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簡單單的活計,離岸做了許多年,平日隻需喝盞茶的功夫,就可做得妥帖無誤,可今日,他竟折騰了小半個時辰才算勉強完成。愛睍蓴璩


    地板上未擦幹的水漬,映照出他疲累的眉眼和無可奈何,又……甘之如飴的矛盾神色。


    長歌眼角酸澀,她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有一下沒一下的梳理著秀發,一顆心激蕩難安。


    “等頭發幹了,就早點休息。”離岸拾掇好,淡淡的囑咐一句,便抬腳往外走去。


    “離岸!”


    長歌忽然喚住他,她轉過身,與他四目相視,她笑著問,“你說……義父這個時辰可能會做些什麽?”


    離岸眼神微微一緊,頓了頓,冷然道:“我怎麽知曉?我又不長千裏眼!”


    “嗯……我猜,他應該是美人在懷,左擁右抱,幾個姬妾正在爭寵奪愛,他則在考慮今晚寵幸誰才好,或者一起寵幸。”長歌右手撐臉,很認真的思索著說道。


    離岸聞聽,立時薄怒,“你幾時見過靖王風流?”


    “嗬,我是沒見過,但他若不風流,那王府的姬妾用來做擺設麽?”長歌冷笑,一瞬不瞬的盯著他。


    “……”離岸一時無言,神色變化幾許,才漠漠的開口,“長歌,很多事情你不懂,政局中用來維係關係的法子,不外乎女人和錢財,靖王他……許是身不由已。”


    長歌若有所思的點頭,“哦,那這麽說來,義父不論喜不喜歡左相長女,都會迎娶為妃,是不是?”17902597


    “是。”離岸重重吐出一個字,心口仿佛被撕裂了般,驀地一疼。


    “離岸,那你說……”長歌鼻子酸堵,她捂了唇,顫著聲道:“你說義父為什麽不喜歡我?權利於他而言,很重要麽?或者說……義父對我,真的隻有父女之情麽?”


    離岸深目凝著她,緩緩道:“長歌,你……你別鑽牛角尖,靖王真正的心思為何,我不了解,但目前你複仇大業當先,任何兒女情長的事,都別多想,時間會幫你印證一切的。”


    長歌倏地站起,她幾步走到離岸麵前,目不轉睛的仰望著他墨色的眼睛,她緊張的問,“你什麽意思?你是說……義父也有可能是喜歡我的,對麽?”


    離岸沉默,瞳孔中長歌的倒影,占據了全部,她渴盼的眼神,紮在他的心上,疼痛加劇……


    “告訴我啊,離岸你告訴我!”長歌搖晃著他,她迫切的想要聽到一個答案。


    “孟長歌,你不要這麽固執,好不好?”


    離岸陡然揚聲,他狠狠捏住了她的皓腕,眸中盡是殘冷之色,“你忘記靖王囑咐過你的話了麽?無欲則剛,無情則狠!”


    腕間的疼痛,長歌絲毫感覺不到,她隻是倔強的看著他,輕輕柔柔的說,“我就是想要一個答案……”


    離岸一把甩開她,隱忍的怒氣,勃然高漲,“孟長歌,你如此兒女情長,能成什麽大事?靖王不會喜歡你,也不可能娶你,這輩子你都隻能是他的義女!”


    長歌踉蹌站穩,她一下一下的喘著粗氣,渙散的瞳孔漸漸有了焦距,她冷冷的擠出笑來,“好,很好,我記下了。”


    “長歌……”


    “滾,離岸你給小爺滾蛋!”


    離岸才啟唇,就被長歌突然變壞的情緒給打斷,她嘶吼著,順手抓起木櫃旁放置的雞毛撣子就砸向了他!


    離岸機警的避開,想著她從小被他慣成這樣的壞脾氣,也是他的責任,便忍著心頭的火沒與她計較,轉身大步邁出房門。


    長歌一頭趴在床上,奪眶而出的淚水打濕了床單……


    山長水闊,繁華天下,怎抵你一句絕情絕愛?


    義父,如果這是你要的結果,那麽我會成全你。


    若果經年,你不悔,我亦不悔。


    ……


    翌日。


    長歌起了個大早,隔了一夜,她已將情緒控製的很好,將那份被焚傷的情愛壓在無人看見的地方,她依舊是那個沒心沒肺的小混蛋。


    今個兒,她得去校場,準時參加比試。


    店小二送來洗漱水,錢虎命人做了豐盛的早膳送來,並說,“小公子,午膳我給你送到校場,你千萬別再吃校場的任何食物。”說完,將備好的一壺水遞給她,“渴的話就喝自己帶的。”


    “嗯,好啊,錢虎你有心了。”長歌點頭接過,隨意掃了眼,“離岸呢?”


