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故事,是這樣的。


    敵人是僵屍,名叫相川步。


    你想問我怎麽會變成僵屍?


    嗬嗬嗬,那好。我就告訴你吧。


    「步,七味辣椒粉放在哪兒?」


    之前發生過一件驚動社會的連續辣椒案——咦?


    「步!你沒去買蒟蒻絲嗎!」


    那時我是去便利超商買蒟蒻絲……是嗎?


    「步 幫忙在香菇上麵刻十字」


    結果我就被連續殺人犯刻了十字——


    「步!那尼斯湖水怪在哪裏?」


    夠了!現在這些和尼斯湖水怪根本無關吧!


    在八月也過了一半的時候,我開始認為「差不多要來做些有夏天情調的事吧?」。畢竟今年夏天真的發生過許多事,有時候還被找去降伏魔物,不過那些事情全都和「夏天情調」沒什麽緣分。


    提起夏天,會想到什麽呢——於是我馬上問了家裏的食客。


    「我可是人稱奇才級火鍋奉行(注:奉行為日本古代地方官員的職稱,火鍋奉行是指對煮火鍋、吃火鍋方式都要求得一絲不苟的老饕)哦!」


    說自己提起夏天就會想到「火鍋」的,是這個家裏最任性的少女。她坐在我右側,正胡亂甩著頭上的呆毛,同時還把鍋子裏的肉全部挪到自己容易夾到的位置。你的頭銜應該是「魔裝少女」才對吧?


    「春奈,請幫我拿柚子醋。海爾賽茲大人對芝麻醬頗有微詞。」


    坐在眼前的馬尾美女,表情宛若忍者般威風凜凜,她正撈起湯裏的雜質對魔裝少女講話。春奈兩手交叉胸前擺出不動如山的姿態,完全沒有要幫忙拿柚子醋的跡象。


    「……步,把柚子醋拿給海爾賽茲大人。」


    馬尾忍者——瑟拉,並沒有責怪紋風不動的春奈,而是朝我開口——為什麽會是我要被她瞪啊?


    左側有個像人偶一樣靜止著的銀發少女,我把柚子醋倒到她的沾醬碟裏。她那毫無眨動的澄澈碧眼,已經鎖定了被挪到春奈那邊的肉。


    這個神秘的少女有如草食動物般乖巧,平靜得好似沒有一絲漣漪的水麵,即使在房間裏也戴著鎧甲與手甲。她叫優克莉伍德·海爾賽茲,是從人稱「冥界」的世界來到這裏的死靈法師,同時也是讓我複活的人物。


    是的,我曾經死過一次。


    瑟拉把蔬菜分配在小碟子裏。春奈隻顧著搶肉吃。隻要瑟拉一打算夾肉——


    「你幹嘛,我可是奉行耶!」


    春奈就會這樣出口攔阻。看來她說的「火鍋奉行」好像並不是掌管火鍋的人,而是有特權可以優先吃肉的人物。


    實際在掌管鍋子的,是身為吸血忍者的瑟拉。盡管她一副凜然的表情,嘴角仍貌似開心地微微放鬆,所以我試著找她講話。


    「你喜歡吃火鍋吧。」


    「嗯,我不時會去車站前的火鍋料理店露個臉。」


    「啊,那家很好吃嘛。下次跟我一起去吧?」


    「哈!要搞笑請利用你那副尊容就夠了。」


    瑟拉露出冷笑,用言語貫穿我的心髒。她所講出來的話,有時會變成利刃。


    「總之你們想吃肉,就得展現出比火鍋奉行與肉更相稱的能耐!」


    這算哪門子歪理啊?春奈高傲地笑著,瑟拉則微偏著頭對她低語:


    「這樣啊——我想想看。我是人稱隻要一出現,天空就會放晴的晴天女。」


    喂,你講的內容也實在夠隨便的——大概是思考過以後,卻沒想到特別好的梗吧。


    「真的嗎!你是那個據說能掌控天氣的……那你可以吃肉沒關係!」


    真搞不懂春奈的標準何在。我說瑟拉小姐,為什麽你剛才唯獨就是不把菜分到我的小碟子裏頭?


    我發現張嘴吃白菜的優,眼睛一直默默地盯著肉。雖然優個性文靜,原來她也是肉食性的。


    「春奈,那些肉是要大家一起吃吧?挪過來啦,把肉分給優。」


    「陰沉法師就算吃了肉,也隻會乖乖躲在家裏吧!」


    她那句話,讓瑟拉和我僵住了。難道春奈討厭優?


    為了吃到肉,必須像瑟拉一樣報上別號。這時優拿出了愛用的便條本,編織出文字:


    「水鏡老師曾經和我說過 伏龍與鳳雛隻要得其一 就能稱霸天下」


    這段話和優根本沒關係吧?雖然有提到帥氣的別號,指的全都是別人嘛。


    「伏龍……得其一……伏龍是誰?」苦思再三之後,春奈回答:


