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波學院的校慶,從第一天開始就顯得熱鬧非凡。


    除了高中部、國中部的學生以外,還有國小部的學生和家長,以及來自校外的一般訪客到場,校舍內外全都擠滿了大批人潮。


    校地中央延伸的主幹道上,是人潮最為洶湧的地方。在道路的兩旁,各種攤位鱗次櫛比,炒麵和章魚燒等食物的醬汁香氣飄散四溢。


    「人還真多啊。瑪米拉達,可別走散了喔……喂,瑪米拉達,你在哪?」


    瑪米拉達不見了。應該直到剛剛都還走在一起才是啊。


    真一朝四周張望。


    下一刻,他發現瑪米拉達被幾名互相叫賣的學生逮住了。


    「瑪米拉達小姐,來嚐嚐我們的炒麵吧!」


    「不不,這邊的炸雞塊比較好吃喔!」


    「等一下,公主要吃我們的棉花糖啦!我說的沒錯吧,check it out──!」


    學生們將瑪米拉達包圍起來,而正在班上攤位幫忙的前胡須平頭的身影也在其中。


    「等、等一下啦,不要拉我的衣服喲,yo~~yo~~」


    瑪米拉達遭到大批學生推擠,場麵亂成一團。


    「喂,根據校慶規定第三章〈攤位〉第一條,禁止強行拉客……!」


    為了替瑪米拉達解圍,真一急忙衝了過去,然而──


    咚砰!


    以瑪米拉達為中心,響起了這樣的爆炸聲。真一來不及解圍了。


    「嘿嘿,真一買了這麽多東西給我耶,謝謝!」


    瑪米拉達露出微笑,對此,真一覺得比起感謝,她應該要先道歉才對。


    瑪米拉達兩手拿著棉花糖和蘋果糖,而真一則是拿著章魚燒、炒麵還有炸雞塊。剛才叫賣的學生們不小心被爆炸波及,於是真一代替瑪米拉達,買下了等同受害者人數的商品,以此當作賠罪。


    突如其來的神秘爆炸讓目擊遊客們感到一陣納悶,對此,真一一口咬定是身上攜帶的煙火誤爆,藉此搪塞過去。真一心想,自己日後肯定會遭到懲處吧。


    可惡……不但傷了荷包,名聲也下滑了,真是倒楣透頂。要不要擺一台由瑪米拉達當地鼠的打地鼠機,將失去的錢討回來呢?當然,使用的可不是玩具槌,而是電線杆。怎樣,是要我用那個劈開你的頭殼,再啃食你腐爛的腦袋嗎?


    「真一,怎麽了嗎?總覺得你的表情超帥耶。」


    「閉嘴,婊子。」


    真一脫口罵出了平時隻會壓抑在心裏的粗話。周圍的學生們聽到,紛紛投來狐疑的目光,像是在說「咦?學生會長剛才說了奇怪的話?」一樣。真一則是乾咳幾聲掩飾過去。


    「校慶來了這麽多人耶。討厭,真一真是的,要好好牽著我的手啦。」


    瑪米拉達大口咬碎蘋果糖,朝真一伸出右手。


    「可是我兩手都拿滿了給你的貢品耶。」


    「真拿你沒辦法呀──」


    瑪米拉達說著,就一把奪過真一手上的炒麵和章魚燒,接著瞬間吃個精光。隨後,她將餐盤丟進旁邊的垃圾桶,隨後再次伸出右手。


    「…………」


    真一搔了搔頭,然後就這麽緊繃著一張臉,默默地伸出了左手。瑪米拉達用右手輕輕握住他的左手後,紅著臉笑了出來。


    「嘿嘿,我們是第一次牽手喔!」


    這麽說來,確實是如此。雖然兩人有挽過手,但還是第一次像這樣牽著手走路。重新意識到這件事情,總覺得有種奇特的感覺。


    瑪米拉達的臉頰上沾著撒在章魚燒上頭的海苔,不過真一決定不告訴她。


    真一和瑪米拉達就這樣牽著手,漫遊於校園內的各個角落。


    棒球社的攤位是玩棒球九宮格,參加者各個卯足了勁朝壁板投球;釣魚社的攤位則是玩撈水球,國小部的學生們肩並肩擠在一起,熱衷於遊戲之中。


    兩人一會兒停下腳步,聆聽在校內遊行的儀樂隊演奏,一會兒又在料理研究社的簡易餐廳裏休息。來到校舍內的鬼屋時,瑪米拉達還指責扮鬼的人說:「真正的幽靈更溫馴喔。」上演了這樣糾正人家的一幕。


    「吶吶,接下來要去哪裏玩啊!」


    瑪米拉達拉著真一的手,臉上滿是笑容。雖然總是被她拖著到處跑,然而不可思議的是,今天的真一並不覺得辛苦。不僅如此,他甚至覺得有些開心。


    總覺得心情很平靜,跟女孩子約會時,心情都會這麽平靜嗎……不不,不能因為這樣就說是約會。畢竟要是放任瑪米拉達不管,她就會像剛才一樣,不曉得會幹出什麽事來。也就是說,我這是在監視她。再說,我還有校慶的巡邏工作要做,身為學生會長,可不能顧著自己快活。


    就在兩人路過同樣熱鬧的中庭時,突然有人向他們搭話。


    「嘿~~嘿~~這不是會長跟公主嗎,也過來這邊光顧一下嘛。」


    隻見司馬阪正在向兩人招手,那裏似乎是他所屬的三年四班的攤位。


    攤位主題是打靶遊戲,客人似乎還不少,攤子前聚集了三三兩兩的人群。有四名學生手持軟氣槍,對著幾公尺遠的靶子射擊。


    然而,明明有五條射擊道,唯獨最右邊那條沒有半個人。所有客人都刻意站在剩下的四條射擊道排隊對待。


    「為什麽最右邊的射擊道空著啊?」


    聽到真一詢問,司馬阪「嗬嗬嗬」地笑了。


    「那是我特製的s級超難度射擊道,所以沒人挑戰。對自己的本事有自信的家夥太少了,真是傷腦筋啊。」


    「好像很有趣耶!真一,要不要挑戰一下?」


    瑪米拉達拉扯著真一的袖子。


    真一點點頭,將一百圓報名費交給司馬阪,並收下了軟氣槍。


    他用雙手架起軟氣槍,接著瞄準幾公尺遠的靶子。


    靶子是用硬紙板製成的司馬阪肖像畫,而且隻有一張。隻要射倒那個,似乎就能拿到獎品,就s級超難度來說,其實靶子並不算小。


    難道這是靶子固定在基座上的類型嗎?都說是司馬阪特製了,如果是那個家夥,真的很有可能幹出那種事情。


    「真一,加油!」


    瑪米拉達在一旁打氣。


    就算靶子被固定在基座上,我也要想辦法射倒──真一抱持著這種心情,扣下了軟氣槍的扳機。


    「嗬嗬嗬,會長,真是太可惜了。我等著你再來挑戰。」


    司馬阪說道。


    「等等,子彈都還沒射出耶。」


    「那是當然,因為那把空氣槍射不出子彈。」


    「嗄?那就換一把能射的給我啊。」


    「所以說,拿射不出子彈的槍射倒靶子,就是這條射擊道的醍醐味喔。」


    「你是白癡嗎!」


    浪費了一百圓。鬼才會來玩這種莫名奇妙的射擊道。


    就在此時──


    「哦~~這不是音川真一和魔乳嗎?」


    身後突然有人出聲搭話。


    站在那裏的,是頭上戴著簡直像是鬥笠的洗臉盆,嘴上叼著一根牙簽,腰帶上插著木刀,身穿一襲輕便和服的男子──亞畢戈。


    「誰是什麽魔乳啊?」


    瑪米拉達冷冷地吐槽。亞畢戈是一名熱愛澡堂和巨乳,外表看起來就相當怪異的惡魔。他跟瑪米拉達從魔界的幼稚園時代開始就是死對頭。


    司馬阪用手指推高牛仔帽,朝亞畢戈露出了微笑。


    「嗨,你不是瘋狂武士嗎,我記得你說過喜歡在河邊戲水,沒錯吧?」


    聽見這番話,亞畢戈的眉毛挑了起來。


    「槍手啊,在下可不想被你說成瘋狂。而且在


    下喜歡的是泡澡和巨乳,才不是什麽河邊戲水。」


    「嗬嗬嗬,看來你不懂呢。難道你在河邊戲水完後,就打算直接睡覺嗎?」


    「你說什麽……?對啊,在下真是糊塗,竟然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在河邊戲水完後,就非得洗澡不可。如此一來,在下也將會愛上河邊戲水!莫非你早已看透到這種地步了嗎?」


    「那是當然,因為我在河邊戲水完,總是不忘洗手漱口。不過,我不會就此洗澡喔。」


    「什、什麽?不然你是何時洗澡?」


    「在河邊戲水之前啊。」


    「還有這一招啊!可惡的隱性澡堂愛好者!」


    「請你們饒了我吧。」


    真一深深地低下頭。這種異次元空間的對話要是繼續聽下去,他就快要發瘋了。


    「話說回來,為什麽亞畢戈會出現在這裏啊?」


    瑪米拉達嫌麻煩似的說道,對此,亞畢戈點了點頭。


    「因為在下的契約者,也就是朝日奈緋奈提出了邀請。在下原本心想,隻要來到這裏的話,就可以得到《月刊巨乳狂》的過期期刊,結果一本都沒有啊。」


    「學院的校慶怎麽可能賣色情書刊啊。」真一說道。


    「真是無聊。既然如此,在下還不如泡在噴射浴缸裏數泡泡,那樣還比較有意義。那麽,在下就先告辭了。」


    「呸──趕快回去啦。」


    瑪米拉達對著轉過身的亞畢戈吐出舌頭。


    「……話說回來,瑪米拉達啊。在下才想問,你還待在這種地方,真的沒關係嗎?你還要準備明天的事情吧?」


    亞畢戈再次回頭說道。


    「不、不關你的事!我本來就沒有邀請你!」


    「令尊有邀請在下就是了。」


    他們口中提到「明天的事情」,難道是指嘻哈研究社在校慶第二天的表演嗎……?