    錢虎答道:“在洗漱,呆會兒過來。”


    “嗯。”


    長歌沒再問,快速整理好儀表,便坐在桌前吃了起來,吃到中途,離岸推門進來,兩人打了個照麵,長歌仿若沒事人般,笑米米的道:“你再不來,我就吃光了。”


    她嘴角沾著饅頭皮,漂亮的鳳眸一眨一眨的,尤其是那歪著小腦袋的模樣,她自己根本不會知道,落在旁人眼中,那會有多可愛。


    離岸不覺微微一笑,墨玉般的瞳孔中,浮起淡淡的寵溺,他在她對麵坐下,溫聲道:“我不餓,你多吃點兒。”


    錢虎見機走人了,屋中就剩下他們兩人。單日做盞個。


    長歌自顧自的吃,等她吃飽了,說道:“離岸,我今日不會再有事,你甭跟著我了。”


    “你能肯定?”離岸蹙眉。


    長歌自信的挑眉,“能啊,尹簡定會保護我的,他不會讓我出第二次的意外。”


    “嗬,看來大秦新帝待你確實不一般!”離岸譏諷的勾唇,眼中嘲弄的意味極為明顯。


    長歌不惱,隻笑著說,“這不是正合意麽?他待我特別,我才能有機會接近他,達到我們的目的,不是麽?”


    離岸冷冷一哼,再不發一言。


    “對了,我換下的衣衫在床頭,你今天幫我洗了吧,記著你要親手洗,裏麵有我的貼身衣物呢,若被人發現我的身份就麻煩了。”長歌恍然又記起什麽,連忙囑咐道。


    “洗衣服?”離岸吃了一驚,略帶不可思議的道:“你不是都自己洗麽?”


    長歌詫異,“誰說的?那不過是哄義父的,這多少年來,其實都是你給我洗呀,怎麽你忘啦?”


    “哦。”離岸悶悶的應了一聲,“那好吧,我洗。”


    長歌滿意的拍拍他的肩,唇邊笑靨如花,“離岸,你好好幹活,小爺回來會賞你的!”


    離岸陰沉著臉,隱隱咬牙切齒。


    長歌大笑著出門,心情似乎好的不得了。


    ……


    校場。


    長歌到達時,竟然出乎意料的被守衛士兵攔在了外麵不許進!


    “憑什麽?”長歌怒,將兵部發給她的蓋章準考函亮給士兵,“看清楚沒?我是武士子!”


    士兵麵不改色,冷冷的道:“上頭通告,孟長歌棄考,取締資格!”


    “什麽?”


    長歌一驚,繼而更怒,她抬手一掌便拍在了士兵胸前,“讓開!小爺要找人理論!”


    “大膽孟長歌,敢造次就地抓起來!”


    士兵衛隊長高喊一聲,數名鎧甲士兵衝了過來,長歌盛怒之下,出手自不留情,她一身肅殺之氣,攻守兼備,招招辛辣,眾多兵勇聯手,一時竟拿將不住她!


    這廂的動.亂,立時便有人報給了主考官,聽聞消息後,很快便湧出來一片人!


    “住手!”


    具有極強威懾力的一聲命令,來自於齊南天,他麵目陰沉,“孟長歌,你過來!”


    打鬥停止,兵勇罷手,訓練有素的退到一邊,嚴陣以待。


    長歌扔掉奪來的一柄鋼刀,冷眸掃視著昨日見過的一眾大人物,毫無懼意的上前,她冷冷的道:“敢問主考官大人,孟長歌的武考資格為何被取締?”


    “你昨日比試中棄考,按大秦武考規則,故取締資格。”左相李倫說道。


    聞言,長歌一凜,“我是被人下藥暗害,難道是我願意棄考的麽?”


    眾人一驚,右相宋承立刻道:“孟長歌,你此言可有證據?”


    “沒有,但我確實被人下藥毒害,否則怎麽可能突然腸絞痛?”長歌道。


    虯髯宗祿道:“你一家之言,不足為信,不論何原因,棄考就是棄考,結果不能改變!”


