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一,你剛才說什麽?」


    在音川家二樓的真一房間裏,瑪米拉達臉上露出茫然的表情。


    滿頭蓬鬆金色長發,一對紅褐色的眼睛,還有從上衣內側主張其存在感的豐滿胸部。雖然此刻化身成人類的模樣,但她其實是自稱「梅菲斯特菲雷斯女兒」的女惡魔。在因緣際會下,她和真一簽訂了契約,然後就像這樣以食客的身分寄住在音川家。


    「我是說……明天放學要去買校慶的備用品,希望你陪一起我去。」


    真一坐在床上,搔著鼻頭說道。


    「這難道是所謂的約會嗎?」


    站著的瑪米拉達探頭端詳真一的表情。


    「不是,不是那個意思啦……因為之前沒能送出仿布拉姆斯的玩偶給你,所以我想說順便去買……」


    由於瑪米拉達很認真幫忙做家事,所以真一打算送她想要的公雞玩偶當禮物,隻是前幾天發生了意外狀況,東西剛到手就丟了,所以真一說要再去買。


    順帶一提,仿布拉姆斯的名稱由來,是因為那個公雞玩偶的紅色肉垂跟音樂家約翰尼斯?布拉姆斯的大胡子相似,很像是喜歡古典樂的真一會取的名字。


    「那樣絕對就是約會嘛。你說啊,這是約會沒錯吧!」


    「我就說不是……」


    「萬歲~~真一邀請我去約會──!」瑪米拉達雙手交合,站在原地蹦蹦跳跳,接著又說:「還說要買布拉姆斯送我!我要穿什麽出門呢,明天怎麽不快來呀,萬歲~~萬歲!」


    瑪米拉達原本穿著汗衫搭配運動服的家居服,轉眼間就變成灰色連帽外套和牛仔短褲,緊接著又變成女孩子氣的白色連身裙和針織衫。因為她是惡魔,可以憑藉魔法任意換裝。隻見瑪米拉達跳上跳下,不斷迅速地改變穿著。


    真一覺得很難為情,為了掩飾害羞而如此說:


    「你好像誤會了,那麽我就指點你一下吧。聽好了,所謂的約會,是指兩人漫步在紅楓點綴的林蔭道上,背景音樂配上法蘭茲?李斯特作曲的鋼琴曲『愛之夢』第三號,然後一邊坐在可以觀賞噴水池的長椅上休息,一邊談情說愛。基於以上理由,明天不算是約會。」


    「咦──是這樣嗎──?」


    瑪米拉達鼓起臉頰,衣服不知為何換成學校泳裝,對此,真一用力點頭說:


    「沒錯,明天隻是陪我去購物,然後我會買仿布拉姆斯的玩偶來報答你,所以才不是什麽約會。」


    首先,在帶著身穿學校泳裝的女孩逛大街這一點上,就絕對不是約會。


    「什麽嘛,我不懂的事情還有好多喔……」


    「不能怪你,畢竟你來到人間才兩個多月,不懂也是正常的。」


    「既然不是約會,那麽明天就是援交嗎?」


    「這個誤會更大啦!話說,你是在哪裏學到那個詞的啊!」


    「是麻裏子告訴我的。聽說男人會送禮物給女生,來當作伴遊的回報。我想想……那種男人該怎麽稱呼來著……」


    就在這時,穿著學校泳裝的瑪米拉達胸口響起一陣流行音樂的樂聲。


    『射穿你的心,我是魔界的小惡魔~~?』


    那是瑪米拉達最喜歡的動畫「圖解惡魔?塞西爾」的主題曲。


    「啊,是把拔。」


    「誰是把拔啊!」


    瑪米拉達忽視真一的吐槽,從胸口拿出一個駭人的物體。外觀看起來像是將骷髏頭壓成扁平的魚板,那是可以跟瑪米拉達的故鄉「魔界」聯絡的專用手機。


    瑪米拉達按下設計成通話鍵的鼻子部位,接著將骷髏型手機貼到耳邊。


    「喂,把拔?怎麽了嗎……嗯,嗯……」


    瑪米拉達一邊講手機就一邊走出真一的房間。


    「搞什麽,原來是真的把拔啊……」


    真一嘴上嘟噥一句就倒回床上。他拿起放在枕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的開關,畫麵接著播放出新聞節目──


    『關於紐約博物館所收藏的麥克風遭竊一案,犯人與麥克風目前依然下落不明。該麥克風為名列二十世紀偉大嘻哈音樂家之一的「big powell」生前所持有……』


    ◇


    這個時期的鏡波學院一到放學後,校園內就會比平常更充滿活力。


    因為距離校慶大概還有一個星期,即使是沒有參加社團的學生們,也會為了準備班上的展出項目而忙得不可開交。


    有人在教室裏討論當天的流程,有人在製作話劇用的大型道具和攤位招牌,也有人在練習表演節目……


    真一在校園內展開例行的課後巡邏,一路上看著專心準備校慶的學生們的表情,讓他感到心情澎湃。雖然是個性古板的學生會長,但還是跟每個人一樣很期待校慶到來。


    那群家夥應該也有在認真練習吧。


    真一如此心想,就朝著三號樓的方向邁步而去。「三號樓」就是位於鏡波學院的偏僻角落,那棟第三社團大樓的俗稱,而「那群家夥」則是指將社辦設置在那裏的嘻哈研究社社員們。因為那群人動不動就玩鬧過頭,所以真一經常造訪三號樓,目的就是為了監督他們。


    由於學生會近來事務忙碌,所以他很少去露臉。不過再怎麽說,校慶馬上就要到了,真一覺得他們應該有在認真練習校慶的表演曲目才對。


    然而,抵達三號樓前方的廣場後,真一卻看到了難以置信的畫麵。


    廣場林立著仙人掌,那當然不是真的,而是用紙糊的道具。


    隻見嘻哈研究社眾社員東倒西歪地躺在臨時搭建出的荒野上,嘴裏紛紛發出呻吟。


    「嗚……可、可惡的家夥,他是想把我們折磨死嗎……」


    嘻哈研究社的胡須平頭趴在地上說道……不對,現在胡子沒了,所以是前胡須平頭。


    「糟、糟糕……終於來了!」


    躺在他身旁,同樣屬於嘻哈研究社的棒球帽壯漢虛弱地仰天吶喊。


    下一刻,一名頭戴牛仔帽搭配鬥篷的男子現身廣場。


    「嗬嗬嗬,你們也終於到了完納罪孽的時刻了啊。」


    他是嘻哈研究社的社長──司馬阪軍馬。隻見他不知為何騎著一輛淑女車,車頭還裝著紙箱製的馬頭。


    「不、不要。真、真的不要……!」


    仰望著走近過來的司馬阪,前胡須平頭等人紛紛磕頭求饒。


    司馬阪搖頭表示拒絕後,從鬥篷底下拿出了某樣東西。


    那是串燒和銀製容器。容器裏裝滿黏稠的醬汁,隻見他緩緩地將串燒浸泡到裏麵。


    「嗬嗬嗬,一次、二次……沾個三次醬也行吧?」


    「不要啊──!」嘻哈研究社眾社員抱頭滾地。


    真一完全搞不清楚狀況。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但他明白眾人沒有在認真練習,於是氣沉丹田大喊:


    「你們是在搞什麽鬼啊──!」


    「這是在演短劇啦,我們想說當成餘興節目應該會很有趣。」


    前胡須平頭說道。


    「一點都不有趣,簡直莫名其妙。」


    真一毫不留情地打回票。


    一問之下,好像是司馬阪昨天看了電視,得知「串燒店禁止重複沾醬」的消息,於是靈感乍現,構想出了剛才的短劇。


    順帶一提,短劇的故事大綱是描述有串燒殺手之稱的司馬阪,上門光顧嘻哈研究社眾社員在西部荒野經營的串燒店,並且在店裏不斷重複沾醬,因而打亂了仙人掌的生態環境,最後演變成怪人高麗菜貴婦與司馬阪在競技場單挑,塑膠棚溫室因此降價……這種令人不寒而栗的詭異故事。


    「會長,你知道嗎?串燒店竟然禁止重複沾醬


    ,真是cool斃了。」


    司馬阪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


    「司馬阪大哥,給我等一下。串燒不是cool斃了,就是要hot才好吃。」


    這番話出自嘻哈研究社社員──朝日奈緋奈之口。


    倘若是以前的緋奈,應該不會講出這種沒營養的話才對,看來她在加入社團後,似乎逐漸受到了眾人感化。相較於過去那種刺蝟般的性格,這種傾向或許不壞,隻是跟著上演奇妙的小劇場,實在是讓人不敢領教。真一不禁感歎:


    「真是的……連緋奈也跟著胡鬧,你們究竟是在搞什麽啊?」


    緋奈全身用綠色的紙包成一團,似乎是在扮演怪人高麗菜貴婦的角色。


    「就、就說是演短劇嘛。不,我有說要認真練習喔,是他們硬要胡來……」


    「嗬嗬嗬,同樣的話竟然重複兩遍,會長也是個厲害的串燒小子呢。」


    司馬阪這麽說道。看來他很喜歡「禁止重複沾醬」這句話。


    「看來緋奈同學加入『墮天使(fallen angel)』的巢穴果然是個敗筆呢。」


    嘴上這麽說著,擔任學生會副會長的森崎修女──森崎留華來到了現場。


    由於她對嘻哈深惡痛絕,以前是都不會靠近三號樓的。現在之所以會像這樣造訪三號樓,也是因為有緋奈在這裏。看來在真一不知道的時候,森崎修女和緋奈不知不覺混熟了。


    「我明明是拜托緋奈同學,希望你成為阻止那群蠢蛋胡鬧的抑製力,結果是怎樣,你竟然在扮演什麽高麗菜貴婦,真是可悲。」


    「真是不好意思……」


    高麗菜貴婦羞愧地低下頭來。


    「算了,總而言之──」真一說道:「你們是嘻哈研究社吧,不要演什麽短劇,給我練習正常的歌曲啊。」


    「會長說的沒錯。那種莫名奇妙的戲劇,莎士比亞看了可是會昏倒的喔。」


    「傻子比亞?」包含緋奈在內,嘻哈研究社眾社員全體歪頭表示不解。


    「是莎士比亞!在十六、十七世紀的英國大放異彩的偉大劇作家!在場這麽多人,難道都沒有半個人知道嗎!」


    森崎修女客氣地吐槽。


    「森崎同學喜歡莎士比亞嗎?」


    聽到真一詢問,森崎修女點了點頭。


    「不隻是莎士比亞,欣賞戲劇是森崎家的教養。我們一家人現在也經常去看戲呢。當然,除了下落不明的臭大哥之外。」


    「說到下落不明,瑪米拉達今天怎麽沒來啊?」


    緋奈說道。


    昨天晚上瑪米拉達接到父親的電話後,留下一句「我回老家一趟」,人就飛走了。真一於是將此事告知眾人。


    「公主的老家……就是那個叫魔界的地方吧?講得像是去一趟鄰鎮似的……」


    「不對,比起那個,我更驚訝魔界也有裝電話……」


    遠遠聽到真一的談話,嘻哈研究社眾社員各自露出複雜的表情。盡管真一深刻明白他們的心情,不過他已經習慣了。


    「浪女惡魔返鄉探親啦,和平真是再好不過了。既然回家了,乾脆就不要再回來了。」


    森崎修女交疊雙臂說道。對此,緋奈露出一臉壞笑反駁:


    「嘴巴上這樣講,但是少了吵架的對象,留華其實覺得很寂寞吧?」


    「嗄?緋奈同學的玩笑太有趣了,不如別當什麽饒舌歌手,以喜劇演員為目標吧?」


    「你說什麽!要久違地來較量一下嗎?」


    雙方互相打趣,表情看來不像是真的要吵架。


    彼此身為惡魔與驅魔師,要是瑪米拉達與森崎修女也能成為那種關係就好了──真一如此心想。


    ◇


    一到放學時間,森崎修女固然不用說,就連嘻哈研究社眾社員也主動回家了。


    過去的嘻哈研究社會無視校規,彷佛理所當然地在校逗留,如今卻一改從前,或許正是真一的徹底指導奏效了。他不禁心想,人是會改變的呢。


    而這樣的真一還沒回家,反倒獨自站在鏡波學院的正門前等著瑪米拉達。雖然回到魔界的老家,但是她說過今天放學前一定會回來,結果人還是沒出現。智慧型手機上顯示時間為六點十二分,距離完全放學已經超過十分鍾了。


    「那家夥在搞什麽啊,今天已經不會回來了嗎……」


    正當他打算不再等下去,準備回家時──


    「……你、你也會做出詭異的行徑呢。」


    耳邊突然傳來低沉的語調。真一轉頭一瞧,發現超自然研究會的夜原麻裏子就抱膝蹲坐在他身旁。她不知道是從何時待在那裏的,真一完全沒察覺到她靠近。


    「我覺得你比較詭異耶。」


    聞言,長發覆蓋住左眼的夜原又發出「嗚嗬嗬……」的詭異笑聲。


    「……人、人稱校規守護神的音川同學,到了放學時間還不回家……究、究竟是出了什麽事呢……?」


    真一從製服前胸口袋掏出學生手冊,看都不看一眼,光憑指尖的觸感就翻到載明規定的頁數。


    「根據校規第十章〈學生須知〉,第七條『放學』之一,全校學生規定在下午六點放學。未經特別申請,六點過後不得在校逗留……換句話說,我確實在下午六點前離開了校區,所以沒有違反這項校規。」


    「……就、就算如此,那跟你還沒回家是兩回事。總覺得音川同學最、最近對校規越來越寬鬆了。不、不惜說出那種藉口……你究竟是在等誰呢……?」


    夜原說到後半段,聲音明顯夾帶著殺氣。


    「沒、沒有啊,才沒有那回事,我正準備要回家……」


    「真一,你在等我嗎?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此時,現場突然傳來等待對象的聲音,而且還是來自半空。


    真一抬頭一瞧,發現化身惡魔的瑪米拉達飛在空中,隻見她穿著僅包覆胸前的超短上衣,加上麵積極窄的短褲,並套著長筒吊帶襪的超尺度打扮。


    當她緩緩降落在真一麵前,隨即消去頭上的尖角和屁股上的尾巴,搖身一變成了人類的模樣,衣服換成最近很中意的連帽外套搭配牛仔短褲。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要快點去買東西嗎?」


    瑪米拉達如此說著,將自己的手臂勾住真一的手臂。


    「……原、原來是這麽回事啊。音川同學接、接下來是要跟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約、約會……過了六點還不回家,原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啊……哼……」


    話說完,抱膝蹲坐的夜原緩緩起身,臉上還帶著病態的笑容。隨後,她捏著裙角,慢慢地撩起裙子。


    那可不是要秀內褲,因為夜原的大腿上纏著收納刀具的皮套,而她正準備要拔刀。


    「等、等一下,夜原同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呃,那個……」


    真一偷瞄了瑪米拉達一眼,隻見她露出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笑著點頭說:


    「麻裏子,不可以誤會喔,這不是約會啦。」


    聽到瑪米拉達如此說道,夜原猝然就停下掀起裙子的手。


    「……是這樣嗎?」


    「嗯,這隻是援交嘛!」


    現場的氣氛為之凍結。


    真一和夜原的眉毛動也不動一下,唯獨瑪米拉達露出滿臉笑容。在冷風的吹拂下,她「哈啾」一聲,打了個噴嚏。


    「你、你這個肉欲的化身!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開價多少!開價多少啊!」


    下一刻,夜原毫不留情地對真一射出飛刀。


    「我還以為真一已經回去了呢,想不到你還在等我,人家好開心喔。」


    「……我正準備要回家就是了。」


    真一說著,同時將雙麵膠帶和簽字筆等校慶需要的備用品放進購物籃,由於瑪米拉達抱著他的左手臂,所以隻能用右手拿東西。順帶一提,貼在真一臉上的ok蹦是在鏡波學院附近的便利商店買的,不用多說,傷口當然是夜原的飛刀所造成。


    真一他們目前所在的地方,是鄰近音川家的大型量販店「約翰吉訶德」。店裏的商品陳列雜亂,而且走道狹窄,加上彼此挽著胳膊,走起路來有點麻煩。


    「我說啊,這樣很難走路,可以放開我嗎?」


    「不可以。」


    瑪米拉達直截了當地回答,同時隨手將零食或巧克力扔進真一手上的購物籃。


    「這些是誰要付錢?」


    真一這麽問了,瑪米拉達依然挽著他的胳膊並露出笑容,接著繼續將零食扔進購物籃。


    他不甘示弱,將瑪米拉達的點心一個接一個放回貨架。


    「為什麽──?」


    「因為我不想吃。」


    「人家要你買嘛──」瑪米拉達耍起性子來。


    「今天是來買備用品,不是來買你的點心……還有夜原同學,請你不要在這裏亮刀。」


    機靈地跟在真一他們身後的夜原,將手放開了裙子。


    「買、買點心貢獻給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


    「貢獻給我!」瑪米拉達跟著夜原一搭一唱。


    這兩個死兔崽子,真是煩死人了。要我把你們跟大量漂白劑混在一起,塞進洗衣機裏轉個一小時嗎,混蛋……!


