殺人事件?你自己當心點。”


    這家夥竟然會關心我,還真不像他會說的話,讓我覺得有點好笑。不過他說得沒錯,最近分屍殺人事件頻傳,凶手應該都是同一個人。


    當初殺了我的應該也是那家夥吧。但再讓我碰上,就得換我獵殺他了。


    “哼,我倒想會會那個殺人犯。”


    “對了,說到會麵我想起來了。相川,我妹妹的朋友好像是那起連環殺人事件的幸存者喔。她叫京子,你有印象嗎?”


    咦——?幸存者?喂喂,我記得那起連環殺人事件應該沒有幸存者吧?我算是比較另類的幸存者啦。


    “這名字我沒聽過。什麽樣的女孩啊?”


    “年紀和我妹一樣都是十四歲。以中學生來說身高算是比較高的,而且還是童顏巨乳,比我妹可愛好幾倍喔。”


    “還是沒印象。那位京子小妹找我有何貴幹?”


    “嗯,你不認識她啊。不過京子認識你喔。簡單的說就是一見鍾情啦!”


    織戶的笑容實在蠢到家了,在那副眼鏡底下的眼神根本就是變態。


    “這樣就說人家一見鍾情,好像哪裏怪怪的。”


    “你不知道她問了多少有關你的事……她絕對是煞到你了啦!想讓失去雙親的可憐女孩見到心儀對象的高貴情操,你就不能體會嗎?拜托,和她見個麵就好,求求你。”


    這家夥怎麽這麽煩啊。看他雙手合十,一臉歉然的笑臉,真想把他揍飛二十公尺遠。


    也罷,這種事怎麽樣都好,總之是一條線索。殺人案的線索就在那女孩身上。


    “ok啊,我也對她很有興趣。”


    “……相川……你果然是個蘿莉控。”


    “這真是天大的誤會。我不是對她有‘性’趣。倒是你沒對人家出手吧?”


    “喂,相川,別把我跟你一概而論。我喜歡的可是成熟女性。”


    “真要說起來我隻是喜歡貧乳,不是蘿莉控。”


    “不要惱羞成怒嘛,蘿莉控。”


    “你這好樣的。現在就告訴我你最喜歡的東西是什麽——看我怎麽盡情羞辱你。”


    “總之,人家在整天吵著想早點見到你啦。”


    “知道了。方便的話明天下午帶我去見她吧。”


    “對了,最近我好像很少去你家喔?明明以前常去的。”


    我可不記得有叫你來過我家……喂喂,別給我想起這些奇怪的事情。


    “很久沒拜訪了,去一下行吧?”


    看吧,果然不請自來了——真麻煩,現在他要是過來我可頭痛了。不對,不隻現在,不管他什麽時候來我都很頭痛。


    “不行啦。你也知道……很多事不太方便。一個人住雖然輕鬆,但我也有很多事要忙。”


    要是他問我哪裏不方便,我也準備好答案回答他。


    “那就沒辦法啦……”


    織戶哀怨地看著窗外,窗外傳來參加社團活動的高中生揮灑汗水的歡笑聲。


    “不好意思啦。對了,改天一起去打保齡球吧。現在你大概沒辦法贏我。”


    因為我可是僵屍啊。這是我內心的os。


    “好啊!很久沒有賭漫畫了!那就後天去吧!”


    織戶開心地旋轉手臂,嘴角愉悅地上揚。這家夥從以前就很喜歡保齡球。


    就這樣開懷閑聊了一會兒之後,織戶先行離開教室。我聽著織戶的腳步聲遠去,了望窗外的方向。


    夕陽西下的天空……偶爾想學人家附庸風雅,可是接下來的句子怎麽也想不起來,大家應該都有這種經驗吧。


    不過今天天氣還真好,好到我都想飆髒話了。太陽快點下山啦。


    “嗯?那是什麽?”


    一道閃光伴隨尖銳的玻璃碎裂聲衝進教室裏。衝進教室裏的東西,不用細看也看得出是隻螯蝦。穿著立領學生服的螯蝦,體型比普通人還大一點——喂,這隻螯蝦也太大了吧!


    “魔裝少女的魔力應該在這裏……”


    螯蝦用它的巨螯拍拍身上的玻璃碎片,環顧著教室,然後用圓滾滾的可愛雙眼看著我。


    “魔裝——少女……?”


    螯蝦歪著腦袋似乎不能理解眼前的情況,真是充滿人味的模樣。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男人當魔裝少女還真少見,而且魔力也很微弱。你這小子真的是魔裝少女?”


    “我是很想否認,但姑且算是魔裝少女。”


    “……沒差,反正這附近有好幾個反應,應該可以期待一下。”


    這些家夥的總稱…到底叫什麽啊?


    “嗯?有一個往這裏前進……來得好,想不到可以同時痛宰兩個魔裝少女。”


    對了對了,這些家夥叫美迦洛啦,真虧我還記得。


    這時,隨風搖擺的窗簾旁,出現了一道身影。


    身穿t恤外加一件條紋內褲,手上還拿著電鋸的春奈從窗外登場了。


    隨風飄動的t恤和呆毛,還有背後夕陽餘暉下的運動場,那景象夢幻到非常滑稽。


    “步!你在幹嘛!快把那隻美迦洛打得落花流水啊!”


    是要打到什麽地步才算“落花流水”?而且為什麽你會穿成這樣跑來這裏?


    “嗬嗬!這敢情好,看樣子我的期待又落空了!剩下唯一可以期待的……就是殺了你們!”


    那隻混蛋螯蝦夾著巨螯,露出輕快的笑容。你是巴爾坦星人啊!啊,不對,巨螯的形狀不一樣。


    “步,快解決它!喂,你在看哪裏啊!不要往我這裏看啦!”


    我遵照春奈氣急敗壞的指示,從座位上站起來和螯蝦對峙。春奈大概是內褲被看光光所以才臉紅的,既然如此,你幹嘛要穿成這副德行登場?


    “一旦開戰,教室會變成什麽樣子?”


    “哼,你是魔裝少女,修理東西對你來說輕而易舉啦。”


    “那我就放心了,反正隻要打倒那隻螯蝦就行了吧?”


    “沒錯,那家夥是雙a級美迦洛,魔法師螯蝦。”


    那家夥是魔法師?看起來不像。


    “弄錯了。應該是窮凶極惡螯蝦吧?”


    也差太多了吧,要怎樣才可以錯成這麽離譜?


    “呼呼呼!廢話少說,開戰吧!”


    螯蝦身上突然冒出一陣暖風。


    就算放屁也不至於放這麽多才對,它到底放出了什麽東西?仿佛覆蓋全身,令人厭惡的紫色暖風。這時春奈摟緊身體,發出了痛苦的低吟。大概是受了暖風的影響,產生了和我一樣的厭惡感。


    “這……怎麽可能?”


    “怎麽了?你沒事吧?”


    “步,步……這陣惡寒是怎麽回事……”


    螯蝦向前趨近一步。春奈閉起眼睛,肩頭顫抖。


    “你該不會是在害怕吧?”


    “別…別亂講!我會怕美迦洛?……這怎麽可能——”


    說到一半,春奈突然靜默不語,全身無力癱坐在地。看她眉頭深鎖咬緊牙根,似乎想抑製身上的寒顫。


    我趕緊欺近對手,像對付黑熊時一樣,瞄準螯蝦的頭部攻擊。


    但我的手腕還沒抓到螯蝦腦袋,就已經掉落地麵、鮮血淋漓。


    “呼呼?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幹得不錯嘛……男魔裝少女!”


    螯蝦用巨螯壓住單眼,呼呼呼地笑了起來。


    “步!”