    「雖然我不是很懂,總之你不準吃!」


    她用兩腕交錯比出了叉叉。兩名少女彼此互瞪著。瑟拉帶著一副想說「真傷腦筋」的表情,正把蔬菜分配給大家。


    裹著手甲的手握起筷子,看準了肉要夾,卻被春奈擋下。


    筷子以及筷子在半空碰撞出聲響。雖然她們就此靜止不動,還是有激烈到幾乎火花四射的攻防正在展開。


    春奈和優實在不太合得來。春奈是從魔法之國「韋莉耶」來到這世界的魔裝少女,優是從被稱作「冥界」的世界過來的死靈法師。而這裏所提到的韋莉耶和冥界,彼此是對立的。


    或許正因為她們分別是兩個敵對勢力的人,才會合不來。


    為什麽兩個這樣的人會在這裏享用火鍋?要簡潔說明,我隻能表示「這些家夥突然就全找上門來了」。


    或許跟什麽世界也沒啥關係,起因大概隻是她們的個性互為對比。


    我思考著這些,也把春奈那盤堆得像山高的肉移到優旁邊。


    「啊!你這白癡!」


    春奈氣得讓呆毛變成閃電形,還動手把煮得熱滾滾的火鍋湯潑到我頭上。


    「好燙——!」


    這家夥——我思索過要不要把金針菇插到她鼻孔裏,但還是算了。


    如願得到肉的優依舊毫無表情,不過在我看來她似乎是幸福的。看著那樣的優,就會讓我心裏湧上笑意,自然也就沒有心情對春奈發脾氣。


    吃個火鍋應該開開心心的嘛。為什麽春奈就是這麽任性妄為,又總是冷淡地對待優?傷腦筋的我歎著氣,把筷子伸向香菇。


    「步,請不要把你的筷子伸進去!好思心!」


    瑟拉驚訝得睜大眼睛,仿佛打蒼蠅似地拍掉我的手。她也不用這麽生氣吧……


    「所以,步有什麽樣的別號?要是聽起來夠厲害,我就讓你吃香菇!」


    換成我,就連吃蔬菜也得報上稱號?沒辦法羅,就讓她好好聽清楚吧。我露出自信的笑容,用拇指指向自己。


    「我是——僵屍。」


    「真讓人反胃。」瑟拉的臉這樣透露著。


    這天,我的晚餐是超商便當。


    所有事物都存在「稀有度」。


    這個指標大致可以分成三種:普通(隨處可見)、不普通(非隨處可見)、以及稀有(極罕見),越罕見就越有價值。


    我覺得這項真理不隻可以用於物品,還可以套用在發生的事情上麵。


    來自異世界的魔法師「魔裝少女春奈」與來自冥界的「死靈法師——優」、自古以來就存在於日本的「吸血鬼——忍者瑟拉」,這些人現在都寄宿在我家。事情的開端是從我死後開始的,不過要是直說,我就是遇到了「稀有體驗」,才會變成身兼「礓屍」以及「魔裝少女」的「稀有怪物」。這種稀有體驗還真夠珍貴——讓我好想哭。


    我一下子被叫去降伏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妖怪,一下子又被這些家夥搞得團團轉,即使是稀有體驗,習慣之後也就隻是普通等級的事。就在我遇到任何狀況,都不會覺得是稀有體驗的時候,發生了一


    件實在很難得的事。


    「我想去遊泳池」


    提出這種意見的不是瑟拉也不是春奈,而是優。


    平時隻會待在客廳喝茶看電視的優,居然會在便條上寫說想去別的地方,這還是第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春奈那句「你也隻會乖乖躲在家裏吧!」讓她很不好受的關係——無論如何我都想順應優的期望帶她去。


    可是,我對那種遊樂設施不太熟悉,就找了班上的同學織戶問道:「有沒有適合的地方?」


    於是呢,打聽到這陣子剛蓋好的遊樂設施,正在舉辦稀奇的活動,我們便立刻出發來到遊泳池。


    這座遊樂設施相當不錯,從溫水遊泳池、流水遊泳池、滑水道到瀑布戲水池一應俱全。


    待在室內溫水遊泳池的池畔,我躺到了那種不太好躺的塑膠摺疊椅上,等優換好泳裝。


    「相川啊……你那是什麽模樣,簡直糟糕透頂耶。」


    留著刺蝟頭發型、戴副眼鏡、長相又不起眼的男生「織戶」,正無奈地搖頭俯視著我。他的打扮酷似被認定為瀕臨滅絕物種的「白馬王子」,惡心得讓人受不了。這家夥是我的同學,身分則是貨真價實且稀有度低的普通「人類」。純粹因為隻有這家夥知道這個地方,我才會帶他過來,理由如此而已。


    「我在遊泳池穿泳裝,有什麽不對?」


    這裏所舉辦的稀奇活動,性質類似於化妝派對,連救生員和販賣部的店員都有做扮裝穿著。甚至連服裝像是比基尼鎧甲或裸體圍裙的人,也在遊泳池玩得很開心。話雖如此,也沒有規定非得要做cosy吧。


    我應該先把活動概要打聽清楚的。如果我知道這裏辦的是cosy活動,就不會來了。


    不過,穿那樣子下水遊泳也不會挨罵?說不定有點好玩。


    「相川相川,不趁現在玩,根本沒機ncosy喔!」


    原來如此,對他們來說cosy這種行為本身,似乎就是一項稀有的體驗。


    不過,對我來說——要我做cosy——啊,光想到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噗咕嗚哇!


    有顆跟籃球差不多大的海灘球砸到我肚子上,這大概是在幫我鍛鏈腹肌。會這麽突然地發動攻擊的隻有一個人。


    「步!這地方超棒的!」


    栗色頭發加上貓一般又圓又大的眼睛。身高隻有一百四十五公分的矮個子少女,將嘴巴笑成了彎彎的弓弧狀。


    換成平時的我,早就大罵「春奈你搞什麽啊!」了。


    可是,我吞下了這口氣。因為我不自覺地看著在泳裝外麵搭短褲的少女,看到入迷了。


    栗色頭發頂端的呆毛正興奮地擺動。從短褲後麵伸出來的長尾巴晃個不停,那應該是cosy用的小道具吧。


    白哲的皮膚看起來比平常更耀眼,手臂沒有什麽肉,屁股也小小的。感覺柔軟的大腿以及小腿,都洋溢著與她身高相配的魅力。


    還有,那抱歉而含蓄地主張本身存在的胸部——咦?


    「怎……怎樣啦!你也盯著看太久了吧!」


    春奈把手臂交錯在胸前,活像要使出天空字拳(注:漫畫《七龍珠》中,曾出現於早期天下第一武道會的招式),還用白眼看我。唉,畢竟我玩味般地把她從上到下一直盯著看,春奈會露出這種態度也是難怪了。就連現在,我還是隻看著她的胸口。


    「我不記得你胸部有這麽大耶。」


    「這……這是集中托高啦!」


    啊,原來如此喔。看著臉紅噘起嘴的春奈,我也沒勁生氣了。


    「但她還是平胸嘛。」


    織戶無心地講了一句。在他開口之前都還沒事,假如話題能在當時打住就好了。


    「平胸雖然稀少,卻沒什麽價值嘛。」


    他的視線中帶著同情。這是致命的一點。春奈把手擺到王子扮裝的織戶肩膀上說:


    「你少瞧不起我——!」


    「唰」地一聲,那件衣服被春奈毫不留情地朝左右扯破。織戶抱著身體哭倒在地,仿佛一名遭到非禮的少女。


    「這……這套衣服是用租的耶……」


    你在哭這個喔?我是應該對春奈發脾氣,不過小看平胸的織戶並沒有餘地讓人同情。


    「我才不是平胸!我沒那麽小家子氣!」


    「那你是什麽啦?」


    「咦?」睜圓眼睛的春奈苦惱了一會,然後用單手抵著腰,握緊拳擺出幹勁十足的架勢,一臉滿足無比地說:


    「我是低脂肪胸部!」


    ……聽起來是比平胸還要有益健康啦。露出自信笑容的春奈,又「啊!」地發出微微尖叫聲。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有個穿學生泳裝的少女在那裏。


    是將我變成礓屍的死靈法師。她的豐姿,與平時有些不同。


    這樣的稀有度算普通等級吧。學生泳裝根本隨處都可以看到。但是外加銀發,就能提升到不普通的等級。然後——再加上手甲就會變成稀有!


