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紅看看發愣的衛宏,笑道:“殿下可要更衣?”


    衛宏警醒過來,看了一眼獨孤紅。平日也隻是覺得獨孤紅姿色平常,如今看了惟娉再看到她,便覺得獨孤紅簡直黯啞粗糙,就連平日溫雅的風采,也顯不出來了。衛宏的眼光隻在太子妃的臉上一掃,便快速地移開,向惟娉道:“娉娘平身吧。以後在家裏不必多禮。”


    惟娉含笑著應了,衛宏才問獨孤紅:“紅兒可好了?請了太醫沒有?”


    獨孤紅淡淡笑道:“原也沒什麽病,勞師動眾地請太醫做什麽?”


    玉冰稟過事後並沒退下,這時便低聲嘟嚷道:“娘娘就是好強……剛才還嚷著心口疼……”


    獨孤紅就輕斥道:“主子們說話,哪有你多嘴的地方?”


    玉冰想是受寵的婢女,聽了獨孤紅的話並沒住嘴,還委屈地道:“娘娘隻為別人著想,自己也要保重些才好。”


    也不知太子有沒有聽到,他轉而向惟娉笑道:“娉娘即來了,就多陪紅兒住幾天,多多開導她才好,不需急著回府,把這裏當你自己家好了。”


    惟娉口裏稱是,心裏卻疑惑起來。看來太子妃並沒有病,也並不十分歡迎自己,卻為何巴巴地接自己過府來?還要自己多住?


    衛宏既然回來了,惟娉便借口看看住處,告辭出來。


    太子妃住處後麵的小院子,有個小角門與太子妃的住處相連。惟娉順著角門走過去,進了小院。


    院內有三間正房,東西兩間廂房,向南開著正門,並無退步。好在她帶的人少,也住得下。


    引路的婢女們退下後,屋裏隻剩了惟娉、潘紫和翠喜。惟娉便低聲跟潘紫道:“想法打聽一下,看看楊氏是什麽人,太子妃是幾時病的,什麽病。”


    潘紫會意,笑道:“娉娘稍候,婢子去看看哪裏可以燒水。”說著大步走了出去。


    翠喜笑道:“潘姐姐這大步怎麽也改不了。”便忙著把帶來的東西安排妥當。


    惟娉依在窗邊,打量著院子裏的景色。


    院子裏也有一株像太子妃那院裏一樣高大魁梧的梧桐樹,擎著翡翠般的碧綠葉子,氣勢昂揚,當真是“一株青玉立,千葉綠雲委”


    樹下擺著一張圓圓的青石桌,和幾個形狀古雅的石凳,幾盆紅豔豔的石榴花沿窗下一直排到梧桐樹下……忽然有黑紅的影子一閃。


    惟娉還以為是風吹石榴的花影閃動,定睛看的時候,便看到披發如瀑、穿著黑底紅花紋袍子、腰係紅玉帶的靳澤挺立如鬆地站在梧桐樹旁,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惟娉大吃一驚。


    讓惟娉吃驚的,不是靳澤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而是惟娉發現這個殺手腰帶下垂著的黑珠線雜金線結成的絲絛上,係著一個紅色碧璽的蝴蝶。


    那個蝴蝶分明就是她丟了的禁步上係著的!


    靳澤是從哪裏得了來?居然還被他係在腰上!


    惟娉來京中也算有些日子了,有些事和有些話,閨閣女兒們雖難以聽到,但在下人媳婦們的議論裏,偶爾也有風聞。在那些小媳婦們紅著臉,吃吃笑著,低聲傳說的風流韻事裏,靳澤的名頭可算響亮。人美,又有著一身好功夫,一些名聲狼藉的風流女子們都以能跟他私會一夜為炫耀的資本。他似乎也是來者不拒,傳說常常飛簷走壁地去和大臣們的妻女們約會……


    如今自己身上的東西出現在他身上!她雖說戴著沒幾個時辰,可也有人看到過的,萬一有人認出那是她的東西……那這個浪子眾多流傳的風流韻事裏,沒準就會出現自己的名字。


    這是惟娉無法容忍的!


    她想也不想,就走出門去,來到梧桐樹前,施了一禮,語中含諷地道:“靳公子好。靳公子似乎不習慣走門,專好翻牆越脊。如此雖是快捷,卻容易讓人懷疑是屑小之輩的慣常勾當。”


    靳澤看了惟娉一眼,淡淡地道:“不用懷疑,某就是屑小。”


    惟娉一愣,想不到他坦蕩直率地自認自己是屑小,反倒讓惟娉不好接話。


    好在惟娉也是不做偽的,愣了一下,便笑道:“靳公子倒是磊落。靳公子既然來了,就請坐,喝杯茶可好?”


    靳澤一撩袍子,坐在了石凳上,那黑衣上的紅花在陽光下一閃間,倒比旁邊的石榴花更顯美豔。


    惟娉本想叫了翠喜來倒茶,想了想,沒叫,自己去端了芙蓉凍石的茶盅和越窯的茶壺,紅泥小爐等物,就坐在梧桐樹下的石桌上泡茶分茶。


    靳澤也不說話,默默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惟娉分好茶,把茶盅推到他麵前道:“請。”


    靳澤優雅地端起茶抿了一口,細細品了,然後把剩下的一大口一飲而進。


    惟娉看他第一口雅如名士,接下來卻粗魯若牛飲,不禁有些愕然,卻也不做評價,隻是道:“既然公子如此坦率磊落,我也就有話直說了。不知靳公子所來何事?”