    真一緊緊捏著放回貨架的巧克力,接著心不甘情不願地丟進購物籃。


    「對、對了,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聽說您前陣子被父親呼喚回家,請、請問是為了什麽事情呢?」


    「啊,這個嘛……」瑪米拉達像是突然被問到難題的學生一樣,支支吾吾地說:「就是那個嘛,我的把拔有在魔界創業,因為公司的形象代言角色換了,所以叫我回去看看……」


    「總覺得這段話充滿了吐槽點耶。」真一說道。


    「日本不是也有『吉祥物』嗎,魔界現在也很流行『船○精』喔。聽說把拔的公司也打算引進那種『吉祥物』呢。」


    「之前聽你說魔界也有幼稚園、東京晴空塔之類……魔界究竟是什麽樣的地方啊?」


    「其實很普通喔,魔界隻是跟這裏不同次元而已,那裏也有許多摩天樓、區公所、棒球打擊場,另外還有教會喔。」


    「再怎麽說,教會也太不妙了吧……」


    「還有就是月亮比較大,就算是在白晝,天空也略顯昏暗之類的吧。」


    「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您父親公司的『吉祥物』,究、究竟是什麽樣的角色呢?」


    聽到夜原這麽問,瑪米拉達說「我有用手機拍下來喔」,接著就從胸口拿出骷髏型的手機。經過一番操作,她將照片秀到螢幕上。


    照片上的瑪米拉達笑著比出勝利手勢,在她身旁則是站著一隻詭異的怪物。那是一個人形布偶,外貌呈現暗紅色,長著一百隻手臂和五十張臉,而且五十張臉都在笑。


    「根本就是怪物嘛!」


    「它是百臂巨人的『阿百』,很可愛吧。」


    「原來如此……確實稱得上是『吉祥物』呢。」


    「你們的容許範圍太廣了吧!」


    「好啦,魔界的事就先聊到這邊吧。」瑪米拉達將手機放進胸口後,硬是結束了話題。「對了,真一的生日馬上就要到了耶!」


    真一的生日是十一月八日星期六,剛好碰上為期兩天的校慶首日。


    「感覺像是有兩場祭典一樣,超期待的!」


    「……就算是生日,我也沒有特別開心就是。」


    「這樣真一就要十七歲了啊~~雖然還不到我年紀的十分之一就是了呢。」


    瑪米拉達如此說道,笑臉顯得相當孩子氣。


    ◇


    東西大概買齊之後,真一他們離開了「約翰吉訶德」。


    「嘿嘿,我得到布拉姆斯了。真一,謝謝你。」


    瑪米拉達馬上從袋子裏拿出公雞玩偶,然後很寶貝地用雙手緊抱。她一邊對著真一微笑,一邊按壓玩偶的肚子,玩偶隨即發出「咕咕」的叫聲。


    大概是覺得很有趣,瑪米拉達不斷重複同樣的動作。咕咕、咕咕、咕咕。


    「……畢竟是我答應要買給你的嘛。」


    真一口氣很差地回答,盡管如此,瑪米拉達還是笑得很開心。


    「不管怎麽說,真一真是溫柔呢,我會永遠珍惜的。」


    「啊~~多麽可愛的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該、該死的音川同學,竟、竟然用玩偶來籠絡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好、好想殺了你。」


    夜原緊咬著自己的長發,滿臉怨氣地瞪著真一。雖然他早就見慣了她的怪異行徑,但詭異的東西果然就是詭異。


    「那麽夜原同學,我們要往這個方向……」


    真一隻想盡快離開現場,於是刻意選在沒必要穿越的紅燈前停下腳步。


    「哎呀,今天要走這邊回家嗎?那麽麻裏子,明天見。」


    瑪米拉達也跟著揮手道別。


    「嗚、嗚咕……竟然跟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同住一個屋簷下,太可恨了,音川同學。總、總有一天……我、我一定要殺了你……」


    正當夜原靜靜地傾吐恨意時──


    「哦~~公雞……!那是宣告早晨來臨的神明使者!」


    現場突然出現一個怪男人,看著瑪米拉達手上的公雞大喊,而且還誇張地攤開雙手。


    ……難道是舞台劇演員嗎?


    真一會這麽想也無可厚非,因為對方用格外誇大的戲劇腔調這麽喊道,肢體動作也很誇張。男子穿著包覆全身的漆黑長袍,打扮就宛如魔法師。一頭燙卷的長發,額頭上掛著一副鏡麵墨鏡,長相還很年輕,大概二十出頭吧。


    「我正在跟極度的饑餓感戰鬥。這位小姐,我在此提出一個建議。你願意將那隻公雞身上的肉,分一磅給卑微的我嗎?」


    「咦?你說這個嗎?」


    瑪米拉達雙手握緊公雞,公雞發出「咕咕」的叫聲。


    「啊~~多麽悅耳的叫聲啊。野獸的叫聲,有時也是一種促進食欲的調味料!」


    又有奇怪的家夥出現了。自從遇見瑪米拉達之後,真一的交友運就一路下滑,所以他已經不會感到驚訝了。


    「那個……她手上的公雞隻是玩偶喔。」


    真一說道,為此,男子瞪大了雙眼,接著把臉湊近瑪米拉達的玩偶一瞧。下一刻,隻見男子扶著額頭,身體誇張地搖晃起來。


    「天啊……簡直就跟未能識破愛人女扮男裝的奧蘭多一樣啊!看來我餓到產生幻覺了呢……!」(注:典故出自莎士比亞的喜劇《皆大歡喜》)


    「那個……那麽我們先失陪了。」


    絕對不要跟這種人扯上關係比較好。真一直覺做出這個判斷,準備轉身告別戲劇男。


    「嗯?等一下,你該不會是姓音川的真一小弟吧?」


    這時,戲劇男突然開口說道。


    「是、是啊……」


    「那麽,旁邊那位小姐……是瑪米拉達?莉法索拉?梅菲斯特菲雷斯嗎!」


    男子說著,伸手指向瑪米拉達。


    瑪米拉達的本名隻有少數人知道,例如夜原等三號樓的相關人士。分明是如此,為何這個男人會知道這件事呢?


    雖然真一很不想跟對方扯上關係,但他更想解開疑惑,於是懷著警戒詢問:


    「你究竟是什麽人?」


    「我是……」


    戲劇男把話說到這裏時,正好有一輛計程車停靠在旁邊的車道。


    下一刻,一名看似上班族的男性急忙衝下車,可是行動過於慌張,結果不小心絆到腳,導致公事包裏的東西撒落到人行道上。


    戲劇男見狀,嘴裏發出「不妙!」的短促低語,隨後詠唱出這段咒文──


    「押韻ko,麥克風帝王!」


    戲劇男的右手綻放出蒼白光芒,光芒以男子的右手為中心延伸成棒狀,最後變成一根橡木杖。那是一根頂端嵌著麥克風,模樣奇形怪狀的木杖。


    什麽……!那個難道是撒旦麥克風嗎?


    戲劇男接下來的行動證實了真一的猜想,隻見他對著杖頭的麥克風唱出free style饒舌。


    『開門操之過急,公事包撒滿一地,七個小矮人幫你收齊,攝影就是要近距離,白雪公主是攝影助手,一旁的我化身華麗歌手。』


    那些歌詞化成立體藍字,在上班族的周圍逐一落下。隨後,文字群宛如黏土一般堆疊起來,變化成身穿藍色禮服的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


    隻見白雪公主手持數位攝影機,下達「小矮人a往右,小矮人b往左!」這樣的指令。七個小矮人遵照命令展開行動,手腳俐落地將散落一地的公事包恢複原狀。直到整個作業結束,也僅經過了幾秒鍾。


    隨後,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的幻影便煙消雲散。


    「雖、雖然搞不太清楚狀況,但真是幫了我大忙!如果是你變的戲法,真是太感謝了!不過重要的餐會快要遲到了,那麽我就先告辭!」


    上班族向戲劇男低頭致意,接著急忙走進開在附近的包廂居酒屋。


    「呼,神之曲又再次派上用場了啊,饒舌真是讓人心曠神怡呢。」


    話說完,戲劇男轉動橡木杖,木杖隨即宛如煙霧般消失,簡直就像變戲法似的。


    「剛、剛才是怎樣……」


    聽到真一喃喃自語,戲劇男諷刺地笑著回答:


    「你手上應該也有吧,名為撒旦麥克風的智慧果。」


    「果、果然沒錯,那個也是撒旦麥克風嗎……不過剛才究竟是怎麽回事?」


    跟惡魔簽約後得到的魔法道具──撒旦麥克風。


    就真一所知,那是能將對手強製拖進饒舌對決的麥克風。處於麥克風構築的決鬥空間,人會自動編唱出跟自己的意誌強度呈正比的歌詞,然後歌詞會化成實體幻影……本應如此。


    「你剛才分明沒有展開決鬥空間,卻召喚出了幻影,對吧……?」


    聞言,戲劇男挺起胸膛,發出「哈哈哈」的做作笑聲。


    「看來你好像不知道呢,音川小弟。撒旦麥克風就算不展開決鬥空間,隻要演唱饒舌,就能直接召喚出幻影喔。」


    「瑪米拉達,這、這是真的嗎?」


    瑪米拉達「嗯」一聲點頭稱是。


    「我一開始就說明過了吧,撒旦麥克風是將饒舌詠唱當作咒文,藉此召喚出幻影的道具。將對手強製拖進饒舌對決的能力,充其量隻是其中的一項功能喔。」


    「你、你說什麽……?」


    「哼,你以為饒舌對決就是free style的全部嗎?看來你也需要學學cypher呢,那樣絕對比較棒喔!來吧,跟我一起高唱神之曲吧!」


    戲劇男無視發楞的真一,像是唱歌劇一般張開雙手,就開始唱起『激情的受難曲(passion),跟我一起演唱(session),大家一起嗨(high tension)』這樣的free style饒舌。