    教室裏響起了可愛的尖叫聲。春奈會擔心也不無道理,因為我的血液不斷從斷腕處滴落地麵。嘖,真受不了。這隻螯蝦的動作還真快,居然這麽輕易就把我的手腕夾斷。不過我也毀了它一隻眼睛。


    “少了右手真是麻煩……要是左手還好一點。”


    不能使用慣用手真的很不利。隨著鮮血滴落的聲音,我和螯蝦慢慢地調整距離。看來我們想的是同一件事。


    ——找不到破綻,誰先出手就輸了。這可怎麽辦?


    “步!快變身魔裝少女!”


    春奈忽然把電鋸丟給我。喂喂,我要是伸手拿那把電鋸,馬上就會被巨螯剪成兩半——拜托你也看一下情況好嗎?


    我向後躍開,以左手接住電鋸。螯蝦果然看準了時機縮短距離,朝我的腹部攻擊。巨螯貫穿了腹部,鮮血從我嘴裏湧出。


    就在我彎下腰同時,螯蝦立刻補上一記頭錘,撞得我鼻孔噴血,背部用力撞上黑板。我使盡全力用膝撞反擊,誰知一擊不中,身體再度慘遭螯蝦肘擊。


    可惡,這隻螯蝦速度也快過頭了吧?


    “快誦唱咒語啊!”


    春奈的命令在我耳邊響起。不可能啦,別強人所難,這會兒我可沒那種美國時間。那段又臭又長的咒語,我當初可是熬了整晚才背起來的。


    受到巨螯揮擊倒地,教室的桌椅被我撞得東倒西歪。


    “打死我都不想變身魔裝少女啊。”


    但也隻剩這個辦法。這隻螯蝦,強到我都想飆粗口,不變魔裝少女根本贏不了。


    我打定主意,開始誦唱咒語。螯蝦,麻煩你等我一下。


    “人知、王死萊召、乃我旦、璽討右、艾可燃綏!” (注:請將此行字倒著念,即為:


    “雖然可愛又討喜,但我乃招來死亡之人”。)


    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首先我的製服瞬間爆裂,全身聚集光點。這一刻還真是讓我羞愧到想死。


    然後所有光束集中起來,在我的身上調和成材質不明的扮裝服。和第一眼見到春奈的裝扮一模一樣,下半身也是涼颼颼的裙子。要是讓春奈來穿,可愛的小褲褲自然可以一覽無遺——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討厭啊。


    我感覺全身力量充盈,而且強到讓我起雞皮疙瘩。不,應該是這身模樣讓我起雞皮疙瘩。


    唉,真受不了。不過這樣一來應該有得拚了。能夠讓心態有這麽大的轉變,魔裝少女的力量真不是蓋的。


    打從我變身魔裝少女之後,螯蝦全神戒備,兩隻巨螯擺出拳擊手的架勢,窺探我的動靜。


    “步!快點……快點行動啊!”


    春奈指著螯蝦大叫,頭上的呆毛搖呀搖的。是是,小的馬上動手。


    我高舉起左手的電鋸,就在螯蝦看準空隙準備出手的一刹那,我用失去手腕的右手擊出右直拳,一擊得手後再補一腳,將螯蝦踢到走廊下。


    我急忙掄起電鋸,殺向癱在牆上的螯蝦。電鋸仿佛受到魔力影響,發出紅色光芒,鋸齒自動運轉起來。


    可惜電鋸被擋了下來。敵人用巨螯牢牢夾緊電鋸後,立刻一擊將我揍飛。形勢又回到了雙方保持一定距離,互相觀察的膠著狀態。


    “呼呼,真是耐打的家夥。我到目前為止宰了六名魔裝少女,你是最麻煩的一個。而且……看起來很詭異。”


    螯蝦從鼻子裏發出了似笑非笑的聲音。


    “謝了,要說詭異大家都半斤八兩吧?”


    走廊下,劍拔弩張的氣氛震蕩四周,空氣裏充斥著你死我活的緊張氣息。話雖如此,但其實我老早就死了。


    在狹隘的通路上隻能正麵決戰,戰術這種東西根本沒意義。


    螯蝦突然舉起右手,向前平舉。


    然後射出手腕上的巨螯。


    “嗚哇!”


    會嚇到也很正常吧,誰會想到它的巨螯竟然可以分離?正當我打算往旁邊跳開,躲避如導彈飛來的巨螯時,我發現了一件事。


    在我發出丟臉哀號的時候,背後有個人發出了跟我一樣丟臉的哀號聲。回頭一看,一名男子正從走廊盡頭的樓梯走上來。


    ——是織戶。


    螯蝦是在織戶離開後沒多久出現的,剛走不遠的織戶要是聽到了打鬥聲,不管何時折回來都不意外。


    就在我分神思索時,巨螯毫不留情撞上我的身體。被卡車碾過去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真是可怕的衝擊力。


    我的身體輕輕鬆鬆就被轟到走廊盡頭,巨螯自動回到螯蝦手腕上。要是沒變身成魔裝少女,我的身體應該會碎成肉塊。


    “相川……”


    織戶瞪大眼睛看著我。看他手腳都在發抖,就算叫他馬上逃跑,應該也動不了吧。


    “你這身裝扮是怎樣啊……很難笑耶。”


    喔,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好歹你也先問螯蝦的問題吧?我能了解你對我的扮裝服有疑問的心情,但再怎麽樣也該先問螯蝦吧?日常生活中根本沒那麽大的螯蝦。


    “再不快點逃你會死的!”


    大概是沒聽到我的忠告,織戶就像木偶一樣呆若木雞。糟了,這家夥跟我不一樣,要是被攻擊到會穩死無疑——他可不是僵屍。


    “喂,春奈!有一般平民百姓在場!交給你了!”


    我對待在教室裏的美少女大聲呼喊,螯蝦圓滾滾的眼睛望向教室的方向——你休想對春奈出手。


    我抱著要踩破走廊地板的心情奮力衝刺,迅速逼近螯蝦。


    為了不讓螯蝦攻擊春奈,我飛踢一腳後,立刻揮舞手上發出尖銳聲響的電鋸,再用強硬的衝撞試圖將螯蝦逼到走廊另一端,然後再度揮舞電鋸。


    螯蝦像隻普通的蝦子一樣,往後彈跳閃躲電鋸。


    “春奈!拜托快點帶他走!”


    “吵死了。我知道啦,不要命令我。”


    仿佛要抑製身上的寒氣,春奈搓揉著雙臂緩緩走出教室。


    ——麻煩你了,春奈。


    突然一記裏拳——不對,是裏螯鑽進我的側腹。都怪我分心,搞不好內髒還被打碎了。


    螯蝦的嘴角露出勝利的微笑。這混蛋,以為自己穩贏嗎?我一把抓住巨螯,使勁把巨人的螯蝦放倒。


    我跨坐在螯蝦身上,將發出紅寶石光芒的電鋸抵在螯蝦領口。


    “你太嫩了!”


    我都忘了,螯蝦可不隻有兩隻腳。好幾隻蝦腳從學生服下使出刺擊,將我的身體貫穿。雖然不會痛,但身體裏一直有東西鑽來鑽去,總覺得有點惡心。


    “呼呼呼呼!死吧!魔裝少女!”


    “真不巧,我早就死了。”


    我拉起電鋸往螯蝦脖子一橫,電鋸發出了切割螯蝦脖子的聲響。螯蝦大概以為已經把我殺了,所以才疏忽大意。像這種家夥還挺常見的。


    螯蝦驚訝地張大美迦洛特有的可愛圓眼珠,將顫抖的巨螯對準我,大概還想使出剛才那招威力萬鈞的巨螯炮彈。


    ——不過為時已晚。


    我把螯蝦的首級割下來丟到一旁,螯蝦失去動力的右腕頓時疲軟垂落。就在這時,本來瞄準我發射的巨螯——突然爆炸了。


    “嗚喔。”


    我趕緊從螯蝦身上站起來,還不忘發出丟臉的哀號。巨螯像火箭一樣從我腳邊飛過。真是心態不健康的家夥,死前還想拉人陪葬。


    ——正當我鬆了一口氣,轉頭擦汗的時候,居然看到織戶還杵在那裏。


    那a安內?