    那名少女的模樣進入我的眼中,烙印得比陽光更深。


    麵無表情的少女靜靜地站著,銀發隨風飄逸。


    輕盈飄散的柔順銀發。盡管沒有表情,仍微微泛著紅暈的耳垂與臉頰。嬌小纖弱的手臂,和手甲造成形象上的落差。學生泳裝包裹在留有青澀氣息的肢體上,是多麽神聖高雅!胸前寫著「優」的微微弧度,更是讓我的腦袋神魂顛倒。


    平胸!奮鬥吧!噢!奮鬥吧!噢!奮鬥——!


    根本說來,為了封印特殊力量,優並不能卸下手甲,也無法進普通遊泳池下水遊泳。


    要是沒有cosy活動,我大概就瞻仰不到她的這副美姿了。


    啊啊,真是太美好了。這應該算無敵稀有等級。雖然「無敵稀有」這種字眼讓人聽不太懂,還是相當珍貴。


    「是我蠃了吧!」


    露出自豪笑容的人是春奈。她那雙大大的眼睛正盯著寫了「優」字樣的胸口。優像是要遮住胸部似地交錯手臂,臉上依然毫無表情。


    啊啊,優害羞的模樣簡直讚透了。現在就算瑟拉罵我變態也無所謂啦。話說回來,她的鎧甲呢?卸下那個裝備不要緊嗎?


    「哈!想贏我,你再等三個罩杯吧!」


    不要用那種像是再等一百年的說法啦,你們明明差不了多少。正當意氣風發的春奈把手叉在腰上,並且挺起胸膛、弓起身仰天大笑時,冒出了「嘩啦!」的水聲,讓我們幾個人的目光全都停住了。


    這裏提到的「我們」,是指來到這座遊泳池的幾乎所有人。


    那副身材,漂亮得足以讓如此多的目光都集中在上麵。


    「海爾賽茲大人,你終於過來了?這樣穿很適合你呢。」


    擁有一頭濡濕黑發和美麗身材的吸血忍者,從泳池中上來了。


    織戶和春奈茫茫然地張著嘴。


    瑟拉撥起濕掉的頭發,為了拿毛巾而彎下上半身——喔喔喔!


    和穿著衣服的時候相比,她的胸部看起來格外壯觀。不對,身材整體的勻稱還比胸部尺寸更引人注目。從鎖骨的部分一直到乳溝,以及腰部線條,結實苗條的肢體,具備了穠纖合度的肉感,美麗得簡直像幅畫。


    在平胸派與巨乳派等各式各樣的族群當中,最強的是「美乳派」。其稀有度是「不普通」,然而價值卻能與「稀有」匹敵。


    有種傳言說所有吸血鬼都長得很美,不過看來似乎是真的。


    「你輸啦,所有的一切都輸了。」


    織戶望著春奈開口嘲笑。春奈先幫織戶整理被扯破的王子裝扮,然後吆喝著把他的衣服朝上下撕開。


    「像……像她那樣,隻是把胸部集中托高的效果啦!」


    「那是在講你自己吧?」


    春奈不理優的吐槽。如果是平常,優並不會這樣吐槽春奈。難道優是因為胸部的尺寸輸給春奈,覺得很不甘心?


    無法理解狀況的瑟拉兀自偏著頭。


    「你們在講什麽?」


    「我們在講你的身材很火辣啦。」


    「——步,這樣算性騷擾。要拿六分儀切腹自殺(注:將「性騷擾」的日文拚法「セクハラ」從中拆開,可以得到「六分儀」(「セク」スタント)和「切腹」(「ハラ」キリ)兩個單字的字首)的那一種。」


    「用六分儀是要怎麽切啊!」


    「別擔心!我會幫你斬首的!砍到感覺連灰都不剩!」


    趁機插嘴的春奈讓呆毛翹來翹去,而我沒理會她。


    織戶打算趕快拍個照,他從包包裏拿出相機同時問我:


    「相川,你怎麽會突然想來遊泳池?我記得所有遊泳課你都請假吧?」


    「因為優說她想來。」


    我用溫柔的笑容麵對優。既然說想來的不是春奈而是優,不論哪裏我都肯帶她去啦。由於我是僵屍,一曬到太陽光就會昏倒。因此我在學校的遊泳池也沒辦法下水。即使如此,我仍想滿足優第一次提出的願望,就特地選了天氣陰霾的日子過來——然而。


    「我沒有那樣說過」


    咦?我把優遞來的便條紙看了第二遍——這是怎麽回事?


    「我一直以為,是春奈說想要來的。」


    抱著兩腕的瑟拉將食指湊到嘴唇。的確,會提這種主意的應該是春奈才對。


    難不成,那張便條是——


    「步,你知不知道?這裏啊,有一種叫做尼斯的稀有怪獸喔!」


    原來是春奈偽造出來的?她算到即使自己說要來也不會被我當一回事,就仿冒優的字跡!別把才能發揮在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上啦!


    「是你模仿優的筆跡對吧?」


    「你現在才察覺喔?多少用一下腦袋啦。陰沉法師哪可能說要來嘛。喵哈哈,我一定會抓到尼斯給你們看!」


    原來一切都在這個天才魔裝少女的計算之內!


    「你也好好想清楚吧。所謂的尼斯水怪,是住在尼斯湖裏才會叫做尼斯啦。它不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我……我說有就有!這裏絕對有尼斯!」


    她有什麽根據這樣講啊?


    被春奈算計感覺是不太愉快,但既然人都來了也沒辦法。


    我因為嫌麻煩,就歎了一口氣不理會春奈,決定在遊泳池玩到盡興。


    「唔呀啊啊啊——————!」


    幾乎要穿透耳膜的少女尖叫聲,傳得越來越近。


    原本我正拿著劃水板陪優練習打水,但察覺到自身的危機後,我立刻改換方向。


    「——————!」


    嘩啦。除此之外,我不知道還有什麽方式能形容。


    像南鬥人肉炮彈般從滑水道蹦出來的春奈,跳進了我們所在的遊泳池。


    溫水灑落。優從水裏站起身,和我一起傻眼地望著春奈。


    「你不要刻意跳來我們這邊啦。」


    從剛才開始,春奈沒事就會跳到我在的位置。每次水花和栽在水麵上的聲音,都會妨礙優練習遊泳。


    「步!糟糕耶,這裏有夠好玩的!我看絕對有尼斯啦!」


    就跟你說過沒有尼斯啦。假設就算有外貌和尼斯一樣的生物,這裏不是尼斯湖,所以它也不會叫尼斯啦。盡管我已經和春奈做過好幾次說明——


    「會不會有卡伍·赫·尼斯啊~?」


    她完全不肯聽進去。既然對牛彈琴沒用,是要說什麽才好?


