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靈兒蓬頭垢麵,往昔尊貴全無,秦兵清查桃庵源時意外搜到她,但見一位襤褸少年被人下了蒙汗藥,綁於後院東廂房,方校尉不識三公主,命人一盆冰水澆醒後,她卻死活不肯交待身份,方校尉怒欲殺之,她方才說出自己是大秦公主,方校尉遂帶她回營,經過確認,她正是被俘已久的當朝三公主!


    然而,劫後餘生的尹靈兒,並未表現出該有的欣喜,反倒有些抵觸回歸,她不吃不喝不找尹簡,甚至拒絕軍醫為其診脈檢查身體!


    隨後追來的後勤兵勇惶恐的請罪,“大人,三公主執意不肯休息,小人相勸不住,請大人責罰!”


    “莫影,孟長歌受傷了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兒?你快點告訴我!”尹靈兒焦灼不堪之下,竟欲闖進帝帳。


    “不可!”


    莫影身形移,擋住尹靈兒去路,他雙手一拱,目色冷厲道:“請三公主稍安勿躁!孟長歌命懸一線,正是關鍵時刻,若是受驚不治……奴才與三公主皆吃罪不起!”


    “怎麽會?孟長歌武功高強,誰能傷得了她?不可能,你一定在騙我……”


    “來人!”


    莫影無法忍耐的令道:“送三公主回營休息!”


    “是!”


    後勤兵勇領命,方要攙扶尹靈兒手臂,竟被她劈手一掌擊中肩膀,莫影見狀,當即怒道:“三公主,奴才職責之內,若您再不聽勸,莫怪奴才不敬!”


    “我隻是擔心孟長歌,你怎知她不願見我?”尹靈兒脾氣上來,亦咄咄逼問,“你說她昏迷不醒,或許聽到我來,她就會醒呢?”


    莫影聞聽,不由心生疑竇,“據奴才所知,三公主與孟長歌多次交惡,關係並不和睦,擔心一說,是否太過牽強?”


    “你知道什麽?時過境遷,我二人已握手言和!大膽奴才,再敢阻攔本公主,當心長歌醒後扒了你的皮!”


    “別吵了!”


    正在這時,高半山掀簾出來,朝尹靈兒作揖哀求,“三公主啊,皇上已經知道您回營了,也知道您想見裏邊兒的人,但現在真不是時候,您還是先梳洗更衣吧,不然皇上可要降罪了!”


    尹靈兒銀牙緊咬,尹簡不允,她豈敢硬闖,算了,繼續忍耐吧,長歌醒後興許會主動找她的。


    後勤兵勇護送尹靈兒回帳,待他們走出視線範圍,高半山使個眼色,附耳莫影悄聲道:“皇上密旨,命你派人監視三公主,秘查三公主與鳳寒天的關係!”


    莫影劍眉一蹙,心下當即了然。


    帝帳內。


    尹簡坐於榻邊,不時的用溫熱帕子擦拭長歌的額頭臉龐,她燒了,肌膚紅彤彤的很嚇人,湯藥喂不進去,隻好奢望此法能夠降溫。


    軍醫說,她的脈象漸弱,五髒有衰竭之勢,即便此次能夠躲過一劫,壽命也難以長久,多則十年,少則三五年。


    尹簡不信,他叱責了軍醫,趕軍醫離帳,他不相信長歌會死,隻要神醫師傅到來,定可治好長歌,他要她長命百歲,伴他終老,他們還有大半輩子的時間相愛相守,他怎能允許她玉殞香消?


    “長歌,你聽到朕的話了麽?我們曆經多少艱難才走到一起,你不能把對孟蕭岑的怨恨轉移到朕身上,你給朕醒過來,好不好?就算你放得下朕,那麽離岸呢?你與離岸十多年的感情,你若是死了,他還能獨活麽?長歌……”


    尹簡情至深處,已是泣不成聲,他極力壓抑著,嗓音低啞似撕裂般,字字透著錐心的疼,仿佛又回到了長歌不告而別的那個雨夜,任憑他如何痛不欲生,她卻假裝看不見……


    長歌陷入了夢魘裏,她跌跌撞撞的奔跑著,前方好似一個無底黑洞,吸附著她無法停下來,周遭的世界忽而黑,又忽而紅,黑的像地獄,紅的像人血,豔麗又驚悚,忽然有咿咿呀呀的"shen yin"聲鑽入耳朵,伴隨著利刃刺入身體的聲音,還有皮膚在烈火中燃燒,出的“滋滋”聲,她忍不住驚恐尖叫,可詭異的是,她竟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歌兒,來,過來,到義父身邊來,義父帶你去報仇,你看,姓尹的全是壞人,是他們殺死和燒死了你的族人,義父是來救你的,你要聽義父的話……”


    正在這時,有熟悉的男音從黑洞裏傳出,語調婉轉又纏綿,長歌不由被蠱惑,她伸出手臂,喃喃囈語,“義父,等等我,歌兒聽義父的話……”


    “長歌!”