    就在真一想著這些時,脖子上掛著相機的梨田走了過來。


    「學生會長,原來你在這裏的說,吾找你找了好久的說。」


    「是梨田啊,有事嗎?難道是哪裏出問題了嗎?」


    身為新聞社的成員,梨田會一邊拍攝校慶的情況,同時巡視各處。隻要在哪裏發現問題,就會即刻向真一等學生會幹部報告,這就是他的工作。


    「遊戲研究會好像出了狀況的說,於是他們拜托吾叫學生會長過去的說。」


    真一拿出智慧型手機,確認了一下時間。現在是下午兩點十分,學生會主辦的猜謎大賽預定是從三點開始,地點在第一操場,所以剩下的時間並不充裕。


    「……話雖如此,身為學生會長,也不能丟著問題不管。隻要去遊戲研究會的社辦就行了嗎?」


    真一說道,梨田說了一句「是的說」並點頭。


    「那我也一起去。」


    聽到瑪米拉達說道,梨田搖了搖頭。


    「對了,剛剛在超自然研究會的攤位上,夜原同學一直在找瑪米拉達小姐的說。」


    屬於超自然研究會的夜原,在陽光照不到的學院角落開了一間占卜館。


    「是喔。那麽真一,我先去找麻裏子,待會兒見。」


    瑪米拉達輕輕揮手後,隨即快跑離去。


    「好了,學生會長,我們必須快點趕去遊戲研究會社辦的說。」


    梨田推著真一的背往前走。


    真一總覺得有股不好的預感,但還是答著「我明白了」,並前往遊戲研究會的社辦。


    ◇


    遊戲研究會的社辦位於高中部第四校舍四樓的空教室。


    今天是開放作為棋盤遊戲大賽的場地,卻沒有任何人過來玩。


    這時,真一搖身一變成了貴公子。


    胸前係著白色領巾,搭配藍背心和白襯衫,頭上戴著一頂金色假發,腰間掛著一把軍刀。這是在動畫「圖解惡魔?塞西爾」裏登場的魔界貴公子,乖僻寡言的「弗洛裏紮爾」的角色扮演。


    「學生會長,真是幫大忙了呢。好了,再多點笑容。」


    一頭長發束在後頸,遊戲研究會的社長毛利一邊說著,一邊按下數位相機的快門。


    「……不是說好不露臉的嗎?」


    「話是這樣說,但表情僵硬與否也會表現到身體上喔。」


    真一壓抑著怒意,勉強做出了笑容。


    整件事情的原委是這樣子的──


    遊戲研究會除了舉辦棋盤遊戲大賽之外,還有發表各種自創的角色扮演。那些照片雖然可以透過檔案閱覽,但是其中拍得最好的一張卻被某個人拿走了。再這樣下去,就會影響到棋盤遊戲大賽的顧客上門。因為這種莫名奇妙的理由,他們才重新拜托真一擔任模特兒。


    其實真一很想拒絕,可是遊戲研究會甚至還下跪請求,讓他感到很為難。因此,真一就以不露臉為條件,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了。


    「……不過為何是找我啊?」


    「因為弗洛裏紮爾總是擺著臭臉,而學生會長的形象正好符合呢。好了,接著就坐到那張床上,那是我們特地跟保健室借來攝影用的。」


    事到如今,就算多一張角色扮演照片,又跟顧客上不上門有什麽關係,混蛋啊……


    盡管心中咒罵著,但真一還是乖乖坐到了那張床上。


    與此同時,毛利將相機固定在三腳架上,把快門切換到自動拍攝模式,接著自己也換上立領製服。


    「怎麽連你也換衣服啊?」


    「這是塞西爾的同學,天真無邪的少年『鹿波』的角色扮演啦。接下來,將要拍攝扮演鹿波的我,跟扮演弗洛裏紮爾的學生會長肉體交纏的鏡頭。」


    毛利說著,一邊將真一推倒在床上。固定在三腳架上的相機,同時不斷自動按下快門。


    「等一下,我跟你的角色都是男生吧?」


    「是啊,順便告訴你,兩人是爭奪塞西爾的情敵關係,所以沒問題啦。」


    不顧真一喊著「等一下」,毛利無情地解開真一的背心扣子。


    「就說沒問題嘛,又不是真的做。」


    「我聽不懂啦,『做』是什麽意思?你想『做』什麽?」


    毛利按住真一抵抗的雙臂,慢慢脫掉他的衣服。


    「這台詞不錯耶,真的很像弗洛裏紮爾會講的話,就連我這個男生聽了也很入戲呢。」


    「喂、喂,毛利,你有點不正常耶。拍攝這種照片,是有誰會高興……」


    「那種人可多了,你瞧瞧。」


    將真一壓到床上的毛利如此說道,而就在這時──


    「毛利,吸引顧客上門的效果比想像中還強耶!」


    遊戲研究會的高橋粗暴地打開門,走進了社辦裏。


    他的背後跟著一大票手持相機的學生們,而且大多都是女學生。


    「真的假的!學生會長真的變成弗洛裏紮爾大人了!」


    「而、而且還確實滿足腐女子的需求,扮演『受』的一方!是鹿波x弗洛裏紮爾耶!」


    「你你、你們是要幹嘛?」


    真一踹開毛利,如同穿著內衣褲的女性一樣,用雙臂遮掩自己的身體。


    盡管如此,手持相機的學生們依然對著真一猛按快門。


    「哇啊,真一超帥的喲!yo~~yo~~!」


    不知為何身在其中的瑪米拉達,衝過來抱住真一,用臉頰磨蹭他的胸膛。


    「……音、音川同學。那、那樣會有搞頭……很適合你喔。呼啊呼啊……」


    瑪米拉達後頭還跟著夜原,她的嘴角流著可疑的口水。


    「…………你們該不會也參了一腳吧……?」


    強忍著怒火的真一詢問,而回答問題的是遊戲研究會的高橋。


    「我們的計畫,就是想說如果用學生會長的角色扮演&bl攝影會當噱頭,說不定可以吸引一堆女生過來參加棋盤遊戲大賽。當我在走廊上拉客時,瑪米拉達和夜原小姐就恰巧路過。瑪米拉達小姐對學生會長的角色扮演很感興趣,於是就出馬幫我招攬客人。瑪米拉達小姐,真是太感謝你了。」


    「不用道謝啦。我想,如果拿擴音器招攬,會有更多人上門喔。太好了呢,真一!」


    正如瑪米拉達所言,原本門可羅雀的遊戲研究會社辦,接連湧入了人潮。可能是認為不會再有下次機會,大家都想過來見識一下真一的角色扮演裝扮。而且是添加了部分女生會喜歡的bl要素。


    bl──boy"s love,也就是納入少年同誌之愛的題材。當然,真一完全沒聽說要拍攝那種東西,更沒聽說要在人前舉辦什麽攝影會。


    「呀──!弗洛裏紮爾大人!請不要顧慮我們,繼續『肉體交纏』吧!」


    女生們發出一陣尖叫,同時繼續用數位相機或智慧型手機拍攝真一的醜態,而夜原也不例外。


    真一平靜地推開了瑪米拉達。


    「簡單來說,就是那樣吧。不惜利用這個巨乳矮子招攬生意,使出這種不正當的手段,遊戲研究會本來就打算讓我在眾人麵前丟人現眼呢。我分明說過當模特兒的條件是不露臉,結果你們卻踐踏我的善意,原來如此。」


    真一身上釋放的魄力,讓毛利有點膽怯。


    「哎、哎呀,難道會長沒聽說是公開攝影會嗎……?」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啊,你們這群雜碎──!」


