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蘭蔻閣行至帝宮的路上,高半山長話短說,告之尹婉兒尹簡出事的前因後果。


    “孟長歌不告而別?”


    “是!昨夜孟大人與皇上還親密無間,今晨卻以赴重光寺拜佛求子之藉口,獨自一人離宮,並許諾皇上落日之時歸來,誰知皇上傾心等待,卻等來一紙訣別書信,皇上大慟,是以冒雨出行,以致病發!”


    “怎會這般?表哥有沒有派人去找孟長歌?”


    “皇上回宮途中,曾清醒片刻,逾令八百裏急報,連夜送往各邊境州縣,嚴查出入大秦邊境之人,但凡發現名為孟長歌者,一律扣押,百裏加急上報,且其通關文碟作廢,限製出境,但無帝王旨意,任何人不得擅自淩虐孟長歌,須以上賓相待,違者九族株連!”


    尹婉兒陡然停步,她氣息紊亂,麵色泛白,“高半山,孟長歌智計過人,定然不會輕易被擒,而皇上心結過重,恐怕一時半刻病情難以控製!那麽,這期間各方定會蠢蠢欲動……你懂我的意思麽?”


    “奴才明白!婉郡主心思剔透,奴才謝過婉郡主待皇上赤誠忠心,請郡主放心,皇上清醒之時,已傳詔齊大人、肅親王等重臣,以皇上平日布棋之能,局勢當在掌控之中,而目前最令人擔心的,則是皇上的心病,卻無心藥可醫!”


    高半山近身服侍尹簡多年,帝王心事脾性,他至少通透七八,當年他不願看到尹簡被情羈絆延誤江山,如今尹簡卻又為情所困,且在大秦江山內憂外患之際,他心中的焦慮,可想而知!


    言談間,兩人已至帝王寢宮,尹婉兒匆匆入內,到得龍帳前,瞧見尹簡昏迷沉睡,俊顏酡紅,她心急如焚,略一思忖,道,“太醫,把藥給我,爾等全部退下!”


    “是!”


    “拜托婉郡主了!”


    太醫聽命退出,尹婉兒左右環顧,頗具威嚴,“沁藍與高半山隨侍,其餘宮人退出龍帳!”


    “是!”


    “扶皇上起來!”


    “是!”


    高半山扶尹簡靠坐於*頭,他雙目閉闔,雙唇無意識的蠕動,聽不清言語,但從口型判斷,幾乎字字為“長歌”!


    尹婉兒心痛萬分,她隱忍著鼻尖的酸意,俯身貼近尹簡的耳朵,她學著孟長歌的語氣,嗓音哽咽,“尹簡,我是長歌。我回來了,你能聽得到我說話麽?”


    尹簡未醒,但劍眉竟微動。


    三人欣喜,尹婉兒眸底的紅,疾速蔓延,“尹簡,你生病了,必須服藥!讓長歌守著你,照顧你,好麽?”


    尹簡燒得糊塗,卻並未完全昏迷,孟長歌的名字,仿若一根尖銳的針,無論他的意識是否清晰,那根針總是能輕易紮進他的心髒!


    他眼簾緩緩闔動,幹澀的唇亦間或蠕動,尹婉兒連忙仔細傾聽,隻聽得尹簡低啞的音,斷斷續續,飽含疼痛,“長歌……別走,別丟下朕……朕不能……沒有你……”


    “我在!”


    尹婉兒淚如泉湧,她執起尹簡垂在*邊的手,緊緊的握住,“尹簡,長歌回來了,長歌不會丟下你的!”


    她說著,端起藥碗,舀了一勺,試好溫度送到他嘴邊,“尹簡,我們喝藥,隻要你肯好好治病,長歌便不離開你。”


    尹簡竟聽話的張嘴,苦藥入喉,他略有轉醒,但迷蒙的目光,看不清眼前女子的臉龐,他下意識的反手握住尹婉兒的手,緊緊的,用著全身的力氣,生怕她再消失不見。


    沁藍端藥碗,尹婉兒一勺一勺的喂藥,心痛的滿目瘡痍,她從未曾見過尹簡這般無助的模樣,當年采薇死去,她不知他痛到哪般,而如今,一個孟長歌,竟令他仿若輸了天下,痛到極致,再也不是往日沉著冷血的帝王!


    尹婉兒不明白,她唯一視為摯友的長歌,為何棄她、棄尹簡而去?甚至,連作別都沒有,就那麽,突然的闖入,又不留半點痕跡的遠走……


    尹簡終究沒有完全清醒,他喝了大半碗藥後,便又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但就是這一碗藥,起了決定性的作用,尹簡體溫得到了控製,三個時辰後,尹婉兒又哄他服了一次藥,撐到黎明破曉時,終於完全退燒。


    隻是,尹簡依然沉睡。


    “郡主,這兒有奴婢侍候著,您回宮歇會兒吧。這*沒闔眼,皇上醒來知曉,定會心疼郡主的。”


    “我沒關係。”


    尹婉兒搖搖頭,衣不解帶的守到此刻,她渾身乏累,但實在放心不下,待尹簡清醒,見不到長歌,還不知會怎樣。


    第一次,帝王朝會未到,高半山通知百官,尹簡染疾,需休養一日。


    而寧談宣,竟巧合的告假,早朝未見蹤影!