    這種情況下會冒出方言也是理所當然吧?我不是叫那位美少女帶他去避難了嗎?是我國語有問題?還是我傳達得不夠清楚?


    大概是變成僵屍的關係,我感覺到自己的臉上逐漸失去血氣。


    還來不及沉浸在這種惡心的感覺裏,我就像沙灘搶旗比賽的選手一樣,使出超低空俯衝。螯蝦最後射出的巨螯筆直地朝織戶的方向行進。


    喂喂,如果當初我沒變成魔裝少女,挨了那一下可是會受重傷的,要是普通人說不定會死。情況危急,我下意識緊張地張大嘴巴。


    碰得到嗎?拜托,就算隻能碰到邊,隻要能稍微把飛行軌道弄偏就好。


    我拚命把左手的電鋸往前伸長,迅速逼近發出晶亮粒子的噴射巨螯。


    差一點——還差一點。對,就這樣輕輕碰到邊就行。


    ……很好。


    ——不可能啦,根本碰不到!


    半開的嘴巴發不出任何聲音,我停止呼吸試著扭轉手腕。


    隻能用丟的了,機會隻此一次。在這種姿勢下投擲電鋸,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命中,總之隻能放手一搏!


    “嗚!”


    我使出超越人類極限百分之三百零六的力道,單憑扭轉手腕將電鋸投擲出去。


    電鋸成功將巨螯彈開,解除了我的憂慮。巨螯和我預測的一樣,改變軌道後直接貫穿走廊下的牆壁。碎裂的水泥塊掉落在抬起手腳自衛,一身矬樣的織戶身上。


    我深呼吸一口氣,將囤積在肺部裏的緊張氣息吐出來。真是的,春奈那家夥到底在幹嘛?


    “喂,你有看到一個小不點的女孩嗎?”


    “咦?啊,那個很可愛的女孩嗎?她紅著臉凶巴巴地問我廁所在哪裏,我告訴她之後,她就一言不發跑進廁所裏了。”


    織戶看著走廊的盡頭,就在我們教室隔壁。


    這樣啊,既然趕著上廁所那也沒辦法,就算了吧。


    ——算個大頭鬼啦!


    等她回來,一定要好好告訴她生命有多可貴。


    “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織戶鬆了一口氣,眼神透露出少有的認真。


    已經藏不住了,真麻煩。


    “其實我已經死了。現在隻是僵屍。”


    “變成僵屍哪會穿成這副德行?”


    織戶無論如何都對這身扮裝服難以釋懷。如果要完全交待清楚,那可就說來話長了。


    就在我逐一說明時,春奈甩幹手上的水滴,一臉舒坦地從廁所走出來。


    “啊,結束啦?那——”


    你也太缺乏緊張感了吧?春奈一臉平靜地走來,用她剛上完廁所洗好的手觸摸織戶的額頭,織戶當場昏了過去。


    “喂,你在幹嘛?”


    “記憶操作。至於這一帶的複原我目前沒辦法處理,交給你了。”


    “有這種技能你早說嘛,害我把來龍去脈都告訴他了。”


    “關我屁事!叫你快點沒聽到啊?”


    真受不了。我遵照春奈難以理解的指示舉起電鋸,對準教室施展還不熟練的魔法。紅寶石色的光芒從電鋸延伸出去,包住傷痕累累的教室。


    在一定範圍裏把“什麽時間空間”施以“什麽玩意”就可以如何如何,記憶操作似乎也是應用這種方法。


    ——老實說,我根本聽不懂。


    拜托你好歹也記一下專業術語吧。光講“什麽時間空間”我哪知道?而且也沒有可以回複傷口的萬能功效,我的身體還是破破爛爛。


    沒關係,反正我的身體隻要過一段時間很快就會自動複原。不是常聽人說嗎?時間可以撫平一切。


    雖然有點不明就理,但魔法還是施展成功了。教室回複到螯蝦降臨之前的模樣。


    原來是用這種方法消除打鬥痕跡啊。說不定很久以前,魔裝少女和美迦洛之間的戰鬥,就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持續進行。


    加上記憶操作的手段,一般人根本不會發覺。真是方便的手法。如果不看這身裝扮,其實我還挺崇拜魔裝少女的。


    接下來就是記憶操作啦。就算剛剛春奈示範過,我還是覺得很不安。


    我把電鋸對準在走廊呼呼大睡的織戶。同樣在春奈難以理解的解說下執行記憶操作。


    好歹要讓他忘掉這身扮裝服。


    這件事比巨大螯蝦,或者我身為僵屍的秘密都來得重要。


    解決螯蝦以後,我在掩人耳目的情況下偷偷摸摸走回家。別忘了,如果解除那身扮裝服,我就會變成裸體暴露狂。因此我隻有兩個選擇,扮裝或裸體,不管哪個選項都很糟。


    而且,走在我身旁的春奈隻穿一件t恤和內褲,加上我的手上還拿著電鋸,變態率直逼百分之兩百。要是被別人看到一定會被扭送警局。


    沒辦法,我們隻好選一條昏暗狹窄又沒人的小巷走。那是條連車子都過不去的小巷,走這裏很快就能到家。這種羞恥感也已經讓我煩躁到了極點。


    為什麽我非得穿成這副德行?這句話反複在我腦海裏浮現,讓我忍不住對身旁一臉滿不在乎的罪魁禍首抱怨。


    “你趕快滾回魔法世界啦。”


    “啊?我的故鄉有個帥氣的名字叫韋莉耶!別隨便冠上奇怪的稱呼!”


    “知道了知道了,快住手!”


    春奈用大姆指壓住我的人中,像是要打開包裝麵紙似的左右磨擦。會燒起來啦!我的人中會燒起來啦!


    “總之你給我滾回那個叫韋莉耶的地方。”


    “我哪回得去啊!”


    春奈露出“拜托別問蠢問題”的討厭表情。


    “為什麽?”


    “還不是因為你把我的魔力吸走!你好歹有點自覺好嗎!”


    這種事我哪知道?難不成你要在我家待一輩子?


    ——放過我吧。


    “沒有其他辦法可以回去嗎?如果有我很樂意幫忙。”


    “那你把魔力還來。”


    “怎麽還?”


    “我哪知道!你想辦法啊!”


    春奈隻拋下這句話就把頭轉開,我隻好自顧自地抓著頭發。


    眼前這幢建築物就是我家,麵積大約有五、六十坪吧,總之差不多是這種大小的二樓平房。目前住在這個家裏的共有兩個人——喔,我忘了把春奈算進去,應該是三個人。


    我的雙親以蜜月旅行的名義出國旅行,大約有五年沒回來了。


    我想他們大概又環遊世界好幾圈了,我弟弟很開心地跟他們一起去旅行,我則獨自留在東京。因為和他們一起去旅行,大概會遇到比坐上捕鮪魚船更痛苦的行程。


    難得的無聊獨居生活,現在已經不見蹤影了。不,我相信現在應該還有機會可以找回屬於我的孤獨時光……先不說這些了,進屋裏再說。


    啊,春奈已經先進去了。通常應該先讓一家之主進屋才對吧?


    算了,也不能怪她。畢竟穿成那樣實在太丟臉了,我們兩人一路上都低著頭走回家。


    當我問她為何要穿成這副德行跑到現場,她生氣地回答:“因為美迦洛突然出現,沒辦法嘛!不要看啦!”