    還有你想講的應該是卡伍·赫·蕾西(注:富野由悠季的勤畫作品《重戰機l-ga-m》主要女性角色之一)吧?她不叫尼斯啦。


    這家夥該不會以為尼斯還分好幾種吧?


    原來如此。所以尼斯像狗和貓一樣,有好幾種,然後其中一種就住在這座遊泳池——這哪有可能啊。


    「啊,那個是尼斯吧?」


    聽說越蠢的人嗓門越大,看著春奈,我非~常能體會到這一點。她大概是開心得不得了。在這家夥之前住的世界裏,是不是沒有遊泳池啊?


    「那是滑水道。你剛剛才滑下來的吧?」


    「嗯~不再玩一次我也不知道。步!我們一起去!」


    春奈歪著頭用手勾了我的手臂。我看你已經知道那不是尼斯了吧?


    被春奈像無尾熊一樣地摟著,無奈的我雖然覺得很無力……但傳來一陣柔軟的觸感刺激到手臂,所以我立刻抽手。


    「你自己去,我很忙。」


    我真的嚇了一跳。原來光是把胸部集中托高,存在感就能增加那麽多啊。


    「什麽嘛,那陰沉法師和我一起去吧!」


    我朝著脹起臉頰的春奈趕狗似地揮了手。別把優牽連進詭異的探險啦。


    「你自己……一個人去。」


    在我強調完「一個人」的部分以後,吐出舌頭的春奈就衝去滑水道了。不要像個小鬼對我發脾氣啦。


    優仰望著我的臉。盡管她依舊是麵無表情,不過戴著手甲放在劃水板上的手,已經握成了拳頭。


    我腦內的優是這樣說的:「你要跑去春奈那裏嗎?」


    實際上,我並無法了解表情不變的優是什麽心情,但我卻覺得仰望自己的那對碧藍眼睛中,帶著某種落寞。


    再說與其被春奈拖著到處跑,我自己也比較想和優悠哉地玩。


    「來,我們繼續吧?你也已經遊得比之前直很多了,照這樣立刻就能學會怎麽遊羅。」


    我把手輕輕地擺到銀色的頭發上,頻頻點頭稱是。為了忘掉春奈留在手臂上的溫度,我把心專注在優身上。


    優將手腕伸向劃水板,動起雙腿打水。她那副平常看不到的拚命模樣,相當惹人憐愛。


    嗯~總覺得優的動作太小。雖然我知道她很努力,但隻要動作再多放開一點,我想優馬上就會遊了。


    我聽著優用那雙被過膝襪包裹的纖細嬌足打水,然後將目光瞥向別處。


    在遊泳池畔,身穿女仆裝的瑟拉正受到注目。也許她是遊完一趟滿之後足了,現在變成在享受cosy的樂趣。看來瑟拉還滿喜歡cosy的嘛。雖然我穿上魔裝少女裝扮時,總是被她嫌個沒完。


    織戶似乎正把生命用在拍攝瑟拉的模樣,他以單眼反光式相機,從所有角度拍攝。


    瑟拉似乎對此舉感到非常不愉快,也許是超出容忍的界限了,她無言地一巴掌打在織戶臉頰上。無言開扁還頗傷人的耶。被她用「你這不可燃垃圾專用袋」或是「你這毛毛蟲的毛」之類的話數落都還算好的。


    實在是失落到深淵底層的織戶,來到我和優這裏。


    「織戶,你要先問過她之後再拍。」


    「可是我有問清楚說『拍一張好不好?』啊。」


    「是喔,那瑟拉怎麽說?」


    「瑟拉小姐擺出了像是剛把堅強地綻放於荒野的一朵花踩死的表情。」


    ——可是我不要。


    「然後她這樣告訴我。」


    瑟拉是擺出了什麽臉色啊?她是把織戶當笨蛋,還是覺得這樣很好玩?


    「十比零的比例是你有錯——我知道了啦,不要哭!」


    「不過相川?你看那亮麗的女仆裝扮!我今天死也甘願了!」


    眼鏡底下有對眼睛正閃閃發亮。雖然在發亮的說不定是淚光,即使如此——還是很惡


    。


    停止打水的優大概是覺得累了,她從遊泳池裏上來,用裹著手甲的手甩了織戶耳光。真是禍不單行。雖然他實際遇到的倒黴事隻有被人甩耳光啦。


    織戶似乎不懂自己為什麽會被打,我就幫忙做了說明。


    「優的意思是說『不要隨便說出死也甘願這種話!』。」


    優對我說的話用力點頭,然後坐下來隻把腳泡在遊泳池裏。那模樣簡直像穿著學生泳裝的美人魚兼妖精兼死靈法師兼女神。


    優講的話會有力量蘊含其中。所以,她一句話都不能說。正因為優有這樣的特質,才會特別重視語言中所蘊含的重量。


    「對哦,抱歉。」


    「如果隻是想拍個照,我也可以幫你拜托啦。」


    畢竟我也想要——瑟拉的照片。織戶把相機轉向優,然後夾緊兩腋。


    「——可以拍一張嗎?」


    優對豎起食指的織戶點了點頭,於是他就像機會難得般地開始猛拍起優的泳裝照。


    ——之後也去跟他要這些照片吧。


    春奈搜索尼斯的行動,終於漸入佳境了。


    「那就是尼斯嗎!」說著她買了兩根法式香腸。


    「看來那就是了吧!」說著她買了霜淇淋(香草口味)。


    將附近看得到的東西認定成尼斯以後,春奈就會帶來我們這邊。


    看來她到現在還是不懂尼斯是什麽,也不知道那為什麽要叫做尼斯。


    我們決定吃午飯,便聚集在流水遊泳池旁邊。


    「唉喲!到底哪個才是尼斯啦!」


    春奈拿著法式香腸的簽子,打鼓似地敲著桌子。她舔掉了沾在嘴角的霜淇淋。


    「總之有在賣的就不是吧?你應該要察覺啊。像尼斯那種稀有的東西,哪可能在附近被人拿來賣。」


    我張嘴吃著過來之前在超商買好的蝦仁美乃滋手卷壽司,也陪春奈講話。


    「步,我看你是把我當笨蛋吧?」


    「啊,這你倒是有察覺到哦。」


    「白癡!你幹脆去給範尼斯特魯伊(注:ruud van nistelrooy,荷蘭籍的西班牙甲組足球聯賽球星)踹啦!」


    要是能被範尼斯特魯伊那種等級的球星踹,我可是求之不得啊!


