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青山被楊七光用馬車火速請到楊家。這桂青山是楊村有名的郎中,自學了《本草綱目》和《黃帝內經》,在中草藥診治和小兒傷寒方麵頗有其獨到之處。另外,他還畫的一副花鳥畫,很多有錢人家打製八仙桌的供案,都請他畫上花鳥魚蟲。


    今天一到楊家,桂青山就被請到主宅給大太太問診。大太太躺在床上,身上蓋了床薄被,額頭搭了條毛巾。桂青山伸出食指和中指搭在她右手脈搏上,完了又看了看她的臉色,站起來走到外邊客廳裏坐下。客廳裏,四老爺坐在那裏正自著急,一見他出來忙問“老桂啊,我夫人她怎麽樣啊?”


    桂青山端起麵前的茶杯喝了口才泡的綠茶,細聲說道,“大太太是急火攻心,不礙大事,我給你開幾副降火安心的藥,你馬上派人去抓來熬煎,一日三次,三日內必能見好!”


    四老爺拱手多謝,待桂青山開了藥方,讓楊七光火速去拿藥。桂青山看了看四老爺的臉色,說“四老爺,我看你臉色也不太好,是不是楊府最近有煩心事啊?”


    四老爺歎了口氣,“哎,不瞞你老弟,這些天來我和秀蓮正為根旺的婚姻大事著急上火呢!”


    桂青山笑了,“我說呢!可伶天下父母心啊!把孩子好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給喂大了,本以為可以鬆手了,沒料到孩子大了,父母操的心更大!就說我家那丫頭紅雲吧,十裏八村的多少小夥兒她都看不上!我和她娘也一直在替她著急啊——”


    四老爺眼睛一亮,“你嫚多大了?屬什麽的?”


    桂青山回道“紅雲屬蛇,今年剛滿十八!”


    四老爺“哦!”了一聲,“明後朝帶她過來串串門,也讓小輩們多交往交往!”


    桂青山道”是的是的“,完了,桂青山站起身來,四老爺讓楊七光封了紅包,送郎中回去。


    根旺至始至終,兩眼無神地望著大堂裏的天井,見桂青山要走,也沒有起身相送,四老爺待桂青山走遠,才拍了一下桌子,“你瞧瞧什麽德行,人家大老遠過來給你恩媽瞧病,你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人走了,你也不知道起身送一下!都多大了,還這麽沒有一點教養!”


    根旺仍舊盯著天井發呆。


    二姨太和三姨太都給老爺使眼色,說“行了老爺,這裏有我們姐妹在,大姐吃了藥很快就會好的,你先回去歇息吧!”


    四老爺瞪了根旺一眼“沒出息的東西!”,氣狠狠地往後堂去了。


    三姨太對著二姨太說,“我說二姐呀,你昨日還說要給旺提門親呢,你提的是哪家呀?”


    二姨太笑了“皇上不急太監急!你曉得我們汪村有個大商人叫汪四海嗎?”


    三姨太答“雖不知道汪四海呀!”


    二姨太神秘地說,“你知道汪四海有個孫女嗎?”


    三姨太答“喲,這我還真不知道!”


    二姨太說“他孫女叫汪家珍,今年十九了,長得落落大方,跟咱家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何況汪家是咱稠嶺行商裏第一號,若能攀上這門親,咱楊家不是老虎身上長翅膀,更加飛騰嗎?”


    三姨太還準備問下去,根旺卻聽不下去了,起身離開。二姨太在後麵喊,“旺啊,改天我親自回趟汪村,去探探汪四海的口氣,隻要鬆口,我就帶你過去認認人,可照啊?”


    根旺什麽也沒有說,鐵青著臉,回到自己房間,才躺下,又起來,才起來,又躺下。他連自己都不知道想做什麽,看看靠窗的案台上有個景德鎮青瓷瓶,他走過去隨手拿起青瓷瓶”啪“的一聲扔在地上打的稀碎。他還不覺得不夠,又抬起牛皮靴往牆上蹬了兩下,完了,直挺挺倒在床上,扯過被子蒙住頭,一動不動。他自在悅來軒門外聽了金枝的話以後,腦子裏始終是一團亂麻,第一次聽有人說自己不是老爺和大太太親生的,這對他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二十多年了,他一直把四老爺當成大,把大太太當成恩媽,他也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出生。可今天金枝的話深深把他刺痛了,他突然感覺自己很孤獨!他寧願相信這是金枝的謊言和氣話,可是從大太太一聽到就暈倒的架勢來看,又好像這全是真的!看來隻有等恩媽醒來,當麵問她了!


    根旺越來越感覺自己陷入了無邊的孤獨裏,偌大個楊府,也許隻有他一個人還蒙在鼓裏,他感到一絲絲恐懼,又感到一陣陣憤怒,但他又不知道該向何處去宣泄,他想哭可又哭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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