    我一進屋裏,先將變身狀態解除,接著全身赤裸來到自己位於二樓的房間。順帶一提,我把電鋸放在玄關。


    房間的擺設相當單調,隻有床、書架、衣櫃、書桌和電視,並沒有因為我是僵屍而有什麽特別的地方。是間普通到有點無聊的房間。


    我把放在衣櫃抽屜裏的襯衫、四角褲、牛仔褲拿出來,換成普通裝扮後離開房間。問我接下來要去哪裏?當然是客廳啦,那可是一家人共享天倫的地方。


    客廳裏放著四方型的大桌子,還有大型的電漿電視,今天電視裏也傳來了綜藝節目的歡笑聲。


    一位少女拿著茶杯始終跪坐在電視機前。用膝蓋想也知道那絕不是春奈。


    明明就在屋裏,少女卻穿著不知何方貴族會穿的禮服,上麵再罩上一層西洋式鎧甲,甚至連雙手都戴著手甲,我從來沒看過她把手甲拆下來過。這種裝扮在大熱天裏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雖然是奇怪的裝扮,卻和她非常相襯。


    “今天還好嗎?”


    我朝客廳裏的少女問候了一聲。少女頭也不動一下,隻是稍微動動眼睛瞄了我一眼,然後輕輕點頭,是那種輕到下巴略微牽動一下的小小頷首。


    少女眼睛繼續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就算看的是歡笑聲不絕於耳的綜藝節目,少女也從未露出笑容。


    銀色如涓流一般的長直發,和晶瑩剔透的藍眼是她的特征,那雙眼裏仿佛自有一個小宇宙,隻要凝視就會被吸入其中。


    她的名字叫“優克莉伍德·海爾賽茲”,通稱“優”。


    少女再次瞄了我一眼之後,將手上牢牢捧著的茶杯放在四角桌上。包裹著潔白手甲的右手,拿起手邊的黑色原子筆;同樣包裹在藝術品般精美手甲裏的左手,撕下桌上的便條紙。


    少女將原子筆放在便條紙上,然後在桌上咚咚敲了兩下。這是叫我看便條紙的信號。


    她在便條紙上,用活像粗圓體的字體寫下這樣的句子。


    “準備晚餐”


    她到底是什麽時候動筆的?我每次目不轉睛地想看出一點端倪,但她總能在一眨眼間全部寫完,不管多長的字句都一樣。


    “優肚子餓扁了啦。欸,哥哥,做點什麽給人家吃嘛好不好?”


    這句是我自己的想像版本。畢竟那樣的原文實在太單調了吧?所以我總會在心裏想像可愛版的優講話的聲音,盡管我從來沒聽過就是了。


    “有什麽想吃的嗎?”


    問完,她隨即撕下第二張便條


    紙,用原子筆敲兩下。


    “史蒂芬·席格”


    這…這實在太強人所難了,連讓我在心裏可愛化的可能性都沒有。


    “人家就是要史蒂芬嘛”這種句子我怎麽可能幻想得出來?完全沒搞頭。雖然想試著挑戰一下,但沒辦法就是沒辦法啊,我根本不想讓自己想像中的優講出這種台詞。


    我用力搖頭,趕緊把腦內想像版的優趕走。


    這時春奈來了,樣子和剛才沒有太大不同,但腳上穿著的牛仔褲褲管折了好幾褶。她什麽時候偷了我的牛仔褲?


    春奈從我旁邊經過,在優的右手邊,也就是我的正對麵盤腿而坐,手肘支在桌子上眼神直盯著優,仿佛在觀賞珍禽異獸的眼神。


    優大概根本沒把春奈放在眼裏,渾身暴露在這種露骨的視線下,依然不為所動,隻是靜靜地啜著茶。


    昨天我帶春奈回來的時候也是這樣,我介紹春奈時她連瞧都沒瞧一眼。春奈也同樣一言不發,跟現在一樣,好像在看動物園裏靜止不動的無尾熊。


    就算我問春奈:“春奈,你很在意優嗎?”得到的也隻是“沒有啊”這種淡泊的回答。


    更遑論問優“優,你和魔裝少女有什麽關聯嗎?”她根本毫不理會。


    我再次被迫體認到,人生果然是很孤獨的。


    “步,飯還沒煮好嗎?肚子餓了耶。”


    “有肉最好”


    是是,小的馬上準備。這兩個人還真是完全相反,連坐姿都不一樣;一個是挺直腰杆正襟危坐,另一個則是彎腰駝背盤腿撐桌。


    “吃豬肉泡菜可以嗎?”


    “嗯,這個好。”


    春奈嫣然一笑。這家夥的笑容,無意間帶有一點可愛的女人味,要是平時也是這種表情那該多好?


    “很好”


    “真的嗎?好棒喔!我最喜歡哥哥了!”這樣解讀應該可以吧?嗬,這家夥其實也挺可愛的嘛。


    好啦,我想各位應該多少對這位少女產生了一點興趣才對,接下來就讓我談談有關優克莉伍德大人的事跡吧。也許已經有人猜到了來龍去脈,就請稍微聽我講古一下。


    揭開為何我生性孤僻,家裏卻有這麽一位奇裝異服的少女。


    讓我準備她們倆的晚飯,並敘述那天的遭遇。


    那天的事情是這樣的——


    和春奈相識前一個月左右,也就是五月二十六日。我在淩晨一點多左右去了便利商店,倒也沒有什麽特別想買的東西,純粹是想散散心。


    這時,我發現一名少女瑟縮在便利商店空曠的停車場裏。


    直到這一刻為止,我對生活周遭的女性一直沒有太大興趣。看到班上喧鬧嘻笑的女孩子,我也從沒想過要跟她們在一起,大概是因為我對女孩子抱持著某種幻想吧。


    但就在今天,我終於碰上了如同幻想般的少女。


    少女擁有足以讓全世界嫉妒的閃亮銀發,身上還穿戴著甲胄與手甲。


    我第一次見到這種裝扮的女孩,完全不像要去便利商店的樣子。渾身散發神秘氣息的少女美豔絕倫,我就像被花蜜誘惑的蜜蜂,完全被她吸引住。


    如果是平時,我一定會告誡自己“小心有怪人”然後極力不和對方互看,直接躲進便利商店裏。然而,此時我卻愣住了。


    她,就是如此地吸引我。


    我們眼神交會,少女也凝視著我。


    簡直就像人偶一樣,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形容法,漫畫或動畫裏常有這種端正秀麗的容貌。或許是一雙碧眼的緣故,在她稚氣的外表中,卻帶著幾許莊嚴高貴的氣質。


    我下定決心,朝少女的方向移動腳步。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想跟女孩子搭話。


    對了,記得以前織戶曾經說過:“突兀的言行舉止總是可以吸引女人的注意”。


    …好,衝了。


    “不好意思,請問你相信有魔法公主嗎?”


    她避開我的視線了。看樣子我的第一次接觸宣告失敗。


    行不通——可惡,該怎麽辦?氣氛反而變得很尷尬,怎麽辦?啊,有了,我想到了!用完美的轉體空翻,一定可以狂增好感度啊!


