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好定時的組合音響,播放出優美的旋律。


    是皮爾金第一組曲,「晨歌」。美好的音樂逐漸充斥房間時,躺在被窩裏的真一也慢慢從朦朧中清醒。這首是他一直拿來代替鬧鈴聲響的曲子。


    作曲家與演奏者注入了靈魂的名曲寄宿著魔法,倘若聆聽這首想象著清新早晨而創作出的樂曲,每天早上都能舒服地起床。


    哪怕是作惡夢……真一躺在被窩裏思考。話說回來,還真是個可怕的惡夢。


    記得那是一如往常,自己在鏡波學院進行課後巡邏的夢境。走進描繪著魔法陣的教室之後,遇見了自稱瑪米拉達的惡魔。對方是個童顏巨乳的美少女惡魔。那個惡魔將教室破壞殆盡,最後甚至就此扛著自己飛出窗外。


    瑪米拉達扛著我,在黃昏的街道上穿梭。她好像對我說什麽:「賜予你征服世界的力量。」……來著?


    隻是我可不會聽信那種惡魔的鬼話。我明確地回答:「從我麵前消失。」但那個惡魔卻還是扛著我不放。


    於是我臨機應變地說:「我知道了,先讓我上個廁所。」並甩掉了瑪米拉達,衝進附沂公園的廁所。那座公園就緊鄰派出所。接著,我就在廁所裏用手機撥打110報警。


    裝扮可疑,甚至幾乎是公然猥褻程度的瑪米拉達,立刻就遭到盤問。我趁機就從廁所窗戶脫身。為了擺脫她,還硬著頭皮搭出租車回家。小心再小心,中途還數度換車。


    之後就回到一如以往的日常生活。享用遲來的晚餐、洗澡,然後進房睡覺。


    就夢境來說,場景莫名真實,連細節都記得一清二楚。擠壓過來的胸部那柔軟的觸感,還有舌吻的甜美滋味。不過那肯定是作夢。惡魔不可能出現在現實之中。就算有,也不可能是那種打扮淫蕩的童顏巨乳。昨天我是照常結束巡邏,並照常返家。肯定是這樣沒錯。


    真一做完結論,組曲「晨歌」正好播放完畢。


    好了,忘掉詭異的惡夢,今天一整天也要加油。學生會長的工作可是很繁忙的。


    他正準備起床時,發覺有東西纏著他的腰。側躺著睡的真一,感覺到有某種溫熱有彈性的物體正頂著他的背,並傳來軟綿綿的觸感。


    他起身掀開棉被一瞧。


    ……難不成還在作惡夢?那個金發的童顏巨乳就躺在被窩裏。


    童顏巨乳發出了輕細的鼾聲,接著緩緩地睜開雙眼皮大眼。她在看見真一呆滯的臉之後,露出了嫣然一笑。


    「嗯——早啊。」


    「呀啊啊啊啊——!」真一從床上滾了下來。「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惡魔能掌握契約者的所在地喔。」童顏巨乳瑪米拉達也爬起身,揉著惺忪睡眼說道:「我很久沒來人界了啊,昨晚就到處逛了一下。這裏是二十一世紀的日本吧,我還是第一次來日本耶,很感動喔。」


    雖然想吐槽的點很多,但最重要的還是「契約者」這幾個字。


    「契約是怎麽回事?」


    「咦——昨天不是簽約了嗎,真一用嘴唇蓋章啦。還交換了唾液,對吧?對吧?」


    瑪米拉達嘟起小嘴,並將食指輕抵在唇上。


    「到到、到底是怎麽回事……那個難道不是夢嗎?莫非是我還在作夢?」


    「別老是大驚小怪的嘛——就跟你說那不是夢了。」


    瑪米拉達走下床,她的服裝就跟昨天相同,是超短上衣及吊帶襪的超尺度打扮。然後她像是默背英文單字般,豎起食指說道:


    「你的名字叫音川真一,就讀鏡波學院高中部二年級,是個重視紀律的正直男生。個性是看見有人違規,無論對方是誰,都會忍不住出言規勸。對於擔任學生會長感到自豪,最討厭邪魔歪道,然而內心卻充滿漆黑毀滅的負麵能量。興趣是古典樂鑒賞。」


    她口中的描迤完美命中了真一的性格。


    「等、等等,我是不知道你從何得知這些事情的,而且確實也是有些地方說中。但我是個連內心都很正直的正義之男喔,怎麽可能充滿什麽負麵能量。」


    「你不用裝了啦。隻要親過嘴,契約者的情報就會全部傳達給我。真一心裏惡魔般的黑暗麵,真教人興奮啊。」


    「不、不可能……」


    沒錯,這種事太荒謬了。假如瑪米拉達真是惡魔,關於那個「契約」所代表的涵義,就從書本上看來所得到的常識中,真一略知一二。


    人類會從惡魔身上獲得力量,而惡魔則會吸收人類的靈魂。


    德國作家歌德創作的《浮土德》,其內容正是如此。故事講述一個名叫梅菲斯特菲雷斯的惡魔,以支配死後世界的靈魂為條件,賜予浮士德博士返老還童的力量。


    「我、我可沒簽什麽契約喔!」


    「所以啊,我就說已經簽約了嘛。」


    「擅自簽署的契約不算數!根據消基法第一節,<消費者契約之要約與承諾意思表示之撤銷>當中……」


    「我不懂人界的規矩啦。反正真一跟我簽約了,接下來就隻剩下接收力量而已。」


    「可、可是靈魂會被奪走吧?」


    「哈哈哈,隻是簽約而已,不會奪走靈魂啦。現在是免費大放送!不收報酬,不拿白不拿喲!yo~~yo~~!」


    瑪米拉達又用口齒不清的腔調說道,並以僅伸出食指的雙手,朝前方輕輕比劃兩下。那個類似饒舌歌手的動作,讓人覺得十分煩躁。


    真一緩緩地深呼吸,讓情緒冷靜下來之後,態度堅決地說:


    「……就算你說的全是真的,我也不會跟惡魔交易。因為我是為正義而生的男人,音川真一。」


    「討厭,還在假正經。說穿了,我會跟真一簽約,就是因為一眼就看出你具備邪惡的才能。我所賜予的力量,會解放真一內心毀滅性的能量,讓全人類屈服。連征服世界都不再是夢想也說不定喔。」


    「就說我不可能具備什麽邪惡的才能了。對於熱愛正義的我來說,惡魔之力什麽的,可是最不相幹的力量。」


    「哈哈哈,我真想瞧瞧講出這種話的真一,在掌握惡魔之力之後漸漸墮落的模樣呢~~呢~~」


    「誰會墮落啊!總而言之,你已經是非法入侵民宅!你犯法了!我立刻就報警逮人!」


    「警察是指昨天的那個人吧,那個在公園廁所前向我搭話的人。」


    「是的,沒錯。日本的警察可是很優秀的,畢竟檢舉率是世界第一啊。就算是自稱惡魔的你,想必也……」話講到這裏,真一的腦袋突然浮現了一個疑問。「……這麽說來,昨天的警官怎麽了?」


    「爆炸了。」瑪米拉達說道,笑嘻嘻地坐上床沿。


    「……咦?」


    「因為他很沒禮貌嘛。竟然對我說什麽『一個國中生,打扮得不三不四地亂晃,到底是在想些什麽?』之類。我已經夠成熟了!啊,別擔心,我沒殺人啦,隻是大概要一星期才能痊愈吧。」


