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宮門,長歌忽然取出人皮麵具戴上,且道:“小爺回宮之事,你切勿外傳。”


    良佑驚疑,“為何?”


    “做人還是低調些為好。”


    “你易容為生麵孔,羽林軍豈會放你入宮?”


    “那便勞煩良大總管想法子嘍!”


    她雲淡風輕的模樣,惹得良佑怒火中燒,“孟長歌,你莫太過放肆!沒有身份,你在宮中如何立足?主子千方百計保你平安,你卻淨想著給主子惹麻煩!”


    “嗬嗬。”長歌不置可否的曬笑一聲,緩緩亮出白玉佩,“這樣可以了麽?”


    良佑麵色陡變。


    長歌收起東西,複又笑意狡黠,“小爺不過是擔心驚動太後,而你主子又不在宮裏,萬一……那才叫麻煩不是?”


    她的計劃裏絕不能出現絆腳石惠安!


    良佑被迫妥協,“好!你入宮之後,暫住我處,等主子回宮再定奪。”


    長歌滿口答應。


    經久未歸,皇城愈固若金湯,羽林軍人數較之以前增加了數倍,以氣勢如虹的姿態堅守著尹氏王朝的屏障。


    良佑搬出金牌令箭,羽林軍指揮長趙宣方才免除長歌的身份盤查,允她入宮。


    孰料,她出爾反爾,二人騎馬剛進內九城,她竟突然一甩馬鞭,朝東北方向而去!


    “孟——”


    良佑大驚,出口喊她的話到了嘴邊,又恐引人注意,隻好緊急追趕,“你去哪兒?不得私闖六宮!”


    長歌回頭,未曾遮掩的鳳眸閃爍著邪佞的光,“小爺去溫泉洗浴,你想要跟來麽?”


    良佑一口濁氣被卡在喉嚨口,硬生生的勒馬停在了宮道上!


    他總算理解了莫麟莫可為何總會被孟長歌牽著鼻子走了,這是一個坑蒙拐騙、不知羞恥、無所不用其極的小混蛋!


    隻是,原地暗罵過後,他腦中一瞬閃過什麽,不由心神緊,溫泉便在紫陽宮旁側,孟長歌無諭旨,怎可能進得去溫泉?她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然而,當他一刻不停歇地趕到紫陽宮時,遽然一切正常,並無孟長歌蹤跡!


    良佑握拳,又匆匆趕赴溫泉,但是值守侍衛毫無異常,且聲稱未曾有人來過!


    良佑懵了!


    一個大活人,怎會在盞茶間消失不見?


    可惜,他到底低估了孟長歌的狡猾,她此番是有備而來,又怎會隻易容一張麵孔?


    就在良佑來回奔波於紫陽宮和溫泉的時候,她已繞路去了含元殿。帝宮戒備森嚴,可她手持白玉佩,誰人敢攔?入殿後,她直奔蘭蔻閣,求見尹婉兒。


    “你是……”尹婉兒瞧著麵前陌生的男子,滿臉疑惑。


    長歌垂眸,嗓音刻意粗嘎:“在下受孟長歌之托,稍幾句話給郡主。”語畢,她眼神左右掃了掃。


    尹婉兒立刻會意,急忙摒退左右,驚喜道:“長歌在哪裏?她想跟我說什麽?”


    長歌抿抿唇,低聲說:“孟長歌有一樣珍貴之物被三公主拿走了,請求郡主幫忙討回。”


    聞聽,尹婉兒秀眉緊攏,“是何物?皇上已經去尋長歌,待她回宮之後……”


    “郡主有所不知,孟長歌與皇上感情破裂,怕是再難回宮,此物乃玉釵,是皇上曾送予孟長歌定情之物,此番索回,在下猜想,孟長歌心中並未舍棄皇上,興許想借玉釵與皇上重歸於好。”


    “真的麽?”


    “懇請郡主慈悲,施以援手!”


    “隻要長歌能夠回來,我定義不容辭!”