    我趕緊和少女保持一段距離,一個深呼吸後衝刺助跑側翻。很好!氣勢不錯,就這樣子一鼓作氣完成動作。


    趁兩腳著地的同時,抱體空翻兩圈,外加轉體三百六十度…


    喀啦。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腳踝啊!我的轉體側翻失敗了。


    我偷偷觀察少女的反應。


    她看起來肩膀好像在顫抖,大概是被我嚇到了。這也難怪,忽然有陌生人做出奇怪的舉動,會害怕到想逃也是正常的。要怪隻能怪我自己蠢,居然會蠢到相信織戶說的話。


    我羞愧得無地自容,用雙手遮住自己的臉——是的,剛才的行為我越想越覺得可恥。


    忽然,她輕輕拉了我的袖子。


    我把手放下來,看著她麵無表情的臉龐。她一言不發,隻是靜靜地看著我的臉,我總覺得自己的靈魂,好像會被那雙藍色眼珠吸走似的。


    在便利商店流瀉而出的燈光下,優從裙子的口袋裏拿出原子筆和便條紙,然後撕下一張便條……上麵寫著這樣的句子。


    “很有趣”


    對於出乎意料的回答,我不知該怎麽反應才好。原來她剛才肩頭顫抖是在笑啊。好,這次把織戶最近秀給我看的笑話拿來表演。就在我舉起雙手準備搞笑的時候——


    “所以不要再做了”


    為什麽?她的拒絕讓我不知所措,原先高舉的雙手,隻好胡亂抓起自己的頭發。


    “你到底是誰?”


    不變的表情、眼神,唯獨那雙眼裏蘊含著堅定的意誌,對我保持一定的戒心。


    “我隻是個親切的大哥哥。”


    “這點由我來判斷”


    “說得有理。那麽,你覺得我像哪種人?”


    優花了頗長的時間思考這個問題,好像電池沒電般紋風不動。就在我打算開口的時候,她又撕下一張便條紙。


    “不管怎麽看都像個可疑的笨蛋”


    看到這個回答,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的確,不管怎麽看都像個可疑的笨蛋。


    直到最後,她始終沒開口說過一句話,但她的右手非常健談,我們聊了很久。


    我從來沒想過,和可愛女孩聊天是件這麽快樂的事情。一個人獨處的時光雖然很好,但和女孩子聊天的時光也不賴。


    和優的邂逅,讓我體會到了這種樂趣。


    現在回想起來,我大概是從那時候開始,對女孩子的態度軟化吧。


    之後我在適當的時機結束話題,朝優揮手告別準備回家。


    “路上小心”


    優並沒有揮手告別,但在溫暖的夜風中,她銀色的秀發隨風飄揚。


    回程的路上,我在快到家的前一個轉角停下腳步,抬頭了望昏暗無光,令人發毛的夜空。突然,有個東西映入我的眼簾。


    那是一幢民宅的二樓,在沒有燈光的二樓窗戶上,似乎黏著什麽東西。


    那到底是什麽啊?我歪著頭凝神細看——全身汗毛直豎的惡心感覺,登時湧上心頭。


    喂喂……那不是血跡嗎?


    窗戶上黏著好像番茄砸在上頭的鮮紅痕跡。


    連環分屍殺人案。這句話瞬間在我腦海浮現。


    全身如同陷入冰窖。我死命壓抑想立刻逃跑的念頭,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總之要先叫救護車——不,應該先報警吧?


    我的手指顫抖,心髒劇烈跳動,喉嚨燒灼疼痛。


    就在我準備按下通話鈕時,耳中清楚聽到了一個聲音


    。


    ——那是人的哀號聲。


    現在這幢房子裏有人正遭到歹徒襲擊,就算叫警察來,少說也得等上好幾分鍾,四周又隻有我一個人。


    這樣看來……要迅速逃離現場?還是衝進去救人?


    在我迷惘之際,選擇需要勇氣的作為就對了。


    在陌生人的家門前,我緊張地身體僵硬、停止呼吸。


    我拉開沒有上鎖的大門,悄悄溜進屋內。如果這裏沒有發生連環殺人案,我就成了非法入侵的罪犯。我躡手躡腳走在一片漆黑的走廊,心裏的憂慮完全搞錯了方向。來到這裏,我的思考總算恢複正常。


    我到底在幹什麽啊……


    我哪來的本事救人?就算看到犯人我又能怎樣?我是白癡啊?


    被害人早就死了,根本不可能來得及救人,我這樣做不過是找死。


    一想到這裏,恐懼感瞬間膨脹了好幾倍。


    糟了……情況真的很不妙。


    我拚命克製心髒的劇烈跳動聲,移動麻痹的雙腳。


    還是一聲不響地,從這裏逃出去吧。


    連按在牆壁上的手,我都小心翼翼,不發出一點聲音。


    ——很好,隻要走出玄關,跑到外麵放聲大叫,犯人應該也沒辦法出手。


    輕輕地轉動門把……咦?


    我的身體動不了。這可不是在玩“一二三木頭人”,也不是因為雙腳發抖不能動。時間仿佛靜止一般,我的身體動彈不得。


    ——卡噠一聲,我的心髒猛然跳動。我可是很完美地沒發出任何聲音,因為我根本動不了。


    ——鏘。一陣金屬聲。當然,我也不可能發出這種聲音。


    ——那麽,到底是誰發出來的?


    冰冷、銳利的空氣抵住我的後背。


    ——別鬧了。我感受到肌肉瞬間收縮的感覺,還有尖銳的痛楚。


    不知名的銳利物體貫穿我的身體。低頭一看,是類似長劍的東西。


    ——好痛苦。呼吸、身體、頭部,所有的一切都好痛苦。


    背部受到壓迫般的衝擊,貫穿我身體的可怕利刃無情抽離,傷口登時湧出鮮血。


    我全身乏力倒地,在意識彌留的最後,看到雙手拿著細長物體,一頭長發的人物。


    ——之後。


    “不要死。”


    這句話在我腦海裏浮現的時候,我已經在墳場裏了,就是那個我平常很喜歡的地方。在我眼前的,是那位奇裝異服少女——沒錯,就是優。


    “是你……我還活著嗎?”


    我撫摸著胸口,洞開的傷口依然存在,不過感覺不到任何疼痛,隻覺得身上好像有道正在閉合的拉鏈。


    “你已經死了”


    便條紙上寫著殘酷的答案。


    “是你幹的?”


    我想問她究竟是不是凶手,但她做了不一樣的回答。


    “沒錯 我把你變成了不死之身”


    看來她並不是凶手,而且還救了我。的確,如果她是犯人,根本不會留我活口。


    “這是怎麽回事?我變成了僵屍,而你還是個死靈法師?”


    荒誕的答案讓我有些激動,我連嗓門也跟著大了起來。


    優的眼神堅定不移,用力點了點頭。


    ——真的假的?


    “等等,等一下……犯人該不會知道我還沒死,現在還到處找我吧?——別鬧了,這樣我不是還有生命危險?”


    我的情緒非常激動,說話變得語無倫次,連我自己都聽不懂自己在說什麽。優將一張便條紙遞給歇斯底裏的我,上麵寫著這樣的字句。


    “別擔心 我會陪你”


    宛如蒼穹般的藍色瞳孔,看起來非常值得信賴。


    “我也跟你一樣受到生命威脅 所以 一起同行比較好”


    那敢情好,要是這樣我可不想跟你在一起。


    想是這樣想,但我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混蛋。而且與其自己回家整天提心吊膽,有個人作伴的確比較好。


    盡管我還是有很多無法理解、接受的疑問,但我也沒那個心力去厘清了。


    ——畢竟當時的我,還沒有擺脫被殺害的恐懼陰影。


    但我心裏也抱持著和恐懼同等的疑問。


    殺害我的凶手到底是誰?平常看電視新聞根本不會在意的事情,等到發生在自己身上總會變得非常在意……一定要把犯人找出來。


    ——就這樣,我變成了僵屍。


    從那天起,我的日常生活變得一點也不平常。


    用不好的例子來形容,就好比從未見識過的異形生物,為了殺害優跑來我家,而我把它們一個個全部打跑。


    用好的例子來形容,就好比從未見識過的超級美少女一個個出現在我家——凡是過去我認為“不可能”的事情,在這裏都會發生。


    “任何事隻要存在發生機率,總會一天就會發生”。


    說不定,這類超自然現象發生的機率本來就不是零。既然機率不是零,總有一天會在某處發生,隻是發生機率很低。


    隻不過剛好在我的生活周遭,這種事情的發生率變得很高罷了——而且是相當高。


    終於,晚飯準備好了,大家一起聚在客廳的四角桌吃晚飯。桌子上放著兩人份的飯碗和味噌湯,還有份量十足的豬肉泡菜。我的座位旁邊還有電鍋和湯鍋。這兩個大胃王一碗接一碗的快食進攻,由我負責盛飯應付。


    飯菜我隻準備了兩人份,我自己吃便利商店的便當就行了。能夠吃到美味的漢堡排便當夫複何求?要是有人敢看不起便利商店的便當,看我怎麽用僵屍奧義修理他。


    “步,再來一碗!”