    繃緊呆毛顯露出自己在生氣的春奈,邁開大步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受不了,她還是一樣難懂。明明就沒有尼斯那種生物嘛。」


    被拍了肩膀的我一轉頭,就看到優正落寞地望著炒麵。


    她完全沒有動那盤請老板加了一堆紅薑的炒麵,依舊麵無表情地抬起頭仰望我。當我打算搭話時,才剛跑掉的春奈就衝回來了,速度快得能蹦到桌上。


    「我找到了!步,就在那裏!走吧!」


    這些話我不知道已經聽過幾遍。反正春奈肯定又是把其他東西搞錯當成尼斯了。


    「你自己去啦,真是夠了。」


    「少看不起尼斯!它超大的!因為它是稀有怪物啊!」


    「你剛剛不是才把法式香腸叫成尼斯?」


    「那是因為……我隻是想吃而已!」


    果然。她坦白地把真相講出來了。這就表示,之前她應該也隻是想玩滑水道。


    「我去那邊一下!陰……陰沉法師要不要一起去?」


    「你為什麽這麽想把優拖下水啊?自己去啦。」


    「步是白癡!你這個照燒雞肉漢堡(注:日文中「漢堡」(バーガー)發音和「白癡」(バカ)近似)!」


    春奈跑掉了,速度敏捷得如同一隻發現獵物的貓科動物。看著她玩鬧的模樣,會讓我想起小時候常玩的冒險遊戲。話又說回來,春奈發脾氣的方式比平常還要孩子氣耶——有什麽讓她不滿意嗎?


    「優,你不吃炒麵?」


    和春奈的事情相比,我更在意優。總覺得優今天樣子怪怪的。


    奇怪的並不是那副學生泳裝搭配手甲的外表,也不是表情。


    春奈和優是互為對比的,但她們有幾個共同點。包括個子矮,個性不服輸、以及——食量都很大。


    優居然都沒有動那盤炒麵,不管怎麽想都很奇怪。之前還請店員多加了一些紅薑耶。加的量之多連店員的疑惑都寫在臉上了。


    然而,依舊毫無表情的優卻像人偶般紋風不動。即使她覺得自己對春奈跑掉這件事情有責任,感覺還是怪怪的。應該說她是坐立不安?


    「怎麽了?你看起來好像有什麽事想不開耶。」


    叩叩。桌子被敲了,優留下便條給我。


    「春奈她討厭我」


    沒那種事啦。我想這樣告訴她——不過,我沒自信這麽說。


    「那麽,你對春奈是怎麽想的?」


    優似乎沒想過自己會被問到這種問題,拿著原子筆僵住了。隔了一會才回答說:


    「我不知道要怎麽形容這種心情 但我不想變得討厭她」


    「你想和春奈當朋友嗎?」


    「或許」寫到這裏優暫時停了筆,然後又看著我的眼睛寫道:


    「(刪除)或許(/刪除) 我想和她當朋友」


    蔚藍澄澈的眼睛裏,有堅強的決心正在燃燒著。


    「既然你這樣想,你們就可以變成朋友啦。別看那家夥那樣,她還挺怕寂寞的。」


    我發出哈哈的笑聲。可是,優垂下了目光變得很泄氣。


    「其他還有什麽讓你在意的事?」


    「沒有鎧甲 我就抑製不了魔力的流動」


    我記得要是她抑製不了魔力,就會讓命運改變。據說優會毫無表情,正是因為魔力會隨她的情緒出現劇烈反應,改變周圍人們的命運。


    我會變成就是,而且還遇到春奈,變成所謂的魔裝少女,似乎也都是因為優抑製不了魔力的關係。


    因此,優不能表露情緒。


    在她沒穿鎧甲而是穿著學生泳裝的當下,命運就會無關情緒地產生變動。既然如此——


    「那你幹脆玩個痛快就好啦?」


    我以滿麵笑容麵對優。


    「這麽一來 說不定會擴大受害範圍」


    「別擔心。因為有我們在——請相信我們。」


    瑟拉瞄了我的臉。叫優脫掉鎧甲的應該就是瑟拉吧?幹得好。我對瑟拉豎起大拇指。


    聽到瑟拉講的話,優大概是想通了,炒麵就在一瞬間像變魔術似地消失。優的嘴微微在動,所以麵是瞬間移動到她口中吧。


    「手藝不錯」=「好好吃哦~」


    優擦了嘴角,頻頻點頭讚許。我把她那張語氣恢複精神的便條,在腦海裏變換成更可愛的內容。


    「好啦,也吃過飯了,去遊泳吧。」


    「馬上去運動側腹會痛喔?」


    也對,稍微等會吧?優牽起我的手,點頭點得比平常用力之餘,她還指了一個方向。


    「動如行雲流水」=「我想悠閑地泡在流水遊泳池呢~」


    她指的地方是流水遊泳池。我懂了我懂了,去流水遊泳池,應該就不會運動得太激烈。


    「啊,對了,瑟拉。你不要被拍個照就生氣啦。」


    我站起來活動筋骨,順便找瑟拉講話。瑟拉瞪著我,仿佛吐出「結凍氣息(注:電玩遊戲《勇者鬥惡龍》當中,怪物使出的攻擊。)」般開了口:


    「被人偷窺裙底風光,還不能生氣?」


    「反正裏麵是泳裝吧?」


    「你以為隻要不是內褲,被看到就不會害羞?」


    還真有說服力。瑟拉是因為害羞,才在無言中對織戶發動攻擊?


    「是我不好啦。


    你揍得對。」


    抱歉,織戶。我沒辦法打倒瑟拉。


    ——奇怪,這麽說來織戶人呢?


    我試著環顧四周,卻沒看見像他的人影。大家放行李的地方,擺著那家夥直到剛才還拿在手上的照相機。


    他跑去哪裏了?畢竟那家夥是織戶,八成正在搭訕吧?


    不對,這裏不就聚集了一群美少女?那家夥才不會放過跟泳裝美少女一起用餐的機會!


    難道他被卷進什麽事件了?


    會不會是優脫掉鎧甲改變了命運,讓那家夥碰到什麽意外?


    「我去找一下織戶,優,你先過去等。」


    我揮手對點頭答應的優說了聲「掰」,就衝了出去。


    有股不太好的預感。織戶該不會是遭到攻擊了?