    真一發出幾乎要撼動整座教室的怒吼聲。


    就在這時,真一的手臂不小心撞到了桌上的寶特瓶。因為瓶蓋是打開的,而真一的製服又正好擺在下麵,結果瓶中的果汁全灑到了衣服上。


    真一沉默地彎下身,將製服撿了起來。整件衣服都濕透了。


    「會、會長的替換衣服濕掉了呢……」毛利小聲嘟噥。


    「……我等一下要去主持學生會主辦的猜謎大賽,你是知道的吧?這下子該怎麽辦?」


    「真一就穿著那套服裝上台不就好了?反正很帥呀。」


    瑪米拉達說道,對此,毛利拍了一下手。


    「好主意!既然解決方案也找到了,就拜托會長繼續協助公開攝影會吧。畢竟大家過來的目的,就是想觀賞一下這場罕見的活動嘛。」


    「確實是讓人流鼻血的活動呢!好了,毛利同學,不對,鹿波!狠狠玩弄弗洛裏紮爾大人吧!再來一次『床咚』!快點快點!」


    「呼啊呼啊,音、音川同學……好、好耶。試、試著更羞恥地反抗看看。」


    女學生們和夜原興奮地叫嚷起來。


    「各位,姑且算是約好了不露臉,所以拍攝的照片不要上傳到網路喔。」


    雖然毛利對女孩們這樣說,但她們肯定不會守約,照片很快就會散布出去。因為當人群聚集起來時,就必定會傳出謠言。何況都舉辦公開攝影會了,露不露臉根本毫無意義。到場的女學生們當中,還有人說著:「你聽我說,遊戲研究會這裏超猛的耶!學生會長他……」馬上打電話通知了其他人。


    扮演鹿波的毛利再次將真一推倒在床上,現場隨即又響起「呀──!」的歡呼,以及猛按快門的聲音。


    ……嗬嗬嗬,毛利啊,你就這麽想惹我生氣嗎?很好,那麽我也要讓你上演丟掉手上所有遊戲機的這種罕見活動。


    真一揚起邪惡的笑容,接著將右手打橫伸直,嘴裏如此低聲呢喃:


    「噪音滅絕,麥克風對決。」


    ◇


    「上帝火花先生!動作快的說!」


    「不要那麽急,這樣簡直就像是得知十二點來臨的灰姑娘,我也要脫掉鞋子了喔。」


    梨田拉著上帝火花的手,衝上了第四校舍的樓梯。


    讓真一角色扮演成bl性質濃厚的人物,藉此吸引客人上門──向遊戲研究會提出這項建議的人就是梨田。因為遊戲研究會正好在煩惱如何招攬客人上門,想要一個廣告噱頭,所以他們一下子就同意了。


    倘如知道自己被當成笑柄,真一肯定會憤而拿出撒旦麥克風,向遊戲研究會的人挑起饒舌對決。接下來,隻要讓上帝火花親眼目擊現場就行了。兩人分明已經事先約好了碰麵地點,卻因為上帝火花迷路,導致出發得有點晚。


    希望能趕上的說……


    梨田這樣想著,隨同上帝火花溜進了第四校舍四樓。


    這時,在四樓的走廊上,真一正好透過撒旦麥克風對著毛利演唱饒舌。


    在久未展開的二派克決鬥空間裏,真一的黑暗意誌開始自動化成破壞性的饒舌唱出:


    『忘記我說不露臉?照樣揪團觀賞角色扮演,把我惹毛到極限,當真想降下天譴。樂曲「末日經(dies irae)」上演,審判結果顯而易見,再哭再叫也視而不見,陷害者滾去旁邊!阿瑪迪斯應我召喚,你們的行為簡直下賤!』


    那些歌詞化成立體黑字,凝聚化身成音樂家──阿瑪迪斯?莫劄特。


    當莫劄特揮落指揮棒,混雜在伴奏之中,由他作曲的「安魂曲」第三部「末日經」隨之奏起。


    呼應這首以世界末日、天譴為主題的神聖旋律,以及「dies──irae──」的合唱,世界邁向毀滅的幻影投射在整條走廊。同時,對手毛利也遭到將一切化作灰燼的業火所吞噬。


    「哇呀呀呀呀呀!無視屬性,無可防禦!是萬能係的攻擊啊──!」


    「毛、毛利──!沒有複活藥啊──!」


    「不愧是真一!一如往常唱出了漆黑毀滅的歌詞呢!超迷人的!」


    瑪米拉達交疊著雙手,模樣雀躍不已。


    「呀──!弗洛裏紮爾大人!那種冷酷模樣也好迷人喔!」


    女學生們又是一陣瘋狂尖叫。


    伴奏逐漸淡出,吞噬毛利的業火隨之消失,接著他當場頹然地膝蓋跪地。


    「嗚……我、我真是個壞蛋……學生會長的角色扮演都是為了我們,而我們竟然踐踏他的好意……!」


    毛利緩緩站起身,從製服內口袋拿出一台掌上遊戲機,接著就往地上砸。掌機發出「磅!」的刺耳聲響。


    「學生會長分明就不願意,見鬼的罕見活動!我竟然為了那種東西這麽開心,看來我還不夠熱愛遊戲!我要封印遊戲,直到我能真正愛上為止!」


    「喂、喂,不要太亂來了,也沒必要刻意摔壞啊……」


    決鬥結束後,恢複冷靜的真一關心起毛利來。


    盡管如此,毛利還是喊著:「不行!」一口拒絕。


    一進入饒舌對決,真一就控製不了自己,會不小心將平時藏在內心的黑暗意誌宣泄而出。而二派克的撒旦麥克風會吸收這股意誌,以此讓輸家臣服。雖說是失去了冷靜,但黑暗意誌一旦宣泄出去,就無法收回了,那就是這個魔法道具的可怕之處。


    「高橋,幫我拿鐵錘來!我要把這台遊戲機敲個粉碎!」


    「喂、喂,等一下啦!我拜托你冷靜下來!」


    真一從後方架住毛利的雙臂,但毛利還是嚷嚷著:「夠了,滾開!」並掙紮著想破壞自己的愛機。


    站在不遠處的梨田和上帝火花,全程注視著這一切。


    「天、天啊……那個人毫無疑問被撒旦麥克風的魔力支配了。難道音川小弟真的會對一般學生使用撒旦麥克風,強逼別人跟自己對決饒舌嗎……?把神聖的饒舌當成武器……?」


    聽到這番話


    ,梨田笑了起來,接著對上帝火花吐出致命的話語。


    「除此之外,學生會長還要求遊戲研究會的人破壞遊戲機的說。那台遊戲機裏麵,儲存著對毛利先生來說很重要的檔案的說。竟然要他親手將其破壞,不覺得他真是個無比邪惡的男人嗎?」


    可能是受到太大的打擊,上帝火花就這麽按著眉間,身體搖來晃去。


    「他、他的內心竟然籠罩著如此巨大的黑暗……」


    話剛說完,上帝火花直接「砰」一聲倒下了。


    「上帝火花先生!你、你不要緊的說!」


    ◇


    在搭起特設舞台的第一操場上,擠滿了大批學生。


    接下來,即將舉行學生會主辦的猜謎大賽。一開始是利用畫在操場上的巨大「○」和「x」圖形展開淘汰賽,等到剩下十人左右後,就請參賽者上台,使用寫字板進行決賽,前三名可以獲得一份小獎品。


    「以上是規則,各位參賽者準備好了嗎?」


    站在舞台上的森崎修女透過有線麥克風說道,學生們發出「噢──!」的歡呼聲。


    「那麽,有請會長出題……你真的不換掉那套滑稽的服裝嗎?算、算了,那個……很適合你就是了……」


    「無所謂。」真一冷淡地回應,從森崎修女手上接下了麥克風。


    此刻,真一依然是打扮成在動畫「圖解惡魔?塞西爾」裏登場的魔界貴公子弗洛裏紮爾。也就是在胸前係上白色領巾,搭配藍背心和白襯衫,頭上戴著金色假發,腰間掛著軍刀的模樣。


    雖然一方麵也是因為自己的製服濕掉了,但主要是為了聊表贖罪之意。


    剛才的饒舌對決結束後,經過了三十分鍾,施加在毛利身上的二派克魔力解除了。盡管毛利因此回過神來,但是一看到自己的掌上遊戲機粉碎在眼前,因為打擊過度,變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根據高橋所說,那台遊戲機似乎儲存著總遊戲時數超過一百小時的最強rpg存檔。


    除此之外,真一後來才知道,自己會被當成笑柄都是出自梨田的教唆。毛利似乎是聽梨田說:「學生會長同意了。」才這麽做,而真一當然不記得有對梨田說過那樣的話。也就是說,毛利他們幾個遊戲研究會的人是無辜的。


    「毛利,真的很不好意思,讓你毀掉了心愛的遊戲機,對不起。」


    聽到真一道歉,毛利卻這麽說:


    「……沒關係啦。不過,我希望至少在猜謎大賽上,會長可以穿那套服裝幫忙宣傳。」


    自己畢竟毀了人家的掌上遊戲機,實在是無法拒絕,於是真一默默點頭。基於以上緣由,他才會像這樣直接穿著角色扮演服站上猜謎大賽的舞台。


    「呃──各位現場的朋友們,這套服裝是出自遊戲研究會之手,其他還有很多角色扮演服裝可以透過檔案閱覽。因此,在猜謎大賽結束之後,請各位務必前往遊戲研究會的社辦參觀一下。」


    真一透過麥克風這樣說道,聚集在現場的猜謎大賽參賽者們,紛紛發出「學生會長,超適合你的!」、「請跟我結婚──!」等呼喊聲,聲音幾乎都源自於女學生。


    事情會變成這樣,全都是梨田那個臭人渣害的……下次出現在我麵前時,你的死期就到了。我要把新聞社的社名改成奇聞社,讓你淨是寫一些無聊的報導,例如「關於腳踏車的坐墊看似火箭一事」之類的。說不定意外地受歡迎喔,嗬嗬嗬……


    「弗洛裏紮爾大人!趕快出題啊──!」


    「難道你滿腦子都在想毛利的事情嗎?」


    很快就收到風聲的男學生們,從舞台下方送上奚落與嘲笑。真一揚起微笑,看都不看劇本就說出了謎題。


    「第一題。將不變資本、可變資本、剩餘價值各自代入c、v、m,表示商品價值的公式為m(c+v)。答案是○還是x?」


    「那個……會長,劇本裏沒有那種題目耶……」


    森崎修女對著真一耳語。


    就在這個時候──


    「答案是x!」


    一道充滿存在感的渾厚嗓音,響徹了整個會場。


    「這個聲音……不會吧!」


    森崎修女說著,一邊環顧四周,而真一也跟著張望。


    下一刻,隻見一名觀眾說著:「那是什麽鬼啊?」並指著舞台上空。


    『天空降下教義,全麵防止我墜地,眾人驚天又動地,眼前不是在演戲。我乘坐魔毯,目擊的音川「啊──」的一聲無語,遠方傳來責難?照樣「哈囉──」的一聲縱貫!』


    眼前出現的是身穿漆黑長袍的上帝火花,由於真一也直接穿著角色扮演服上台,所以他看起來並不特別顯眼。


    不過,前提是對方沒有飛在空中的話。


    想不到上帝火花竟然一邊對著橡木杖的頂端唱饒舌,一邊乘坐飛天魔毯緩緩降落。


    會場所有人亂成一團,這也難怪,畢竟目睹有人不依靠舞台裝置,直接從天而降,對於觀眾來說想必是前所未見吧。


    當上帝火花降落到舞台上的同時,魔毯也彷佛煙霧一般消失。隨後,上帝火花一把奪過真一手上的有線麥克風,並且透過麥克風大喊:


    「這個舞台被我占領了!不好意思,猜謎大賽要暫時中止了!」


    「等、等一下,哥哥!你到底在幹嘛……?」


    「妹妹啊,你給我閉嘴!」


    上帝火花用力地伸出食指,指著表達抗議的森崎修女說道。


    隨後,他重新轉向真一說:


    「音川小弟啊,我太難過了!我還以為是你的話,應該能夠理解嘻哈的真理!」


    「你、你在說什麽啊?先別管那個,你這樣擅自闖入會場,會給我們帶來困擾的。根據社團、同好會規定,第二章〈發表會場〉第三條。能參加各活動發表會之人……」


    真一開口解釋,同樣被上帝火花一聲「閉嘴!」給打斷了。


    「我已經知道真相了……你利用撒旦麥克風向許多人挑起饒舌對決,再把對方當成仆人來使喚!」


    真一嚇了一跳。


    雖然不清楚原由,但上帝火花已經得知真一會使用撒旦麥克風跟人決鬥。對方是無比厭惡饒舌對決的男人,盡管語氣還沒變得粗暴,但雙眸裏卻燃燒著熊熊怒火。


    「總之,你幹擾到比賽進行了。有話我等一下再聽你說,可以麻煩你先下台嗎?」


    「我拒絕!我必須在這裏跟你進行cypher,將饒舌之美徹底灌輸給你,這就是我的使命!」


    不僅蠻橫不講理,也完全沒想過會給他人造成困擾。雖然知道他憎恨別人對決饒舌,但不知為何,他現在變得比跟緋奈交手當時還要麻煩。


    這個王八蛋……


    真一心裏本來就累積著壓力,此刻又漸漸萌生出邪惡的情感。不行,自己不能生氣……雖然內心這樣想,嘴裏吐出的卻是惡言惡語。


    「你這個雜碎,叫你下台聽不懂是不是啊!既然你怎樣都不肯下台的話,我就要來硬的了,混蛋啊──!」


    事已至此,真一的情緒失控了。當他念出「噪音滅絕,麥克風對決」後,二派克的撒旦麥克風隨即出現在右手上。


    隨後,他將麥克風的骷髏裝飾朝向上帝火花。


    然而,情況就跟上帝火花對上緋奈時一樣,隻見他立刻將掛在額頭上的鏡麵墨鏡戴好,將光線反射開來。決鬥空間的展開被封印了。


    「何等汙穢的語言,而且還企圖將我拖入饒舌對決……看來你的內心果然住著魔鬼。跟我一起唱cypher,同心協力趕走心中的魔鬼吧!」


    上帝火花這麽說完後,對著橡木杖的杖頭,更正,


    是對著big powell的撒旦麥克風唱出free style饒舌。


    『口出穢言穢語,噪音當真聽不下去,饒舌乃歌曲,化作主旋律,最棒的cypher馬上開局。烈馬「駕駕駕」,決鬥引起大騷動。』


    上帝火花唱出的歌詞,化成立體藍字群降落到舞台上。隨後,歌詞變化成一名盔甲武士,以及一匹帶有褐色毛皮的馬。


    武士騎乘的馬兒朝著真一迎麵奔來。


    「嗚哇啊啊啊啊啊!」


    正麵承受撞擊的真一,整個人朝著後台的方向被撞飛過去。隨後,當武士說著「駕駕駕」並撫摸烈馬的脖子,馬兒隨即輕聲嘶鳴,動作安分了下來。


    「可、可惡,這算什麽cypher啊,這不是跟一般的饒舌決鬥沒兩樣嗎……!」


    看著真一緩緩起身,上帝火花回答:「不一樣喔。」


    「cypher不會謾罵對手,僅僅是在對話。更何況我也說了,要趕走盤踞在你心中的魔鬼,所以多少需要下點猛藥。」


    「開、開什麽玩笑……!」


    確實正如真一所言,既然是幻影發動進攻,那麽不管罵不罵人,都跟一般的饒舌決鬥沒有太大差別。唯一的差別,就是現在沒有展開平時的決鬥空間。


    因此,現場甚至聽不到伴奏聲,歌詞也不會自動編唱出來。要想擊退上帝火花,真一就必須靠自己演唱free style饒舌,而且是在沒有節奏的情況下。


    話雖如此,要我靠自己唱饒舌……最近確實稍微能夠召喚出幻影了,但那種力量還遠遠不及上帝火花啊……


    『大家一起高唱神歌,武士跟著吟唱狩獵詩歌。這裏莫非是犀牛巢,非也,此處是饒舌的愛巢。讓我聽見你的愛,聽了我的心情也會嗨起來。』


    騎馬武士配合上帝火花的饒舌,吟唱出「秋風,合韻,獵犀牛」這種令人費解的詩詞。


    下一刻,舞台上突然出現一大群犀牛,以排山倒海之勢朝四麵八方擴散。


    「嗚哇啊啊啊!怎麽突然冒出犀牛來啊!」「太、太猛啦──!」


    由於犀牛也跳到了觀眾席上,在場觀眾立即拔腿就跑。雖然是在逃跑,但是麵對突發狀況,大家看起來還是很樂在其中,這或許是受到校慶營造出的特殊氣氛所影響吧。


    騎馬武士搭起弓箭,騎在後頭追趕那群犀牛。話說回來,日本武士根本沒狩獵過什麽犀牛吧,就各種意義來說,場麵實在是亂七八糟。


    「臭大哥……!你想把學院變成野生動物園啊──!」


    就連舞台上的森崎修女和學生會幹部們,也被凶暴的犀牛追著四處逃竄。


    「喂、喂,真一,快想想辦法啊──!」


    「會會、會長!情況不妙啊,check it out──!」


    一直待在觀眾席觀望舞台的緋奈和嘻哈研究社眾社員,這時也一邊尖叫,一邊狂奔。


    「噢耶!祭典就是要這樣才好玩嘛!氣氛炒熱起來啦!」


    跟緋奈等人聚在一起的司馬阪似乎馴服了一匹犀牛,隻見他跨騎在犀牛背上大聲歡呼。


    「這究竟是在鬧什麽啊!」生活輔導的體育老師用推掌頂開犀牛,同時趕到了現場。「音、音川……又是你在鬧事嗎?」


    「不、不是的,老師!」


    正被犀牛追趕的真一說道,他跟觀眾們一樣,正在會場內四處逃竄。


    「不然這是什麽情況?為什麽學院的校慶會冒出犀牛……咕噗!」


    這時,體育老師遭到一匹犀牛迎麵衝撞,整個人被撞飛出去了。


    「老師啊啊啊!喂,上帝火花,你想毀了整座學院嗎!」


    「你在說什麽,我隻是想跟你來場cypher而已。好啦,音川小弟,差不多可以讓我聽聽你的饒舌了吧。」


    犀牛群唯獨不攻擊身為召喚者的上帝火花,因此,他就這麽張開雙手,悠悠哉哉地站在舞台中央。


    「再、再怎麽說,這樣也未免太過火了吧!雖然我確實不小心使用了撒旦麥克風跟人對決饒舌,但是你也不應該把事情搞大成這樣啊!」


    「沒錯,你是將神之曲當成武器的罪人,不過,你似乎沒發現自己犯下了更大的罪行呢。我要你知道,這就是我的憤怒!」


    更大的罪行?這話是什麽意思?


