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醒來時,已經月上中天。


    原本兩個人的暖被窩,隻剩下了她一個人,偏殿中早已尋不到尹簡的影子,倒是尹婉兒坐在桌案前,正執著毛筆在作畫。


    長歌心裏有些失落,他什麽時候起床的,她一點兒都不曉得,或許是躺在他懷中太安心,以至於警覺心一向不錯的她,竟然一覺睡了幾個時辰,而完全不知周遭動靜。


    桌案上已經沒有了奏折,尹婉兒畫得十分投入,長歌沒敢打擾她,拿了備用的月事布,放輕步子走入側門出恭。


    待她推門出來時,尹婉兒剛好落下最後一筆,她回過頭來,淺笑道:“長歌,你看看我畫得如何?”


    “好啊,不過我不怎麽懂畫,是個門外漢。”長歌欣然點頭,幾步走近,專心欣賞尹婉兒的畫作。


    那是一副水墨畫,亭台水榭,拱橋假山,碧波蕩漾的池子裏,荷花開得正好,綠色的蓮葉鋪滿了整個水麵,幾條魚兒在嬉鬧,從蓮葉中穿梭暢遊,畫麵生動活潑,美感十足。


    “好個魚戲蓮葉圖啊!”長歌大讚,漂亮的鳳眸熠熠閃光,“婉兒,你真是才女哦,我是個粗人,就隻會舞刀弄槍,連一條魚也畫不好。”


    尹婉兒笑了笑,眉宇間浮起一抹憂色,“長歌,你知道麽?其實我很羨慕你,若我沒有學習琴棋書畫,而是像你一樣自小學武功,那該有多好,起碼可以自保,不會被人淩辱……”


    “婉兒!”


    長歌心下一緊,她視線移開畫作,扭頭看向尹婉兒,“有得必有失,你沒學武,所以你不知我內心的遺憾,更不知我因為會武,而受過多少傷,有多少次在鬼門關盤桓,又有多少次,看到姑娘們彈琴唱曲抒發情懷而心生羨慕,人生原本就這樣,誰也預料不來結局,就好比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而月老的紅線,隻牽給有緣人,得不到,錯失了,隻能說明沒有緣份,但屬於你的那根紅線,一定存在。”


    尹婉兒怔忡出神,默默思考著長歌的話,許久才緩緩綻出笑靨,她道:“長歌,謝謝你,能結交到你這個知已朋友,我很開心。”


    長歌笑,“嗬嗬,既為知已,又何必言謝?”


    尹婉兒點點頭,可語氣仍不免惆悵,“許多道理,其實我也懂,但是長歌,懂得與放下,前者容易後者難,尤其是感情,若能輕易放下,也便不是真愛了。”


    長歌沉默,心底的某根弦,被這番話觸動,她必須承認,說到與做到是兩回事,譬如她對尹簡的感情,同樣明知不可能,卻偏偏放不下……


    兩人各懷心事,都不再說話。


    長歌本意是吃人嘴軟的替齊南天相勸尹婉兒,可勸到這兒,反而勸得她自己傷春悲秋的,憂鬱了許久後,她肚子忽然“咕咕”叫了兩聲,一室的寧靜被打破,尹婉兒方才一個激靈記起,“長歌,你餓了吧,抱歉,我忘了時辰……”


    “沒事兒,我能撐得住。”長歌不好意思的幹笑,可不小心扯動了嘴唇的傷,疼得她直呲牙。


    見狀,尹婉兒擔心之餘,不禁又覺好笑,“長歌,表哥的嘴唇也跟你一樣腫破,你們倆人……”


    “我們什麽也沒做!”長歌一句話打斷,堅定的搖頭,“我們倆就是不小心磕在桌角了,那是意外,純粹意外!”


    “哦,原來這樣啊!”尹婉兒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可眼中的揶揄卻掩不住,“我還以為你們親吻……”


    “哎呀,餓死我了,快弄點東西給我吃。”長歌急急打斷,羞得小臉通紅,恨不得挖個大坑鑽進去。


    真像尹簡說的,她再想咬他,得咬到暗處,嘴唇這麽敏感,使得別人都聯想到那個了……


    尹婉兒不再打趣她,掩著嘴笑道:“嗬嗬,表哥交待了,讓你到我的蘭蔻閣用晚膳,以後啊,你就住在帝宮,做我的專屬侍衛,負責我的人身安全。”


    “啊——”長歌大吃一驚,“這是真的麽?”


    “嗯。”


    “尹簡人呢?他現在哪兒?”


    “上書房。太後壽辰在即,表哥召各部大人在議事呢。”


    長歌有些懵,她想在尹簡身邊當差的,可尹簡竟然不經她同意,將她調給了尹婉兒!


    如此,她上哪兒偷取情報啊!


    尹婉兒察顏觀色,發覺長歌不是很歡喜的樣子,不禁故意沉下臉,纖指戳了戳她的額頭,“怎麽,你不想跟著本郡主吃香喝辣麽?”


    “咳……”長歌回過神來,笑著戲謔她,“小爺當然想啦,隻不過小爺武功低微,恐怕抵擋不住齊大人啊!”


