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太皇太後居住的天頤宮,皇後下了步輦,不待近侍通報,就闖進了正殿。


    太皇太後正坐在正殿裏和琴尚宮說話,就見皇後蕭怡如惶著一張妝容精致的臉,腳步匆匆而來,不如得一怔。


    蕭怡如走到近前,施禮如儀:“孫媳給太皇太後請安,皇祖母安樂。”


    太皇太後上下掃了一眼蕭怡如,淡淡道:“慌什麽?”


    蕭儀如眼眸從睫底下向太皇太後臉上一掃,見太皇太後穿著家常的蛋青色褙子,額上勒著鑲了一塊紅寶石的蛋青底色金鳳繡紋抹額,如平常老婦的臉上平靜如水,想是她還不知道皇帝的消息,便放柔了聲音道:“皇祖母原宥孫媳無禮……皇下昏迷,剛被侍衛送回來寢殿。”


    太皇太後瘦削而細紋密布的臉上不見波動,淡淡地道:“好好的,怎麽就昏迷了?”隻有她近旁的琴尚宮看到太皇太後悄悄握緊了幹枯如白竹的手。


    皇後忽然發覺她犯了個嚴重的錯誤,隻是如今也來不及悔改,隻得硬著頭皮道:“聽聞侍衛們說,是在校場練劍力竭所致……”


    話沒說完,就被太皇太後打斷:“聽聞?還是侍衛說的?太醫們怎麽說?你身為皇上的妻子為何沒守在丈夫身旁?跑到這裏做什麽?”


    蕭怡如聽太皇太後語氣淩厲,忙跪下道:“皇祖母息怒。孫媳惶恐。陛下一向身體強健,忽然昏迷,孫媳慌了,沒了主意……”說著摸出羅帕試淚,“心裏隻覺得慌,就跑來請皇祖母拿個主意。”


    太皇太後重重看了蕭怡如一眼,才道:“皇上尚在,你慌什麽!跟我去看看皇上。”


    太皇太後說著,扶了蕭怡如的手,帶著一幹人。起駕去皇帝的寢宮。


    太皇太後和皇後一幹人等迤邐而致皇帝的寢殿時,太醫院的太醫們已經到了,首席太醫陸遷正帶著一幹醫者一臉凝重地為皇帝診脈。


    殿內站著雲髻高聳、半臂羅衫露酥胸的宮娥和圓領對襟衫的力士,捧巾的捧巾。托盤的托盤,都專注地各施其職,往來之間,呼吸可聞,並無一絲異響。


    侍奉在殿裏的小力士和宮娥們見太皇太後和皇後並駕而來。立即無聲地跪倒一地。太皇太後無視這般下人,隻看臥榻上的皇帝。


    衛宣身上已經換了常服,高大修長地躺在榻上,昏迷中也皺著劍眉,緊抿著線條分明的薄唇,臉色蒼白,神情痛苦。看著不複一國之君的霸氣,仿佛一個病臥的美青年。


    太皇太後的心裏又憐又疼,見陸遷將手從皇帝腕上拿下,知道他診畢了脈。就低聲問:“如何?皇帝可好?”


    陸遷輕輕舒了口氣,麵上神色漸鬆,施禮稟道:“陛下脈相有力。隻是氣血鬱結,一時激著了,才吐血昏迷……”


    “怎麽?還吐血了!”皇後驚道。


    太皇太後不著痕跡地看了皇後一眼,看得皇後低了粉頸,才道:“可嚴重?”


    陸太醫微笑道:“不嚴重,所吐之血不過是鬱結的惡血,吐出來也就好了。陛下身體一向強健,無礙。隻是陛下鬱結太甚。最近又累著了,還不知何時可醒。”


    太皇太後暗懸著的心稍放,吩咐道:“還請太醫在宮中住下,以待皇帝醒來。”


    陸遷回禮應了。也不意外。皇帝昏迷,無論是否要緊,這消息也不能傳到外頭去。


    知道皇帝無事,太皇太後放了心,這才退出皇帝的寢殿,叫人找了跟在皇帝身邊的人問:“好好的。皇上怎麽就昏迷了?”


    回太皇太後話的人正是驟夏,驟夏尋思一回,想著皇帝可不想讓人知道他跑出校場後的事,就將那段瞞了,其他的卻不敢瞞,一五一十對太皇太後說了。


    太皇太後點了點頭,吩咐驟夏:“你先候在一邊,一會有事交你去辦。來人。”


    皇帝身邊的近侍劉白就上前施禮:“恭請太皇太後吩咐。”


    太皇太後挺直了瘦如枯竹的身軀,凜然道:“找羽林衛總帥來見。”


    羽林衛總帥田敬正當值,聽了宣召,忙趕來殿外聽太皇太後的旨意。


    太皇太後召田敬上前,低聲道:“皇帝昏迷,不知何時會醒。”


    田敬一驚,回道:“末將立即急招所有將士,宮內宮外加派人手巡守。務使皇城鐵桶一般。”


    太皇太後微微點頭,“還不夠。”太皇太後道,那張如普通老婦的臉上竟如將軍般威嚴,“拿我的兵符,可調京畿守備軍三萬人入城。你派人去西山大營借兵,隻要兵,不帶將,歸你調遣。以防盜的名義,將各王王府看起來。”


    田敬知道這是防備有心人趁機生事,忙領旨而去。


    太皇太後這才叫驟夏上前,“身為臣子,陪著皇上玩玩,練練手也倒罷了。他竟真敢對主君以刀劍相向,若無叛逆之心,何敢如此?你帶人去,將東方家抄家封府,上下人等就地問斬。”


    驟夏一聽,撲通跪倒,疾呼道:“太皇太後容稟。陛下昏迷前親口下諭,稱沒有陛下的親筆聖諭,任何人不得動東方家。”


    太皇太後沉吟片刻,才道:“皇家天威豈容彼等冒犯?皇上即有口諭,就先留著他東方家一幹人的頭,隻封府吧,上下人等拘於府中,侍聖上醒來親自處置。明日卯時初刻聖上還不醒,盡殺之。東方家男兒個個驍勇,隻怕你去了也拿不下,著個得力的人去辦這事。我聽說不良帥辦事幹練狠辣,就著不良帥去做吧。”


    驟夏答應一聲“是”,起身而去。


    驟夏逃一樣離開皇宮,去找靳澤傳令。他但覺腳下輕浮,步態蹣跚,心膽更是嚇得不知跳到了何處。早聽聞先帝初登基時皇權不穩,是太皇太後垂簾聽政,其間殺伐決斷比之男子尤甚,今日一見,明明是一個樣貌平凡的老婦,卻威勢如虎。名望巍巍的鼎國公府,她順口就殺就殺,說封就封,竟是一點遲疑也沒有!若不是陛下早有預料,隻怕東方家上上下下千餘口就要血濺當夜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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