    春奈元氣充沛地將飯碗遞給我,優也同時遞出飯碗。我說兩位小姐,你們也吃太多了吧?該怎麽說呢:女孩子家應該更注意自己的體重,盡量吃少點才對啊。


    “想不到這世界的食物,對回複魔力這麽有幫助,米斯特汀也不會拒絕我。照這樣下去,也許很快就可以變回魔裝少女了!也許喔!”


    春奈滿臉笑容夾起豬肉泡菜。每動一下,她頭上的呆毛就會跟著搖晃。


    “啊,對了,你今天做的煎蛋卷很好吃喔。”


    我露出慈祥的微笑摸摸春奈的腦袋。


    “當…當然啦,你以為我是誰啊。”


    不知道為什麽,春奈被摸頭時,總會變得特別溫馴。我的微笑不知不覺間變成了惡心的僵屍笑容,結果被春奈發現。


    “你在笑什麽啊?惡心死了……去死啦!笨蛋!”


    春奈紅著臉,飆起一陣謾罵。


    ——就在這時。


    啪。響起了一聲清脆的聲響,我睜大眼睛嚇了一跳。


    沒想到優居然起身賞了臉紅的春奈一巴掌,我和春奈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傻了。


    平時吃飯絕不動筆的優,罕見地拿起便條紙給春奈看。


    “不要隨便用那個字眼”=“真是的!不可以說哥哥的壞話!”


    優的表情絲毫不為所動,但可以看得出她內心的憤怒。


    “優,你的心意我很高興,不過春奈也隻是開玩笑而已,不是認真的。”


    “不,你最好真的去死一死!跟那個陰沉的死靈法師一起去死!”


    馬上又響起了清脆的聲響。這回響起了兩次,春奈也還手了。


    “死亡 是很痛苦的”


    就這一句話,我無論如何都無法用可愛版的優來腦內補完,連春奈也啞口無言。優的藍色眼眸中,充滿著深沉的悲哀。


    “喝啊啊!”春奈發出了像是豬木的吼叫聲打破沉默,繼續狼吞虎咽。優也像什麽事


    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用餐。


    “步!再來一碗!給我添大碗一點!”


    是是,我會添很大碗的。我把添得像座小山似的飯碗交給春奈,接過飯碗的春奈開懷一笑,露出了潔白貝齒。看到她絕美的笑容,也讓我發出了會心微笑。


    就在我轉頭麵向優時,一滴淚水從她的藍色眼眸滑落臉頰。


    我真是被嚇到了,從來沒有表露過情感的優竟然也會流淚。


    “喂,優!你怎麽了?”


    滴答、滴答。優既沒發出哭聲,表情也沒有任何改變,隻有淚水從眼角不停滑落。


    優揚起左手觸摸臉頰,用指尖輕撫臉上的淚痕,這才發現自己正在流淚。


    事出突然,一時間我也不曉得該如何是好。本來想請春奈幫忙想想辦法,結果被春奈幹脆地拒絕,害我越來越搞不懂到底該怎麽辦,隻能不停撫摸那頭銀色的柔順秀發。


    有什麽事……是我可以做到的?


    冷靜點,相川步。仔細想想優為什麽會哭。


    在我低頭沉思之際,看到優在桌上的飯碗已經空了。


    ——原來是這樣啊!我隻顧著春奈,結果完全沒注意到她還想再吃一碗。


    “對不起,我馬上幫你添飯。”


    我趕緊將飯添得跟小山一樣,然後偷偷觀察優的動靜,這時優的眼裏已經沒有淚水滑落。原來優也會流淚啊。當我體認到優充滿人性的一麵,準備繼續享受晚餐時光的同時。


    “也可以給我來碗味噌湯嗎?”


    是是,再來是味噌湯是吧——喂!你哪位啊?


    圍坐在四角桌的,除了我、優、春奈以外,還有另外一個女人。她身穿牛仔布料的低腰褲配上一件小可愛,裝扮看起來就和一般女孩沒兩樣,外加一束用橡膠繩綁起來的長馬尾——喔!是馬尾!馬尾萌力天下無敵啊!


    當然,她的麵貌也非常姣好。和在場另外兩位美女不同,渾身散發出威風凜凜的氣息,還有對相當耀眼的翡翠色雙眸。


    說是女人,其實年紀應該也和我差不了多少,身上隱約有一股成熟韻味。


    自從認識優以來,來到這裏的女孩每個都是可愛的美人胚子,隻要見識過她們秀麗的容貌,包你永生難忘。但眼前這位小姐我根本不認識。


    算了,給她來碗味噌湯吧。


    “步,她是誰啊?”


    喔,看樣子她並不是春奈的朋友。那麽——


    應該是在一旁默默用餐的死靈法師的朋友吧。我把味噌湯遞給眼前那位神秘美少女(第三位),然後開口問道:


    “可以麻煩你……稍微自我介紹一下嗎?”


    “好的,我的名字叫瑟拉芬(注:seraphim,原為熾天使之意,在聖經中的譯名則為撒拉弗)。”


    好像是什麽天使的名字來著,這名字的意思好像是熾天使?


    我沉默不語,等待接下來的自我介紹。


    “……”


    瑟拉威風凜凜地直視前方,她的美貌簡直讓人心醉神迷。客廳裏一片肅穆寂靜,隻有啜飲味噌湯的聲音。


    “……”


    你的自我介紹也太短了吧!有這種想法的看來不隻我一個人。


    “就這樣?難道你沒有什麽喜歡的東西、專長或興趣?啊,你該不會是魔法師,打算把我炸掉對吧!”


    春奈小姐,你印象裏的魔法師都沒有一絲絲慈悲心就對了?


    “喜歡的東西是秘劍飛燕斬。專長是秘劍飛燕斬。興趣也是秘劍飛燕斬。”


    看來這位小姐,似乎是有問必答。


    “為什麽你會出現在這裏?”


    “因為有任務。”


    “什麽任務?”


    “我希望能借重優克莉伍德·海爾賽茲大人的力量。”


    我稍微看了優一眼。死靈法師本人還是一成不變地默默用餐,仿佛周遭的事情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優之所以常受到生命威脅,是因為她擁有可以讓人起死回生的能力。想把優殺死,將這份能力占為己有的人比比皆是。到目前為止,已經有好幾個奇怪的家夥造訪過這裏。


    我記得那些家夥好像都是吸血鬼。除了吸血鬼……好像還是吸血鬼?說起來好像還挺多吸血鬼跑來我家的。


    “你該不會…也是吸血鬼吧?”


    瑟拉芬小姐聽了我的問題,似乎難掩震驚。臉上的表情好像在問我為什麽會發現這個秘密,但她立刻回複威風凜凜的表情,然後點頭頷首。


    “沒錯。正如你所言,我是吸血忍者。”


    果然。


    唔?好像有哪裏不一樣。算了啦,管她是吸血“鬼”還是吸血“忍者”,反正隻要知道是會吸血的就好。


    ——哪裏好了!我是白癡啊!


