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疾響,東方熠和頡先生還有昭華郡主騎了馬從大街的一頭急疾而致。


    惟娉站起來迎過去。


    馬還沒到近前,東方熠就從馬上跳了起來,落到地上時正站在惟娉麵前,張臂向惟娉迎來。


    惟娉撲到他懷裏。


    東方熠緊緊地抱著妻子,激動地問:“娉兒,你去了哪裏?我還以為失去你了……”


    惟娉伏在丈夫懷裏,渾身控製不住地發抖,一時間真有生死離別之感。


    剛才,真是好險。若景熙帝不聽勸,把她帶到秘密之處藏起來,隻怕無人能找到她。這還是好的,情況再壞些,他下命令殺死東方熠,也可以做到人不知鬼不覺……


    總算過去了,她又見到深愛的丈夫了……惟娉心裏一放鬆,就覺得眼前一黑,昏倒在丈夫懷裏。


    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家裏溫暖的大炕上了。東方熠坐在旁邊含笑看著她,見她醒了,柔聲說:“渴不渴?可要喝些溫牛乳?”


    惟娉隻覺得虛弱,輕輕搖了搖頭,又怕丈夫擔心,低聲道:“頭有點暈,想是睡得少了……”


    東方熠嚴肅地道:“不是睡得少了,你的情況很嚴重。”


    “什麽?”惟娉剛要起來,又被東方熠輕輕按倒。“我生了什麽病?”


    她的身體一向好,很少生病,怎麽說病就病了?


    東方熠一本正經地道:“從明天起,不許偷跑出去玩,不許嬉冰,不許騎馬,不許搬重東西……不,什麽東西都不許搬……”惟娉愛花,經常自己種花修花,偶爾會自己動手搬動花盆,這些他都知道。


    東方熠的神情讓惟娉很不安。“我到底生了什麽病?是哪個醫生看的?一定是看錯了。”


    “不會看錯,陸太醫可是太醫院最好的太醫。怎麽會看錯?”


    惟娉不由得沮喪。“那得多長時間才能養好?”


    東方熠道:“十個月以後,十個月以後準好。”


    什麽病十個月以後準好?惟娉忽然想到一種可能,不由得驚喜地睜大了眼睛:“你是說……”


    東方熠一本正經地道:“對,你生了要生寶寶的病了。所以,萬事要注意……”


    話未完,惟娉就撲到他懷裏,一雙小拳頭雨點似的敲打在他寬厚的胸前。“你這壞蛋!你嚇我!”


    東方熠也不躲,滿臉含笑。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的小拳頭落到他結實的胸前。


    直到惟娉停手,才撈了惟娉抱在懷裏,後怕地道:“幸虧你回來了,否則,我不隻失去你,還失去了孩子……我追上那些劫匪,卻發現裏麵沒你……你是怎麽逃出來的?”


    惟娉笑容微斂,從容道:“我跟劫匪說了夫君你的大名,那個劫匪聽說過你,就放了我。”


    這話本是惟娉早想好了的。東方熠年少時曾浪蕩江湖。在一些江湖人士中頗有名氣。這麽說,倒是有些可信。


    東方熠皺著眉細想:“那些人騎術甚精,武藝也不差,沒聽說哪個幫派有這樣的實力……”


    哪個幫派也不會有這樣的實力,隊了皇帝那家……惟娉心裏暗想。卻不打算告訴東方熠。已經過去了,再告訴他這些事,隻怕他心裏存了芥蒂,皇帝若知道臣子對他心存芥蒂……那就危險了。


    東方熠正細細尋思著自己所知道的江湖幫派,忽聽惟娉嫵媚地嬌聲宣布:“我要生個兒子!”


    東方熠立即把那江湖事拋到了腦後,接著妻子的話說:“女兒也不錯啊。想想。長得像你的女兒,該有多可愛……”


    “就要兒子,要長得像你的兒子!”


    “好,好。就要兒子。”東方熠妥協道。像抱著珍寶一樣把妻子摟得更緊了。


    劉白向景熙帝回稟:“……陸太醫說是忠勇伯夫人是有孕了。忠勇伯夫人身體一向很好,胎相也不錯,連安胎藥都不用,到時自然生下孩子來。”


    景熙帝示意他知道了。


    劉白就無聲無息地退下。


    景熙帝看著麵前的羊角宮燈。燈光朦朧,把周圍的一切蒙上了一層細膩的色彩,包括他的手。


    他看著自己的手。長期習武的。掌心帶著薄繭的大手,看起來也細膩了很多。


    是燈光的原因,還是因為手上沾了她的體香?