    尹婉兒單純又熱心,三言兩語便被長歌哄騙出了含元殿,興衝衝地前往紫陽宮。


    負責看守的莫可與莫麟,見了尹婉兒自是恭恭敬敬,不敢攔阻,但對她帶來的常服男子,卻是多了警惕與狐疑,“郡主,此人是……”


    “噢,這位是長歌在宮外的朋友,有長歌的信物。”尹婉兒說道。


    長歌亮出白玉佩,“有勞二位大人了。”


    莫可和莫麟一震,連忙躬身退後,“請!”


    目送兩人跨入宮門後,莫可漸漸皺眉,“莫麟,你有沒有感覺哪裏不對勁兒?婉郡主與三公主平素並無交集,為何……且與孟長歌有關?主子的玉佩確實送給了孟長歌,但方才那人又是孟長歌打哪兒冒出來的朋友?”


    “你這一說,我更糊塗了。要不稟報良總管,請良總管過來看看?”莫麟撓撓頭,表情困惑道。


    莫可點點頭,“快去!”


    ……


    尹靈兒墮胎之後,身虛體弱,連鬧騰的力氣都沒有了,心如枯槁的她,任由宮女嬤嬤擺弄,躺在床上像是一具屍體。


    門廳外突有腳步聲遠遠地響起,緊接著便聽到宮人請安:“參見婉郡主!”


    尹靈兒眼皮跳了跳,複又闔上了眸子。


    坍塌的精神世界裏,已沒有什麽能夠掀起漣漪,撼動她的心。


    而今活著的,不過是皮囊。


    內宮廂房是不允許男子靠近的,尹婉兒便阻了長歌,“你且在外麵等我。”


    長歌拱手,“是,辛苦郡主了。”


    宮女推開房門,尹婉兒輕步邁入,穿過兩道屏風,她終於見到了被軟禁的尹靈兒。


    尹婉兒依稀記得,她們上一次見麵,還是在惠安的壽辰宴上,而那晚之後,尹靈兒被反賊挾持,直至今日,竟過去了大半年多光景。


    世事難料,曾經輝煌驕傲的三公主,遽然落得這般田地,物是人非,不過如此。


    尹婉兒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悲涼,她福身一拜,澀聲道:“婉兒見過三公主。”


    “我一個落了架的鳳凰,哪兒受得起郡主大禮?”尹靈兒緩緩掀開眼簾,嗓音空洞而嘶啞,“笑話看夠了,郡主便可以回去了。”


    尹婉兒忙道:“三公主誤會了。婉兒來此,一是探望公主,二是替孟長歌向公主討回玉釵。請公主行個方便。”


    “什麽?”尹靈兒一楞,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誰?”


    尹婉兒又重複了一遍,並解釋說:“是孟長歌托朋友入宮尋我,請我來找公主的。”


    尹靈兒猛地坐起身,氣息明顯急促,“那人在哪兒?我要見他!”


    “這……”尹婉兒被她激烈地反應嚇了一跳,“那人正在外麵等候。可他是男子,不能……”


    尹靈兒咬牙,充血的眼眸直直盯著尹婉兒,“帶他進來!否則,你休想拿到東西!”


    尹婉兒情不禁的打了個冷顫,尹靈兒是會武功的,看現在的狀態,若她不聽話,興許會凶多吉少,且這般情形多少有些詭異,令她心底不禁生起了疑心,遂點頭道:“好。”


    長歌意料之中,尹靈兒明白了她的暗語,使得她順利進入廂房,隻是尹婉兒一雙美目不停地在她臉上逡巡,似乎想要看出點什麽,她微微一歎,出一句原聲:“婉兒,得罪了!”


    音落,她雙指疾出,封了尹婉兒啞穴,以及房內宮女嬤嬤的穴道,並劈手打暈,隻餘尹婉兒瞠目結舌,震驚失措的瞪著她!


    長歌揭落臉上的人皮麵具,以尹婉兒熟悉的麵容,滿含歉意道:“對不起。婉兒,我並非有心利用你,隻是情非得已。他日孟長歌定會歸來,打罵責罰,任你處置!”