    「不過,還真是奇怪呢……」瑪米拉達嘟噥道:「竟然有第三支撒旦麥克風存在,這種事我聽都沒聽過。」


    「梅、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恕、恕我僭越……」原本靜靜觀望情況的夜原語帶猶疑地開口:「那個男人剛才使用的麥克風……散、散發出讓我不、不禁陶醉的強大魔力。那種感覺莫非是……」


    聽到這番話,原本陷入沉思的瑪米拉達猛然抬起頭來。


    「這位老兄,你的契約者難道是……!」


    戲劇男停止演唱free style饒舌,接著舉止優雅地麵向瑪米拉達。


    「正是如此,小姐。我乃現代浮士德,而契約者正是令尊──初代梅菲斯特菲雷斯!啊~~時間靜止吧!汝是如此美麗!」


    戲劇男臉上帶著恍惚的表情,高喊出歌德的《浮士德》裏最有名的台詞。


    當真一目瞪口呆的同時,瑪米拉達卻臉色緊繃,擺出了防備架勢。


    「把拔說過在人間有一個兄弟,就是指你吧!為何要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我跟真一麵前!你究竟有什麽企圖!」


    瑪米拉達基本上是個樂天派,臉上總是帶著笑容。然而,此刻卻釋放出令人難以想像的氣勢,講話咄咄逼人。真一想不明白,她為何表現得如此緊張。


    「……難道你是來找我決鬥的嗎?」


    聽到真一如此說道,戲劇男雙手捧腹發出「啊哈哈」的做作笑聲。


    「我壓根沒有那個意思,況且我也沒辦法謾罵對手。我認為互相dis(貶低)的饒舌對決,是最受人忌諱的。雖然有不少人將free style和饒舌對決劃上等號,但是你要知道,絕對不是那麽回事!」


    「那麽,你也不會對真一出手,對吧?」瑪米拉達再三確認。


    「那是當然,雖然我也想跟他來場cypher就是了。音川小弟也是持有撒旦麥克風的男人,想必很熱愛嘻哈吧?」


    麵對笑臉以對的戲劇男,真一發出「呃……」一聲含糊其詞。


    「怎麽啦?莫非你是那種喜歡饒舌對決的heads嗎?」


    「不,我不是。」


    真一斬釘截鐵地斷言。他是習慣在心裏罵粗話,可是未曾想過當麵罵人。至今為止,真一雖然在撒旦麥克風的決鬥空間裏謾罵過對手,但都是迫於無奈。如果可以避開饒舌對決,他覺得真是再好不過了。


    戲劇男莞爾一笑,這次不是演技,感覺像是自然的微笑。


    「我想也是,在踏上旅途前,我就聽過你的傳聞了。據說你是個清廉潔白、品行端正的人,無疑是受神眷顧的正直人士、正義使徒。再來隻要累積cypher經驗,總有一天就會在舞台上發光發亮。勇敢的幼獅啊,在那天來臨以前,你就不斷磨練自己吧。那麽,再會啦!」


    「請、請等一下!」真一叫住正準備離開的戲劇男問道:「那些傳聞是聽誰說的?」


    很遺憾的,這世上隻有一人會將真一評價為正義使徒。


    戲劇男彷佛施展了讀心術一般,宣讀出某個放在真一心裏的名字。而且還有如歌劇歌手一樣張開雙手,以饒舌的腔調唱出:


    『吾妹留華,森崎留華,大名聽說過嗎?喜歡的動物是長吻真海豚,興趣是欣賞黑幫電影。你問她「要不要唱饒舌?」,她會回你「饒你個頭去死!」莫名冒出關西腔,出口成髒真夠嗆。』


    「咦?你是森崎的大哥……?」瑪米拉達睜圓了眼。


    「那、那、那麽你就是那個傳說中的……」


    真一把話說到這裏時,隻見戲劇男把右手高舉向天,而在放下的同時,又將左手打橫伸直,將指尖輕靠到額頭上,接著語調平靜地說:


    「我是mc上帝火花……a.k.a.魔法師。」


    隨後,他猛然掀起長袍,這次真的邁步離去了。盡管動作看起來很帥,但可惜走到半路就因為餓過頭而站不穩。


    「……那個人就是上帝火花啊。」


    看著消失在人海中的背影,瑪米拉達小聲嘟噥著。


    mc上帝火花──過去在久留白鎮一帶出沒,並且大鬧live house的傳奇饒舌歌手。無論是地下偶像還是龐克的live,他都會毫不客氣衝上舞台演唱free style饒舌,然後支配整個場子。聽說他會跟仰慕自己的饒舌歌手們,一起在森崎家的禮拜堂鬧到天亮,還會毫不留情地找路人決鬥饒舌……


    奇怪?


    真一突然感到疑惑。


    在實際遇到上帝火花後,他覺得至今聽說的幾個傳聞跟本人兜不起來。對方確實是個怪人,給人熱愛嘻哈的印象,但是本人卻說討厭饒舌對決。從身上散發的氣質來看,實在也難以想像對方罵人的模樣。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傳聞果然不可靠呢。」


    瑪米拉達露出了苦笑。


    ◇


    跟夜原告別之後,真一一邊想事情,一邊跟瑪米拉達走在夜路上。


    就算瑪米拉達跟他說話,他也完全心不在焉。上帝火花剛才展現的撒旦麥克風嶄新用法,畫麵始終在真一的腦海中盤旋。


    即使不展開決鬥空間,隻要演唱饒舌,就能直接召喚出幻影的應用技巧──自己是否也能辦到呢?


    「吶,真一,你從剛才就完全沒在聽我說話耶,我明明在講的是要緊事喔。」


    瑪米拉達鼓起臉頰說道。


    「啊……是喔,不好意思。你剛才說什麽來著?」


    「討厭啦,就是蒼蠅跟殺蟲劑的關係嘛!水槽裏冒出的蒼蠅果然就是要……」


    根本是沒營養的話題。


    真一試著伸出右手,詠唱召喚出二派克麥克風的咒文。


    「噪音滅絕,麥克風對決。」


    他的右手發出白光,隨後手上出現一支裝飾著骷髏的麥克風。


    「你瞧,你根本就不想理我。你拿出撒旦麥克風想做什麽喲?yo~~yo~~」


    真一無視鬧著別扭,用手刀毆打自己腹部的瑪米拉達,接著將麥克風靠近嘴邊。


    「…………啊──啊──」


    帶著想要召喚些什麽的意誌,真一試著發出聲音來。


    可是什麽事情都沒發生。


    換作是平常,真一應該會自動編唱出歌詞才對,但是嘴巴卻完全說不出話來。


    「put、put your hands up……」


    真一忍耐著羞恥心,試著念出饒舌歌手經常掛在嘴邊的話,卻也隻是覺得丟臉罷了。


    「真一,你在幹嘛?」


    除此之外,瑪米拉達還投以憐憫的視線,感覺真是糟透了。


    「不、不是啦,上帝火花剛才就算不展開決鬥空間,也能召喚出幻影,我隻是在想自己能不能跟他一樣……」


    「那樣不唱饒舌就辦不到喔,因為押韻的樂句會化成召喚幻影的咒文。」


    「可是平常都會自動唱出歌詞不是嗎?」


    「啊──原來如此。真一搞錯了呢。」


    瑪米拉達突然拍手說道。


    「什麽意思啊?」


    「我之前就說過了吧,將對手拖進饒舌對決的能力,充其量隻是撒旦麥克風的其中一項功能。而自動編唱出歌詞,也是同樣一回事喔。畢竟就算將對手強製拖進饒舌對決,倘若對方不會唱饒舌,那樣根本就比不起來嘛。」


    「意思就是說,如果不展開決鬥空間,我就無法自動唱出歌詞了嗎?」


    瑪米拉達用力點頭。


    「沒錯,要像上帝火花一樣,隨時都能自由地召喚幻影,就必須靠自己唱出即興饒舌。因此,真一是辦不到的喔。」


    「這、這樣啊……」


    被人這麽直接否定,真一不禁覺得氣餒。


    見到真一這副模樣,瑪米拉達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背。


    「哎呀,有什麽關係!另一方麵,真一隻要展開決鬥空間,就能將內心深處的邪惡力量轉換成強烈的歌詞!身懷如此黑暗力量的人可不多喔!」


    「這樣啊……」


    真一覺得很沮喪。聽完瑪米拉達的話,他的心情比想像中還要低落。


    可惡,要是我也會唱饒舌就好了……


    想到這裏,真一甩了甩頭。


    等一下,這句話有點語病,我不是對饒舌本身感興趣,是對能隨時召喚出幻影的技巧感興趣而已。如果能將那種技巧運用自如,就可以像剛才的上帝火花一樣幫助到其他人了。


    話說回來,為何上帝火花能夠即興唱出那種饒舌呢?因為腦筋動得快嗎?不對,我的腦袋也不差。既然如此,還是說有什麽訣竅嗎?