    “長歌,你醒醒!”


    她孱弱的靡靡之音,令尹簡驚喜大叫,他抱起她的腦袋,激動的搖晃她,外力的驅使,終於擊破了夢魘,長歌陡然一個激靈,回到了現實世界!


    她渙散的瞳孔,失焦般的望著眼前的人,雙目渾濁,一言不。


    “長歌!”


    尹簡抖顫的薄唇緩緩貼上長歌的額頭,他緊緊擁她入懷,鹹澀的淚液浸濕了她的眼角眉梢,“丫頭,不要再嚇朕了,好麽?你心裏不痛快,想怎麽泄都行,就是別這樣一睡不醒,朕真的承受不起失去你的代價。”


    “你是誰?我在哪裏?”長歌渾渾噩噩,分不清狀況,甚至不知自己是死是活。


    尹簡一怔,忙道:“長歌,你仔細看看,朕是尹簡,這裏是朕的營帳,朕把你從桃庵源帶回來了!”


    “尹簡?”長歌語氣充滿不確定,她依然沉浸在夢裏,滿目迷茫,“義父呢?我義父去哪兒了?”


    “你昏迷後,孟蕭岑收到大楚家信,大楚老皇帝駕崩了,朕派莫可遣送孟蕭岑回國,此刻他已在路上了。”


    聞聽,長歌低頭,用力咬了一口手指,清晰的疼痛感告訴她,她還活著,夢裏的恐懼已經遠去,她被迫又回到這個殘忍冷血的世界,麵對她生命中不能承受的種種可笑之事。


    “你幹什麽?”尹簡握住她的手,輕撫她留在手指上的牙印,蹙眉道:“朕不知你為何與你義父決裂,你不想說,朕也不會問,但是不要拿別人的過錯懲罰你自己,過去的已經過去,一切重新開始,好麽?”


    “說得輕巧。”


    “佛家有雲:物隨心轉,境由心造,煩惱皆由心生。你把心放寬,便覺世間之事不過如此。”


    “那你呢?你不是要殺了他麽?為什麽又放他走?放虎歸山的後果,你比我懂。”長歌隱約記得,當時因為婚書,他盛怒之下並未答應她的請求。


    尹簡抿唇,苦澀一笑,“為了你呀。”詳情他沒有說明,以免她知道自己的病情後,心情愈沉悶。


    長歌趴伏在男人肩頭,鼻音深重,“謝謝。”


    “丫頭,今後你我再不要分開了,好麽?待天下太平,我們去遊曆大好河山,去南邊看海、去沙漠騎駱駝、去古刹聽梵音、去山頂看日出、去關外縱馬狩獵,我們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冬夜燭火纏綿,尹簡聲聲哽咽,“長歌,我們餘生的時光,不論長短,都一起走。”


    長歌聽癡了,她想像著那一幕幕美好的畫麵,心下惴惴不安,“會有這一天麽?我這般身份,從過去至今日,始終與你不相配。我曾經深愛過孟蕭岑,我的清白亦已不再,你確定還想要我麽?”


    “朕堅定要你,從來都是,朕隻怕你不要朕。長歌,你記住,無論過去生了什麽,你仍然是你,是朕心中一枝獨秀,無人可替代。”


    “尹簡……”


    長歌忽而哭得不能自己,她說,“從今往後,我心裏隻有你,我隻剩下你了……你千萬不要負我。”


    “好!”透著力量的一個字,是尹簡自肺腑的承諾。


    稍許,長歌忽然記起一人,“對了,離岸呢?”


    “離岸決定繼續追隨孟蕭岑。”尹簡道。


    長歌聽之,心裏頗為難受,不想尹簡太過擔心,她壓著心事假裝遺忘,可離岸的選擇,讓她怎能不揪心?


    “丫頭,來,躺下,你身子骨太虛,軍醫囑咐多休養,方才喂不進去湯藥,現今你醒了,朕叫人趕緊送來。”


    尹簡照料長歌躺好,給她蓋仔細絨毯,方要起身喚人,長歌一把抓住他手臂,眼神透著小心翼翼,“三公主在桃庵源。”


    “嗯,已經帶回營地了。”尹簡看著她,唇角揚起笑痕,“肅王攻破寧州城那夜,有兩個身份不明的人逃了出去,朕猜一個是你,另一個便是靈兒吧。”


    長歌五指不由攏緊,“我救出三公主後,將她藏於一地,不曾想她竟落入孟蕭岑之手,成為孟蕭岑逼我赴約的籌碼。尹簡,你可否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善待三公主。”


    她說出這句話,便已做好了暴露身份的心理準備,誰知,尹簡竟不假思索的應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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