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法持續了數個時辰,秦昊一身鮮血站在道觀中,在他腳下無涯子氣息絮亂,若有若無,他慘笑這盯著秦昊道:“老夫千算萬算,沒有算到你竟然發現了。”


    “早在數年前我就發現了,你每一個眼神,每一次出行,每一次給我丹藥和妖晶,我都銘記在心,豈能料不到今日,隻是師尊之恩,讓我放不下。”


    “哈哈,當初我第一次見你殺人,知道你心狠手辣,膽大包天,殺伐果斷,你能從老夫手下活命,又說明你機智過人,這些年你都對那二牛頗為照顧,如今他已經成了朱國首富,富可敵國,我也料到你重情重義,恩怨分明,可惜沒有料到你同樣心思縝密,冷酷無情。這是老夫的失算,同時也葬送了老夫的仙路。”


    無涯子苦笑著說道,他仰首看天,似乎穿透了那道觀,看到了外麵飄落的大雪,一片片落在道觀的瓦片上,慢慢消融落入泥土,滋潤大地,正如現在的他,即將消逝,化為一培黃土,歸於大地。


    “老夫命不久矣,無需多言,看在這些年老夫頗為照顧你份上,答應師尊最後一件事可好?”無涯子沒有說何事,隻是目光微亮,凝視秦昊。


    秦昊同樣看著他,臉上的冷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悲涼,沉聲道:“師尊,弟子答應你。”


    “當初我答應朱國太宗皇帝朱正詢,守護朱國兩百年,如今還剩下一甲子,你可願代為師守護朱國。”無涯子目光中出現一抹回憶,臉上神情隱隱變成了解脫。


    “弟子願意,不足六十年,必不離朱國半步。”秦昊想也沒想的便點頭立刻答應下來,無涯子對他的恩,他要償還。


    “好,好,好!”無涯子一臉欣慰,噙淚含笑一連說了三個好字,渾濁的雙眼慢慢閉合,便徹底沒了生機。


    秦昊留下兩行淚水,這是他第二次流淚,第一次師尊為他報仇,身受重創,第二次則是師尊害他,被他親手葬送。


    這一年深秋,大雪早降,無涯子死,被他埋在了山巔,石碑上刻著八個字,“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正是秦昊第一次入道觀,無涯子說的那句話。


    這一年,秦昊三十七,代無涯子成為了朱國大國師,繼續守護朱國。


    ……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似水流年,十年時光悄然流逝,秦小童仿佛在這道觀裏紮了根一樣,除非朱國有難,他半步未曾走出浮夢山。


    此時,他也已修煉到了凝氣期巔峰,距離築元期不過一步之遙。


    這一年,道觀來了一位客人,是一名肥頭大耳的和尚,身穿灰色古舊袈裟,胸口纏繞著一圈黑木念珠,手中拿著髒兮兮的缽孟,腳下無鞋,腿毛飄飄,一副苦行僧模樣。


    道觀裏,和尚沒有說話,默默的取出一個金玉棋盤,上方寫著個天字,下方刻著個地字,棋子則呈黑白色,兩人相對盤坐,就這樣下起了棋子。


    秦小童並未下過棋,開始都是輸的極慘,不過隨著次數增多,秦小童的棋力日新月異,漸漸增長,終於在第三年,他贏了一次,三年裏的第一次。


    “阿彌陀佛!”


    和尚收起棋盤,也終於開了口,同樣是三年間唯一一次,大耳和尚合掌打了個佛號,接著又眯目出聲。


    “我觀道友必有一劫,此劫起於朱國,九死一生,福禍相依,和尚我這裏有佛法一卷,可化解道友之劫,不過此法需消耗壽元,用於不用全在道友一念。”


    大和尚說完,揮出一道金光沒入秦小童眉心,這才收拾東西,光腳朝外走去,幾步邁出便沒了身影。


    “和尚,你從哪裏來的。”秦小童突然大聲問了句。


    “我自西方來,尋求我佛長生路!”虛無縹緲的聲音從外麵飄來,回蕩在這道觀內,久久不散。


    秦小童神色惆悵的望著外麵,寒暑相隔,四季變幻,是時光變遷。白雲蒼狗,是光陰流逝。一切都是他人生中的過客,似夢還真,留不住,看不住,隻可於心中記住!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人生者,百代之過客”


    這一年,他五十,臉上多了些許滄桑。早已過了不惑,到了知天命,但眼中卻有越來越多的迷茫。


    ……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又是十七年,他已代替無涯子守護朱國半甲子,三十年,是一代人從出生到立業成家,是一代人從暮年到歸墟化塵。


    浮夢山十裏外又多了不少炊煙,一間間屋舍星布羅列,形成了新的村莊。


    浮夢山那位大國師依舊是朱國的守護神。


    一代代人口頭相傳,人們的敬畏越加深刻,似乎成了朱國子民家國平安的信仰。


    這一年,他六十七,臉上有了皺紋,身軀有些傴僂,看上去和無涯子有了幾分相似。


    與此同時,朱國新皇登基,大赦天下,邀請大國師設壇祭天。


    他踏出了多年不曾走出的浮夢山,飄然來到朱國皇宮,依舊那般的富麗堂皇,金磚碧瓦,雕龍刻鳳,彰顯皇室威嚴。


    秦小童帶著朱國年幼的新皇和一幹大臣浩浩蕩蕩走出皇城,在那裏建造了一座八角形的祭壇,邊角有龍旗飄揚,中間立著一塊玉牌,上麵寫著“蒼天”二字。


    秦小童盤坐在玉牌前,焚香閉目,禱告蒼天,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就在祭天快要結束時,他心中忽然浮現一個很久未曾有過的危機之意,張開雙目,凝望東方,隻見有黑雲滾滾而來,轉瞬即至。


