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蕭岑側身對著她,他如山般挺拔的身姿,一如既往的給予長歌足夠的安全感,可他同時又是那樣漠然,側臉的線條那樣僵硬,連半分柔和都吝嗇的不肯展現,那削薄的唇緊抿著,一語未發。愛睍蓴璩


    “義父……”


    長歌轉身之際,忍不住又喃喃呼喚,她多想他能給她一個擁抱,隻要給她丁點希望,她就可以不在乎他的絕情,可以如他所說,既然喜歡上一個人,那就是一輩子,而不計較任何回報……


    然而,他一動不動,仿若不曾聽到,依然冷漠如冰。


    長歌一步步邁出,握住門把手,好久都使不上力氣,她不死心啊,她怎能甘心?


    她猛然回頭,“義父……”


    “義父大婚的日期定下後,會傳消息給你,很快你就會多一個義母。”孟蕭岑終於開口,卻是冷冷的打斷她,在她千瘡百孔的心上,又插上了致命的一刀。


    “好……好,很好!”長歌慘然笑出聲,她盯著他,清清楚楚的說,“義父,我死心了,從今往後,我對你不會再有兒女私情,我們隻是父女關係!我若違誓……天打雷劈!”


    語畢,她拉開門栓,背影決然的衝出,屋門在身後緩緩關闔,她再也不曾回眸相顧……


    一室蕭索,半室寒;一世無緣,半世涼。


    一點朱砂,兩方羅帕,三五鴻雁,亂了四季楊花。


    六弦綠漪,七星當掛,八.九相思,懶了十年琵琶。


    孟蕭岑垂眸,涼薄慘笑,他伸手入懷,小心的取出一方雪白的錦帕,整塊帕子幹淨得連半分裝飾都沒有,唯獨右下角繡了歪歪扭扭的兩個紅色小字:長歌。


    他猶記得,這是長歌八歲時,有一回瞧到他的侍妾給他繡錦帕,她便動了小心思,偷偷的學著也給他繡了一方,作為那年送給他的生辰禮物。


    那一年,他舍了收到的各種名貴禮,隻留下了她的帕子。


    那一晚,他夢到了夙雪……


    此時的孟蕭岑,絕對不會預料到,自小任性的長歌,這一次,竟一語成畿……


    他原以為,那般死心踏地愛著他的姑娘,會一直愛下去……


    他原以為,他傾盡心血養大的小公主,會在他身邊永遠做他的公主……


    可是,後來的後來,一切都變了……


    他方才知曉,彼時的他,錯得有多麽離譜……


    是他親手,將揉進他骨血的丫頭,推向了別人的懷抱……


    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


    ……


    入宮的馬車,在宣華門停下。


    侍衛例行檢查後放行,馬車駛向外九城的羽林軍總營。


    皇城,分內九城和外九城,大內侍衛鎮守內九城,羽林軍守外九城。


    而皇帝與後宮,全在內九城。


    也就是說,在一般情況下,羽林軍是見不到帝王的,除非有召諭。而暫時,長歌也不想見尹簡。


    思索了會兒,長歌朝對麵坐著的尹諾說道:“王爺,長歌會好好表現的,您放心吧,不用擔心我闖禍,我會乖點的。”


    “嗬嗬,那就好,多曆練曆練,對你的成長有好處。”尹諾微微一笑,目不轉睛的望著這張刻在記憶中的臉,他隻覺得,死寂了多年的心,又漸活了過來。


    兩人相視而笑,一路閑聊。


    不多會兒,馬車到達軍營,長歌跳下車,朝尹諾揮手作別,尹諾又叮囑幾句,方才離去。


    羽林軍的營地很大,長歌大略掃視了一番,然後挎著包袱上前,給營地守衛的羽林軍出示了她的入伍批文。


    “哦,你就是孟長歌啊,跟我來,朗統領已經在等你了。”對方看到批文上的名字,立刻堆著笑說道。


    長歌抱拳,“謝過兄台!”


    ……


    城外。


    一株百年老樹下,一隊人馬靜候待命。


    遠處官道上,一騎快馬乘風而來,馬蹄揚起的沙塵,漫卷一方天地,教人無法看清馬上之人。


    但僅憑衣著與身姿,他們已認出了來人。


    “籲——”


    棕馬近前,來人勒馬停下,矯健的跳下馬背。


    “屬下參見主上!”


    數人跪地,齊聲叩拜。


    “起來吧!”


    “謝主上!”


    眾武士起身,來人緩緩揭下臉上的人皮麵具,露出他的本來麵目,他一瞥旁側的人,道:“離岸,本王即刻回國,你即返回汴京,長歌已入宮,你在外麵接應她。記住,舍你之命保她的命,本王不允許她再出半點差錯!”


    “是,屬下謹記。”離岸拱手,垂首作答。


    孟蕭岑冷然的麵容,在春寒陡峭的勁風中,略顯蒼白,他默了須臾,方才又道:“有關後續細節的事情,本王再跟你叮囑一下。”


    “是!”離岸道:“主上請吩咐!”