    男裝的圓領圍著她細巧的頸,襯得小臉隻有巴掌大……頭上的烏紗襆頭罩住了如雲似霧的發,卻蓋不住發香,那黑紗更襯得膚如霞,眼如星……說話的時候那雙嫵媚的眼睛會偷偷地打量他,觀察他是否生氣了,小巧的鼻子笑起來有點皺,像可愛的貓……鼻翼下那圓潤如塗脂的唇,細致而飽滿……一時間口幹舌躁,再也忍不住,喚了劉白進來。


    “去看看浣衣局裏的楊微儀在幹什麽。叫她來書房侍候。”


    劉白剛走兩步,他又叫住了劉白。“算了,你下去吧。”


    劉白聽他語氣懊惱,心裏即忐忑,又莫明其妙,卻不敢問。


    景熙忽然抽帕子擦手。


    那一縷似有似無的香和細膩的感覺卻怎麽也擦掉。


    就是這雙手抱了她。


    第一次抱,或許也是最後一次。她的身子那麽軟,那麽香,柔軟得不可思議……卻讓他的心裏那麽充實。


    不隻是欲望,否則不能隻是抱著她就有那樣充實喜悅的感覺。


    是的,充實的,喜悅的,激動的,讓他心跳,莫明興奮快樂的充實。


    他撚握了有力的手指,想確認一下那感覺是不是還在,卻握了一掌空虛在手。


    心底角落裏一個不為人知的洞慢慢地破裂開來,填不滿的空洶湧而來。


    有了孩子啊,和她心愛的男子,有了她盼望的孩子,從此,她中有他,他中也有她,那孩子便是證明,便是結果。


    她必是高興的吧。


    他的心卻像被利刃捅了一刀,那空洞的感覺更深更大了。


    怎麽可能不記得?當時他浴血穀地。她那樣嬌柔弱小,卻鎮定而從容地掩護他,幫他包紮傷口;半昏迷半清醒時,他看到她以柔弱纖細的身子。微小的力氣和她的婢女拖著馬拉他在山坡上穿行……


    怎麽可能忘!


    當在太子府看到楊良媛時,他一眼看出楊氏與她有幾分相像,當天就把楊氏帶回了府。


    每次抱著楊氏他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如果他抱著的是她又會是什麽感覺? 每次想抱著她是什麽感覺的時候就會去抱楊氏,可是每抱一次,那空洞就擴大一分。怎麽也無法滿足。


    楊氏隻不過是影子。影子帶來的永遠都是空虛和抓不著的惶恐。


    他早就知道是她。在候府宣布找到嫡女的時候,他就懷疑那嫡女是她。派了蕭怡如去打探,蕭氏回來說不是,話裏話外地暗示他太子有意於她的信息。


    蕭氏太蠢,以為做的事會瞞過他,卻不知道派了桃紅在她身邊是多麽的欲蓋彌彰。他裝做信了。他知道以她的美色,好色的太子衛宏不會不動心。


    衛宏又是個自大狂妄的,絕對不會審時度勢,到時候他就等著東方熠和衛宏的相爭的結果就是了。


    他在軍中威望甚高,可在朝中的勢力薄弱。東方家在朝中有著牽一發而動全局的勢力。不分裂東方家和衛宏的關係,他沒有把握奪得帝位。


    他不求東方軒擁立他,隻求在他舉事時,東方家能中立。


    結果卻比他預想的好。東方家分了三派,東方熠歸屬他,東方渁雖歸屬衛宏,東方軒卻保持了中立。景候的勢力也加入了他。


    他曾以為放棄她換得這些是值得的。


    不過是個女子,雖美,可他美女見得多了,並不缺她一個。


    可就是這個曾被他放棄。被他暗中當了棋子,被他輕視的女子肆無忌憚地闖進他心裏,糾得他心痛。


    她一心愛著東方熠。而他,於她來說。是她愛人的主君,也是陌生人。


    他有自己的底線。他成全他們。


    他隻是不知道在婚禮上再一次看到她時,他一向自傲的鐵打毅力在那一刻幾欲崩塌。


    他沒想到,那一刻想要她,想擁有她的欲望無比強烈。


    卻也同時知道,她翠鈿青裳的嫁衣是為別人穿的。


    按著他的命令。她嫁給了別人。


    她本該是他的,就在她救他的時候,他還半昏迷半清醒的時候,他就這麽決定了。


    可他,把她賜給了別的男人!


    他不能收回自己的成命。


    可是忍得太辛苦,辛苦得無法忍受。


    今夜,策馬劫持了她,是一時衝動,也是多時壓抑後的爆發。


    他本可以就這麽把她藏起來。


    藏起來,誰也見不到,誰也不知道她在哪,隻除了他。他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東方熠會忘了她,不知道是他搶走了她,也就不會心中懷恨,還會是他有用得力的良臣,還會為他效力。


    他本來打算這麽做了。


    可她哭了。淚水落到他手上,像滾燙的熱油滴在他心頭,點點滴滴都讓他心痛。


    他改便了方式,試著打動她。


    可是她說他隻是因權力才有力量。


    言下之意,她隻尊重他作為帝君的身份,作為男人,她瞧不上他。


    她驕傲地對他不屑一顧。


    他若有自尊,就該放手,就該絕了妄想。


    他的自尊強硬地抬頭,不允許他強求。他放手。


    還答應她隻要他能辦到,就成全她……


    他忽然又想到楊微儀。憐梅輕試雪。愛梅,就溫柔地對待與白梅顏色相同的雪……就憑楊氏與她有幾分想像,也該得到些善待。


    景熙帝再一次叫來了劉白:“讓楊微儀回她原來的宮裏吧。一切待遇還照微儀之份。”


    劉白躬身退下了。


    景熙帝試著想像是她進了他的後宮,而不是楊氏……


    然而心髒卻糾糾地疼了起來。


    他按住心髒,狠狠地想起他說過他辦得到就成全她。


    君無戲言。


    可他若是辦不到呢?


    他還能忍耐多久?


    當越過那個監界點時,他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


    這個感覺讓他自己也惶恐不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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