    在真一陷入思考的迷宮時,瑪米拉達依然不停跟真一搭話。


    到最後,她發覺真一根本沒在聽,於是又鼓起臉頰來。


    「你還在想事情──無聊死了──」


    「抱歉,瑪米拉達,你可以先回去嗎?」


    「咦──為什麽──?一起回家喲,yo~~yo~~」


    「我要順便去個地方,抱歉啦!」


    真一丟下瑪米拉達,轉身往回頭路跑去。


    ◇


    『昨夜下雨叫苦連天,光顧一趟影片出租店,在那乾等老半天,無力付出買傘錢……』


    『記得當時過十點,突然變成下雨天,帶傘的我準備萬全。身在打工處,向淋雨說不,勝利踏上歸途……』


    在三號樓前麵的廣場上,嘻哈研究社眾社員正在進行晨練。


    他們正在進行的是cypher,就是幾個人圍成一圈,透過即興饒舌展開對話。在校慶的節目中,似乎也有表演cypher的橋段。


    利用free style對話,是一種高難度的技巧。盡管他們平常淨幹些蠢事,但真一心裏還是覺得「真了不起」而再次感到佩服。看過昨天那種無聊的短劇後,更是加深這種感覺。


    「真一竟然會過來觀摩晨練,還真是稀奇耶。」


    瑪米拉達跟真一並肩坐在長椅上,說出了她的感想。


    瑪米拉達算是嘻哈研究社的顧問,為了陪伴社員們晨練,都會比真一早一步出門。由於兩人今天是一起踏出家門,所以她似乎覺得很神奇。


    「我是擔心他們有沒有在認真練習啦。」


    真一說著,稍微湧起一股想吐的感覺。因為他有著隻要說謊,就會受到嘔吐感侵襲的體質。其實他今天會來觀摩練習,主要是為了研究饒舌。


    昨天在回家的路上,真一跟瑪米拉達分開後獨自前往了書店,在那裏購買了適合新手閱讀的饒舌入門書。他想和上帝火花一樣,學會幫助他人的技巧。


    當他回家後,待在房間裏大致閱讀了一下,不過,隻是光靠閱讀書上的文字,仍然抓不太到感覺。因此,他決定以書籍的知識為本,再仔細聽聽嘻哈研究社的饒舌。


    『朝日奈打什麽工來著?賣麵包的?有開到那麽晚的?』


    前胡須平頭隨著音響播放的節奏唱出饒舌,而緋奈也立即回答:


    『大阪燒店工讀生,上菜要喊「您久等」,也有外送這座城。店裏機車騎得飛快,外賣記得附筷,時常忘記免洗筷,惹得店長不愉快,大罵「不可原諒」把揍挨,實在受傷害。』


    緊接著,其他人也穿插到緋奈的饒舌之中,一個接一個唱起free style。


    「嗯──」真一聽著大家的饒舌,一邊發出沉吟。


    「即使看在外行人眼裏,緋奈的技巧也是特別高明呢。」


    「嗯,日奈日奈很厲害喔,具備將相同的母音拉長運用的技巧,又確實傳達出情境,應該說是具有表達能力吧。」


    「因為mc北風是busta lyricers的


    王牌嘛。」


    這時,司馬阪走過來坐到真一旁邊。mc北風是司馬阪替緋奈取的綽號,不過也隻有他這麽喊就是了。


    「對了,司馬阪同學不參加練習嗎?」


    真一說道,為此,司馬阪「嗬嗬嗬」地露出無畏的笑容。


    「會長啊,難道你覺得我都沒有練習嗎?若是那樣,栗子會嚇到打嗝喔。」


    司馬阪邊講邊押韻,舉出莫名的例子來。(注:栗子、驚嚇、打嗝在日文中的尾音相同)


    那倒也是──真一心想。這個男人雖然蠢到無可救藥,但再怎麽說都是嘻哈研究社的社長,應該不可能完全不練習才對。


    「……抱歉,我問了奇怪的事情。司馬阪同學在社團必須專心指導社員,自己都是在家裏練習吧?」


    「沒錯。」司馬阪點頭說:「今天也是搞到天亮,完全沒睡覺呢。」


    「那麽拚命啊……我知道你喜歡饒舌,但還是要有充足睡眠喔,否則會弄壞身體的。」


    「會長,多謝你的關心。隻不過,這是我必須做的事,因為大家都等著我。」


    司馬阪露出遙望遠方的眼神,表情就像是大夥兒可靠的大哥。


    「哈哈,說的也是。就是因為有這樣的你,才會有如今的嘻哈研究社。」


    「就是說啊,勇者可是很辛苦的。受不了……」


    「等一下。」真一搶在司馬阪說完之前開口:「勇者是什麽?」


    「勇者就是勇者啊,打倒暗黑帝王巴克蒙,取回世界和平。在幻想行星『響鍾星』的人們,大夥兒都在等待勇者降臨喔。」


    「……那是指電玩遊戲嗎?」


    「司馬阪大哥隻要手握遊戲把手,就會變了一個人喔。」


    這時,前胡須平頭等人的練習告一段落,開始往長椅周圍聚集過來。


    「嗬嗬嗬,我如果不隻靠打一開始的小怪練到九十九級就無法甘心啊。」


    真一歎了一口氣,司馬阪果然不改其本色。這麽說來,自己從未聽過這個男人正經唱饒舌,他肯定完全沒有在練習吧。


    「瑪米拉達,我的free style如何?讓我聽聽你這個顧問的意見吧。」


    「嗯……我想想──」


    緋奈和瑪米拉達閑聊了起來,這時,真一從旁插話:


    「那個啊,我之前就想問了,緋奈在使用撒旦麥克風展開決鬥時,嘴巴也會自動冒出歌詞來嗎?」


    「怎麽啦,真一?看你難得一大早就出現,難不成是對饒舌感興趣了嗎?」


    才不是那樣……盡管真一含糊其詞,緋奈還是好心替他解惑。


    處於撒旦麥克風的決鬥空間,隻要喊出自己的心聲,就能將其化成歌詞。然而,那種補救措施隻是針對不會唱饒舌的人,而緋奈似乎是確實編唱出自己構思的歌詞。


    「我想綿良邊和留華也是一樣,在言詞擅自變換成歌詞以前,就唱出了自己創作的歌詞。畢竟如果是會唱饒舌的人,根本就不需要那種功能嘛。」


    「果然是那樣啊……」


    真一並不覺得靠撒旦麥克風連戰連勝很值得驕傲,也幾乎沒想過要憑自己的力量進行決鬥。話雖如此,有別於緋奈等人都是靠自己唱饒舌,自己至今一路戰勝各路人馬,到頭來都是多虧了撒旦麥克風,這讓他感到耿耿於懷。


    「不用在意啦。」瑪米拉達說道:「也許真一自己確實不會唱饒舌,但毫無疑問是憑藉意誌的強度不斷獲勝。我也說過很多次了,能夠自動唱出那麽具有攻擊性的歌詞,其他人可是辦不到的喔。」


    「自己不會唱饒舌啊……」真一複誦著瑪米拉達的話,而就在這時──


    「會長,這有什麽好在意的啊!」


    森崎修女正好走了過來,隻見她將雙手並攏放在裙子前,同時充滿朝氣地說「早安!」並低下頭來。


    「早安,森崎同學。」真一也打了一聲招呼。


    「會長喜歡的是古典樂吧?竟然被『墮天使』喜愛的嘻哈勾起興趣,真是太可悲了!」


    「你這個女人還是老樣子,實在有夠煩。大老遠跑來三號樓幹嘛?」


    瑪米拉達表現出厭惡感,嘴裏同時念著「去去」,並做出揮手趕人的動作。


    「閉嘴,浪女惡魔。我才想問你,再怎麽說都是嘻哈研究社的顧問,昨天丟下校慶的練習不管,究竟是跑去哪裏了啊?」


    「我老家有點事啦,隻是一天不在有什麽關係。」


    「真要說起來,正宗的惡魔賴在嘻哈研究社這種邪惡巢穴不走時,就已經出問題了!我一直都在容忍你,既然你不肯認真做事,那麽身為驅魔師,我就要毫不留情地對你施以『終極死刑(eultimate eecution)』了喔!」


    「雖然搞不太懂,不過如果你是來找碴的話,我隨時奉陪喔。」


    「……正合我意啦,臭小鬼。我現在馬上就宰了你!『終極死刑』發動!」


    「嘿~~嘿~~別那麽生氣嘛,副會長。」司馬阪介入其中。「你的表情看起來很像微波爐喔。」


    「好歹用生物舉例吧!」


    「司馬阪大哥,為什麽是微波爐啊?」


    聽見前胡須平頭的話,這讓司馬阪喊著一聲「你說啥!」發飆了。


    「我家的微波爐有時會『砰』一聲爆炸啊!」


    「我勸你買一台新的比較好喔。」


    「好了啦,瑪米拉達跟留華都冷靜點嘛。」


    氣氛逐漸變得緊張起來時,緋奈把手搭在兩人的肩膀上。


    瑪米拉達和森崎修女幾乎臉貼著臉,像是貓科的肉食動物般發出「呼嚕……」的低吼,最後同時撇過頭去。正因為兩人對緋奈都懷有好感,她才有辦法居中協調。真一心想,以後要是兩人又吵架,就全權交給緋奈處理吧。