    她坐在床沿甩動著兩條腿,麵不改色說出驚人之語。她的臉上始終帶著笑容。


    「咿、咿呀……」從真一嘴裏不禁發出這種沒出息的哀嚎。


    「吶,跟我一起征服世界啦,我很中意真一喔。」


    站起身的瑪米拉達發出「嗬嗬」一道妖豔的笑聲,依偎在靠著牆邊的真一身上。


    瑪米拉達豐滿的胸部壓了上來。究竟會在此時覺得心跳加速,是因為感受到生命危險,還是感受到女孩子緊密相貼的體溫?恐怕兩者皆是吧。


    「住、住手!我可是學生會長喔!是個清廉潔白的男人喔!」


    「真一,起床了嗎?你從剛才開始,到底都在跟誰說話啊?」


    此時,有人沒敲門就


    打開了房門。


    走進房內的是真一的母親。


    「啊……」真一此刻正靠在牆邊,身上貼了一個穿著袒露下乳的超短上衣,搭配短褲跟吊帶襪的女性。這副模樣被最不想被看見的人撞見了。


    「你、你……一大清早帶這種打扮下流的女孩進房間,究竟是……」


    真一的母親背靠房門,指尖顫抖地指著真一。


    「媽、媽媽,是你誤會了!」


    「媽媽覺得好傷心啊!」母親掩麵泣訴:「你明明從小就是個優秀的乖孩子!明明是個玩完溜滑梯之後,認為『接著還有人要玩』就拿出手帕擦拭滑梯的溫柔孩子!那樣的真一,竟然會這麽沒教養……!」


    「不是的,媽媽!」真一拚命想安撫不停哭泣的母親。


    「感覺事情變得越來越麻煩了啊——我說,要不要把這個人也炸掉啊?」


    瑪米拉達傭懶地如是說,就緩緩將手朝著真一的母親高舉起。


    「喂、喂,你開玩笑的吧?別……」


    比真一的喝止快了一步。「咚砰!」的一聲爆炸響起,母親同時發出「呀啊!」的痛苦哀嚎,她的身體撞壞了房門,猛力震飛到走廊上。


    完全是名副其實的惡魔。瑪米拉達真的用魔法把母親給炸飛了。


    「唔……唔哇哇哇哇哇哇哇!媽——!」


    母親的身體嫋嫋冒著硝煙,倒在走廊上昏迷過去。


    ◇


    真一將昏迷的母親抱上床,接著逃出了家門。因此他早上什麽都沒吃,中午的便當也沒帶。看來,今天一整天似乎會為餓肚子所苦了。


    然而,對於此刻的真一來說,糧食問題根本無關緊要。跟身旁擅自從廚房拿出法國麵包啃咬的惡魔比起來,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這塊麵包好硬啊——果然還是滴血的肉好吃呢。真一,你要吃嗎?」


    瑪米拉達將吃到剩下大概剩五公分的法國麵包遞上前來。抱怨歸抱怨,還是吃了不少。


    「……算我求你了,快點回去吧。」他擠出由衷乞求的聲音。


    「我不要。」瑪米拉達一口氣將剩餘的麵包塞進嘴裏。「人家還沒賜予真一力量嘛。」


    「就說了我不需要那種玩意兒,你不要再跟著我了啦……」


    「為什麽啊——?要不要跟著你走,是我的自由吧——?」


    「你穿成這樣在我身邊晃來晃去,周圍的視線會讓我在意得不得了啊!」


    真一與瑪米拉達行經的上學路段,是個清靜的住宅區。盡管走在路上的人不多,但偶爾還是會遇見通勤的上班族。每當看起來還很想睡的上班族跟瑪米拉達擦身而過時,所有人都會瞪大雙眼回過頭。她的超尺度打扮,似乎帶有強烈的提神醒腦效果。


    「有那麽顯眼嗎——?」


    瑪米拉達歪著頭,再一次確認著自己的打扮,接著又再一次陷入納悶之中。


    「超級顯眼!我在左鄰右舍眼中,也是個品行端正的男人。明是如此,早上如果跟穿成像你這樣的女生走在一起,不就會招致奇怪的誤解嗎!」


    「討厭,真是拿你沒辦法啊——」


    瑪米拉達如此說道,隨後就仿佛隨風而散的煙霧般消失。


    身邊回歸了早晨獨有的寂靜。真一環顧四周之後,沉沉地歎了一口氣。


    「……唉,總算走了嗎?話說回來,竟然能憑空消失,那家夥還真的是惡魔啊。」


    「是的是的——我真的是惡魔喔——!」


    周圍明明沒人,真一卻還是聽見非常剌耳的聲音。


    「……什、什麽?你、你在哪裏?」


    「看著我,抱緊我~~然後溫柔地輕撫我的發~~?」


    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瑪米拉達唱著詭異歌曲的聲音,同時,掉在路上的果汁罐輕輕浮起。


    「這、這是怎麽回事……空罐……浮起來了?」


    「是變成透明人的我拿著罐子啦,你瞧你瞧。」


    空罐隨著「你瞧你瞧」的說話聲上下搖晃。


    「透、透明人?」


    真一雖然感到吃驚,還是一把抓過浮在半空的空罐,直接丟進旁邊的回收箱裏。垃圾就要丟進垃圾桶。無論是什麽狀況,真一仍然遵守紀律。


    「吶吶,你摸我看看嘛——」


    真一被看不見的東西抓著手,使勁拉扯了過去。接著,他的手在空蕩蕩的空間裏觸摸到某種物體。觸感軟綿綿的,仿佛吸附了整隻手掌的張力及大小,以及兼具柔軟彈力的神奇物體,確實就存在於那裏。


    「這、這是……?」


    「你明明就是知道的,色鬼。」


    「嗚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真一放聲大叫,甩開看不見的物體。「你、你真的變成透明人了嗎……?」


    「對啊——這是健全青少年的夢想呢。就算是真一,如果能變成透明人,當然也會想做壞事吧?例如偷窺女生洗澡之類。」


    「怎麽可能!即使四下無人,我依然是個清廉潔白的人!」


    「不然你變成透明人會想幹嘛?我很厭興趣耶——告訴我,告訴我嘛!」


    「…………在、在大馬路上做伏地挺身之類?」


    「真無聊。」


    一針見血,那道聲音簡直無情到嚇人。


    「總、總而言之,就算你變透明了,這樣糾纏著還是讓我很困擾啊。」


    「算了,要是真一怎樣都不接收惡魔之力,要我回去也行啦。我也不是閑著沒事啊。」


    瑪米拉達的口氣聽起來感覺有點像在鬧別扭。


    「很好,雙方意見一致了,那就拜托你快回去。」


    「可是我很久沒來人界了。機會難得,我想稍微四處逛逛,而且我也沒來過日本呢。」


    「很久沒來人界……你以前有來過啊?」


    「這是第四次了。我第一次造訪的地方,是大約二十年前的紐約喔。」


    二十年前……真一心想,倘若這是事實,那這女人究竟幾歲了啊?先不論身材,光看臉蛋,她明明就像十四歲上下的國中生。但既然自稱惡魔,大概就不能用人類的標準來衡量。


    「當時召喚我的人,是個有名的音樂家。」


    「音樂家?」這番話勾起了真一的好奇心。「叫什麽名字啊?」


    「我想想……他說他叫帕克二世。」


    「嗯……我這個打從心底熱愛音樂的人,居然沒聽過這個名字。那個人是哪種音樂領域的音樂家?古典樂……應該不是,還是爵士樂?」


    「是嘻哈喲,yo~~yo~~ 」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因為瑪米拉達的回答,就是如此出人意料。


    「嘎?」


    「所以說是嘻哈嘛(hip-hop),不是襲臀喔(hip-touch)。」


    「沒人說想摸屁股。」


    「真一不知道嘻哈嗎?」


    「不,我是知道啦……但那不算是音樂吧。隻是亂念著類似冷笑話的句子罷了。」


    「……哼。」瞧不見變成透明人的瑪米拉達的表情,但她的語氣明顯變得不滿。「隻是亂念罷了?你這是在disn(貶低)嘻哈嗎?」


    這時,空氣開始微幅震蕩著。除此之外,路邊民宅庭院的樹木也跟著無風自擺,周圍的濕度一口氣上升,空氣也變得悶熱沉重了起來。


    這是瑪米拉達幹的?真一不自覺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等、等等,我並沒有鄙視的意思喔。」