    “我不服!”長歌氣結,她緊緊攥著雙拳,“我請求徹查此事,還我公道!”


    羽林軍統領郎治平皺眉,“你可以到京兆府報案,但武考規矩不能廢!”


    長歌愈聽愈怒,她強忍著心火,看向最後一個主考官,“齊大人,您怎麽說?”


    “孟長歌,別鬧了,回去吧。”齊南天微微一歎,溫聲道。


    寧談宣、尹璉、尹玨、尹璃、尹諾、莫麟等眾人全體沉默,無一人言語。


    他們既無權幹涉,也不願卷入其中,選擇置身事外。


    長歌暴怒之餘,反倒冷靜下來,她銳利的眸子緩緩掃過五位主考官,一字一句清晰的道:“我武考遭暗害,凶手分明是想阻我入羽林軍,如今五位大人非但不為我做主,反而取締我的資格,難道說……凶手就是你們其中一人麽?或者是你們五人聯手害我?”


    宋承大怒,“孟長歌,你放肆!”


    再觀其餘人,臉色亦是難看。


    “我討的是公道!”長歌退開一步,神情倨傲,她個頭雖小,卻以睥睨的姿態涔冷的笑,“既然各位大人放任武考黑暗,置之不理,那我孟長歌隻有告禦狀,請天子為我伸冤!”


    音落,長歌轉身即走。


    正在這時,馬蹄聲響,遠遠的有一匹駿馬奔來,馬上之人,是長歌所熟悉的。


    她頓住腳步,靜觀其變。


    眾人皆抬眸望去,心思立時各異。


    馬兒奔到跟前停下,高半山跳下馬背,與眾人相互見禮。


    長歌立在一邊,小臉黑沉沉的,率先開口,“高公公,我請求覲見皇上,我要告禦狀!”


    高半山一揚手中拂塵,尖細的嗓音響起,“孟長歌,校場諸事,皇上已得知,有口諭給你,跪聽宣讀!”


    長歌眉頭微皺,但順從的屈腿跪下,“草民孟長歌聽旨!”


    高半山朗聲道:“皇上有旨,孟長歌即刻退出校場,著肅親王帶回王府暫為看管,與外界隔離,不得相見任何人!欽此!”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肅親王多年不問政事,怎麽突然……


    且為何將孟長歌關在肅王府,而非刑部或者其它地方呢?


    長歌亦懵,她不知尹簡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楞楞的問了句,“那我的案子呢?我的武考資格呢?”


    “皇上自有定奪!”高半山隻隱晦的給了這麽一句官方說辭。


    長歌心中稍一思量,叩頭道:“草民謝主隆恩!”


    “微臣遵旨!”尹諾同時步出,跪地一拜。


    一場鬧劇,就這樣結束。


    尹諾帶著長歌離開,高半山回宮複命,其餘眾人亦各自散去。


    隻是,表麵無異,各人心思早已鬥轉。


    帝王消息未免太過靈通,又或者是提前便有算計?那麽,對於真相,帝王知多少?


    ……


    午時,宗祿收到一張字條,依約來到城中蓬萊酒樓。


    由跑堂帶至樓上拐角包廂,寧談宣果然已在等他。


    宗祿拱手一揖,語氣極為恭敬,“太師,久等了!”


    “我也剛來,坐吧。”寧談宣微笑,溫聲道。


    宗祿落座,提起茶壺給寧談宣斟茶,隨口道:“不知太師找我,有何急事?”


    “哦,也沒什麽,就是問一問你,孟長歌一事,與你有無關係?”寧談宣語氣淡淡,唇角勾起的笑容,始終給人如沐春風之感。


    聞言,宗祿一驚,茶水不小心灑到了桌上,“太師何出此言?我怎會下這種黑手?”1d7hz。


    寧談宣道:“確定麽?”


    宗祿眼中現出一抹遲疑,就是這細微的變化,令心思縝密的寧談宣猛然一掌拍在桌上,他陰寒著雙目,“宗祿,你敢匡我?原來你對我的回報就是這樣陽奉陰違?”


    “太師!”


    宗祿雙膝一屈跪地,他拱手急道:“宗祿知錯,當年若非太師金殿求情,先皇早已將我斬首示眾,我的性命是太師所救,萬不敢欺瞞太師!”


    寧談宣一聲冷笑,並不言語。


    “昨日孟長歌的膳食中,我隻命人放了些許瀉藥,原是想整他一番而已,不知為何他竟說是腸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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