    真一甩了甩頭,現在不是思考原因的時候。總而言之,要先設法擺平現場的狀況。


    不過……究竟該怎麽辦才好?


    「真一。」


    突然間,有人從真一頭上搭話說道。是恢複成惡魔模樣,浮在半空中躲避犀牛衝撞的瑪米拉達。


    「對、對了,瑪米拉達!你現在馬上發動爆擊,將這場困境給……」


    原本以為瑪米拉達喜歡熱鬧,所以對這場騷動是樂見其成,殊不知她的臉上完全沒有笑容,而是用認真的眼神凝視著真一。


    總覺得她跟平常不太一樣?


    就在真一想著這些時,瑪米拉達輕聲說:


    「拜托,讓我聽聽真一的饒舌。不是像剛才一樣自動產生的歌詞,而是真一靠自己編出的饒舌,讓人更為之著迷的饒舌。」


    聲音十分寧靜且滲透人心,彷佛要將周遭的喧囂阻絕開來。


    要是我能用饒舌打敗上帝火花的話,我當然也想唱個痛快啊!可是要說我靠自己唱出的饒舌能辦到什麽事情……


    就在這時,真一的腦海中得到了上天啟示。


    他躲避著犀牛群,同時指著舞台上的上帝火花說道:


    「上帝火花,就讓你聽聽我自己創作出來的奇跡饒舌!」


    「哦~~你總算有那個意思了呢。好了,快唱來給我聽聽!」


    上帝火花在原地轉了一圈,接著同樣指向真一。


    下一刻……真一當場逃跑了。


    「嗯?音川小弟,你要去哪裏?」


    「想跟我cypher的話,你就追上來啊!」


    「原來如此,想來場跑步cypher嗎?有意思,畢竟全世界都是舞台啊!」


    真一跑離第一操場,而上帝火花跳下舞台後,隨即追著他的背影而去。


    真一撥開人牆,一邊穿梭在學院的主幹道上。


    這裏聚集了許多攤位,所以逛街人潮洶湧。盡管如此,為了前往目的地,他無論如何都得通過這裏才行。


    「喂,剛才的是學生會長嗎?他怎麽打扮得跟貴公子一樣?」


    「大概是某種懲罰遊戲吧……?」


    身邊學生們說出的羞辱性言詞,不時傳進真一耳裏。


    但他現在根本沒空在意。因為在後頭追趕的上帝火花,正毫不間斷地唱出饒舌。


    『邊跑邊唱超嶄新,但「為了cypher」是重心,唱饒舌的我還是單身,對你的饒舌抱持關心,倘若願意唱給我聽,今日就能睡得安心,不願意大家就會發神經,舞者們已經開始dang!』


    那些歌詞在周圍召喚出無數名舞者。


    芭蕾、街舞、踢踏舞等各式各樣的舞者陷入瘋狂狀態,各自在周圍跳起狂熱的舞蹈。


    「嗚哇啊啊啊啊,這是怎樣?」


    「等、等一下,要在這裏跳嗎?」


    一名踢踏舞者站在炒麵攤的鐵板上,跳起狂亂的舞步;一名街舞的舞者雙肩貼地表演旋轉風車,結果踢斷了帳篷的支架;一名芭蕾舞者伸開腿旋轉,將周圍的客人們踢飛。


    當學生們尖叫著逃竄時,一身浴衣的孟蘭盆舞隊跳著沉穩的舞蹈,一邊從中穿梭而過。


    各位對不起,真的很抱歉……一切都是為了擺平這個煩死人的饒舌歌手,所以請你們多擔待……!


    真一一邊在心裏道歉,一邊在主幹道上左轉。


    再往前走就是第一體育館,那裏目前正在舉行話劇社的公演。


    為了打倒這家夥,我隻能想到那個辦法……!真是對不起!


    真一在心中不停道歉,同時衝進了第一體育館。


    第一體育館的觀眾席大概坐滿了一半。在舞台上,話劇社社員們正以王宮布景為背景,全心投入在演戲當中


    『哦~~那部戲是《哈姆雷特(hamlet)》,近乎完美的大布景(set)!想看戲但「待會兒」再說!不過還真是厲害,那張床(bed)!』


    這時,上帝火花也一邊唱著饒舌,進入了第一體育館。因為實在太大聲,觀眾們紛紛轉頭,察看發生了什麽事。


    真一在觀眾們的注目下,一口氣跑到舞台下方,接著跳上台。由於他一身貴公子打扮,模樣跟搭起王宮布景的舞台相當合襯。


    「咦……學生會長?那副打扮是怎樣啊?」


    演戲演到一半的話劇社社員見狀,紛紛從入戲的狀態回過神來,並露出傻眼的表情來。


    「抱歉,我會以學生會權限讓各位再公演一場,所以請原諒我突然闖入。」


    真一向舞台上的所有人低頭致歉。


    與此同時,上帝火花也追在真一後頭,跳上了舞台。


    「哦~~戲劇的舞台果然就是讚啊……!灼熱的照明燈,昏暗的觀眾席……布景也實在是棒透了……」


    上帝火花站在舞台中央,張開雙手仰望著天花板。


    由於突然有人闖入,戲劇因而中止,觀眾席傳來「這是表演嗎?」之類的竊竊私語。


    當上帝火花陷入自我陶醉時,真一請舞台上的話劇社社員全體到後台避難。


    隨後,他跳下了舞台,接著如此叫喊:


    「可惡的邪惡魔法師,慫恿哈姆雷特王子複仇的人就是你嗎?」


    真一以演出戲劇般的口吻說道。說這台詞是為了打倒眼前的敵人,他隻好壓抑羞恥心。


    「你說什麽……?我何時被設定成那種角色了?可惡,我必須說些什麽才行……『哼哈哈哈!閣下似乎看穿了我的計謀呢』!」


    趁著上帝火花說話時,真一在腦海裏重新播放節奏。


    那是他平常練習時播放的聲音。真一先讓身體確實記住節奏,接著一邊回想瑪米拉達的教誨,同時透過二派克的麥克風唱出自己的饒舌:


    『華格納掛在布景上,大喊「危險!」懸吊擺蕩,其他人接力上場,馬勒是第一棒。再來是德弗劄克與蕭邦,你傻傻愣在當場,倒塌的布景砸得你暈頭轉向,我獲得勝利獎章!』


    真一的歌詞化成立體黑字群,並往王宮的布景上聚集。下一刻,在那裏出現了四位音樂家,分別是華格納、馬勒、蕭邦還有德弗劄克。


    四人並排吊掛在布景上,畫麵有夠超現實。四人一齊大力搖晃身體,導致布景搖晃傾斜,逐漸往舞台方向倒下。


    「危險──!」華格納大喊一聲。


    「『哦~~我正是深淵的魔法師上帝火花』……什、什麽──!」


    舞台上的上帝火花急忙逃跑,可是卻來不及了。他被倒下的王宮布景壓垮,整個人被埋在底下。


    轟隆……一聲轟然巨響過後,整座第一體育館籠罩在沉重的寂靜之中。


    觀眾們被眼前難以置信的景象所震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就這樣,崩塌的王宮壓垮了邪惡魔法師,世界又恢複了和平。」


    站在舞台下方的真一如此說道,以此為信號,話劇社社員放下布幕,強行宣告落幕。


    原本還在發呆的觀眾一個接著一個鼓起掌來,掌聲甚至響徹了整座體育館。


    在一片鼓掌叫好聲中,一個脖子上掛著相機的男子衝到了舞台邊。


    「……的的、的說!上帝火花先生!」


    此人正是梨田,他似乎是追在真一和上帝火花後頭而來。


    真一覺得很疲憊,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


    這也是梨田在搞鬼吧……校慶被搞得一團亂,我絕對要讓你負起責任。做好覺悟吧,臭人渣。總有一天,我會讓橄欖球選手擠滿你的社辦,讓他們對著牆壁順手拿你來練習擒抱,這才叫真正的「壁咚」。