    他其實是鄙視嘻哈的,但他覺得此時還是乖乖順從會比較好。


    「可是真一不是說嘻哈不算音樂?還說隻是亂念罷了?」


    「沒、沒有這回事,嘻哈也是堂堂的音樂喔,真的。」


    真一隻覺得想吐。從小就活得清廉潔白的真一,擁有隻要說謊,就會受到強烈嘔吐感侵襲的特殊體質。


    但這是為了保住自己性命的必要之謊。真一如此認定,並拚命地壓抑住想吐的惡心廄。


    突然,空氣的震蕩停止了。隨後也傳來瑪米拉達開朗到讓人鬱悶的聲音。


    「就是說嘛!嘻哈果然很棒吧!來吧,真一也一起喊。let me hear say ho!」


    「let、let me hear say ho、ho……?」


    雖然完全不懂,他還是決定先重複一次瑪米拉達的話再說,否則她搞不好又會發火。


    「帕克二世是位匪幫饒舌歌手,主宰九〇年代的紐約嘻哈風格,是憑一支麥克風就從貧民窟一步登天的正宗饒舌歌手。認識他之後我也愛上了嘻哈,也就是成為heads(嘻哈狂熱者)的一員!」


    「……是喔。」因為絲毫沒興趣,他隨口附和一聲。


    即使如此,瑪米拉達還是神采飛揚地說下去:


    「嘻哈樂真的很棒喔。饒舌歌手隻是跟隨單一旋律反複播送的簡單伴奏,唱出押韻的歌詞而已。僅是如此,就能傳達出注入靈魂的訊息。而伴奏又稱為取樣(注:饒舌樂的表現手法。擷取某首歌曲的旋律,重新剪接錄製)……」


    由於話題實在太無聊,真一決定隨便結束對話。


    「話說回來,我聽都沒聽過有喜歡嘻哈的惡魔耶。光是惡魔真實存在這件事,事到如今我都還感到難以置信。」


    「是這樣嗎?我倒是覺得惡魔在人界也算是常識的說,許多書上都有提到。像是我爸爸也有在人界的小說裏登場啊。」


    「不不不,那隻是純屬虛構吧。」


    「……哼。」空氣又開始震動了。「我爸是虛構?你連我的把拔都想dis?嗯……」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沒錯沒錯,世界上有惡魔。當然有啊,嗯嗯。」


    近身體驗到惡魔的恐怖的真一,被迫表示認同。接著,瑪米拉達的語氣又瞬間恢複開朗的語調,空氣震動也在同時平息了下來。


    「就是說嘛!況且我也確實像這樣存在於此!來來,你摸摸看!」


    「……我就說我不要摸嘛。所以說,你這位惡魔是打算跟到哪裏?」


    「當然是跟到真一的學校參觀啊,有件事我有點在意呢。」


    這句話才更讓人在意,但無論怎麽問她就是不肯說。


    ◇


    「哦~~這裏就是日本的學校啊。昨天隻看過教室而已,這還真有意思。」


    真一恭敬地走過正門,對瑪米拉達的話置若罔聞,默默地走在通往校舍的路上。


    實行小中高一貫教育的鏡波學院校地遼闊。一穿過正門,左右兩側種植著棕櫚樹的學院主幹道便在眼前延展開來。蓋在路中央的圓形噴水池形成分岔路口,往左是國小部校區,往右是國中部校區,筆直前進便就是真一就讀的高中部校區。


    高中部有四棟校舍,分別都以走廊相連。最前方的第一校舍正門入口是學生往來最為頻繁的地方,因此在此設有大型布告欄。


    這時,真一發現布告欄前方正聚集著大批人潮,但今天應該沒有特別刊登什麽公告事項才對。被勾起了好奇心,他自己也走近到布告欄前。


    「大家早。」他向周圍學生問好,並一邊刻意秀出學生會長的臂章一邊說:「今天一整天也要加油喔。」


    真一被大多數學生敬而遠之,因此就算開口問候,大家通常都是隨便打聲招呼,並像逃跑一般離去。然而,今天的狀況卻不同於以往。


    別說是打招呼了,在布告欄前的學生們,都僅僅以冰冷的視線瞪著真一,然後就保持著沉默,迅速做鳥獸散。


    被獨自留在布告欄前的真一,茫然地目送眾人離去的背影。


    「……他們是怎樣?感覺今天特別冷漠啊,看見學生會長也不打聲招呼。」


    而那個原因,在看見布告欄時就揭曉了。上頭大篇幅地張貼了不得了的號外,那標題則是寫著……


    『學生會長在黃昏的教室內上演愛的私奔!』


    被冠上煽情標題的照片上,映照出的是背著夕陽,在體育館屋頂狂奔的瑪米拉達,以及被扛在肩上的真一。因為是逆光,兩人的麵容有些模糊,但照片還是清楚拍到真一戴在手臂上的學生會長臂章。


    「這這、這是什麽鬼啊啊啊——!」真一抓狂了。


    「這是怎樣啊,臉都沒拍好耶!」瑪米拉達則是因為別的理由抓狂了。


    報導內容也很誇張。抓其內容概要來說,應該就是……


    『佯裝品行端正的學生會長——音川真一的真麵目,是個強迫女生玩惡魔角色扮演的超級變態。此外,他甚至將三年八班的教室破壞殆盡之後,為了擺脫聽見騷動趕來的老師們而從窗戶脫逃,至於他的身影,則是與不情願的女孩一同消失在前往賓館街的路上。』


    誇大也要有個限度。會寫出這種報導的隻有一個人,二年五班的新聞社社長——梨田公造。雖然說是社長,但新聞社也隻有梨田一個人就是。


    梨田是個拚死追尋學院內醜聞的男人。由於他的報導內容大多太過誇大不實,跟真一一樣被大多學生敬而遠之。然而,其中也有不少熱愛八卦的學生,對梨田的報導讚不絕口。


    據傳,梨田最近掌握了學生會長的醜聞,正企圖把他拉下台。真一為自己的大意懊悔不已。分明學生會選舉就快到了,自己為何不能更加謹書慎行呢?


    可惡,那個臭人渣……!抹黑品行端正的我,是有什麽樂趣可言?真想將過去的校內新聞,連同這份號外全都拿去換成草紙,再將新聞社社辦改建成臨時廁所啊!如此一來,他就是臨時廁所社社長了。當然,我也會上門拉屎。覺悟吧,混賬東西……!


    當他一如往常在內心狂罵粗話時,瑪米拉達悠哉地說:


    「我剛才說有一件事情很在意吧?就是這個呀。昨天從教室窗口跳下來的時候,我看見體育館下麵有人拿著相機。我想說讓他方便拍攝,才決定跑上體育館屋頂。」


    「你、你是笨蛋嗎?」真一忍不住對隱蔽身形的惡魔所說出的話做了回應。


    「就是說啊。根本沒拍到臉嘛,我真是個笨蛋。早知道在體育館下麵跑就好了呢。」


    跟這個阿呆惡魔講話也是白搭,真一決定不再廢話。比起這件事,常務之急就是別讓更多人看見這份號外。


    真一將手伸向布告欄上的號外,準備趕緊回收。就在這個時候——


    「喂,音川,在這上頭被報出來的人,是在說你嗎?」


    全身穿著整套黑色運動服,負責生活輔導的體育老師趕到了現場。他手上拿著一份號外。看來梨田那個臭人渣,似乎正在學院的某處散布這份危言聳聽的號外。


    「不、不是,這是誤會!」


    真一又說謊了,嘔吐感隨之襲卷而來。嘔惡——


    「既然你說是誤會,那這份號外上拍到的男人,又怎麽戴著學生會長臂章?你每天放學後都會主動巡邏校內吧?昨天是幾點結束巡邏的?你應該有確實走正門回家吧!」


    體育老師揪起真一的衣襟,一副要吃人的模樣,他接著還使勁地前後搖晃著真一。原本就很想吐了,還被人這樣搖晃著,感覺相當難受。嘔惡——


    「你怎麽了,真一?你被這個人欺負了吧,看我的——」


    耳邊傳來瑪米拉達糟糕透頂的聲音,他因此回想起今天早上發生的慘劇。


    「喂、喂,等等……」


    咚砰!