    尹婉兒眼眶裏迅聚積了水霧,她想生氣,亦想擁抱長歌,可她說不出話,亦動彈不得。


    尹靈兒從床上跌落下來,抱住長歌的腿,拚命忍著哭意,“孟長歌,皇兄說他死了,我不相信,你告訴我,他到底怎麽樣了?我隻信你的話……你說,他還活著,皇兄是騙我的,對不對?”


    長歌聽得心髒抽搐,她緩緩跪下,握住尹靈兒的肩膀,紅唇輕顫:“對不起公主,他……他的確死了。”


    “騙子!”


    尹靈兒揚手,給了長歌狠狠的一巴掌,長歌沒有躲,她定定看著尹靈兒,“對不起。”


    尹靈兒癱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對不起有用麽?在江南大營的時候,是你向我保證他沒有死,他活下來了,我懷著期待等候與他相見,等候你向我承諾的,要帶我們遠走高飛,結果呢?孟長歌,你就是個騙子!是混蛋!”


    “原本他真的沒有死,可是後來,他被人逼死了!”長歌忍不住低吼,“他的死,我有責任,我一定會為他報仇的!”


    尹靈兒痛到深處,不知自己還能做什麽,她拚命的揪住頭,渾身抖,“他屍骨無存,對嗎?我……我到了地府都不知該怎麽才能找到他……”


    “沒有!”長歌壓著嗓音,語飛快道:“他的屍體被我安葬了,我帶你去見他!”


    “當真?”


    “絕無虛言!”


    “好!”尹靈兒手忙腳亂的爬起來,“我最後再相信你一次!可是……可我出不去,外麵都是皇兄的人,我……”


    長歌緊緊抓住她的手,給予她安定的力量,“別急,我有辦法!”


    正在這時,門廳外陡地響起一道喊聲:“奴才良佑,求見婉郡主!”


    尹靈兒大驚,“怎麽辦?”


    “別怕,公主與郡主互換身份!”長歌不慌不忙的吩咐,然後從袖袋中又取出一張人皮麵具,戴在尹靈兒臉上。


    尹婉兒眼睜睜的看著尹靈兒竟然變戲法似的換成了她的容貌!


    下一刻,長歌竟動手扒尹婉兒的衣服,她心虛愧疚的小聲說:“婉兒,委屈你替公主多撐一會兒,孟長歌欠你的,日後當做牛做馬償還你。”


    尹婉兒氣暈,隨後她被換上尹靈兒的衣服,又被長歌弄到了床上。


    尹靈兒穿戴妥當後,不忘與尹婉兒交換頭飾,有過江南逃亡的經曆,她竟愈來愈鎮定。


    長歌仔細檢查是否有遺漏,確幸這二人身材相仿,才令她想到這個掉包計。


    良佑在外催促不停,尹靈兒打開房門,步履從容的走出去,長歌則以原貌示人,她雙手負後,吊兒郎當的開口:“良大總管急什麽?小爺又沒長翅膀,還怕飛了不成?”


    “孟長歌!”


    莫可與莫麟幾乎異口同聲,兩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見著了長歌,良佑自是忽略了“尹婉兒”,他氣怒質問,“你究竟想做什麽?”


    長歌笑容痞氣:“小爺與婉郡主是朋友,與三公主亦是臭味相投,於是,小爺拉著婉郡主來探望三公主,順便與爾等開了個玩笑罷了。”


    “你……”


    “對了,婉郡主自落水之後,身子一直不大好,小爺便想帶婉郡主出宮找我神醫師傅治病,良大總管不會不允吧?”


    良佑聽此,立刻將詢問的目光投向“尹婉兒”,“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尹靈兒點點頭,輕聲“嗯”了一下。


    良佑思索片刻,以防長歌又使什麽幺蛾子手段,便道:“可以,我派人護送婉郡主出宮。”


    長歌打了個響指,“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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