    真一注視著衝進後台的梨田,一邊在心裏大罵。


    「雖然劇情最後大轉彎,但這部《哈姆雷特》還真是前所未見呢。」


    「嗯,這是打破以往的新詮釋,這次的導演說不定是個天才呢。」


    「話說回來,最後出場的學生會長是扮演哪個角色啊?」


    觀眾們七嘴八舌討論著感想,漸漸離開了體育館。


    這時,真一並未注意到瑪米拉達就站在出口。


    「好棒啊……竟然贏了那個上帝火花,實在太厲害了。最後還能看到真一帥氣的模樣,真是太好了。」


    瑪米拉達寂寞地笑著,用手背抹掉雙眼流出的淚水。


    ◇


    由於上帝火花失去了意識,因此,大鬧校慶的犀牛群和無數舞者也隨之煙消雲散。


    校慶當然是被迫暫停,請到校的一般訪客全部離開後,鏡波學院的學生們留下來善後。不過受災範圍並不大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約在太陽開始西下時,現場就大致恢複了原狀。


    「受不了,真是太離譜了。」


    真一嘴上抱怨著,一邊拿著掃把清掃主幹道。他已經脫下了角色扮演服裝,重新換回還有點濕的製服。


    「真一,你真的打敗上帝火花了嗎?我才想找司馬阪大哥對決饒舌,但還是不行耶。」


    緋奈說道,她正拿著簸箕接收真一掃好的垃圾。


    「那是當然的吧,不是聽說要解除那個咒縛,就必須在big powell麥克風展開的決鬥空間裏打敗那家夥嗎?」


    「嘖,還真是被下了麻煩的詛咒呢。不過幹得漂亮喔,真一,我的心情也痛快多了。」


    就在真一跟緋奈這麽聊著的時候,夜原腳步遲緩地走了過來。


    她帶著不安的表情張望四周,接著向真一搭話:


    「音、音川同學……那個,你、你有看到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嗎?」


    這麽說來,自從跟上帝火花開戰後,瑪米拉達就一直不見蹤影。


    真一如此告知,夜原小聲嘟噥:「是、是嗎……」


    「畢竟校慶已經中止了,說到她可能會去的地方,大概就是三號樓吧?」


    緋奈說道,夜原平靜地點頭,接著快步離開。


    「話說回來,mc上帝火花果然跟傳聞中一樣的亂來呢。竟然在整座學院東奔西跑,同時用饒舌召喚出一堆有的沒的。」


    前胡須平頭搬著壞掉的鐵管椅,走過來向真一等人搭話。


    他們班的棉花糖店就開設在主幹道上,在召喚舞者群的肆虐之下,攤位也因此遭受到毀滅性的損害,而他此刻就是在收拾殘局。


    棒球帽壯漢幫前胡須平頭將桌腳折斷的長桌搬出來,同時開口說:


    「就是說啊,他似乎隻要喝到認定是酒的東西就會發狂,但正常狀態就已經夠誇張了。不考慮會不會給人添麻煩,擅闖別人的表演舞台,感覺跟某個人像極了呢。」


    真一等人紛紛點頭讚同,接著偷瞄了單手拿著塑膠袋,正在不遠處撿垃圾的森崎修女一眼,因為她就曾經闖入嘻哈研究社的解散live舞台。


    察覺到眾人的視線……應該說是從頭聽到尾的森崎修女羞紅著臉回頭說:


    「怎、怎樣!想、想說什麽就直說啊!」


    「……不,這該怎麽說,森崎同學也很辛苦呢。」


    真一這樣說,重新展開打掃工作。


    「哼哼,連會長都在諷刺我。對啦,反正森崎家就是怪咖一族啦!」


    「嗬嗬嗬,你大哥可不是怪咖,這點我可以掛保證喔。」


    基本上無所事事,隻是一直在吹口哨的司馬阪說道。


    「你覺得你的保證有意義嗎?」


    這時,遠方傳來管樂社的吹奏聲,曲目是約瑟夫?奧利瓦多蒂的「玫瑰狂歡節」。


    鏡波學院的校慶,從第一天的傍晚五點開始,會舉辦隻有學生參加的中夜祭。在第一操場的特設舞台上,管樂社和合唱團等社團會各自表演樂曲,另外就是圍著熊熊燃燒的營火跳土風舞。


    遭到犀牛群毀壞的舞台應該修複完畢了。以舒緩旋律開頭的「玫瑰狂歡節」跟染上橙黃色的傍晚天空相得益彰。


    騷動與收拾工作也告一段落,可能是終於感受到和平到來,真一這才鬆了一口氣。


    「啊……站住,梨田臭人渣。」


    森崎修女喊道,在她的視線前方,是走路鬼鬼祟祟,以避免被真一等人發現的梨田。


    「……的、的說?森崎小姐,有事嗎……」


    「我聽會長說了,這場騷動就是你慫恿我家的臭大哥搞出來的吧?學生會將會徹底追究相關責任,給我做好心理準備吧。」


    「的說……」


    梨田沮喪地垂下頭,接著自言自語地發牢騷:「到頭來,上帝火花先生還是輸了,真是太慘的說。要是他肯使出big powell真正的能力,學生會長如今就是吾的仆人的說……」


    「嗯?你說了什麽嗎?」


    「……的、的說!什、什麽事都沒有的說……那麽吾先告辭了。」


    梨田微微鞠躬致意,就此轉身離去。這時,森崎修女又把人叫住。


    「對了,梨田同學。我家的臭大哥……不是,我哥哥現在在哪裏?」


    在第一體育館被大布景壓垮的上帝火花,當時是交由梨田照顧。之後的情形如何,就連真一也不知道。


    「因為他昏迷不醒,所以我先把人送到保健室的說。外表看來沒什麽大礙的說。」


    「那是當然,再怎麽說都是森崎家的人,隻不過是被板子砸到,不可能會受傷。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將他送到保健室。」


    哪怕是個麻煩透頂的男人,做妹妹的似乎還是很擔心哥哥的安危。


    梨田顯得局促不安,匆匆忙忙離開了現場。


    目送他離開之後,緋奈將簸箕當中的垃圾倒進垃圾袋,接著重新轉向真一。


    「吶,真一。既然打掃也結束了,我們也去第一操場吧。」


    真一點頭同意,對此,司馬阪「嗬嗬嗬」地笑了。


    「那麽大家走吧,出發撿貝殼去。」


    「麻煩你自己一個人去撿。」


    就在緋奈冷靜吐槽時──


    剛才前往三號樓的夜原又折了回來。她的腳步不像平常一樣遲緩,而是倉皇地奔跑著。本來就很蒼白的病態麵容,這下子變得更加慘白。


    真一有股不祥的預感,而自古以來,這種預感必定會成真。


    「嘿~~嘿~~夜原同學,你怎麽臉色都變了啊?莫非你也想去撿貝殼嗎?」


    不理會正在講話的司馬阪,夜原直接穿過他身旁,徑自走到了真一麵前。


    「音、音川同學,你看這個……!」


    夜原說著,遞出緊握在手中的信封。封口早已拆開,看來她已經確認過內容了。


    信封上以瑪米拉達的字跡寫著:「給真一還有三號樓的大家」。


    真一不明所以地收下信封,接著拿出信封裏的東西。


    裏麵放著幾張用釘書機釘起來的文件,還有一張信紙。


    「那些文件……不是明天的流程表嗎?」


    前胡須平頭打量著真一手上的紙,隨後這樣說道。


    紙上所寫的內容,確實是嘻哈研究社在校慶第二天的表演流程,因為製作流程表,就是瑪米拉達身為社團顧問的工作。


    真一將流程表交給前胡須平頭,隨後開始瀏覽另一張信紙。


    信上是這麽寫的──


    「給真一還有三號樓的大家:


    事出突然,我決定要結婚了!


    對象當然不是真一,竟然是蒼蠅惡魔別西卜啦。


    前陣子回魔界的時候啊,把拔說因為生意失敗,公司快破產了。要是再這樣下去,名門梅菲斯特菲雷斯家就要沒落了。這個消息真是『晴天霹靂』呢。晴天霹靂!


    別西卜家的繼承人之前提過,願意提供我家『金雞援助(字有錯嗎?)』因此,我決定跟他結婚了。


    隻要我成為別西卜的新娘,把拔的公司就能重新站起來,梅菲斯特菲雷斯家的人還有公司員工也不用流落街頭了。


    我一開始也想,誰要嫁給什麽蒼蠅,但我還是無法對把拔和情同手足的人們棄而不顧。


    因此,真一還有三號樓的大家,我們要分別了!