    我帶著嚴肅的表情在池畔到處跑。


    可是,我找不到像是他的人影。是我急著找人所以看漏了?還是他先回去了?


    畢竟看起來也不像發生過什麽事件,要是他正潛到水裏深處,我也沒辦法找。


    我隻好去服務中心,請他們廣播恊尋走失的兒童。


    反正,之後他八成會自己冒出來吧。


    我們幾個和優悠哉地抓著遊泳圈,仰望涼爽多雲的天空,在流水中隨波漂動。太陽光全被雲層吸收,天氣看起來隨時會下雨,然而夏天的炎熱依舊不變。


    織戶還是沒有現身。真是的,他究竟在哪裏閑晃啊?


    這時,春奈慌張無比地跑回來。


    「步!我鎖定目標了!」


    呆毛翹得有夠起勁。她應該玩得很高興。


    這次春奈又把什麽誤認成尼斯?待在這種遊樂設施的生物,頂多隻有人類,……難不成她找到的目標是人類?


    「春奈,尼斯並不是人喔。」


    「啊?你是白癡嗎?尼斯哪有可能是人嘛!走了啦!」


    太好了。她似乎沒有給別人添麻煩……不對,我看還是有吧:


    「就說叫你自己去啦。」


    「什麽嘛,什麽嘛!步是大笨蛋!」


    春奈大幅度地動著肩膀,跑到其他地方去了——傷腦筋。


    「走吧!陰沉法師!」


    喂!幹嘛要把優帶走?春奈今天有點奇怪。為什麽她這麽想把優拖下水?


    再說,尼斯根本不在任何地方啦。


    ——真是的……嗯?


    剛才好像有什麽經過旁邊。脖子長長的——


    我環顧四周,卻沒看到什麽東西。


    我今天是不是也有點不對勁啊——那是幻覺啦。


    肯定沒錯。這種地方——怎麽會有尼斯。


    我試著朝前進的方向凝神望去,就看到一隻長脖子的巨大生物,正輕盈地漂在流水遊泳池。我猛揉眼睛,眯起眼睛觀察。


    那……真的是尼斯?看到尼斯即將消失在視野中,我疑惑地偏著頭。總覺得也不是很像。要說是尼斯倒也沒錯,不過怎麽會有種手工製作的質感?簡直像有人在扮成尼斯……


    對!這麽形容最貼切!要不然,那就是玩偶或某種遊泳器具?


    春奈找上的就是那個嗎……等等,春奈找上的目標就是那個?


    當我還在發呆,春奈已經牽著優的手跑到池畔了。


    不妙!光用講的春奈也不會停!可惡!


    我準備從遊泳池上來。


    「步,要不要一起遊?」


    這時我聽見了輕撫耳朵般的甜美聲音。打扮成護士的瑟拉正俐落地脫下性感絲襪,還朝我細語。


    「咦?呃——這個嘛……」


    這又是一項稀有的現象。瑟拉想跟我遊泳?現在吹的是什麽風啊?


    目前在我心裏,非得去追春奈的使命戚正化為火焰燃燒著。


    然而,脫起護士服的絕世美女卻——


    「我不能讓你滿足嗎?」


    她寂寞地這麽開口——什麽火焰啊,一瞬間就被吹熄了。


    算啦,畢竟有優在,春奈也不會失控到太誇張的地步吧——嗯。


    「不會。那就…偶爾一起遊吧。」


    我伸出手,於是白皙美麗的手就擱了上來。光是像這樣牽手,腦細胞就好像快死光了。這就是所謂的銷魂魅力吧。我身為僵屍,更是一名身心健全的高中生,麵對身材超火辣的大姐姐如此誘惑,哪可能抵擋得住?抵擋得住才怪。


    我和瑟拉移動到旁邊的泳池。光和瑟拉手牽手走路,就會被四周投以羨慕的眼光。


    「那我們來比賽吧。要是你能抓到我——」


    瑟拉誘人地動起嘴唇。我正要問「會有什麽獎勵?」,先察覺的她就將食指湊到我的嘴唇上。隨後,瑟拉綻放出捉弄人似的笑容:


    「要開始羅。」


    如此說完,瑟拉跳進遊泳池——她做出這些令人期待的舉動是怎麽回事啊?


    我根本沒多想春奈的事,就跟在瑟拉後頭跳進泳池,高中生的欲望展露無遺。


    可是,我始終追不上她——她就連在水中都一樣敏捷?真不愧是忍者。


    我朝流水遊泳池瞥了一眼。在那裏的春奈和優兩人,正合力想將尼斯拖到遊泳池畔。


    可是,就在隻差一小段距離時,優的手滑掉了,尼斯也掉進遊泳池裏冒出水花。盡管它順利回到水中,卻像溺水似地掙紮著。不要緊吧?奇怪——


    我愣愣地望著那邊,結果瑟拉過來了。


    「怎麽了?」


    「沒有,春奈她——」


    「——我果然不能讓你滿足?」


    瑟拉的樣子不對勁。她這種可愛的反應是怎麽搞的?我看這家夥是在打什麽主意吧?充滿魅力的肢體差點讓我思考斷線,但我是僵屍,所以死掉的腦細胞似乎又再生回來了。


    「我還是去優她們那邊一趟好了。」


    「這樣啊。我要再多遊一下。」


    當瑟拉表情落寞地轉身向後時,我發現她泳衣的帶子快鬆掉了。蝴蝶結的繩圈已經缺了一邊,看起來隨時會脫落。


    這梗未免埋得太不妙啊。


    假如泳衣就這樣鬆開掉下來,現場所有人當然都會緊盯不放。事情要是變成這樣——連愛琴海也會被染成鮮紅啊。


    像這種嗅得出會有慘劇發生的梗,非得事先拔掉不可。


    「瑟拉,你等一下。」


    「嗯?怎麽了?」


    「沒事,你維持這個姿勢就好。」


    泳衣帶子快鬆開羅。如果我這樣提醒瑟拉,八成會讓她害羞吧。這種時候就要紳士地一言不發,直接幫她重新綁好帶子才是真男人。


    別看我這樣,我對手指靈巧度可是有自信的,不用一秒鍾就可以重新綁好蝴蝶結。隻要沒發生太大狀況,兩下就能輕鬆大功告成,瑟拉根本不會發覺。


    就在我握住帶子時,聲音傳來了。


    「抓到啦——!」


    轉眼看去,呆毛少女正把拳頭高舉向天。


    我隻能張大嘴巴望著那一幕。


    發出「喵哈哈哈」笑聲的春奈,對尼斯的脖子使出鎖喉功。


    這部分並不重要。


    問題在於——


    「看來這是迷你尼斯耶。棲息地是俄亥俄州。」


    棲息在俄亥俄州的家夥,是為什麽會跑來這裏啦?