    靳澤把茶盅放在桌上,道:“監視你的。”


    惟娉立即想到他或許知道自己看到他行凶了……便試探著問:“我不過小小一個弱女子,何勞太子府中的高手右衛率將軍來監視?”


    靳澤把粉紅色的茶盅放到青石桌上,道:“再倒茶來。”語氣甚是無禮。


    惟娉心裏惴惴不安,表麵上卻平靜地依言倒了茶。


    靳澤又一飲而盡,把玩著那粉紅色的茶盅道:“你可知道東方熠是和誰一起去平定軍士嘩變?”


    惟娉笑道:“我處在深閨,朝堂的事怎麽知道?”心裏卻暗暗警覺起來。她和東方熠本是暗中來往,應該沒幾個人知道,靳澤為何在這時提起?


    靳澤那雙狹長如狐的眼睛冷冷地掃過惟娉的臉,把手裏的茶盅輕輕放到桌上,推給惟娉。


    惟娉自覺地給他倒茶。


    靳澤拿著茶盅,卻不喝,半晌方道:“左金吾衛大將軍盛超。”


    惟娉暗暗記下了這個名字,笑道:“這人有何不妥嗎?”


    靳澤卻又不說了。


    惟娉想他是不想告訴自己了。好在知道了一個名字,想法探總會知道的。隨即便想著要怎麽開口要回那個碧璽蝴蝶,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個蝴蝶。


    靳澤見了,一手擎茶盅,一手用修長的手指拂著那堅硬而美麗的蝴蝶,低垂著眼簾道:“這蝴蝶是我無意中得來的,娘子如此關注,可是喜歡?”


    惟娉笑道:“隻是和我丟掉的那隻有些相像……敢問公子是如何得來這隻碧璽蝴蝶?”


    靳澤看著惟娉,唇邊忽而挑起一抹笑。


    笑得如春花迎風綻放,真真魅惑動人,縱是惟娉見了也不禁一呆。


    靳澤的笑一現即逝,淡淡地道:“在東方府的別苑裏,太子殿下午休時,忽然讓我去請太子妃,說是有事相商。我去了。回來的時候,太子的房門在裏麵緊閉,敲了半天是敲開了,卻聽太子妃大叫有刺客,我進去查看的時候,在臨湖的窗下,發現了這隻蝴蝶。娘子是說這東西是你丟的?”


    惟娉不如得暗忖,這靳澤真不是君子,實足的屑小做派!這樣問她,讓她怎麽說?若說是她的,便證實了她那時在太子屋裏,若說不是她的,他便有理由戴在身上。


    惟娉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是何時丟的。想天下之物相似的有許多,公子和我都知道就算這碧璽蝴蝶不是我的,但太相似,也容易讓人誤會了去,公子說是不是?”


    靳澤看著惟娉的眼睛,淡淡地道:“有話直說。我不喜歡拐彎抹角。”


    惟娉一咬牙,含笑道:“若有人誤認這蝴蝶是我身上之物,如今係在公子的腰帶上,難免讓人誤會了去。因而,我想買下公子這隻碧璽蝴蝶。”


    靳澤把茶盅輕輕丟在石桌上,淡淡地道:“不賣。”抖了抖衣袍竟然起身離去。


    惟娉想叫住他,可人家不賣她還有什麽理由硬讓人家拿下那碧璽蝴蝶?就在這一猶豫間,靳澤已經大步流星走向院門,黑底紅花紋的袍裾在門邊一晃,便沒了蹤影。


    惟娉把那粉紅色的茶盅一個一個地擺到盤子裏,心裏有事,手上就顯得慢而機械。


    從靳澤的話來看,那日太子的臨時寢室門前沒有守衛,是太子打發了他去找太子妃,而就在這時,她闖了進去,太子妃又轉回來……時間上可真夠寸的了……可若是太子安排了這整件事,他當時就不該為自己遮掩……


    忽聽潘紫的聲音響起:“娉娘,讓婢子來給您燒茶,您可別燙了手。”


    惟娉先抬眼看了看急匆匆跑過來的潘紫,又低頭看,才發現原來她正把水壺裏的熱水向茶壺裏倒,已經倒滿,溢出來,流了滿桌。


    潘紫手疾眼快地接過熱水壺,又拿了手上的帕子把桌上的水擦到地上,才低聲道:“娉娘,婢子打聽出來了。那個楊氏原是婢女,現今是太子殿下的寵妾,封了良媛,仗著受寵時常衝撞太子妃娘娘。昨兒個也是她不知怎麽惹了太子妃娘娘生氣,太子妃娘娘才心口疼了。”


    惟娉想了想,低聲道:“這不過是太子妃娘娘的家事,我們客居這幾日,萬不可參與。萬一在園子裏遇到了這位楊良媛,以禮相待就是了。”


    潘紫才笑著應了,翠喜就走過來,笑道:“屋裏一切都安排好了,請娉娘、潘姐姐屋裏坐吧。”


    潘紫就扶了惟娉,翠喜端了茶具,主仆三人一齊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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