    「所以呢?真一怎麽突然問起饒舌的事情來了?」


    緋奈為了改變現場的氣氛,又把話題拉了回來。


    「呃……其實我昨天遇見了mc上帝火花……」


    正當真一如此說道時──


    「什什什、什麽──!」「會長,真的假的啊!」


    原本暫時冷靜下來的森崎修女,以及嘻哈研究社眾社員紛紛發出驚呼。


    森崎修女先是輕咳一聲,緩緩地深呼吸之後才繼續說:


    「會長,你是說真的嗎?你真的遇見了老娘的臭大哥……不是,是遇見我哥嗎?」


    「對、對啊。那個,該怎麽說……」


    由於森崎修女的反應比想像中還要激烈,讓真一說不出話來。


    因為上帝火花展現了撒旦麥克風的嶄新用法,所以我才想研究饒舌。在這種情況下……這番話實在是難以啟齒。那樣一來,等於是告訴她自己的哥哥也跟惡魔簽訂了契約。森崎修女對惡魔深惡痛絕,這個消息對她來說,應該比任何鬼故事都還要可怕。


    看來真一弄錯了坦白的時機,就在他思考要如何蒙混過去時,瑪米拉達轉向了緋奈──


    「對了,日奈日奈,上帝火花也持有撒旦麥克風喔。」


    若無其事地說出了這件事情。


    「什、什、什……」


    森崎修女似乎不太能理解瑪米拉達的話,證據就是她的嘴巴正不停張合。


    緋奈和瑪米拉達的對話還沒結束,兩人接著又說:


    「你是說除了真一的二派克麥克風,以及我手上的聲名顯赫先生麥克風,還有第三支撒旦麥克風存在?」


    「嗯,契約惡魔好像是我的把拔,他們似乎是互相稱兄道弟的關係。」


    「什什、什、什、什什……」


    森崎修女似乎還無法好好說


    話,司馬阪見狀,開口對她說:


    「嘿~~嘿~~副會長。這裏有一個問題,你知道七福神有幾個人嗎?」


    「七七、七七、七七……」(注:在日文中,『什』麽的什與『七』的發音相同)


    「嗬嗬嗬,答對了。從今天開始,你就叫元祖猜謎王吧。」


    「司馬阪大哥,為什麽突然玩起猜謎啊?而且既然叫作七福神,當然就有七個人啊。」


    聽見前胡須平頭的話,這讓司馬阪喊著一聲「你說啥!」發飆了。


    「說到猜謎,影印機就會──」


    「什什什什什什麽──!」


    森崎修女終於發出了尖叫聲。


    「你怎麽啦,元祖猜謎王?莫非你想加入七福神的行列嗎?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但那是不可能的喔。」


    「再怎麽說也是驅魔師一族,身為森崎家的人,那個臭大哥竟然跟惡魔簽約了!而且對象還是浪女惡魔的父親,跟梅菲斯特菲雷斯稱兄道弟!」


    森崎修女抓著頭,可愛的臉蛋也扭曲,隨後,她以彷佛要抱住真一的氣勢衝了上去。


    「會長,那是真的嗎!那個臭大哥究竟出現在什麽地方?」


    「不,那個……呃……」


    正當真一為之語塞時──


    「我就在這裏!」


    一道寧靜卻充滿魄力的聲音響徹了廣場。


    眾人環顧四周,卻找不到說話者的身影。


    這時,棒球帽壯漢大喊「在那裏!」並指向一棵格外高聳的樹木上頭。


    有個男子正靠著粗樹幹,身體就躺在那棵樹的樹枝上。


    男子穿著包覆全身的漆黑長袍,動作輕盈地跳下樹枝。當他優雅著陸時,隨即掀起長袍,臉上露出冷嘲的微笑。


    他是mc上帝火花,也就是真一昨天遇到的戲劇男。


    「第一幕第一場,上帝火花降臨大地。哦~~生命樹真是太好睡了。哎呀,這裏怎麽有那麽多人?該不該嚐試攀談一下呢,嗯,就這麽辦。」


    「哇啊啊啊啊啊!是、是mc上帝火花本尊!」


    眼見憧憬人物突然現身,嘻哈研究社眾社員紛紛衝上前去。


    森崎修女見狀,嘴裏一邊喊著「閃開、閃開!」用推掌將眾人撂倒,同時往前衝。她比所有人更早抵達上帝火花的麵前,接著一把抓起他的胸襟。


    「你這個臭大哥──!你怎麽出現在這種地方啦,混蛋──!」


    「妹妹啊,好久不見了。沒什麽,我昨晚在街上流浪,正打算露宿街頭時,突然下起了一場雨,於是我就跑來這裏避難了。」


    「你拋下驅魔師的修行,從森崎家出走!老娘有一堆話想……啊!」


    上帝火花突然伸出雙手,抱緊揪住自己胸襟的妹妹,接著一邊仰望天空,一邊用悅耳的嗓音說:


    「我不是說侍奉上帝的人不能說粗口嗎?怎麽樣,要不要久違地玩一場音樂劇的代表作《萬花嬉春》呢?」(注:1952年上映的音樂劇,被公認為百大歌舞劇之首)


    「我、我才不要!」


    森崎修女鬧著別扭說道。明明大聲宣揚自己對哥哥恨之入骨,結果一被哥哥抱在懷裏,卻沒有做出絲毫抵抗,不僅如此,臉頰還微微泛紅。


    「嘿~~嘿~~mc上帝火花先生啊,能見到你真是榮幸。想不到你的登場方式竟然跟我一樣,我果然沒看錯人呢。對摩天樓開槍!」


    司馬阪朝著上帝火花擺出象徵手槍的手勢。


    「哦~~這種地方竟然會有西部牛仔,還真是奇怪呢。你叫什麽名字?」


    「我是嘻哈研究社社長,也是busta lyricers的代表,司馬阪軍馬。破天荒開槍,然後偷便當!」


    「嘻哈研究社……這個名字聽起來比精靈們的歌聲更加悅耳,深深刺進了我的心。原來如此,話說回來,你的打扮很適合饒舌呢,你是舞台的寵兒啊。」


    「你的打扮也很帥喔,身上竟然包著賞花時占地用的塑膠布,櫻花今天也會盛開嗎?」


    「話說回來,森崎是要跟你哥抱到什麽時候啊?」


    瑪米拉達說道,彷佛要打斷司馬阪和上帝火花的無聊對話。


    上帝火花早已放開雙手,但妹妹本人依然靠在他的胸膛上。經瑪米拉達一說,她才回過神來,嘴上說著:「我、我才沒有抱!」並抽開身子。


    「真是的,你至今都跑去哪裏了啊……哥哥。」


    森崎修女輕輕梳理著鮑伯頭,然後紅著臉如此詢問。


    「北至北海道,南至衝繩,我走遍大江南北,跟各地的饒舌歌手一起cypher,彼此交流饒舌之美。」


    「咕……也就是說,身為擁有悠久傳統的森崎家之人,竟然在日本四處丟人現眼嗎?」


    「哈哈哈!這麽說來,我還曾經離開日本呢,雖然沒有跑多遠就是了。」


    「哼,畢竟是哥哥,嘴上說不遠,但其實是跑到嘻哈大本營的美國之類的地方吧?」


    「沒有啦,我稍微去了一趟魔界。」


    「那是什麽鬼地方啦!」


    「喂,瑪米拉達,人類也能前往魔界那種地方嗎?」


    聽到真一詢問,瑪米拉達「嗯」了一聲,很乾脆地點頭。


    「我之前也說過,真一隻要繼續使用撒旦麥克風,我就能抽走你的靈魂帶去魔界喔。」


    「可是那樣一來,我應該會死掉吧。可是上帝火花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


    「人就算活著,如果進入假死狀態,還是能前往魔界。隻要持有跟身在魔界的惡魔之間存在強烈羈絆的物品,就能開啟魔界的大門。而且因為靈魂和肉體還處於連結狀態,所以不到一天就會被強製送回人間就是。」


    也就是說,上帝火花身上有那種東西啊。


    真一試著詢問本人,結果上帝火花突然脫掉了運動鞋。雖然覺得魔法師的長袍跟運動鞋很不搭配,但真一還是想說算了。


    「這是將我跟身在魔界的梅菲斯特牽係起來的羈絆,也是前往魔界的通行證。」


    上帝火花說著,同時指著自己的襪子。


    「……啥?」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是的,那是在一個下雨天。當時我在某個小戲棚,欣賞由小劇團演出的戲曲《浮士德》。那個棚子在進場時,要把脫掉的鞋子裝進塑膠袋。由於長途旅行的緣故,我的襪子早已破爛不堪。棚子很冷,被雨泡濕的腳很冰,讓我沒辦法專心看表演。而鄰座的男子同樣光著腳丫子,感覺跟我一樣無法專心看戲。」