    不對,這部分也完全不重要。


    問題在於,有一張人臉長在那隻所謂迷你尼斯的長脖子上。


    而那名人物,就是我的同學——織戶。之前失蹤的織戶為什麽會穿著尼斯玩偶裝,還漂在流水遊泳池裏?


    他是特地想討春奈開心?


    不,不對。從他被春奈抓到後


    扭來扭去的模樣,怎麽看都是在抗拒。


    「步,好了嗎?」


    喂,瑟拉!不要突然移動啦!泳衣帶子差點鬆開了耶!


    慢著,你多等一下!再一下馬上就好!我要趕快!


    「瑟拉,隻要一秒鍾就結束了!」


    一團亂的腦袋大概也有影響到我,帶子綁起來比我想像中更費工夫。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我不能慌。冷靜下來。對了!像一休和尚那樣用指頭在頭上轉,讓心情冷靜下來吧!叩叩叩,叮——!


    ——唰啦,啪。


    我怎麽會……放開手?


    這時候,我腦中播出了史丹·漢森(注:stan hansen,1973~2001、年期間在日本發展的外籍摔角選手)的入場音樂,也就是光譜樂團唱的那首「sunrise」。綜藝節目裏有藝人中途來鬧場時,常會放那首曲子。


    在小塊布料上縫了罩杯和帶子的比基尼,正浮在水麵上漂來漂去。


    「等一下,瑟拉!剛才是因為——噗嚕噗嚕噗嚕……」


    一瞬間,我的頭就沉到了水底深處,盡管我想遊上水麵,卻被瑟拉用力踩在腳下,怎麽掙紮還是在水底。才以為稍微浮起來一點,又被她踩下去。


    「你這折斷的釘書針!請你像蛾一樣飛舞,像蟬一樣死去吧!」


    頭被人持續踩在遊泳池底部磨來磨去,我已經——啊,沒有氧氣了。


    太陽光正從雲層間照下。看來我似乎是昏倒了。


    我試著想移動身體。咦?身體動不了。


    能看見的是水麵——這裏,是流水遊泳池的池畔?


    我眨了眨眼,將頭轉向旁邊。要讓腦袋運作,掌握住現在的情況。


    有東西蓋在我的整張臉周圍。頭格外地沉重,感覺像把臉塞到拍紀念照用的立牌上。身體受到拘束,讓人覺得很悶熱。


    「不傀是你,醒得還真快。」


    聽見別人講話,我拚命動起自由受限的頭部。雙手交叉胸前俯視著我的,是身穿比基尼的瑟拉。


    「你這樣做是什麽意思?」


    「你不懂嗎?」


    順著瑟拉指去的方向,遠遠能看見的那幕光景,讓我心裏七上八下地起了雞皮疙瘩。有隻尼斯被人用繩子綁住尾鰭,像競賣的鮪魚一樣倒吊著——那是織戶!


    「瑟拉,這是怎麽回事!」


    「步,你記得嗎?海爾賽茲大人之前說過一句話。」


    瑟拉的眼神顯得十分漠然。


    「你問的是哪句啦?」


    「伏龍與鳳雛隻要得其一,就能稱霸天下。」


    吃火鍋的時候是有聊到那個。所以呢?


    「簡單的說,春奈認為這句話所提到的伏龍,正是尼斯。」


    潛伏於湖中的龍是尼斯……原來如此。這表示說,春奈是因為聽到能稱霸天下,才會那麽拚命在找——


    「你看你看!」


    春奈拚命地在找——


    「呼呀啊——!」


    她根本隻是在玩嘛!織戶被海灘球砸到,受了衝擊像鍾擺般晃動起來。


    「織戶為什麽會落到那種下場——對喔,瑟拉,是你下的手吧!」


    「嗯,那個比波米歐斯(注:電玩遊戲《勇者鬥惡龍》中,用來降低敵人敏捷度的咒語)更沒用處的男人,做出了下流勾當,所以我讓他來當活祭品。還有,你也一樣。」


    原來是這樣!意思是說——我現在也被換上了尼斯的玩偶裝?然後,接下來我就要被衝去當春餘的犧牲品——瑟拉會講出「一起來遊泳吧」這種話,原來是為了不讓我發現,把織戶打扮成尼斯的就是她!


    「原來如此,我大概都懂了。不過,還有件事我不明白。」


    「什麽事?」


    「春奈要找尼斯,那你為什麽會願意出手幫忙?」


    瑟拉像是想說「傷腦筋」似地,深深歎了一口氣。


    「你看了春奈的反應還不懂?」


    春奈的反應?我凝視被打扮成尼斯的織戶。他一如往常地像個沙包,正在被春奈用旁若無人的玩法欺負。


    「我不懂。你想說什麽——住手,喂!」


    瑟拉什麽也沒說,就把我放流到流水遊泳池了。


    我緩緩地被水衝走。漂流時每次一晃動,沉重的頭部幾乎要翻倒在水裏。


    「啊!又有一隻尼斯來了!」


    然後,我被春奈發現了……哇,你看我的眼神未免太閃亮了吧。


    「你看你看,陰沉法師!是藍色的尼斯!它的主食是浮遊生物,喜歡吃什錦燒!把它拖上岸吧!」


    尼斯吃的東西是有多雜啦!我的頭被拖了過去,玩偶裝勒到我的下巴。


    「春奈,是我啦。總之你快救我。」


    「嗯?步你在幹嘛啊?」


    春奈一認出這隻尼斯是我,就仿佛在說「好耶!」似地露出了使壞的笑容——看來她絲毫不打算救我。


    「我才想問呢。優,救救我。」


    優正在救被繩子倒吊起來的織戶。玩偶裝背後的拉鏈剛拉開,便冒出了五花大綁的織戶,現在優正在幫他鬆綁。


    可惡!優還需要花點時間才能過來救我。


    正當我胸口一帶已經被拖出遊泳池,春奈發現優打算救織戶了。


    「啊——我的尼斯!」


    嘩啦!我被扔回遊泳池裏。我被跑進嘴巴裏的水嗆到,開口問道:


    「春奈,你……為什麽……要對尼斯…這麽執著?」


    「……因為,陰沉法師說她想要尼斯啊!」


    春奈並不是自己想要,反而還以為想要的是優?


    「你是為了優抓的?真的嗎?」


    春奈吞吞吐吐地,用嘴裏含了東西似的模糊聲音回答說:


    「我是想……來這裏玩……」


    果然。隻是出於她的任性?