    隨著爆炸聲響起,生活輔導的體育老師誇張地飛到幾公尺遠的地方去。


    目擊突發的離奇事態,在遠處看熱鬧的學生紛紛騷動了起來。


    「怎、怎麽回事?老師突然飛出去了吧……?」


    「那個……應該不是滑倒吧?」


    這家夥是做了什麽好事啊……當真一才這麽想時,耳邊就傳來了一道呢喃:「我把威力調到最低了喔。」不,這不是重點。


    遭到炸飛的體育老師仰倒在地,全身有如彈簧般彎曲彈起。接著,他扭動著脖子,發出了嘎吱聲響。不愧是體育老師,真的是身強體壯。


    「剛才那是怎麽回事?我學生時代有被廂型車撞過,衝擊力跟當時差不多耶。」


    比較的對象還真奇怪。而且瑪米拉達是真的有放水嗎?話說回來,自己的母親承受得了這等衝擊嗎?真一開始感到憂心了。


    「好強啊——!應該是無法立刻站起來才對啊,看我的……」


    瑪米拉達打算再次發動爆擊。正義之男真一憑借第六剛察覺到這點,他趕緊衝向體育老師身邊,以求保全他的性命。


    「老、老師,你不要緊吧?抱歉,我不小心絆到腳衝撞過去……」


    「什麽?剛才是你搞的鬼?身為學生會長,竟敢衝撞老師……音川,看來你是變成了個相當凶暴的男人了嘛。」


    「不、不是的,我當然不是故意的,應該說是不可抗力……哈哈哈。」


    為何我非得遭受這種事情啊?全都是臭人渣梨田,還有蠢蛋瑪米拉達的錯。以正義之名,兩人都給我爆炸吧。


    真一在心中咒罵時,隱形的瑪米拉達湊近他的耳邊呢喃:


    「好有趣的老師啊。如果稍微加強威力再把他炸飛會怎樣呢?要不要試試看?」


    「夠了!我都罩不住了啊!」


    「你說什麽,音川?」體育老師滿臉詫異地瞪了過來。


    真一現在真的很想大鬧一場。若非自己是重視紀律的學生會長,他肯定會鬼叫著逃跑。


    似乎認為真一精神有異常,體育老師揪住他的後領說:


    「總之,關於這份號外,我有話要問你。順便再來聊聊剛才把我撞飛的事情吧。要請你到學生輔導室來一趟喔。」


    接著他就用讓人聯想到推土機的力量把真一給架走了。


    「吶吶,真一,你要去哪裏啊?」


    瑪米拉達在旁邊耳語,這讓怒上心頭的真一忍不住大喊:「夠了,你給我滾一邊去乖乖待著!」


    「哦?你說要我滾一邊去?」體育老師笑得讓人發毛。


    糟透了。在疲於思考的真一的腦海裏,僅剩下這三個簡潔的文字不停盤旋。


    ◇


    真一被帶往學生輔導室之後,針對昨天三年八班教室的破壞事件,被追根究柢地做了一番盤問。那似乎在教師之間被當成一樁詭異事件,並引發熱烈討論的樣子。


    畢竟當聽見爆炸聲的老師們打開三年八班教室的門時,發現整麵地板都被畫了魔法陣、黑板連同牆壁凹陷、掃具櫃變形倒塌,連玻璃窗都粉碎了。就算是惡作劇也太過火。


    真一當然還是堅持著「不是我做的」,並斬釘截鐵地否認。說了也不會湧現嘔吐感,畢竟這並不是謊言。罪魁禍首是瑪米拉達,自己隻是剛好在場而已。


    然而,當被問到「號外上的人是不是你?」時,真一否定了之後,就有股強烈的嘔吐感襲擊而來,甚至嚴重到老師還遞嘔吐袋給他。


    最後,終究還是因為沒有確切的證據而獲釋,但對於要靠說謊才能脫身這點,真一感到有相當沉重的罪惡感。


    都是跟那個惡魔扯上關係害的。我明明是學生會長,始終誠實做人,幾乎沒有說過謊。


    而瑪米拉達自從發生早上那件事情以來,就不知去向了。她恐怕還在學院內四處閑逛吧。學院校地這麽遼闊,她說不定還迷路了。


    ……畢竟我也是個正義之男。如果她真的迷路了,那要我去找人也不是不行啦。隻是難免要讓我報仇一下。對了,就把整地用的耙子綁到她的尾巴上,叫她跑操場一百圈吧。尾巴如果斷了,就用平底鍋炒來當宵夜吃。感覺就很補啊,嗬嗬嗬……


    「會長,你有在聽嗎?」


    他這才回過神來。坐在排成ㄇ字型的長桌前,五名學生會幹部都表情訝異地望著真一。


    「是會長自己的事情被當成議題了喔,請你好好參與會議。」


    坐在真一旁邊的學生會副會長,森崎留華說道。


    此刻正在召開每周三放學後舉行的學生會會議。真一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思考的黑洞,心思完全不在會議上。


    「呃、啊……抱歉,我會注意。」


    聽完真一的回答,森崎斜眼瞪著他說:「拜托你專心點喔,真是的。」並舉起手撩了頭發。而她這個動作讓纏在左手手腕上的玫瑰經念珠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森崎的老家似乎是教會,她本身也是個虔誠的基督徒。學院的學生們都昵稱森崎為「森崎修女」。


    「話說回來,還真是過分呢。會長居然被當成破壞三年八班教室的犯人。身為正義使徒的會長,怎麽可能做出那種事嘛,肯定是惡魔搞的鬼!」


    誠如森崎修女所言,那確實是惡魔搞的鬼。但如果得知了真相,身為基督徒的她說不定還會暈過去呢。


    森崎修女是比真一小一個年級的一年級學生。留著蓬鬆的鮑伯頭,一雙大大的眼睛襯著雙眼皮,令人懷疑能否進食的櫻桃小嘴。如果是妹妹,感覺就會倍受寵溺的可愛相貌,加上開朗明亮的性格,無論性別年級,大多學生都很喜歡她。簡單來說,評價與真一完全相反。


    「總之先按照會長說的,在下課時間做了簡單的問卷調查。」


    森崎修女將用訂書機裝訂起的文件,發給學生會全體幹部。


    那是針對全校學生,以「看見今天早上的號外,你對學生會長有何感想?」為題,匯集學生意見的調查。真一默默地瀏覽著數據。


    ·雖然很囉唆,但在嚴守紀律這點,我本來很肯定他身為學生會長的操守。現在有種遭到背叛的感覺。(二年級女生)


    ·最不守規定的,就是你這家夥啊!就算是不良少年,也沒有學生會在體育館的屋頂暴衝吧——?(一年級男生)


    ·請問在你旁邊被拍到的,那個打扮情色的女生是誰?(一年級男生)


    ·現任學生會長隻會出一張嘴,真的很煩人。(三年級女生)


    ·請問在你旁邊被拍到的,那個打扮情色的女生是誰?假如不願回答,就請將你的姓名地址公布到網絡論壇上。(一年級男生)


    「……這太過分了,而且同一個家夥還回答了兩次。」


    放下文件,真一打從心底感到無力。他靠著的鐵管椅椅背發出了「嘎吱」一聲慘叫。


    「根據我的估計,這次的號外導致會長的支持率下滑了近三成。再這樣下去,肯定會影響到下個月的學生會選舉喔。」


    森崎修女如此說道。


    鏡波學院在每年的四月與十月,都會舉行學生會幹部選舉。現任幹部如果想連任,隻要沒有競選對手,就會交由全校學生進行信任投票。倘若投出「信任」票的學生沒有超過半數,將通過不信任決議,該名幹部必須請辭。然後再以推薦的方式選出幾名新幹部後補,並重新召開選舉。