    據她表示,所謂的吸血忍者,就是靠吸食活人鮮血,獲得青春與力量的忍者族群。


    原本吸血忍者一族在深山裏過著靜謐的生活,誰知首領死後,爆發了爭奪繼承權的內戰。這場內戰已經持續了百年以上,因此為了鎮壓內戰,希望能夠讓原本的首領複活重掌大位。


    想不到日本還有忍者村啊,真令人吃驚。


    唔?所以說到目前為止,每個入侵者都是吸血忍者?看他們都是紅眼睛外加一件黑色披風,我就把他們當作普通吸血鬼了。


    我把心裏的疑問提出來,瑟拉芬點了點頭。


    “是的。他們企圖殺害海爾賽茲大人,將她的稀有能力據為己有,以阻止我們的複辟目標。”


    瑟拉喝下最後一口味噌湯,將空湯碗放在桌上,繼續說道:


    “我的任務就是隨侍海爾賽茲大人左右,保護她的安全。我族確實有許多打算使用綁架手段的強硬派,但我們相當敬畏海爾賽茲大人的力量,因此希望盡可能尊重她本人的意願。”


    就是這麽回事。終於,用餐時間也跟著結束。優在擺滿空碗盤的桌上放了一張便條紙,然後將原子筆放在上頭。


    咚咚。優敲了兩下桌子。


    “步 別理她 把她趕走”


    談判在瞬間宣告破裂。到目前為止所有入侵的吸血忍者,都是我努力將他們打敗的,那些家夥應該就是瑟拉芬所說的強硬派。既然他們想抓走優,我自然也不會跟他們客氣,然而這次的情況好像有點不同。


    這次來的可是女孩,而且還答應要保護優的生命安全。


    “這次應該沒有戰鬥的必要吧?”


    聽了我的疑問,優又敲了兩下桌子。我還以為她什麽也沒寫,隻是叫我把剛才的便條紙再看一遍。沒想到上頭——不知不覺間多了一句。


    “步 別理她 快點把她趕走”


    唔——怎麽辦?優態度這麽強硬,連我也沒辦法轉成可愛版了。


    春奈,你倒是對優說點什麽啊。


    “原來如此。忍者確實是可以突然隱身又突然現身啊。”


    我的期待再度完美落空了!


    話一說完,春奈連碗筷也沒收拾就直接走出客廳。


    魔法世界韋莉耶的人,對美迦洛以外的超自然生物都沒興趣?最近的年輕魔裝少女真沒求知欲……


    “你是海爾賽茲大人的什麽人?”


    漂亮的雙唇,果然也會流泄出動聽的聲音,被她這樣盯著,我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呃…該怎麽說呢?”


    咚咚。又響起了兩聲敲桌子的聲音,我轉頭一瞥。


    “仆人”


    這樣說也沒錯啦,不過我個人還是覺得“哥哥”比較好。


    “那麽也請讓我當您的仆人,叫我瑟拉就好。”


    瑟拉表情認真嚴肅地說道。那我也可以


    直接叫你瑟拉嗎?


    寫著仆人的紙條,一瞬間又多了一句。


    “仆人 一個就夠了”=“優隻要有哥哥就夠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需要你了,瞧你一臉笨頭笨腦的樣子。”


    瑟拉小妹,就算我脾氣再好,聽到這句話也會火大的,這就叫怒火中燒啊。


    僵屍和吸血忍者彼此怒目相視,瑟拉倏然起身。


    “找個沒人的地方吧。”


    看樣子是要開打了。我放著滿桌的餐盤碗筷,起身離開客廳。想打架,我剛好知道一個很合適的地方。


    ——就是那個我很喜歡的地方。


    墳場今天也一如往常寧靜。雖然離人們入睡的時間還很早,但是晚上的墳場就連小混混也很少來。


    因為這裏經常有僵屍出沒。


    當初春奈和黑熊出現所造成的隕石坑已經完美填平,被破壞的墓碑也恢複原貌閃閃發光。


    我和瑟拉走過眼前森然羅列的墓碑,來到參天巨木底下。這附近除了這棵大樹以外,沒有其他阻礙行動的東西,可以盡情放手一戰。


    聽著枝葉搖曳的聲音,雙方四目相交、一觸即發。


    瑟拉的身高和我相差無幾,秀麗的長馬尾隨風飄蕩。即使彼此將要進行一場攸關生死的決鬥,她那張充滿威嚴的臉龐依舊美麗。


    “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什麽事?”


    “吸血忍者會襲擊人類嗎?”


    “當然。但我們並不會殺人,隻是奪取少許的血液。”


    “強硬派的家夥也是如此?”


    “雖然無法斷言,但絕對不會。”


    到底是會還不會啊?


    “不過你現在想殺我對吧?”


    “為了達成任務,這也無可奈何。況且,你根本不是人。”


    實在是真知灼見。瑟拉翡翠般的豔麗雙眼逐漸轉為鮮紅,蓋住全身的黑色披風也隱隱浮現。眼前的吸血忍者已經進入戰鬥狀態。


    瑟拉張開雙手,四周落葉繽紛。大樹被風吹動,多少掉一些葉子也很正常,但這落葉量卻明顯不對勁。


    “接招吧。”


    隻拋下這麽一句話,瑟拉頓時不見蹤影,我的胸口立刻挨了一刀。要不是我瞬間後退一步避開致命傷,後果堪慮。


    眼前的美豔長發,和霸氣凜然的鮮紅瞳孔實在太美了,美得我渾身打顫。


    這時我腦海中想起了一句話,那是她的其中一句自我介紹。


    “喜歡的東西是秘劍飛燕斬。專長是秘劍飛燕斬。興趣也是秘劍飛燕斬。”


    飛燕斬——先以淺砍威嚇對手,隨後再下真正的殺著。我如果沒記錯,飛燕斬應該是這樣的刀法,總之就是連擊。我趕緊一躍退開。


    正如我所預料,蒼勁的連環斬擊依舊砍中我的身體。


    大量鮮血滴落遍地砂礫。即使知道對手的招式也無從閃躲,真不愧是忍者。


    “了不起,竟然能躲過我的飛燕斬兩次。”


    沒錯,其實剛才的連環斬擊在刀勢將盡的同時又施展了一次,剛好是四連斬。


    之後瑟拉一路窮追猛打,數道刀光在我的身上切割揮劃,我連一刀也沒躲過,所幸沒受到任何致命傷。


    早知道就該把電鋸帶來。


    千金難買早知道,現在後悔也沒用,當務之急,應該是善加活用不死之身的優勢。


    就在瑟拉揮出斬擊同時我也舍身向前,這一刀差點觸及我的心髒,但是也換來了重擊瑟拉的機會。眼看即將一擊得手,我的拳頭卻被一片樹葉擋了下來,薄薄一片輕飄飄的樹葉,擋下我的全力一擊。


    但我拳勢略頓,隨即加重力道衝破防禦,直接轟向瑟拉美麗的臉龐。常聽人說打女人的男人最卑鄙,的確如此,但我可不想再束手待斃,這種事情下不為例。


    瑟拉吃了一拳,立刻起身提刀殺來。保持距離觀察敵情的打法,或許和她的個性不合吧?虧我還挺喜歡互相對峙調整距離的打法。


    她的雙手拿著類似利刃的東西——那種東西不曉得算不算是劍。


    那把類似利刃的東西是一片樹葉,一片細長而巨大的樹葉。


    極端細長的樹葉和劍的確有些相似。這麽說來,在場所有輕飄飄的落葉她都可以拿來當成劍?就在我分神思考的同時,又中了一刀。


    這次瑟拉瞄準脖子又是一刀,我躲避不及,脖子當場血沫橫飛。想拉開距離,這才發現自己的雙腳動彈不得。


    仔細一看,我的雙腳被如同細草一般的葉片狠狠貫穿。果然,這些葉片都是她的劍。


    “我贏了!”