    「你用講的就好了吧?」


    ——雖然就算春奈講了,我也不會帶她來啦。


    「我……我哪有可能講得出來!要我說——想跟陰沉法師一起去玩……」


    這句話讓我懷疑起自己的耳朵。春奈想來這裏玩。理由是因為她想跟優一起玩?所以春奈才會那麽堅持要找優陪她。


    平時春奈總是叫優「陰沉法師」,我一直以為她討厭優,不過看來似乎並非如此。


    被我趕走時,春奈會露出像死小孩的態度,也不是因為她想找我,而是說不出自己想和優一起玩吧。


    原來如此,看到春奈的反應,瑟拉才在她搜索尼斯的過程中幫了一把?瑟拉會邀我去遊泳,也不是怕織戶的玩偶裝露餡,而是因為她想讓春奈和優兩個人玩才對。


    「那麽,你是希望至少要抓到尼斯?」


    「要是有尼斯,就可以當成去玩的藉口吧?」


    盡管我並不鼓勵她那種玩法啦。


    「你就直接對優說想跟她一起玩啊。」


    「我……我說不出來!要是被拒絕——我不就輸了?」


    「甭擔心啦,優也是想跟你玩的。如果你害羞不敢說想要一起玩,要講成一起去抓稀有怪獸或做其他事都可以。隻要說清楚你想跟她一起行動就好了,你不是一直那樣對我說嗎——總之現在先救我。」


    春奈帶著不幹不脆的表情點頭。這家夥偶爾也有可愛的一麵嘛。


    「呼唷——!」春奈一臉拚命地想把我拖上去,卻委實不太順利。這時救出織戶的優過來了,她們費了兩人份的力氣把我拉上去。就這樣,我的半截身體終於趴到遊泳池畔。


    「優,太好了。春奈說想和你當朋友喔。」


    想立刻替


    優去除心裏不安種子的我一開口說完,春奈的腦袋就冒出了「啵」的破裂聲。臉變得紅通通的春奈大聲說道:


    「陰沉法師是我的手下啦!她是跟屁蟲!我哪可能想和她交朋友!會跟這種家夥當朋友的,頂多隻有僵屍啦!」


    事到如今你還在倔強什麽啊?優也不需要照單全收那些話。


    你們不要互瞪啦。等一下……不對,拜托你們現在不要放手,真的!


    喂,給我看這邊——我要掉下去——了。


    就這樣,名為溺死僵屍的稀有怪物誕生了。


    *


    影片播完,我懷念地看了夏天發生的那些事,然而周圍幾位的表情並不像我一樣。身為法官的春奈臉色嚴肅,擔任陪審員的優依然麵無表情地靜靜望著畫麵。身為檢察官的瑟拉甩著馬尾起身,將銳利的目光轉向我。


    「如同影片中的內容,被告相川步,造成我的泳衣在大庭廣眾下被剝掉。而且在此之前,他也毫不間斷地以下流的視線凝視著我,這是無可動搖的事實——法官,請判他死刑。」


    「嗯,這樣是要判死刑。」陪審員之一的眼鏡男,自以為是地抱著胳臂點頭。


    「結論下太快了吧?應該說織戶你有資格講嗎!」


    「請被告行使緘默權」


    「強製要我別講話?」


    「那麽,對此辯方有什麽要說?」


    被春奈法官點到,友紀站了起來。瑟拉坐回座位,用冷冷的目光看著友紀。


    「相川肯定不是自己喜歡這樣做的啦!」


    「喔?換句話說,你也承認他有做?」


    瑟拉露出意氣風發的笑容。


    「唉,這個我就沒話講了。」


    友紀搔著頭回答。不行啦,這個辯護律師——已經被檢方牽著鼻子走了。


    「她放棄辯護了!」「友紀放棄得好快!」


    陪審員們一陣鼓噪。他們是我和友紀的同學,隸屬籃球社的安德森和三原佳奈美。


    「雖……雖然他可能真的有做——可是相川是個好人啦!關於這點,就讓我來提出證據吧!」


    友紀的表情有勁得像是在宣布「反擊開始!」,但事態正朝糟糕的方向發展。


    「朝減刑的方向辯護吧!已經到酌情量刑的階段了!」


    宛如英國紳士的帥哥安德森,替我表達了想法。


    「呃,不過……他很明顯有性騷擾耶。」


    「我覺得友紀你應該去證明,那些事情其實都是意外吧?」


    三原感覺無奈地搖起頭。友紀恍然大悟地拍起手,表示原來還有這一招。


    「對啦!那是意外啦!」


    「是意外嗎?被告,快回答!」


    砰砰。春奈把鎚子朝向我。


    「那是意外。我拚命想把泳衣的帶子重新綁好。」


    「說謊。」如此說道的陪審員,是個一看就覺得色的男生。那個好色男留著色狼般的刺蝟頭,還配了一副像是變態會喜歡的眼鏡。他叫織戶,姓織戶名某某。


    檢察官又以銳利的目光對著我而來。


    「好吧。假設那是意外——為何你事前一句話都沒先講?」


    「因為你很恐怖。我覺得背地裏幫你綁回去,才是為你好。」


    「不過,你顯然有抓住帶子吧?」


    三原開口追究。螢幕上放出了我抓著瑟拉泳衣帶子的畫麵。


    「不是啦,我就說那是要幫她綁好——」


    檢察官像是要攔阻我這句話似地舉起手。


    「我要問男性陪審員。看到泳衣帶子快鬆開時,你們會用手去碰,還是用說的?」


    「用說的。」安德森同學回答。


    「我會很興奮。」織戶回答。


    砰砰。春奈揚起嘴角,仿佛是想說「這下定案啦」。


    「兩千圓落鎚成交!」


    有夠便宜!我猜她是一直很想講那句吧……落鎚成交。


    友紀露出噤若寒蟬般的表情。我也無法反駁。在這種時候——


    「我……我想……我也不敢用講的……吧。」


    在完全身陷敵陣,讓人覺得已是四麵楚歌的狀況下,居然出現了拯救我的女神。


    那是被叫來當陪審員成員之一,把頭發綁成兩束的同班同學平鬆妙子。


    「我也做不到」=「才不隻是哥哥呢,換成人家也沒辦法!」


    「對嘛!這樣應該是無罪推定!我組裝被告沒有犯意!」


    你是要「組裝」什麽啦?「無罪推定」這個剛學會的字眼,讓友紀花了太多心思在上麵,她反而沒把「主張」兩個字講好。


    「好吧,那麽——請各位看下一段影片。」


    我們這場審判,才剛開始而已。


    在瑟拉的眼中如此訴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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