    現階段來說,還沒有競選對手出現在真一麵前。照這樣下去,在下個月,也就是十月就會按照預定進行信任投票。就算因為囉唆而被人敬而遠之,但從一年級開始,真一始終獲得一定的信任投票數,但這次看來形勢似乎相當不利。


    「我就


    說那件事跟我毫無關聯了嘛!」


    真一講到快哭了。又撒謊了,好難受。好像自從過見瑪米拉達之後,嘔吐感就不斷侵襲而來。嘔惡——


    「那是當然的!」森崎修女說道:「我明白這是梨田在背後操縱著!竟然企圖誣陷身為正義使徒的會長,真是褻瀆神靈!邪惡的新聞社,遲早會被『熾天使之光』焚燒殆盡!」


    簡單來說,就是新聞社早晚會遭天譴的意思。可能是受到動畫的影響,森崎修女提及「正義」一詞時,總是習慣夾雜莫名其妙的洋文。


    這樣的她,堪稱是真一在學院內唯一的信徒。她和真一同樣重視紀律,不放過擾亂秩序之人。因此,她平時就會四處宣揚,替鏡波學院帶來秩序的學生會長,除了真一別無他人。


    「總之,當前的問題就是在學生會選舉即將到來的這個重要時期,卻被人爆料出那種號外。再這樣下去,會長的連任之路會岌岌可危吧?你今後又該如何繼續維護學院正義呢!」


    「……隻能設法挽救形象了啊。無論如何,我都要連任會長。」


    「麻煩事一樁接一樁啊。」擔任學生會書記的眼鏡男說道:「明明三號樓的搬遷問題也還沒搞定的說……」


    「對喔,這麽說來那個無聊的問題還沒搞定啊。」真一傻眼地回複。


    三號樓,也就是指位於校地麵積遼闊的鏡波學院的角落,那棟第三社團大樓的通稱。


    那是一層樓有三間教室的雙層建築,因為總共有六間教室,就能讓六個社團充當社辦使用……原本應該是如此。


    但如今三號樓僅有兩個社團遷入而已。分別是超自然研究社,以及惡名昭彰的嘻哈研究社。即使有新社團將社辦設置在三號樓,大家也都沒過多久就會離開。


    主要原因有兩個。一個是從嘻哈研究社社辦傳來的音樂實在是太吵了,另一個就是三號樓位處偏僻,周圍便成了性喜陰涼的壞學生的群聚地。為何唯獨超自然研究社能忍受三號樓的惡劣環境,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基於以上緣故,成為邪惡溫床的三號樓,目前正在商討拆除計劃。


    正好學院規劃要在高中部校區建蓋第二體育館,因此做為建設候選地,真一提議蓋在三號樓周邊。他打算拆除三號樓,一口氣趕走賴在那裏的不良少年。


    為了征得學院的許可,真一製作了大量文件,更親自去理事會進行簡報,積極地展開行動。大概是努力得到回報,他成功讓學院同意將三號樓周邊設為體育館的建設候選地之一。


    隻是,要讓學院拆除三號樓,條件當然就是「必須讓目前將社辦設置於三號樓內的社團同意搬遷」這一項。


    這方麵進展得很不順利。雖然超自然研究社表示搬遷也無所謂,但嘻哈研究社始終頑強抵抗。至今派過三名學生會幹部前往說服,但都被施以丟東西之類的暴行趕了回來。


    順帶一提,真一自己是連一次都還沒去過。理由則是極為單純的兩個字。


    害怕。


    即使是嚴謹守序的真一,也覺得不良少年很可怕。他之所以會這樣想,是因為以前遭受過可怕的事情。


    真一從國小開始,就是個守紀律的認真少年。放學時如果看見同學自己買零食吃,他就會出言規勸,即使麵對違規停車的大人,他也會毫不客氣地糾正。


    這樣的真一,會跟不良少年起衝突也是必然。他曾在糾正恐嚇附近小孩的不良少年時,突然就挨揍了。他完全無法理解自己為何會挨揍。自己做的事情應該是對的,明明隻是取締不法而已。他認為相較之下,國小時在書上讀過的,揭開宇宙誕生謎團的超弦理論,都還比較容易理解。


    在完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還是個小學生的真一依然持續糾正不守規矩的壞學生們。他每次都會挨揍,連零用錢也被搶走。最後對方甚至隻要發現真一的身影,就會糾纏上來。


    那真的是很恐怖。他並非單純害怕挨揍,而是對於分明自己就是屬於正義的一方,卻有怎樣都不聽人勸的人種存在這件事情感到畏懼。


    因此,他光是麵對不良少年就會腿軟,而遭人襲擊的經驗,也成了他的心理陰影。


    即使如此,真一從小就被教導要成為一個遵守紀律的老實人,他的骨子裏並未改變。因此無論麵對多麽恐怖的不良少年,一旦目擊違規,他還是會反射性地忍不住糾正對方,就算明知會挨揍也在所不惜。


    總而言之,比起一般人,真一更加害怕不良少年,卻也更加唾棄不良少年,堪稱到達憎惡的地步。正因如此,他才會主動跑去理事會做簡報,就為了拆除不良少年群聚的三號樓,並千方百計要驅除他們。但說真的,這也不過是想盡量避免與之直接接觸而已。


    「不過,我也是能明白嘻哈研究社為何不願搬遷啦。」眼鏡書記說道:「根據鏡波學院規定,沒有社辦的社團就不予認可,以後也都不能有所活動了。會長要將他們趕出三號樓,卻不打算分配替代的社辦吧?如此一來,遷出三號樓,不就等同於消滅嘻哈研究社了嘛。」


    「當然,我一開始就是這麽打算。要拆除三號樓,也要解散嘻哈研究社。對方是違反校規的慣犯,也就是邪惡,沒必要跟他們客氣啊。」


    相對於強勢的真一,除了森崎修女以外的幹部們,都紛紛低著頭齊聲喊苦。


    「……手段這麽強硬,我不認為這會讓司馬阪社長乖乖保持沉默就是。」


    司馬阪軍馬,就讀三年四班的嘻哈研究社社長。他是鏡波學院最出名的危險男子,畢竟他曾留下「一分鍾燒毀五輛巡邏車」、「單憑拳頭撂倒職業拳擊手」等等,諸多恐怖傳說,因此外號是瘋馬。在真一的「不想遇見的壞學生排行榜」當中,也是榮登榜首的人。


    「我說過很多次了。」真一這麽說,他接著從前胸口袋掏出學生手冊,快速翻到載明相關規定的頁數,並開始朗讀:


    「社團、同好會廢社規定,第二章<活動內容>第六條。文化社團有義務於文化祭等各項活動時,發表其活動內容。放棄發表超過一年以上,視同未展開活動,將對該社團予以廢社處分。」


    簡單來說,就是既然冠上社團名號,就要趁著發表的機會做些什麽。


    然而在文化祭、音樂祭、新生歡迎會等活動當中,嘻哈研究社都未曾舉辦過象樣的演出。在決定體育館或視聽教室使用日程的社長會議上,也總是無故缺席。本以為是想自行搭建野外舞台舉辦live ,結果又都因為來不及準備等等因素而告吹。


    盡管有時會像打遊擊一樣,在校內隨處舉辦live ,但那種形式無法認定是官方活動。而且不分場地任意舉辦,也實在讓人非常困擾。


    真一合上學生手冊,環顧在場眾人說道:


    「因為違反這項規定,可以要求嘻哈研究社即刻遷出三號樓,並停止社團活動。校規這麽規定,學生就有義務接受。正義站在我們這邊,態度給我強硬一點。不管瘋馬司馬阪講什麽,都沒必要理會他吧。」


    正因為不是自己親自出馬說服,才能擺出這種高壓姿態。他那副模樣仿佛光說不練的國會議員。然而,看在單純的森崎修女眼中,這樣的真一似乎很可靠。她獨自一人鼓掌,並用力站起身來。