    京城內外,暫時風平浪靜!


    齊南天、尹諾、宋承三人,昨夜候到宵禁,尹簡依然沉睡不醒,便先行出宮,軍政方麵,各方布置嚴謹,絕不允許出現動.亂!


    昨日暴雨,今晨天氣竟明朗清新,仿佛*之間,洗刷與遺忘了所有淩虐瘋狂,隻留給世間清白與美好。


    尹簡睜開眼睛,頭略昏沉,身子發軟,神智有片刻的不清明。


    “皇上!”


    “皇上,您終於醒了!”


    高半山與沁藍狂喜,激動的“撲通”跪地,齊聲道,“願主子龍體金安,福壽綿延!”


    尹婉兒形容憔悴,喜及而泣,“表哥!”


    尹簡重瞳無光,空洞的眼神,一一掃過三人,嗓音嘶啞低沉,“長歌……何在?”


    “表哥,千萬保重啊!我相信長歌隻是一時貪玩兒,不久她便會歸來,與表哥重聚。”尹婉兒淒聲低勸道。


    尹簡一瞬黯然,失落頹廢,不假掩藏。


    高半山奉上茶盞,言行小心翼翼,“皇上,您先潤潤喉……”


    “嘭!”


    尹簡陡然一掌打翻茶盞,茶水四濺,茶蓋在地上翻了幾個滾兒,他墨眸發紅,氣息粗喘的吼,“滾!全部給朕滾!”


    幸好是涼茶,尹婉兒纖手與羅裙被波及,而無大礙,但她卻被嚇得不輕,“表哥……”


    從幼時至今,她與尹簡十多年感情,尹簡從不曾斥責於她,此刻的他,竟令她害怕。


    “奴才該死!”


    “皇上息怒!”


    高半山與沁藍更為惶恐,驚駭請罪。


    尹簡卻一掀龍被,撐著起身,“長歌不會走的,朕要去東偏殿!長歌定是在與朕玩笑,她在東偏殿睡懶覺,朕去找她!”


    “表哥!”


    尹婉兒一驚回神,全然不顧尹簡暴躁的情緒,她捉住尹簡手臂,急聲道,“你得了風寒,病情剛剛穩定,不可再任性啊!我幫你去找長歌,好不好?”


    “婉兒!”


    尹簡盯著她,眸底深處的慌,直戳尹婉兒心髒,他字音極重的說,“你與長歌交好,她離宮時有沒有找過你?或者她是否向你透露過她要去哪裏?再或者……或者這是你二人故意玩鬧,她此刻正躲在某個地方,等朕去尋她?”


    尹婉兒淚珠不斷掉落,她不忍戳破尹簡的希望,可不認清現實,結局豈不是更絕望?一如她當年,不想認命,總騙自己是夢一場,但驀然清醒,春至樓空,西風獨自涼!


    “婉兒你說,你告訴朕長歌沒有走,她還在朕身邊!”尹簡等不到答案,猛然捏住尹婉兒雙肩,淒厲的低吼,重瞳中翻湧著透明的熱液。


    高半山與沁藍禁不住淚濕眼瞼,孟長歌怎能走得這般猝不及防,怎能這般狠心的辜負帝王情深?


    “表哥……”


    “朕去找她!”


    尹簡一把推開尹婉兒,赤腳下地,隻著一襲明黃中衣,便朝外踉蹌奔去。


    “皇上!”


    “表哥!”


    三人連忙撲過去,冒死攔駕,高半山跪於尹簡麵前,語速飛快,“請皇上以大局為重!不論治國,還是尋人,皇上龍體欠安,如何敢奔波?奴才求皇上先用膳服藥,讓奴才去東偏殿找孟大人,奴才一定肝腦塗地,全力以赴!”


    尹婉兒亦沉著冷靜的道,“表哥,你昨日病倒,已引太後猜疑,反皇派的眼線也必然在盯著表哥,長歌重要,但尹氏江山更重要,這個時刻,萬不可掉以輕心,否則不僅政局不可控,也會害了長歌,她的女子身份,遲早會被揭出來!”


    尹簡一步退後,終是清醒了幾分,他木然著神色,發出澀啞的音,“傳朕口諭,孟長歌之事,宮內任何人不得議論,私下傳謠者,殺無赦!”


    “是!”


    高半山立刻領旨,然後退出,上傳下達,頒布帝王諭令。


    “替朕更衣!”


    尹簡盯著前方,漆黑的墨眸中閃爍著一縷希冀的亮光,“朕,必須尋她,不撞南牆,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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