    當大家在讀這封信的時候,我想我已經回到魔界了。對不起,原諒我一聲不響就離開。


    這段日子我過得很開心,感謝大家願意跟我這個惡魔當好朋友。


    事情就是這樣,掰掰。


    大家的偶像──瑪米拉達?莉法索拉?梅菲斯特菲雷斯留」


    盡管文中帶有瑪米拉達的風格,以輕快的筆觸書寫,但字卻歪七扭八,還有墨水滲透的痕跡。這或許是不小心滴到眼淚的緣故。


    這麽一想,飽含在溫柔字句中的悲痛情感,就更加強烈地傳達出來。


    「喂喂,這是……」


    從真一身旁探頭看信的棒球帽壯漢嘟噥一聲。


    「怎麽會……公主走了嗎……?」


    前胡須平頭說道,並掃視在場眾人的表情。


    緋奈和司馬阪隻是沉默著不發一語,就連森崎修女也是一樣。夜原則緊咬著嘴唇,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而真一就這麽拿著信,神情木然地低頭看信,但雙眼卻完全失焦。


    「我才不接受!喂,大家聽我說!」


    前胡須平頭跑向在旁閑聊的嘻哈研究社眾社員身邊,說明了事情原委。不久後,眾人臉色大變,紛紛聚集到真一的身邊來。


    「喂,學生會長,公主真的走了嗎?」


    「為了獲得經濟援助,所以接受了親事?開什麽玩笑,我們去大鬧一場吧!」


    「噢!busta lyricers全體殺到魔界,把惡魔們痛扁一頓!」


    「等一下。」


    司馬阪平靜地說道,聲音十分冷靜沉著,讓人無法想像他平常淨是說些蠢話。


    「真一……」


    緋奈瞅了真一一眼。


    真一將信交到緋奈手上,人就這麽默默地離開了。


    ◇


    三號樓位於鏡波學院的偏僻角落。


    隻要待在那裏的廣場,中夜祭的音樂聲也幾乎聽不見。在寂靜的廣場上,真一獨自坐在長椅上,抬頭仰望晦暗的天空。


    太陽早已下山,第一操場上此時正在架設大型營火,準備召開土風舞晚會。


    真一沒跳過土風舞,不過要是瑪米拉達在的話,她肯定會說:「人家想一起跳~~」就耍起任性,強拉著真一跳舞吧。


    一想到這裏,真一總覺得心裏很空虛。


    瑪米拉達明明都已經不在了……


    昨天晚上,瑪米拉達提前幫自己過生日的真正原因,真一現在終於明白了。


    還有在校慶上,她很難得說想牽手的原因也是。


    雖然表麵上裝作跟平時一樣開朗,但瑪米拉達心裏其實非常寂寞


    吧。剛才那封信裏也蘊含著那種感情。


    ……真是讓人不爽的家夥,沒必要在我值得紀念的生日當天離開吧。什麽都沒商量就跑回去,我該怎麽跟母親解釋啊?


    好想再見一麵,跟她好好抱怨一頓。就在這時,真一回想起一件事,那就是二派克的撒旦麥克風隻要使用到極限,靈魂就會被奪走並帶往魔界。


    既然如此,要不要真的試看看呢……?


    隻是,靈魂被奪走,也就代表死亡。真一當然沒有忘記這件事情。盡管如此,真一已經陷入自暴自棄的情緒裏,所以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


    真一將右手打橫伸直,正準備念出那句咒文時,耳邊傳來某人的腳步聲。


    「不要做傻事啦。」


    來者是緋奈。


    她緩步走到真一身旁,接著就在旁邊坐下。


    「在那之後,大家找遍了整座學院,卻都找不到人。看來瑪米拉達真的回去了。」


    「是啊。」


    真一冷淡地回應,他不認為瑪米拉達會故意撒那種謊。緋奈等人應該也明白才對,但大概還是覺得要找過才肯罷休吧。


    「我說啊,真一。雖然現在講這種話或許沒用,不過打起精神來嘛。說不定,瑪米拉達哪一天又會突然跑回來呀。」


    緋奈笑著說道,隻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是在強顏歡笑。


    勉強自己安慰人,那份體貼讓真一有點開心。


    「我才沒有沮喪。瑪米拉達離開了,就隻是這樣而已。」


    話一出口,嘔吐感立即湧上喉頭。真一激烈嗆咳著,緋奈見狀,溫柔地拍撫他的背。


    真一自己也感到意外,瑪米拉達的離開對他造成了難以想像的打擊。


    自己分明一直希望瑪米拉達消失,但似乎在不知不覺間,她早已在自己心裏占據了極大的份量。


    「喂,真一……流血了喔。」


    經緋奈一提,真一這才發現擺在膝蓋上的拳頭握得死緊。他慢慢張開手,手指已經麻痹,感覺不像是自己的手。掌心留下深陷的指甲痕跡,完全沒有疼痛的感覺。


    「話說回來,你還記得嗎?我們以前曾經搭乘電車,前往遙遠的鎮上吧。當時,我們也是像這樣並肩坐在陌生公園的長椅上,抬頭仰望著夜空呢。」


    緋奈突然聊起了往事。


    「確實發生過那種事呢。」


    真一點點頭,那是發生在國小五年級時的事情。


    當時,真一在緋奈的帶領下,坐上未曾搭過的電車。他們都以為對方有幫自己帶回程的車資,結果雙方都沒錢。真一和緋奈回不了家,走投無路之下,兩人來到了一座陌生公園。他們當時就是坐在長椅上,商量著要如何回家。


    「到頭來,我們想到天黑也想不出回家的辦法。我說要設法搭霸王車,可是你卻說:『那樣違規。』堅決不同意。」


    「廢話,不惜扭曲社會規範也要搭電車,那有違我的信念。」


    「之後我問說:『不然該怎麽辦?』就哭了出來。結果,真一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說出:『我還有殺手鐧!』這樣的話。」


    當時,真一口中所謂的殺手鐧,就是找路人問路,然後走路回家。


    「雖然我心想:『這算什麽殺手鐧?』但當時的真一看起來非常可靠。真一牽著哭不停的我,走了四個小時的路回到了久留白鎮。」


    「從以前開始,你就一直對我提出蠻橫無理的要求。比起那些事情,走四個小時的路根本不算什麽啦。」


    「啊哈哈,等到安全回家後,我產生了一個想法。隻要跟真一在一起,我就無所畏懼。就算我哭泣,真一肯定也會想辦法解決。就像我跟綿良邊決鬥時一樣。」


    「……因為你其實是個愛哭鬼嘛。」


    真一揶揄地說道,為此,緋奈發出「啊哈哈」的開朗笑聲。


    過了一會兒,她收起了笑聲,四周隨即安靜下來。


    「吶,真一。」


    而打破寂靜的是緋奈認真的嗓音:「你喜歡瑪米拉達嗎?」


    「怎麽突然問這個?」


    真一重新轉向緋奈,隻見緋奈用她那對貓兒般的眼眸凝視著真一。


    不過,那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緋奈馬上就移開視線並低下頭,接著用幾乎要被晚風掩蓋的微弱聲音,語氣十分平靜地低聲說道:


    「我就不能取代瑪米拉達嗎?」


    「什麽意思?」


    「我喜歡真一。」


    晚風吹拂著落葉的植樹樹枝,發出沙沙聲響。這時,從第一操場的方向,傳來土風舞晚會主持人透過麥克風說著:「請隻是在旁觀看的人一起參加。」的聲音。隨後,一首真一沒聽過的曲子隱約傳來。


    「咦?緋奈……喜歡我?不不不,因為你……騙、騙人的吧?」


    緋奈什麽都沒回答,就這麽低著頭,完全不打算抬起臉來。雖然看起來好像臉紅了,可是這裏沒有任何照明設施,所以還是看不太出來。


    這時,目光始終低垂的緋奈,突然發出「嗬嗬」的輕笑。


    下一刻,現場響起了她豪邁的笑聲。


    「啊哈哈哈哈!開玩笑的啦,你當真了嗎?」


    真一整個人都傻了。他的思考暫停,完全搞不懂她話中的含意。


    等到腦海中的迷霧逐漸散去,他才總算明白是怎麽回事。


    「什、什麽嘛!你又在耍我嗎?」


    真一從長椅上起身,伸出食指指著緋奈說道。


    「哈哈,真一,不好意思啊。隻要想起你剛才的表情,我就會笑到停不下來,哈哈!」


    「真、真是的,對心髒很不好耶。這種話就算是玩笑也不能亂說……!」


    「我一直很想說看看這句台詞。不過,看來選對時機了呢,你這不就打起精神了嗎?」


    有好笑到哭的地步嗎?隻見緋奈用指尖擦拭眼角,笑著仰望站在旁邊的真一。


    她是想用自己的方式,來鼓勵陷入沮喪的自己吧。


    雖然本人是那樣解釋,但緋奈不是會隨便開那種玩笑的人。不惜講出不像自己會說的話來設法鼓勵別人,那份體貼讓真一由衷感激。


    「緋奈,謝謝你。我稍微整理好情緒了。」


    「隻是稍微還不夠啦,我都還沒進入正題耶。」


    「咦?」


    緋奈也從長椅上起身,接著用拳頭輕輕頂了真一的胸膛一下。


    「不能就這樣棄瑪米拉達於不顧,沒錯吧?」


    這時,從長椅後方的樹林裏傳來「正是如此」的說話聲。


    有個男人宛如蝴蝶飛舞一般,從樹林裏飛躍出來,是司馬阪。


    司馬阪飛越長椅,在真一等人麵前著地,接著掀起鬥篷露出酷酷的笑容。


    「會長啊,現在可不是沮喪的時候喔,我們接下來還有事情要辦呢。」


    司馬阪如此說道,接著,嘻哈研究社眾社員和夜原等人從他背後現身,就連森崎修女也出現了。


    「什、什麽嘛,大家都在看啊。話說,什麽叫接下來還有事情要辦……」


    司馬阪推高牛仔帽,接著說:


    「大家一起去把公主帶回來吧。」


    「……你說什麽?」


    「抱歉啊,我們擅自決定好了。在那之後,我們背著會長商量過了。大家討論的結果,就是如果公主不在的話,實在很令人傷腦筋。」


    「就、就這麽和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分開……我絕不接受。」


    夜原手握刀子說道,寄宿著強烈意誌的眼瞳閃耀著光輝。


    「那麽,該不會連森崎同學也……?」


    聽到真一這樣說,森崎修女交疊


    雙臂,用鼻子冷哼了一聲。


    「算了,畢竟我決定要親手幹掉那個浪女惡魔。順道去一趟魔界,將那裏的諸多惡魔一網打盡也不錯啦。」


    「啊哈哈,留華就是這樣,簡直就是那個嘛。呃……這種在動漫畫裏叫什麽來著?」


    聽到緋奈詢問,司馬阪「嗬嗬嗬」地笑著說:


    「叫作『傲嬌』啦。」


    「不要隻有在這種時候認真回答啦!」


    「元祖猜謎王,你承認了嗎?」


    「不要用那個名字稱呼我!而且我也不是傲嬌!」


    接下來要前往魔界帶回瑪米拉達……明明在討論這種荒唐的計畫,大家卻還是跟平常一樣。真一覺得實在很搞笑,忍不住笑了出來。


    「所以呢,真一決定怎樣?」緋奈說道。


    「就、就算音川同學不去,我、我也會去喔。把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惹哭的家夥,哪、哪怕對方是惡魔,我也絕對要殺掉……」這話出自夜原之口。


    「無論是哪個世界,都存在逼婚這檔事呢,真是可悲。」森崎修女說道。


    「是呀,大家一起把那家夥做成漢堡吧。」至於這麽說的人不用提也知道是誰。


    總覺得隻要跟這群人在一起,就真的有可能辦到那種事。


    真一仰望著夜空,在深沉的黑暗之中,浮現出一輪明亮的滿月。


    「……明天還有嘻哈研究社的表演,結果顧問卻消失了。這種行為違反了社團、同好會規定,第二章〈發表會場〉第一條呢。」


    「就是說啊,真一。你是個不管對方是誰,都絕對會讓人遵守規定的男人,對吧?」


    對於緋奈說的話,真一用力地點頭。


    「不過,緋奈同學。這樣真的好嗎?」


    森崎修女向緋奈說道。


    「嗯?你說什麽?」


    「因為那個……」森崎修女湊到緋奈的耳邊,用隻有她聽得見的聲音細語:「你剛才告訴會長的話,其實是發自真心的吧?」


    緋奈「啊哈哈」地笑了。


    「怎麽可能嘛,更何況瑪米拉達是我的朋友,我當然要去救她啊。」


    森崎修女注視著緋奈好一會兒,最終揚起了微笑。那是宛如修女一般,充滿慈愛的溫柔笑容。


    「既然決定好了,剩下來就是前往那個魔界的方法了。」


    前胡須平頭說道。


    人可以在活著的狀態下前往魔界,關於這一點,已經從宣稱自己以前去過魔界唱cypher的上帝火花那裏聽說了。話雖如此,他卻沒提到關鍵的方法為何。


    「哥哥似乎還在保健室裏睡覺,要硬把他挖起來問話嗎?」


    「上帝火花嗎……總覺得事情會變得很麻煩呢。」


    真一無法坦然接受森崎修女的提議。


    這時,緋奈挺起胸膛說:


    「還有一個更可靠的方法。真一,『我還有殺手鐧』喔!」


    幾分鍾後,一名男子來到了三號樓前的廣場。


    掌握前往魔界方法關鍵的男人,不是上帝火花,而是頭戴洗臉盆,身穿輕便和服的惡魔──亞畢戈。緋奈跟他簽訂了契約,於是就打手機把人呼叫過來了。


    「原來如此,直接問亞畢戈這個惡魔比較快啊。」


    「沒錯,比你的殺手鐧管用多了吧。」


    緋奈朝真一露出微笑,接著重新轉向亞畢戈,並說:「就如同我在電話裏所說的,我們想知道前往魔界的方法。亞畢戈,你應該知道吧?」


    亞畢戈閉著眼睛,平靜地開口說:


    「在下當然知道。不過,朝日奈緋奈啊,在下隻是因為收到你這名契約者的傳喚,所以姑且過來一趟,心裏壓根沒打算告訴你們喔。」


    「為、為什麽啊?」


    「在下若是將那個方法透露,就等於是把刺客送到魔界,在下怎麽可能做出那種事。」


    「嘿~~嘿~~澡盆仔,不要那樣說,你就透露一下嘛。」


    司馬阪插嘴說道,為此,亞畢戈平靜地搖了搖頭。


    「在下將你視為頭號危險人物,因為你企圖將魔界的浴池全換成冷水池。」


    「哎呀,真虧你能察覺到呢。」


    「你以為在下無法看穿嗎,愚蠢之徒。」


    「話雖如此,你還是沒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喔。」


    「你、你說什麽……?那究竟是什麽?」


    「你忘了加熱功能喔。」


    「對、對啊!還有這一招啊!」


    「另外……我會故意把加熱過的浴池的──水栓拔掉。」


    聽到這番話,亞畢戈的身體一晃。


    「危、危險!你果然是個極度危險的男人!」


    「可以認真一點嗎?」


    真一冷靜地說道。


    「在下本來就很認真。隻要這個槍手在,在下絕不說出前往魔界的方法。」


    「亞畢戈,拜托啦,求求你!我們隻能指望你了!」


    緋奈低下頭來,盡管如此,亞畢戈還是不肯點頭同意。


    「即使是出自契約者的請求,在下也絕不能做出跟別西卜大人還有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為敵的事情來。」


    「我都這樣拜托你了,這樣還不行嗎?」


    「多言無益。」


    「不然我送你澡堂的折價券!」


    「嗚哇!」


    原本閉著眼睛的亞畢戈一聽,猛然睜開了雙眼。


    隨後,他很乾脆地講出前往魔界的方法。


    傳達的內容相當簡單扼要。


    首先,就像上帝火花之前所說的一樣,準備一樣跟身在魔界的惡魔間存在強烈羈絆的物品。接著就盡量走到接近天空的地方,將該物品朝向月光,同時心裏祈求「希望前往該惡魔身邊」,如此一來,打破次元障壁的大門似乎就會開啟,這樣就能前往羈絆惡魔的身邊。


    「簡單來說,就是準備一樣跟目前身在魔界的瑪米拉達間建立起強烈羈絆的物品。跟我們比起來,真一應該更有頭緒吧?」


    「以哥哥的情況來說,就是跟浪女惡魔的父親一起買的襪子呢。如果是那種破爛玩意兒,應該要多少有多少吧。」


    在緋奈和森崎修女的提醒下,真一展開思考。


    跟瑪米拉達間建立起強烈羈絆的某樣物品。


    「對了……那個玩偶!」


    真一想起了幾天前,自己買給瑪米拉達的公雞玩偶──布拉姆斯。當真一買下那個玩偶時,瑪米拉達顯得非常開心。那是自已唯一送給瑪米拉達的禮物。


    如果是那個的話,應該很符合強烈羈絆的定義。


    真一告訴在場眾人「我去去就回」後,急忙跑回家去。


    ◇


    經過大約一個小時之後,真一回到了三號樓前的廣場。


    從他的表情看來,結果很容易想像。真一臉上浮現沉重的沮喪。


    當真一衝進瑪米拉達的房間時,發現裏頭早已人去樓空。早上出門時,瑪米拉達就沒想過要回來,所以將行李全部收拾好了。


    別說是布拉姆斯,就連貼在牆上的「圖解惡魔?塞西爾」的海報也不見了。肯定是被瑪米拉達帶回了魔界,要不然就是丟掉了。


    真一將事情告知眾人後,所有人跟真一同樣感到氣餒。


    「既然私人物品都不見了,那也就沒辦法了,check it out……」


    「可惡,快想想啊!不管是誰都好,在我們之中,有沒有人從瑪米拉達那裏收到什麽東西啊!」


    緋奈掃視眾人說道。然而,所有人都保持著沉默,無一人開口發言。


    「這張流程表……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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