    尹婉兒神色一僵,“那個人你甭理。”


    “好吧。”長歌扯了扯唇,表情略尷尬,她本想趁機替齊南天美言幾句,哪曉得尹婉兒態度……


    哎,齊南天隻能自求多福了!


    到達西偏殿的蘭蔻閣,尹婉兒命人傳膳,待膳食布好,便遣退了宮人,隻留下大宮女沁藍侍候,以用來堵宮人的嘴巴,以免落個她和長歌孤男寡女不幹不淨的名聲。


    用膳途中,長歌忽然記起一事,“婉兒,你是說我不用再回羽林軍營了麽?”


    尹婉兒點頭,“是啊,你如今是表哥的人,表哥必然不會再允許你跟一幫男人同宿軍營了!”


    “呃,誰說我是他……咳咳,那我住你的蘭蔻閣麽?”長歌鬱悶,真是愈來愈解釋不清了呢。


    “不是,你繼續住東偏殿。”尹婉兒說完,見長歌瞪眼,忙又補充,“我隻是個傳話筒,這也是表哥安排的。”


    長歌將碗裏的米飯一口扒幹淨,心裏老大不樂意,讓她單住東偏殿,卻不讓她做禦前侍衛,這說明尹簡還是不信任她啊!


    ……


    上書房。


    郎治平、齊南天、宋承、尹璉、尹諾、尹玨等人立了一排。


    “此番太後壽辰,朕對禮部的各項部署安排,極為滿意,但樂工坊的宮舞節目中,有一支飛天舞,朕以為在福安殿表演不出飛天效果,可改在欽和殿外的千獅橋,夜幕美景之下,舞姬於橋上舞動,當別有一番韻味。”禦桌後麵,尹簡清雋的俊顏,掩映在橘色宮燈下,忽明忽暗,讓人看不真實。


    尹璃喜上眉梢,“皇兄,此想法甚妙,臣弟讚同!”


    “皇上英明!”郎治平等人也紛紛拱手,完全同意。


    “皇兄……”尹玨訥訥的喚了聲,眉心微蹙,似欲言又止。


    眾人皆奇怪的看著尹玨,尹簡微笑道:“四弟,你覺得這提議不妥麽?沒關係,談談你的想法。”


    尹玨低垂下頭,“稟皇兄,臣弟亦覺在橋上表演飛天舞更好些,可屆時移駕殿外,皇兄和太後的安全……恐怕羽林軍和大內侍衛需要盤查的範圍更廣,萬一有所疏漏,豈不是大禍?”


    “四弟所言及是,朕初登大寶,不服之人多數有之,恐會製造出些麻煩的。朕倒無所謂,但若驚擾到太後……”尹簡沉凝片刻,長指輕扣著桌麵,思索著道:“容朕再斟酌斟酌吧,今兒晚了,明日再議。”


    “臣等告退!”


    一幹人行禮退出,待退到門口時,尹簡的聲音,忽然又自背後傳來,“肅親王、郎統領與齊大人稍等,朕與三位談談婉郡主與孟長歌之事!”


    今日,帝王杖刑了羽林軍孟長歌,此事已傳遍內苑深宮,而婉郡主一事,更是眾所周知,是以,留下這三人談那二人的事,皆在情理之中。


    待其餘人心無疑慮的退離,三人歸來,尹諾搶先道:“皇上,孟長歌如今狀況怎樣?她傷勢嚴重麽?”


    “皇叔莫急,長歌無事。”尹簡搖頭,連忙安撫激動的尹諾,他不知尹諾為何待長歌好,或許是為了他,也或許是因為別的原因,但尹諾不坦白,他便不好橫加逼問。


    尹諾將信將疑,“真的麽?皇上不是杖責她三十麽?”


    “朕命人做了假,並不曾真打她。一來對宋妃有個交待,二來朕借機把孟長歌留在了帝宮,將孟長歌調派為婉郡主的貼身侍衛,太後壽辰時,朕將帶婉郡主和沐妃同席,孟長歌伴左右,如此,朕倒要看看寧談宣舍不舍得下手!”


    “皇上,您打算用孟長歌和沐妃娘娘牽製寧黨?”


    尹簡側眸,望向發問的齊南天,他淡淡一笑,“所以南天,你的任務,不僅是保證婉兒的安全,還有孟長歌,朕不允許她二人掉半根頭發!”


    “是,微臣遵旨!”齊南天單膝一跪,拱手道。


    尹簡頷首,視線移向郎治平,“郎卿,回頭命人把孟長歌的行囊全部送入帝宮,她不會再回羽林軍了!”


    “是!”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你們三人記住,千獅橋的表演,勢在必行,朕方才不過在試探四王爺,好在他未令朕失望!”


    聞言,三人皆驚,尹玨能提出殿外的安全隱患,便可證明尹玨暫未與寧談宣結成一黨!


    因為,寧談宣必不會錯過露天行刺的最佳時機!


    尹簡扶著桌角起身,精湛的褐眸,緩緩掃過三人,“隻剩下三天時間,欽和殿內外,你們抓緊時間部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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