    「就是這樣,會長!我也認為應該對嘻哈研究社采取強硬手段!這樣既能牽製其他不良少年,還能連帶著大幅重建學院的秩序!況且,違抗正義的不良少年……」


    森崎修女維持起立姿勢,揮舞著雙拳發表慷慨激昂的演說。其他幹部被她的氣勢所懾服,也隻能張著耳朵聽她說了。


    真一陷入思考。關於三號樓,確實如森崎修女所言,隻要不由分說地強製對方搬遷就行了,因此問題不大。


    眼前的問題並非三號樓,而是如何挽救自己因為今天早上的號外而下滑的形象。再這樣下去,肯定會為之後的選舉帶來影響,究竟該怎麽做……


    他一邊沉浸於思考之中,就將手伸向桌上的茶杯。杯中的茶水還比想象中還要滾燙。


    「哇嚓——!」


    真一發出了像是香港動作影星的叫聲,接著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因為被燙到而做出的過大舉動,讓茶水稍微灑了出來,不小心就弄濕了褲子。


    「沒、沒事吧,會長?」


    森崎修女掏出手帕,擦拭起真一的褲子,在陷入思考的期間,真一完全沒注意到其中一名幹部替他重倒了一杯剛煮滾的熱茶。


    「會長,你怎麽了?今天好像一直恍神耶……」


    眼鏡書記托好銀框眼鏡,表情納悶地問道。


    「哈哈……可能是累了。我稍微去洗把臉,請繼續開會。」


    真一擠出笑意,便一邊離開了學生會室。


    身為學生會長,竟然在幹部麵前如此失態,真是丟臉透了。


    真一抱著不下於濕褲子觸感的不悅心情,拖著沉重步伐走在放學後靜默的走廊上。


    這些全都是那個惡魔的錯。如果那家夥下次再出現在我的麵前,就真想把她綁到柱子上,將那對巨乳當成拳擊球,拿來練習高速剌拳——


    我說著:「稱霸左手,就能稱霸世界!看招看招!」


    然後瑪米拉達回以:「不、不要,住手啊,真一。」


    「哈啊……哈啊……你休想!再來練習擒抱!哼哼!」


    「等、等等,臉不要貼這麽近嘛……」


    「我聽不見!接下來,就從擒抱狀態切換成輪轉位移吧!喔啦喔啦!」


    ……不行不行,我是品行端正的學生會長。會產生低級的妄想,就表示我累了。這種時候真想聆聽「帕海貝爾卡農」好讓情緒冷靜下來。我看,今天還是早點回家吧。


    他如此打算著,並打開了男廁的門。


    但此時,真一當場定格了。因為難以置信的光景,映入了他的視網膜。


    一名女學生仰倒在地,腹部插著一把粗大的匕首。


    女學生那身純白的水手服上衣點綴著鮮紅血液,看起來就像是以日章旗為主題的創新現代藝術。她就像是垂死的蟑螂,身體微微抽搐痙攣著,這讓人更加覺得真實。


    「騙、騙人的吧……?」


    麵對突如其來的異常狀況,人類是無能為力得悲哀。光是整理情報就很吃力了,根本無法采取反射性動作。


    就連真一也不例外,他隻能傻傻地愣在原地。而那女學生似乎還沒斷氣,以仿佛年邁老人的遲緩動作,緩緩地爬起身。


    接著,她連刀也沒拔,就伸出沾滿鮮血的手,拖著蹣跚腳步靠近真一。


    「好、好痛,好痛啊……」


    「喂、喂!你、你不要緊吧?」


    「怎麽可能……不要緊啊……」


    「我、我馬上叫救護車!犯人還在附近嗎?究竟是誰下的毒手!」


    「是學生會長……音川真一……」


    「…………咦?」


    聞言,真一停下操作於機的手指。他接著再次仔細觀察身上插著刀的女學牛。


    一頭蓬鬆金發,一對雙眼皮大眼。從內側主張其存在感的豐滿胸部,讓上衣的鈕扣幾乎都要彈開了一樣。


    「……是瑪米拉達嗎?」


    雖然那山羊狀的大角以及尖端呈箭頭狀的尾巴都不見蹤影,不過長相確實是那個童顏巨乳的惡魔,瑪米拉達。


    「答對了——我是你的專屬惡魔,瑪米拉達美眉!」


    渾身浴血的女學生精神飽滿地舉起手。與此同時,插在腹部上的刀子以及穿在身上的製服,都宛如隨風而散的沙粒般消逝。接著她又變回平時頭頂長角,屁股長著尾巴的惡魔姿態。看來,瑪米拉達似乎也能變身成人類的模樣。


    「…………唉呀,真是太好了。」真一伸手撐著牆,打從心底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真的有人被刀刺傷了,竟然敢嚇我……」


    「這就是在魔界盛傳的惡魔玩笑!」她的聲音快活到令人火大。


    「……我應該說過絕對不能現身吧。」


    「要一直維持隱形很累人嘛。先別管這個了,我在學生會室前偷聽到了喔。」瑪米拉達把話停頓在這裏,搓著手靠近真一說:「聽說那個叫三號樓的地方,是嘻哈熱愛者的巢穴?」


    「那又如何?」


    「帶我去!」瑪米拉達的眼神閃閃發亮。


    「說、說什麽傻話。那裏可是不良少年的基地喔!就算是求我,我也不想去那種地方。不管規勸幾次都不肯遵守校規的家夥,我不太想跟他們打交道。」


    最重要的是他們很恐怖。


    「吶吶,帶我去嘛。如果你肯帶我去,我就給你一點甜頭吃。」


    明明長得一副童顏,瑪米拉達卻露出妖豔的笑容,緩緩依偎到真一身上。


    巨乳的彈力差點將真一的身體輕柔地反彈開。由於瑪米拉達將雙臂纏繞到背部,胸部反而更緊密相貼。這種觸感不妙,超級不妙。再加上從瑪米拉達那頭美麗的金發飄散出的甘甜芳香的刺激之下,真一的大腦開始變得暈暈沉沉。


    「喂、喂,我叫你住手……這樣是不純潔異性交往!」


    「話是這樣講,你也沒抵抗。嘴巴說不要,身體卻滿老實的嘛,對吧?」


    不知從哪學來的,她說出情色業界自古流傳的名言,並依然抱著真一抬起頭,輕輕閉上眼,嘟起小嘴。


    「等、等等……真的不行啦。我可是學生會長,在臨近選舉的重要時期,如果被人撞見這一幕……」


    正當真一說出這句話的瞬間。


    強烈的光芒突然照亮了男廁。那是相機的閃光燈。現場接著就回響起下流惡心的笑聲。


    「哢嚓嚓嚓!這次總算拍得一清二楚的說!」


    一個梳著中分頭,眼戴圓瓶底眼鏡,手持單眼反光數字相機的男學生,就站在男廁前的走廊上。


    「梨、梨田……!」


    這個男生就是二年五班的新聞社社長,梨田公造。


    那種悄然無聲接近目標的技能,甚至高超到足以被懷疑是忍者的後代。接著拍下決定性的瞬間,捏造出帶有誇大成分的醜聞報導,以汙蠛高知名度的學生為生存之道。至今像是在學院內劈腿的籃球社王牌,以及乍看認真,卻翹掉補習班跑去電玩中心的資優生,都成了梨田手下的犧牲品。