    他說的那個男人,好像就是剛被某人召喚出來的梅菲斯特。劇團的團員大概作夢也沒想到,梅菲斯特本尊竟然正在觀看自己演出的《浮士德》吧。


    「舞台完成度是近年來的頂尖水準,梅菲斯特連眼淚都流了下來。因此,我向他搭話說『要是有襪子穿,我們就能更樂在其中了呢』,而梅菲斯特似乎因為這番話深受感動。之後,我和梅菲斯特就到附近的商店街買襪子,並以一組兩雙襪子隻要一百圓的超低價買到。盡管我們身上幾乎一毛錢也沒有,但早知道那麽便宜,就能在看戲前買雙襪子穿了。」


    上帝火花把話停頓在這裏,接著原地轉圈,動作誇張地張開了雙手。隨後,他一邊注視著遠方,一邊大聲說:


    「於是我們對那雙襪子發誓,在容納人數少的小戲棚看戲時,務必要準備襪子!之後,我和梅菲斯特每天都會穿這雙襪子,為了不忘記那一天的誓言!」


    「那個……內容超無關緊要的……」


    真一說道,除了上帝火花以外的所有人也一齊點頭稱是。


    「因此,上帝火花先生就跟我的把拔


    簽訂契約了。」


    瑪米拉達說道,上帝火花點了點頭。


    「對、對了,臭大哥!聽說你跟這個浪女惡魔的老爸是稱兄道弟的關係,沒錯吧!你再怎麽說都是森崎家的人,竟然跟那種大惡魔交好……!」


    「妹妹,你冷靜點啊。我們可是分享襪子的關係,互稱兄弟有什麽不對?」


    「……算了,那樣是也沒差啦。」


    「沒差嗎!」


    當真一插嘴吐槽時,原本在旁觀望的緋奈走上前來。她臉上露出冷笑,表情像是發現獵物的獵人。


    「廢話完了沒?難得碰上饒舌界的名人,怎麽可以就這樣放你走?」


    「這位小姐,有事嗎?那種冷笑令人聯想到放高利貸的夏洛克喔。」(注:典故出自莎士比亞的《威尼斯商人》)


    緋奈站到上帝火花的麵前。


    「mc上帝火花……從以前開始,每次隻要聽到這個名字,我就會感到心情澎湃。」


    「本名叫森崎拓就是了。」


    森崎修女說道,為此,上帝火花小聲地說「不要用那個名字叫我啦」。想不到名字還滿普通的。


    「廢話少說,我想跟你一較高下。你當然不會拒絕吧?」


    緋奈挑釁地說道,不過上帝火花卻緩緩地搖了搖頭。


    「你想要跟我進行饒舌對決啊,那還真是不巧呢。雖說是嘻哈文化,但罵人是一種討厭的行為,那種人應該馬上滾下舞台才對!」


    「你的意思是說,沒辦法跟我這種小女生決鬥嗎?還真是被看扁了呢。」


    真一覺得不是那樣,畢竟從昨天的對話聽來,上帝火花大概真的很討厭謾罵對手的饒舌對決。


    不過這樣一來,問題就出現了──上帝火花的形象與那些傳聞不符。那些傳聞也流傳到待在大阪時的緋奈耳中,所以她才會覺得拒絕饒舌對決的上帝火花是在瞧不起自己。


    因為她的個性好鬥,所以忍不下這口氣。真一很容易就能預測出緋奈接下來的行動。


    「如果你沒有決鬥的意思,那就算是來硬的,我也要逼你奉陪!」


    話說完,緋奈將自己的右手打橫伸直,隨後詠唱出那句咒文──


    「搶錢一絕,華麗對決!」


    緋奈的右手發出白光,那道光芒在她的掌心凝聚,變化成麥克風的形狀。那是從契約惡魔亞畢戈那裏得到的聲名顯赫先生(glorious mig)的撒旦麥克風。


    「噢~~天啊……竟然連你這種喜歡饒舌對決的壞人都持有撒旦麥克風……危險,太危險了!」


    上帝火花似乎也不曉得緋奈也持有撒旦麥克風。


    「喜歡饒舌對決的就是壞人?別開玩笑了!」


    緋奈將聲名顯赫先生麥克風上的獨眼裝飾朝向上帝火花。無論是誰,隻要目睹了其中發射出的紅光,就會被強製拖進饒舌對決……殊不知──


    上帝火花立刻將掛在額頭上的鏡麵墨鏡戴好,鏡片部分如同鏡子一般,將聲名顯赫先生麥克風發射出的光線反彈開。


    隻要決鬥空間一展開,伴奏應該就會奏起才對,但現場完全聽不見伴奏聲,也就是說,決鬥空間並未展開。


    「什、什麽……?」


    緋奈再次將聲名顯赫先生的撒旦麥克風朝向上帝火花,紅色光線再次發射,但是麵對他的鏡麵墨鏡,光線果然不管用。


    「哎呀,真是恐怖的小姐。對手不願進行饒舌對決,竟然打算強逼對方就範……就是因為這樣,嘻哈才會被人說是低俗!為了不讓你濫用麥克風,看來有必要對你進行徹底教育呢。跟我cypher個一小時,彼此暢談一番吧。」


    上帝火花戴著鏡麵墨鏡,動作誇張地攤開雙手,開始唱起『決鬥絕對不行,我的淚雨下不停,就落在熱帶雨林……』這樣的free style饒舌。


    「可惡,為什麽不肯跟我決鬥!透過饒舌來dis對手是哪裏不對了!」


    緋奈氣得原地跺腳。


    「雖說是饒舌,但dis是一種謾罵吧?身為侍奉上帝的人,要我罵人可是強人所難啊。妹妹,你說是吧?」


    「哥哥都跟惡魔簽約了,還敢說自己是侍奉上帝的人。」


    「什麽嘛,還以為可以見識到朝日奈和mc上帝火花的決鬥,害我期待了一下,check it out……」


    前胡須平頭語帶遺憾地說道,而嘻哈研究社的其他社員似乎也抱持相同意見。


    「對了,上帝火花先生,既然不決鬥,好歹讓我們見識一下你的撒旦麥克風嘛。」


    這番話出自棒球帽壯漢之口。


    「哈,我還以為你想說什麽呢。在《羅密歐與茱麗葉》中的兩個家族,正是因為沒意義的鬥爭而引發了悲劇。你們難道沒有從中學到任何教訓嗎?」


    「好了啦,讓我們見識一下嘛。究竟是什麽樣的麥克風?是哪位饒舌歌手使用過的?」


    除了棒球帽壯漢,上帝火花還受到數十名嘻哈研究社社員推擠。盡管如此,上帝火花依然隻是嚷嚷著「囉嗦!」而不予理會。


    「你們給我住手,沒看到上帝火花先生不願意嗎?逼迫他人可不好喔。」


    司馬阪向社員們說道,既然尊敬的首領都發話了,眾人也隻好放棄。即使嘴上依依不舍地念著「可是……」但還是垂頭喪氣地退開了。


    「呼,不愧是西部牛仔,能如此通情達理真是幫大忙了!」


    「不好意思啊,讓你感到不愉快。為了表示友好,你就喝這個消消氣吧。」


    司馬阪從鬥篷底下拿出一瓶威士忌酒瓶,接著遞給上帝火花。


    「嗯?那不是使人墮落的魔性之水嗎?我是侍奉上帝的人,不能喝那種東西。」


    上帝火花伸出手表示拒絕。


    「放心啦,這不是酒,是十年釀造的麥茶。」


    「怎麽可能會有那種奇怪的飲料,我才不會被邪惡的呢喃給欺騙。」


    「好了啦,你就喝吧。」


    司馬阪勾住上帝火花的脖子,硬是把十年釀造的麥茶灌進他的嘴裏。上帝火花發出「咕噗!」的怪聲同時,不小心喝下了麥茶。


    「你自己剛剛才說不要逼迫他人耶!」


    「你說啥!」前胡須平頭的抗議讓司馬阪發飆了。


    「誰教他說不想喝,都說是十年釀造的麥茶了!」


    「正常來說不會想喝那種東西吧!」


    「你是說我不正常嗎!」


    「難道你一直以為自己很正常嗎!」


    就在這時,無視司馬阪等人的互動,森崎修女突然大聲叫喊:


    「糟、糟糕了!請各位趕快逃離這裏!」


    「出了什麽事?」


    在森崎修女回答以前,真一的疑問就得到了解答。


    「嗚~~嗚嗝……」


    上帝火花的腳步變得虛浮。毫無疑問,司馬阪給他喝的絕不是酒,但他不知為何陷入了酒醉狀態。他將鏡麵墨鏡掛到額頭上,雙眼目露凶光,令人渾身發抖。


    「哥、哥哥隻要聽到酒這個字,或不小心喝到認定是酒的東西……就會變得不正常!」


    「你說啥?留華,你說誰不正常啊?」


    語氣完全變調了,雖然不是關西腔,但這方麵跟妹妹真是像極了。


    「這、這是怎樣?給人的感覺跟剛才完全不一樣耶。」


    緋奈小聲嘟噥,對此,上帝火花重新轉向她說:


    「臭娘們,你利用撒旦麥克風到處向人挑起饒舌對決對吧?本大爺原本想透過cypher將饒舌的美妙之處慢慢教導給你,但那樣果然還是太天真了。既然你想決鬥,就讓你徹底瞧瞧本大爺的厲


    害,混蛋啊──!」


    話說完,上帝火花將右手打橫伸直,接著喊出這句咒文──


    「押韻ko,麥克風帝王!」


    上帝火花的右手發出了一陣光芒。光芒以右手為中心延伸成棒狀,最後變成一根頂端嵌著麥克風的橡木杖。那是跟瑪米拉達的父親,梅菲斯特簽約後得到的第三支撒旦麥克風。


    在那支麥克風的圓頭集音部位下方,有六顆藍珍珠串連成環。其中一顆珍珠發射出藍光,映入緋奈好勝的眼眸之中。


    同一時間,宛如打雷一般的轟隆聲響徹廣場,隨後過了幾秒,現場憑空奏起了重低音的伴奏聲。


    「嘿嘿,你終於展開決鬥空間了。雖然搞不太懂,不過看來你有興趣跟我決鬥了!」


    緋奈蹲低身子擺出架式,同時伸出小巧的舌頭舔濕嘴唇。她的臉上浮現喜悅的笑容,能夠與傳說中的饒舌歌手一戰,讓她高興得不得了。


    上帝火花脫掉漆黑長袍,底下穿著的是鬆垮垮的白色運動衫,搭配滑落到腰際的寬鬆牛仔褲,完全是一身b-boy打扮。


    「給我洗耳恭聽吧!由mc上帝火花送上的傳說dis啊!」


    上帝火花這麽大喊之後,隨即對著杖頭唱出決鬥用的饒舌。


    『我的饒舌超沉重,感情寄托dis中。手上的麥克風是手槍,槍口射出饒舌彈。自己上門來挑戰,突然倒貼超淫亂,個性輕佻又好騙。朝日奈是你的名,嚐嚐我的魔術靈,洗滌你邪惡的心。』


    那些歌詞化成立體藍字,在上帝火花的麵前落下。文字群堆疊起來,化身成拿著手槍的饒舌歌手,接著一齊向緋奈開槍。


    「嗚哇啊啊啊啊!」


    子彈如雨點般射出,中彈的緋奈被重重擊飛出去。但這全是幻影,並不會致人死地。


    其中一名被召喚出來的饒舌歌手,彷佛是要趕盡殺絕般朝著倒地的緋奈噴灑浴室用的噴霧清潔劑,甚至還拿著海綿用力刷起緋奈的臉。


    「咕……混、混帳東西……!」


    緋奈推開在自己臉上刷來刷去的饒舌歌手,試圖站起身來。


    然而,她在起身途中,膝蓋卻突然一軟,整個人跪了下去。而原因就出在她身上產生的奇怪變化。


    兩個散發晦暗光澤的黑色鐵環,銬上了緋奈的右腳踝和左手腕。厚度大約直徑十公分,一看就知道很重。


    除此之外,右腳踝與左手腕的鐵環上還分別刻著「手槍」和「超淫亂」等字眼。


    「……這、這是什麽啊?」


    緋奈說著,一邊觸摸身上的鐵環。


    「本大爺的撒旦麥克風展開的決鬥空間跟別人不一樣啦。當中蘊含的意誌特別強烈的單字,會化成鐵環銬上對手的四肢喔。如果身體銬上太多鐵環,就會漸漸被重量給壓垮,到時候決鬥就會宣告結束。換句話說,就是臣服在本大爺腳下,向所有人認輸啦!哇哈哈!」


    上帝火花高聲大笑,那聲音聽起來非常邪惡。


    「原來如此……這玩意兒確實沉重到讓人難過呢。」


    「規則不講清楚的話,對你實在不公平,所以我就告訴你吧。那個鐵環是可以破壞的,隻要將刻在上頭的單字巧妙地編入自己的歌詞裏就行啦。」


    也就是說,緋奈如果要毀掉銬在右腳踝上的鐵環,就必須在饒舌裏加入「手槍」這個單字。假如唱得不好的話,鐵環就會陸續銬上身而站不起來,最終導致落敗。


    「從對手的歌詞裏挑出單字,再用相同的單字來押韻,如果辦不到就扣分……我曾經聽說過以前有個饒舌團體經常玩這種遊戲呢。」


    棒球帽壯漢說道。緋奈聽到這句話,頓時睜大了雙眼。


    「d.i.t.t.……原來如此,你的撒旦麥克風是d.i.t.t.的成員,『big powell』生前使用的麥克風,對吧!」


    「big powell?」在旁觀戰的真一歪著頭納悶。「最近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


    「新聞不是有報導嗎!聽說在紐約的博物館,最近發生饒舌歌手的麥克風失竊的事件。遭竊的就是big powell的麥克風喔!」


    回答的人是瑪米拉達。


    「那家夥是何方神聖?」


    「『d.i.t.t.』……由六位知名饒舌歌手組成的夢幻組合,是九○年代嘻哈界的代表性歌唱團體,而big powel就是團員之一,是年輕時就遭到槍殺的傳說人物喔。雖然他的年紀最小,但饒舌技巧被公認是團員當中最出色的喔。」


    聽見這番話,上帝火花揚起了微笑。


    「沒錯,本大爺的撒旦麥克風,是由梅菲斯特將魔力注入big powell的麥克風,藉此創造出來的。而d.i.t.t.的團員們經常玩的遊戲,也就直接當作能力施加在上頭了。」


    「……嘿嘿,竟然可以在big powell的決鬥空間裏較量,這還真是光榮呢。好了,上帝火花先生啊,你就跟我一起享受他們的遊戲吧!」


    緋奈勉強撐起銬上兩道枷鎖的身體,接著非常快樂地唱出自己的饒舌。


    『你的態度不像話,討厭決鬥是真心話?那麽你的「手槍」,終究隻是玩具槍。聖誕老人發禮物,內心充滿著憤怒。老爸時薪八百圓,聖誕節當天,要禮物卻收到杯麵。我家境貧寒,若能靠決鬥賺錢,相信前往北新地之日不遠,讓討厭決鬥的假紳士敗北。』(注:北新地是大阪知名的夜總會和娛樂場所匯集地)


    歌詞化成立體藍字群,在上帝火花的周圍盤旋飛舞。


    這時,幻影饒舌歌手們原本拿在手上的手槍,外觀突然變得很平凡,那是扣扳機也隻會發出聲音的玩具槍。隻見饒舌歌手們拿著玩具槍,一邊朝著同伴互相射擊,彷佛一群少年般玩得一團和氣。


    除此之外,現場還出現一名打扮成聖誕老人的中年男性。男子從扛在肩上的白布袋裏拿出杯麵,接著突然就用杯麵毆打上帝火花。


    「哦……還算過得去嘛。」


    伴隨「喀鏘!」的冰冷聲響起,刻著「八百圓」的鐵環銬上了上帝火花的右腳踝。


    「奇怪,為什麽隻有一個?我的身上明明就有兩個耶……」


    緋奈歪頭納悶。盡管右腳踝上銬著沉重的枷鎖,上帝火花依然麵不改色地站著說:


    「在撒旦麥克風構築的決鬥空間裏,是比拚雙方的意誌喔。隻要打動不了本大爺,也就變不出鐵環來啦。你剛才的饒舌,隻夠給本大爺銬上一個鐵環啦。」


    「剛才的饒舌竟然無效……我的饒舌明明已經發揮召喚特性了耶……」


    所謂的召喚特性,是指每個饒舌歌手最能抒發情感的饒舌路線。


    緋奈的召喚特性是「貧窮」,隻要將其編入歌詞裏,她就能宣泄出更強烈的意誌。在至今為止的撒旦麥克風決鬥當中,緋奈多次利用貧窮哏讓眾多饒舌歌手閉嘴,但這招對上帝火花幾乎不管用。


    「不過你老爸的時薪八百圓,這點確實讓人心酸,但並不代表其中蘊含足以讓本大爺無法動彈的沉痛意誌。瞧瞧你身上的鐵環吧。」


    緋奈聽他說的,看了看銬在自己身上的鐵環。


    銬在右腳踝上的「手槍」鐵環,表麵隻稍微產生龜裂,還未完全破壞;至於左手腕的「超淫亂」鐵環,由於單字沒有編進歌詞裏,因而完好無缺。畢竟緋奈不擅長下流哏,心裏也許有點抵觸使用那個單字。


    「打碎鐵環也是一樣,饒舌中必須帶有超越本大爺的意誌,否則是不可能打碎啦。好了,接著輪到本大爺的回合啦!看我用重量級的饒舌來擊垮你!」


    話說完,上帝火花對著杖頭高聲吶喊:


    『決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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