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同江在女兒苦苦哀求下,終於答應融通為期三個月五十萬銀票給碧雲茶莊,幫助曹新民渡過新茶上市季。曹新民在深深感激劉蘇馨的同時,也深深知道,這五十萬隻是杯水車薪,遠遠解決不了整個困局!他必須還要另找出路。


    錢莊這條路看來已經封死,最願意幫自己的通泰和銀豐都躲著自己,其他錢莊更不可能指望了。眼下唯一之計隻能是去求四海了,這也是自己最不願意走的一步棋。俗話說好馬不吃回頭草,何況自己是去求昔日東家放過自己!但再難堪自己也必須去試一試!


    四海茶莊蕪湖店其實離碧雲茶莊也不是很遠,隔著一條街就到了。曹新民對四海太熟悉了,蕪湖分號當年就是自己一手籌建起來的,可以說他閉著眼睛也能找到四海茶莊。這次他去之前還特意將辮子梳理了一番,換了身當年在四海常穿的暗紅色綢緞長衫,這套長衫一穿上身,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時十六歲的曹新民已經被汪四海派到蕪湖來籌建分號。那時的自己可以說是血氣方剛,憑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一股狠勁,硬是用三年時間啃下了蕪湖這個號稱”小上海“的城市之茶莊行業半壁江山。當然那時的四海名氣大、叫得響、人脈廣、底子厚,而今的碧雲無法在這些方麵跟四海一較長短。為今之計,首要在於存活,隻有存活下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在生存麵前,所有正常的人都可以不計尊嚴。曹新民知道,此時最大的尊嚴是存活下去!


    曹新民今天依舊帶上了來旺,本來,大順和小駱駝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但目前兩人均不在身邊,小六子太稚嫩,老於頭又太迂執,來旺是目前唯一選擇。所以很多時候,一個人要成事,身邊不能少一些得力的幫手,所謂人才難得啊!


    這天,曹新民來到四海茶莊時,特意選擇了一個茶莊生意比較清淡的時間段——上午十時許,此時茶莊顧客較少,適合與掌櫃的洽談。四海蕪湖分號的第二任掌櫃姓俞,名嶽,績溪人。績溪俞氏也是知名的徽商大家,在農林土特產貿易方麵根基深厚。俞嶽本人三十來歲,已有十多年商海曆練,五年前被汪四海聘到四海茶莊,就任江寧總店的協理,曹新民請辭後接掌蕪湖分號。作為四海中青一代的代表,俞嶽深受汪四海器重,有意加以栽培。而更重要的是俞嶽三十好幾了尚未婚配,私下裏對汪家大小姐是情有獨鍾,如能成為汪家乘龍快婿,今後前途將不可限量。俞嶽也知道,在曹新民離開汪家之前,曹新民是汪家女婿的不二人選,也是汪家總店大掌櫃的最有競爭力的接班人。如今,曹新民已離開汪家,自己迎來了最佳機會。故此,俞嶽自上任以來,加倍努力,蕪湖分號的業績在四海各分號中始終名列前茅。


    這天俞嶽正在後院給花木澆水,聽夥計稟報前任曹掌櫃來了,心下立時一愣,繼而浮出一絲笑容來,忙讓夥計請至中廳稍坐,自己隨後就來。


    曹新民一路進得茶莊,從前廳進入中廳,很多老夥計都紛紛打招呼行禮,“曹掌櫃好!”曹新民微微笑著不斷點頭,就像是沒有離開過,就像是自己還是這個店的掌櫃,他又找到了那種熟悉的感覺,這一刻,他的心裏不禁緩緩湧上一股暖流。


    曹新民在中廳坐了有一炷香的功夫,俞嶽才匆匆從後院過來,老遠就笑著說:“哎喲,這不是曹掌櫃嗎?恕在下姍姍來遲,哎,最近確實太忙了!新茶即將上市,方方麵麵工作不能耽擱啊!”


    曹新民站起來拱了拱手道:“俞掌櫃,打擾了!”


    俞嶽拉著曹新民的手熱情地道:“曹掌櫃,你可是四海的老人了,俞某來蕪湖時日不長,還望多多指教啊!”


    曹新民道:“豈敢豈敢!俞掌櫃是商界世家,誰不知您來蕪湖雖隻兩年有餘,但四海穩坐茶莊龍頭,牢牢掌控蕪湖茶市,其他各家茶莊皆望四海項背!”


    俞嶽正色道:“曹掌櫃您有所不知啊,如今的四海是名身在外,但各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四海大有大的難處啊!就比方說,去年的陳茶,四海的量就比你們哪家都大!”


    曹新民忙接話道:“是是,四海比我們中小茶莊更不容易,畢竟四海還身係茶市大局和茶價持穩,牽一發而動全身啊!”


    俞嶽道:“蒙各家抬舉,四海扛茶行大旗數數有年,各位豈知其中甘苦啊!”


    曹新民點頭稱是:“是啊,俞掌櫃,今日曹某過來就是為與您商量當前茶市持穩之計!”


    俞嶽道:“還請曹掌櫃賜教!”


    曹新民道:“茶市持穩,關鍵在三,一是新茶上市時辰;二是茶價;三是新茶供應量和陳茶去庫存速度。從目前本地茶市行情來看,已出現一些不利於持穩的苗頭,需要引起諸家茶莊的重視!“


    俞嶽笑道:“曹掌櫃何出此言?”


    曹新民道:“譬如陳茶降價過速而新茶抬價過猛,此兩件既未交商會議定,也未周知所有茶莊!這有違曆年茶行慣例!俞掌櫃不可不知啊!”


    俞嶽依舊笑道:“曹掌櫃言過其實了吧!陳茶降價乃各家茶莊自發所起,且未突破陳成本,應屬正常市道;新茶預定價格高於往年,概因去歲氣候幹旱,造成茶園減產,今年新茶自然價高,此亦未舊例,不足為奇。至於曹掌櫃所言未交商會議定,則實因全係各家茶莊自發行為,無一家牽頭,故何談交商會議處?何況曹掌櫃也是商會之一員,若論發起,亦應有責啊!“


    曹新民被俞嶽這一席話說得啞口無言,看來俞嶽他們早有籌劃,今天跟他說這些已經毫無意義了!當下隻好轉而求其次道:“俞掌櫃,看在你我同人份上,能否各家茶莊統一步調、互通聲息,共保茶市持穩?“


    俞嶽端起茶杯道:“好說好說,你我師出同門,自當勠力同心!”


    曹新民辭謝出來,回到碧雲茶莊。


    坐在書房裏的書桌前,他重重歎了口氣,今天四海之行應該早在他的預料之中,但去不去四海大有講究。他閉上眼睛讓自己心神安靜下來。良久才睜開眼睛,開始看案頭的賬本。無意中發現桌上又多了一封粉色信函。他的眉微微跳了一下,類似這樣的粉色信函他已經收到不下幾十封了,而他一封都沒有回,全壓在底層抽屜裏了。這些粉色信函都是從上海和江寧寄來的,所有信封上落款都是一個字:“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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