    「哢嚓嚓……學生會長,如此一來你也完蛋了的說。居然拋下會議不管,在學院廁所跟打扮得不知羞恥的女學生幽會,你是個壞男人的說!」


    「這、這是誤會!我隻是來洗臉……」


    「事實是如何根本就不重要的說。吾的宗旨不是報導真相,而是讓報導內容成真的說。好了,馬上來撰寫下一篇號外的說!」


    梨田發出「昧嚓嚓!」的愚蠢笑聲,接著就從走廊上跑遠了。


    別在走廊上奔跑。這句話反射性地衝上喉嚨,但他卻說不出口。


    真一眼前突然一陣發黑,他的雙腳一個癱軟,膝蓋就跟著跪地。


    「人走掉了耶——」瑪米拉達悠哉地說道。


    現在正是你表現的機會,把梨田炸掉吧。不,剝出他的心髒然後生吃了吧。


    他光是在心裏這麽說,就耗盡了力氣。


    「啊……糟透了……」


    「嗯?你怎麽這麽沮喪?」


    「你抱住我的畫麵被人拍到了啦!已經玩完了……!」


    「嗯——是喔。算啦,別這麽沮喪,我會陪在真一身邊喔


    。」


    「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就正是因為你啊!」


    真一隻覺得一陣頭昏眼花。自從昨天跟這個惡魔扯上關係,日子就淒慘到不行。飛出教室的瞬間被拍到,母親被炸飛,就連生活輔導老師都被炸飛,形象進一步崩潰。現在又白白送給梨田一樁醜聞……


    「唉……這家夥真的是惡魔啊……」


    「沒錯沒錯——我真的是惡魔——!」瑪米拉達精神飽滿地舉起於。「正因為我是惡魔,才能賜予我的契約者真一,讓全人類屈服的力量喔。」


    至今聽過好幾次的話,從未如此刻一般打動真一的心。


    假如她說的是真的……真一陷入思考。


    「……喂,瑪米拉達。你說讓所有人類屈服的力量,難不成也能讓梨田屈服,讓他刪除………………剛才拍下的照片嗎?」


    「如果真一真心希望如此,那當然沒問題。這點很重要喔,有沒有標上紅線呢?」


    瑪米拉達翻轉手掌,接著就變出一支紅色簽字筆。


    無視瑪米拉達笑著說這是惡魔玩笑,真一開始動起腦筋。


    再這樣下去,梨田就會公開剛才的照片。今天早上的號外,已經讓支持率下降了,要是再被爆出這種致命的號外,就鐵定不可能連任學生會長了。


    而且不妙的還不僅如此。既然跟奇裝異服的瑪米拉達一塊兒入鏡,就會進而證實了今天早上號外中拍到的,也是真一本人。如此一來,關於破壞三年八班教室一事,這次就真的無從抵賴了。


    「吶吶,真一,你想怎麽辦?要不要試試惡魔之力?」


    惡魔再次喃喃低語。而這次的語調,聽起來比之前還要更加蠱惑人心。


    ◇


    新聞社的社辦是由空教室改建而成。


    梨田回到那社辦,將慣用的數字相機連接上埋在文件與檔案堆裏的桌麵計算機,立即動手傳輸數據。


    不久後,屏幕清晰顯現出剛才真一與瑪米拉達在廁所相擁的照片。他看著這畫麵,發出了「哢嚓嚓」的惡心笑聲。


    「拍得一清二楚的說。話說回來,這可惡的學生會長,究竟是何時跟這麽可愛的女生這麽好的說?還讓她扮成吾喜歡的角色扮演,越想越不爽的說。這胸部到底是幾罩杯的說……尾巴也是直接連著屁股……?看、看到吞口水的說……」


    就在梨田死盯著屏幕上的瑪米拉達時,新聞社的門伴隨著「砰!」的一聲巨響,就被粗暴地打開。


    闖進社辦的人是真一,瑪米拉達則是不見蹤影。


    「有何貴幹的說?不要隨便進入別人的社……」


    「把你剛才拍的照片刪除。」不等梨田把話說完,真一搶先說道。


    「咦?不可能刪除的說。還是你打算訴諸暴力的說?也罷,無所謂的說。吾還能幫你寫篇報導,標題是『害怕醜聞曝光,企圖侵害新聞自由的邪惡學生會長』的說。哢嚓嚓!」


    真一使勁做了個深呼吸,右手打橫伸直。接著羞紅著臉,結結巴巴地如此宣言:


    「……噪、噪音滅絕,麥克風對決。」


    右手發出了一瞬間的光芒。隨後,在真一的右手當中,出現了一支麥克風。


    那支麥克風乍看之下像是隨處可見的普通麥克風。前端是圓頭的冰淇淋型,是沒有導線的無線款。但仔細一瞧,圓頭集音部位的下方,有個像是小胸針的骷髏裝飾品。


    突然,骷髏的雙眼冷不防地射出紅光。梨田一看見那道詭異光芒,室內隨即憑空奏起重複著單一旋律的簡單伴奏。


    「這、這是什麽音樂的說?究竟是從哪裏……」


    「我、我要向你挑戰free style饒舌對決!」


    歌詞


    依舊紅著臉的真一說道。free style饒舌對決,意指饒舌歌手即興創作押韻的lyric(歌詞),彼此嗆聲爭論。也就是真一討厭的嘻哈元素之一。


    「咦?你在講什麽的說?」梨田瞪大雙眼。「吾可不奉陪,而且學生會長你應該也很討厭嘻哈吧……」


    「注、注視到這支麥克風上的骷髏眼睛的人,好像就會被強製進入饒舌對決。我、我要上了,梨田!」


    真一用力握緊麥克風,忍耐著羞恥心,隨著社辦內播放的伴奏編唱歌詞。


    『我是鏡波的學生會長,大家乖乖聽話我就爽。為了學校竭盡心力,達到高手境界的真一。礙事的臭人渣,是叫梨田的臭人渣。報導全是大便,全是鬼扯大謊言。我熱愛學院,你玷汙學院。因為你……』


    『暫停、暫停,機器戰警。』梨田握緊自己的拳頭充當麥克風,中途插話進來。『吾的報導有市場,大眾的渴望有市場。揭露你真麵目的報導,就是吾的生存之道。讀者的期待,進一步展開。下一步量產,八卦的屍骸。』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梨田也違背自己的意誌,開始與真一爭論……即是加入了這場饒舌對決。在真一手中的麥克風的魔力,就是將對手強製拖進饒舌對決裏。而且這支麥克風的魔力,還不僅止於此。


    梨田結束饒舌,再次輪到真一的回合。


    『給我聽好,梨田公造。愚帝梨田摔成逃亡犁田,校規守護神奉上,高速的歌詞獻上。正是機關槍rhyme,正是照耀味凍的羅盤chime。抨擊我的那篇報導,承受美軍的一齊掃射,中彈的你是絕對敗者。』


    真一編唱的歌詞,漸漸交織成立體黑字浮現於半空。懸浮黑字呼應他的饒舌,一字一句聚集到他身後。


    不久,那些文字的聚集體就變成手持機槍的美國陸戰隊,士兵的槍口一致對準梨田。下一個瞬間,機槍發出「噠噠噠」的槍聲一齊開火。梨田身中無數子彈,被重重地擊飛出去。


    「的說的說的說喔喔喔——!」


    他就這樣直接撞上窗邊堆滿文件的長桌,頓時文件滿天飛散。


    梨田發出呻吟,並緩緩站起。大量的鮮血……並沒有從他體內流出,就連彈孔也沒有。


    剛才梨田看見的景象,隻是真一將靈魂注入饒舌歌詞所產生的幻覺。


    梨田現在依然受到惡魔麥克風的魔力支配。因此,在對自己看見的幻影心生恐懼之前,嘴巴反而先自然地唱出下一段饒舌歌詞。


    『吾的姿態不會變,美軍嚇不破我的膽。聯合西方記者群構築包圍網,全體動員發動鎂光燈攻擊,掀起醜聞風暴。吾是學院的娛樂工作者,這項事實你壓根不曉得。』


    這次就連梨田的歌詞也化成立體黑字浮現於半空。文字群變成各自手持相機的記者群,將真一創造的美國陸戰隊團團包圍,接著一齊猛按相機閃光。在記者群之中,還有猛者拿起裝著望遠鏡的大型相機,不斷毆打士兵。


    惡魔麥克風構築啟的饒舌對決空間,會使對手的歌詞也化成幻影出現。真一毫不畏懼進一步展開攻勢。


    『你算娛樂工作者?鬼話連篇的報導,別逗我笑了。垃圾新聞社化成戰場,變身火場。吞下正義的火焰,刪除老子的照片。閃邊吧,人渣;閉嘴吧,廢渣。計算機當機,鎂光燈爆機。賞器材一記射門,敞開未來的大門。』