    黑雲遮天露出一雙鮮紅的妖目,凝視下方,露出殘忍之色,此妖……已化形。


    他忽然福靈心至,想起十七年前那大耳和尚的話,此生必有一劫,九死無生,看來這就是朱國的劫了,同樣是他的劫。


    大劫將至,秦小童忽然起身,傴僂的身軀慢慢挺直,一股滄桑的氣息散開,雙目明亮,直奔黑雲而去。


    化形之妖,非他所敵,但為了那個承諾,他依舊無所畏懼,鬥法持續了幾息,秦小童吐血落地,神情萎靡,終究被重創。


    他臉上沒有悲傷,沒有後悔,沒有懼色,而是回首望著匍匐在地的朱國子民,目中流露出堅定。


    “師尊,弟子答應你守護朱國一甲子,必不會食言。”


    “朱國子民,借助爾等力量,賦予我念力,除此妖,平天下。”


    秦小童閉目,感覺身體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被抽去,那是壽元。修士修真求長生,但依舊壽元有限,逆天修道,成就長生,壽元才是根本。


    但此刻秦小童卻毫不猶豫!


    一年,兩年……直到八十年才緩緩停止。


    聲音浩浩蕩蕩傳遍整個京城,甚至至傳到了相鄰州域,無數朱國百姓閉目禱告,無形中匯聚了一股強大的念力,在秦小童背後形成了一尊模糊的金光大佛。


    “眾生有念,念而成香火,香火化佛,除妖斬魔!”


    大佛高唱了一聲,便伸出一指,金光燦燦,無數梵音響起,那黑雲飛快的消融,露出其內妖物,竟然是個屍體,全身被妖鱗覆蓋,背生妖翅,青麵獠牙。


    但在他額頭上寫著一個仙字,仙氣飄飄,似幻似真。那筆跡如龍,字蘊蒼穹,朦朧中仿佛內含一界。


    “仙屍!”


    大佛一指落在仙屍之上,一抹金光將其籠罩,那黑氣妖鱗緩緩消退,最後裸露出來的是一具仙光彌漫的屍體,隻是那屍體雙目蘊含黑色魔氣。


    秦小童腦中轟鳴,目光忽然閃過決然,一指而出,咬牙低喝了一句:“奪靈!”


    不錯,秦小童施展的正是從無涯子那裏得到的奪靈秘術,此術可奪人根基,他膽大包天,竟然欲奪仙屍根基。


    ……


    道觀內,秦小童麵容蒼老無比,他沒刻意的用法術遮掩,如常人一樣感受肉身腐朽的過程。


    此時他體內有一條仙氣朦朧的仙根紮於靈海之內,接連神穴,熠熠生輝,仙根如龍,貫穿全身,似乎是他與生俱來的一樣,分不清彼此。


    “福禍相依,果真靈驗,若自己不信守承諾守護朱國,必然不會遭受此劫,若心有遲疑,不在乎朱國子民生死,則不會施展那佛法,亦無法得到這這條絕世仙根,似乎世間之事,有因必有果,就像生老病死一樣,不體會死,怎知道生。”


    “生死猶如一線,線斷則是輪回!”


    秦小童不知為何腦海裏浮現這麽一句話,他目中更加茫然,何為輪回,何為生死,何為因果循環,他不懂,不知,未悟,所以迷惑茫然。


    時間如白馬過隙,一晃而過,三十年對於修士來說不過是一次入定,一次閉眼開眼的過程。


    當他再次睜開雙目,那眸子已經渾濁,一甲子諾言已然過去,他依舊停留在凝氣圓滿,不曾踏出那一步,哪怕擁有仙根,依舊如隔天墜,似乎在這道觀中,已是盡頭。


    不入築元,歲不過兩百,此時他隱隱明白,自己的壽元已然不多,或許隻剩下不足十年。十年內,不踏入築元,身化黃土,道消神隕。世人皆無法抵抗天數,逆去天命,修真者亦不例外。


    他取出那顆伴隨他百年時光的寶珠,此珠吸收了無數妖獸妖晶,已然成了黑色,當他再次用靈識掃過,那珠子突然放出一道烏芒,直入秦小童眉心而去,在他雙眉之間幻化成了一個黑色的珠子印記。


    頓時腦海裏出現了一些信息,原來此珠在上古年間被一名大妖得到,更煉化成了他的妖丹,妖晶時低階妖獸內丹的叫法,若修煉到一定程度,妖晶轉化為妖丹,凝聚出大妖元神,才算真正的大妖,堪比仙。


    過了片刻,他撫摸眉心那印記,隱約頓悟,似乎這珠子的使命已經結束,而他……也該離去了。


    一聲歎息在道觀內回蕩,久久不息,秦小童起身走出道觀,那蒼老的背影定格在道觀門中,漸漸成為永恒。


    這一年深秋,伴著落葉紛飛,他走出了道觀,走下了浮夢山,踏出了朱國,眼中再無一絲留戀。


    他要去求那一份生機,突破築元期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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