    ……


    皇宮。


    帝王的斥責聲,從上書房頻繁傳出,尹璉在外麵滯下步子,眉峰緊鎖。


    太後壽辰在即,今日朝上兩派聲音,吵得不可開交。


    以寧談宣為首的反皇派,堅決反對為太後賀壽,理由是先帝駕崩不足半年,太後仍在孝期,此舉乃是對先皇不敬;而保皇派的宋承等人,則認為先皇逝後,舉國悲慟,各地連續發生了幾起風災、瘟疫,借太後壽辰可為民請願,禱告先皇保佑大秦國泰民安。


    兩方各自有理,中間派的大臣,便一半支持賀壽,一半支持守孝,最終未能達成統一共識。


    而帝王心思,誰也琢磨不透,哪怕是宋承,都沒品出他的真正意圖,他整個過程,一言未發,神色不明,隻在最後道了句,“容後再議!”便宣布退朝。


    近來,自從宗祿被李大鬼魂嚇得病倒後,寧派黨羽便加快了動作,戶部掌管天下錢糧,帳麵做得滴水不漏,而戶部尚書、侍郎,皆乃寧談宣的人,朝上商議賑災撥銀,戶部呈上帳表,聲稱國庫缺銀,拿不出錢賑災。


    寧談宣一黨,樹大根深,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十分棘手。


    尹簡怒極,那眼神令人不寒而栗,“既然沒銀子,那就想辦法籌銀子,總不能看著老百姓餓死病死吧?多死一個百姓,大秦就多一個冤魂,萬一災區的冤魂都飄到汴京來討公道,朕是天子,朕責無旁貸,隻恐諸位臣工也要受牽累了!”


    此言一出,眾臣臉上驚現異色!


    “宗將軍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麽?膽小的人,可得注意了!”尹簡沉沉發笑,驀然一掌拍到龍椅扶手上,嗓音懾人,“三日之內,戶部籌不齊十萬白銀,朕就治爾等失職之罪!誰敢擾民,罪上加罪,嚴懲不殆!”


    眾臣驚惶,戶部官員跪地叩頭,瑟瑟發抖。


    此時,上書房內議的是朝廷如何督查災區官員廉潔賑災事宜。


    聽得裏麵聲響漸消,尹璉收回思緒,方才令太監進去通報。


    很快,太監來請,尹璉邁步入內,一眾重臣皆在,他跪前見禮,“微臣參見皇上!”


    “平身!”


    “謝皇上!”


    尹璉起身,拱手道:“稟皇上,通州守將黃權遞折,請皇上過目!”


    聞言,寧談宣、李倫等寧黨麵色微變,個個心中起了疑竇。


    高半山下得玉階,從尹璉手中接過蠟封的折子,轉身呈上,尹簡拆閱後,冷冷一笑,“黃權染病,暫不能來京拜壽,這倒是巧的很!”


    眾臣跪地,“皇上息怒!”


    “啪!”


    一聲重響,尹簡將折子摔在了禦案上,他臉色鐵青道:“太後壽辰,竟敢搪塞,真是大膽!”


    “稟皇上,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寧談宣一揖,淡笑道:“黃權因病無法進京為太後祝壽,也算無奈之舉,並非有意為之。恰好微臣亦覺賀壽一事欠妥,請皇上明鑒!”


    “請皇上明鑒!”


    他話口方落,其餘寧黨異口同聲,嗓音之亮,勝過鼓鑼。


    尹簡勾唇一笑,褐眸幽暗深邃,“太師言之有理,是朕過於敏感了,虧得太師提醒。”


    “微臣不敢。”寧談宣溫顏如玉,唇畔一抹淺笑,端的絕世無雙。


    尹簡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微歎了聲,“朕乏了,今日先議到這兒,諸位退下吧!”


    “臣等告退!”


    眾臣叩頭,魚貫退出。


    尹璉側身,靜等所有大臣離去,才近前低聲道:“皇兄,黃權密信在此!”說著,他呈上一根小拇指般粗的竹筒,“飛鴿傳書。”


    尹簡自竹筒內抽出一紙卷信箋,緩緩展開,閱畢挑眉道:“黃權果然狡詐殲滑,倒是比朕還會作戲!”


    “寧談宣老殲巨滑,不如此,恐怕也不成。”尹璉道。


    尹簡頷首,沉吟稍許,道:“對於黃權,不可全信,派人暗中監視,此人兩麵三刀,當年既能背叛前朝,暗投大秦,如今也能背叛於朕,暗投寧談宣。是以,朕不可不防!”


    “皇兄顧慮及是,臣弟明白了。”尹璉一凜,神色愈發凝重。


    “皇上!”


    莫麟自外麵進來,見得尹璉,兩方行禮後,拱手道:“郎統領派人來稟,稱孟長歌已入羽林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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