    真一的歌詞再次化成立體黑字浮現,這次是變成了籠罩新聞社社辦的正義的業火。當然,那火焰也是幻影。


    梨田創造的記者群幻影以及他本人,皆被幻影業火所籠罩。


    「的說喔喔喔喔喔——!」


    即使是幻影,梨田還是抱著頭痛苦地大聲哀嚎,接著雙腳發軟,膝蓋跪地。


    剛才的饒舌結束之後,社辦內奏起的伴奏頓時告終。與此同時,在社辦內燃起的火焰與美國大兵等幻影,也都隨之煙消雲散,而在真一手中的麥克風亦然。


    這代表


    饒舌對決分出了勝負,而勝者是真一。


    「沒、沒錯的說……吾是人渣的說。」緩緩站起身的梨田,眼中浮現出一絲瘋狂。「吾竟然企圖用垃圾報導,抹黑認真替學院未來著想的學生會長……吾是最差勁的男人的說!」


    然後,他突然使勁拔掉連接著計算機的數字相機傳輸線,大喊:「這種東西,就是要這樣處理的說!」便直接將相機砸到地上。


    相機發出「磅!」的一道撞擊聲響,並掉落在地上。梨田踹了相機好幾腳之後,從中抽出記憶卡,並折成兩半。他還高舉起整台計算機主機,一起往地上砸去,接著再奮力一踢。


    「哢嚓嚓嚓!這種爛器材,吾決定全拿來當球踢,一腳踹爛!學生會長萬歲的說——!看吾的抽球射門——!」


    ◇


    看著梨田眼帶瘋狂,破壞掉儲存著照片的器材之後,真一靜靜地離開了新聞社社辦。


    當他走出走廊同時,原先不見蹤影的瑪米拉達忽然現身了。


    「好厲害,真一好厲害喔!超帥的喲!yo~~yo~~!」


    瑪米拉達興奮地雙頰泛紅,開心得圍著真一打轉。不時還用手指戳他,感覺相當煩人。


    「嗚……想不到我會在別人麵前唱那種丟臉的歌……簡直是人生的汙點……」


    「我本來就覺得真一有才華,但沒想到竟然能編出主張性如此強烈的饒舌歌詞,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承受美軍的一齊掃射,中彈的你是絕對敗者』,唔嗯……真是好迷人啊!真的是dope(超酷)呢!


    「……拜托你不要模仿了,再聽下去我會死。 」


    「這樣你就大致明白撒旦麥兜風的用法了吧?隻要唱出自己絕對要貫徹的意誌,那就會借助饒舌樂,化成言語的子彈喔。」


    這就是瑪米拉達所說的,「讓全人類屈服的力量」。


    惡魔的麥克風的名稱是撒旦麥克風。據說是瑪米拉達將魔力注入到最初召喚她的史上最強匪幫繞舌歌手——二帕克用過的麥克風上。往後,將這支麥克風交給契約者,似乎成了瑪米拉達的慣例。


    隻要詠唱「噪音滅絕,麥克風對決」這段咒語,撒旦麥克風就會出現。讓對手注視裝在麥克風上的骷髏眼睛,無論在任何狀況下,麵對任何人,都能把對手強製拖入饒舌對決。


    就算不具備饒舌知識與技巧也無妨。處於撒旦麥克風構築的決鬥空間,能自然創作出押韻的歌詞。關鍵在於想壓倒對方的意誌力,也就是主張性。越是強烈的自我主張,押韻歌詞就越能化成蘊含強大魔力的言語子彈。


    而言語子彈會化成反映意誌強度的召喚魔法,貫穿對手的心。意誌強度如果超越對方,無論任何對手都可能使之屈服。


    實在太荒謬了。跟惡魔簽約所獲得的力量,竟然是拿來跟別人進行饒舌對決的麥克風,真是前所未聞。雖然很愚蠢,但那股力量卻是如假包換。因為輸掉決鬥的梨田,確實主動刪除能夠打擊真一的照片了。


    「換句話說,撒旦麥克風的攻擊力取決於意誌強度。倘若是意誌堅強的人,讓全人類屈服也並非不可能喔。二帕克也是憑借這支麥克風,登上饒舌界的帝王寶座。也就是說,歌手注入了靈魂的音樂,寄宿著魔法呢。」


    瑪米拉達說出了真一平時心裏所想的事。對於饒舌被判定是音樂,他感到有些不愉快。


    我可不認同饒舌算是一種音樂。這番話差點脫口而出,他趕緊閉嘴。如果說出口,瑪米拉達似乎會大發雷霆。


    「真一是天才喔。因為絕大多數的人,都無法召喚出破壞力如此強大的幻影。堪稱是二帕克再世喔!」


    這原因之一,或許也是由於真一平時就會在心裏尖酸咒罵,畢竟內心平常就積滿了鬱悶。撒旦麥克風汲取了這股情感,轉化成蘊含侵略魔力的歌詞。


    「因為這樣被誇成天才,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啊。」


    「可是,隻要利用撒旦麥克風,真一就是無敵的喔!你肯定能成為最強的召喚魔法師,淩駕於在全人類之上。真不愧是我的後補老公!」


    ……瑪米拉達剛才說了奇怪的話。因為講得太自然,一時之間真一還講不出具體上究竟是哪裏不對勁。然而他確實感到耿耿於懷。


    因此他用最適當的一句話反問:


    「…………啊?」


    「就說是後補老公了嘛。真一擁有統治世界的魔王素質喔。爸爸也總是跟我說,他隻認同具備魔王才幹的人,當我的結婚對象。」


    搞不懂她在講什麽。


    「請問……為什麽我會被當成惡魔的後補老公?」


    「因為擁有魔王素質啊。」


    「別擅自決定啦!我可是正義之男耶,怎麽可能同意那種事情!」


    「咦——難得有才華耶,真是太浪費了。」瑪米拉達耍起脾氣來。「如果是真一這種能夠編織出強力歌詞的人,還能憑借撒旦麥克風掌控世界喔——」


    「我說過很多次了。我是為正義而生的男人,是品行端正的學生會長。況且,要我跟惡魔結婚?簡直可笑。還有統治世界什麽的……」


    當這番話說到這裏時,發現瑪米拉達的雙眼盈滿了淚水。


    「真、真一好過分……在魔界想跟我結婚的人,可多得像座山……竟然還說可笑……」


    「不、不是,我或許講得很難聽,但也用不著哭……」


    「要不要跟把拔告狀呢……隻是那樣好像太可憐了啊。如此一來,真一可能會被下詛咒,重複百萬次酵母菌的人生……」


    「等等,變成微生物實在太殘忍了。」


    「那麽,你願意統治世界,再跟我結婚嗎?」


    瑪米拉達抬頭望著真一的臉,兩眼還掛著鬥大的淚珠。變成酵母菌真是嚇死人的威脅。就連上門討債的流氓,也不會跟別人說:「如果不還錢,就把你變成麵包材料喔!」


    真一抱住頭。拜托饒了我吧,麻煩事已經夠多了,別再把事情搞得更複雜了好嗎。


    等等。這時,真一心想。一次搞定麻煩的形象挽救問題,以及三號樓的搬遷問題的解決辦法,不就正掌握在自己手中嗎。


    character file 02


    瑪米拉達·莉法索拉·梅菲斯特菲雷斯


    喜愛嘻哈的女惡魔,父親是大惡魔梅菲斯特菲雷斯。與真一簽下契約,賜予他魔法道具撒旦麥克風。想奪取真一的靈魂,帶著他回到魔界結婚,巨乳。


    性別:女


    身高:149公分


    體重:45公斤


    三圍:b90、w57、h85


    血型:人類的標準測不出惡魔的血型喔。


    喜歡的音樂:匪幫饒舌、西海岸嘻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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