    眼前的少女散發凜冽殺氣揮刀橫斬,幾乎將我的脖子砍斷一半,鮮血像噴泉般傾泄而出。挨了這一刀,換作普通人應該早就死透了吧?


    “還沒完哦?”


    “什麽!”


    瑟拉大吃一驚,我趁機抓住她的手臂。


    然後將她用力拉近使出頭錘攻擊,趁著瑟拉暈頭轉向的瞬間,再朝她的腹部揮出重拳。這次攻擊同樣被一片樹葉擋了下來,但我絲毫不以為意,硬是朝腹部狠狠一擊,然後再加上一記膝擊和威力十足的右直拳。這次的連續技發揮了超越人體極限百分之兩百二十的力道。


    瑟拉重重摔落地麵,卷起一陣沙塵發出巨響。


    眼看瑟拉中招倒地,忽然有東西朝我眼前飛來,我急忙舉手防禦。


    朝我飛來的東西,是狀似紅葉的武器,應該就是俗稱的手裏劍吧。我將插在手臂上的手裏劍拔起,手裏劍的硬度連我使出百分之兩百二十的力道都沒辦法折彎……而她居然能在那種姿態下反擊。


    ——喂喂,我可是抱著必殺的決心出手的。


    真不愧是吸血鬼……啊,不對,是吸血忍者。同樣身為不死族,她的韌性實在教人敬佩。


    “是我太小看你了……”


    黑色的披風舞動翻飛,瑟拉將持劍的雙手張開,背後出現了綠色羽翼。一片片細小的葉片看來就像飄落的羽毛,綠色的羽毛集中成刀刃羽翼。


    “接招。”


    瑟拉的速度比剛才快上許多,而且還是從高空展開攻擊。綠色的羽翼鼓動,數片落葉翩然飄落,看起來和真的羽毛非常神似。


    “秘劍飛燕斬——八連!”


    隨著瑟拉的呼喊,我的身體同時受到八方連斬,不隻是她手上拿的劍,在我四周的所有落葉全數化為刀刃,從四麵八方襲來——糟糕,真正的殺著要來了。


    我的身體在刹那間四分五裂。


    我試著轉動身體,但右手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下半身也消失不見,我的身體掉到地上完全使不上力。


    沒辦法,那可是全方位攻擊,根本不可能完全躲過吧?行不通的。


    眼前翩翩而立的黑天使,用鮮紅的雙眼凝視著我。


    雙手拿著綠色長劍還有一頭長發,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我生前的最後一幕景象,好像也是兩把細長利刃和長發。我想起來了,那就是“殺我的凶手”。


    就算是一流高手,能用二刀流殺人者也寥寥無幾。


    對了,記得春奈說過:“原來如此,忍者確實可以突然隱身又突然現身啊。”


    的確,如果凶手是吸血忍者,要侵入民宅絕對易如反掌。


    ——春奈每次都能點出關鍵所在,看來果然和殺人事件有一定的關聯,改天問問她吧。


    凶手難道真的是吸血忍者?


    “……三百。”我將散落一地的下半身接回來。


    將下半身斷肢像磁鐵一樣吸回來之後,身體總算可以恢複行動,我趕緊跑去撿起掉落的手臂。看到我忽然恢複行動,瑟拉嚇得


    急忙飛上天空。


    “……四一○。”


    “這家夥竟然還能動!”


    我的背後傳來一陣聲響,我想大概是綠色刀翼鼓動的聲音。


    “五○二。”我把右手接起,奮力朝天空一躍。


    “秘劍,飛燕——”


    我咬緊牙關全力出擊,瑟拉用刀翼包住全身進行防禦,但仍敵不過我提升至百分之六百的全力一擊,刀翼被輕易貫穿,四處潰散。


    但很遺憾地,我打到的並不是人,而是一塊木頭。


    轉眼間,瑟拉站上了樹上最大的枝幹。


    我的拳頭隻打到黑色的披風和木頭。這就是替身忍術?忍者也太卑鄙了吧?


    “真了不起。”


    瑟拉從樹上降落,雙方再度互相對峙。大概所有的樹葉都用在刀翼上,原先在四周飛舞的葉片逐漸消散,隻剩下瑟拉手上的兩片樹葉。


    “可以問你一件事嗎?”我重複決鬥剛開始時提出的問題。


    “什麽事?”瑟拉也回以相同的回答。


    “你當真不會殺人?”


    “是的。怎麽了?”


    我凝視著瑟拉的雙眼。她的雙眼還是如此美麗真誠……真是太漂亮了。


    “沒事,那就好。”


    老實說,我不敢肯定是否可以完全信任她……但我決定相信她真誠的眼神。這個名叫瑟拉的女孩,應該是個不會說謊的直腸子。我相信她不會是殺我的凶手。看樣子我也對女人越來越沒抵抗力,這種個性如果不改,我以後也沒資格說什麽孤獨萬歲了。


    不知為何,瑟拉放下了手中雙劍,葉刃回複成原來的葉片翩然落地,紅色的雙眼也變回了翡翠般的顏色。一個深呼吸後,瑟拉露出了愉悅的神情。


    “我認輸。雖然很遺憾,但以我的秘劍秘技依然無法打敗你,看來我的修行還遠遠不足,連奧義也無從施展,得想個新絕招變強才行。”


    這場戰鬥似乎畫下句點了。她要是繼續使出替身忍術,我根本束手無策。


    “那麽……”


    “嗯,我回去就是了。”


    瑟拉知道我想說什麽,於是轉身晃著一頭長馬尾匆匆離去。


    魔裝少女春奈和美迦洛。


    死靈法師優和吸血忍者。


    最近會發生這麽多奇怪的事情,難道是因為我變成僵屍的緣故?


    我步出墳場,慢慢朝回家的方向前進。這次的戰鬥還真是被砍得亂七八糟,讓我第一次傷到行動不便。


    回到家裏,我注意到玄關有雙鞋子。


    鞋子放在玄關是理所當然的,但仔細想想其實還挺奇怪的。因為除了優的鞋子,還有另一雙鞋。當然那不是我的鞋子,而我根本還沒買鞋子給春奈,就連內衣都是拿我買給優的來用。


    不會吧?我跑向客廳確認我的憂慮。


    ——客廳裏,有個威風凜凜的吸血忍者。


    為什麽你還在?


    你不是回家了?


    ——嗯?啊,原來是回我家啊。


    別鬧了。這家夥難不成也要住我家?


    咚咚。桌上響起了優平日的呼喚。


    “怎麽回事?”=“哥哥,為什麽她還留在這裏?”


    嗬,我才想知道咧!


    一問之下,瑟拉自願當我的仆人留在這裏,而我也同意。


    與其說同意,應該講放棄比較貼切。如果家裏隻有優在,我多少還能享受孤獨的時光。但自從春奈來了以後,我的夢想早就蕩然無存……唉,隨你們啦。


    不過,既然要當我的仆人,那就該聽我的話才對?


    應該可以請她叫我“哥哥”吧?


    真是太好了,所以我提出要求。


    “不要,惡心死了。”我的要求被斷然拒絕。瑟拉果然是個心直口快的直腸子,真是正氣凜然的家夥。


    “那好歹也叫聲主人或老爺吧?”


    “不要。你這個居心不良的廢渣。”


    瑟拉美麗的明眸,仿佛看著世界上最低賤的生物般,眼神冰冷銳利。我的夢想被她的言詞無情地粉碎。


    看來,她連“語言”也能化成片片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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