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展覽開始時間還有不到十分鍾,門廳處設置了一個小小的吧台,供到訪的嘉賓先行歇息。弗斯科穿行在氣球和彩帶間,笑容滿麵地與賓客們握手寒喧。


    今天他不但邀請了一堆富豪名媛、明星歌手,還邀請到了皇室的一位管事。這樣大的手筆,其他拍賣行根本望塵莫及。不用向記者打招呼,今天的頭條注定隻屬於金雀花。


    想像一下那些造謠中傷者在看到新聞後嫉恨交加卻又無可奈何的表情,弗斯科笑得更開心了。


    秘書小聲提醒他還沒有與裴修遠合影,整了整領結,弗斯科穿過人群走到這位華裔老者身邊。


    尚未開口,旁邊忽然有一支話筒遞了過來:“道布斯先生,有人發布聲明說皇室珍藏的麻姑獻壽玉雕圖是贗品。眾所周知,這是您的祖父敬獻給女王陛下的,當時您父親說您的祖父從華夏盜賊手中買下了它,但聲明者提供了一些證據,證明事實並非如此。請問您如何回應?”


    聞言,弗斯科立馬露出練習多次的大度之中略帶遺憾的笑容:“純屬謠言,荒謬而又可笑。我很遺憾世上有這種以中傷他人為樂的小人,但鑒於我們道布斯家族寬厚仁慈的家訓,我不打算追究起訴這位誹謗者。不過,我們也不會浪費時間在這種無聊問題上,拍賣行曾發布過一條澄清聲明,裏麵說得很清楚,沒有證據、扭曲事實的語言等於謊言,沒有任何價值。”


    他以為自己已委婉地將不想再討論這個問題的意思表達得足夠明白,沒有想到,記者仍舊不依不饒:“這麽說,您是不承認了?那麽,您對那位聲明者手頭的合同又怎麽看?”


    弗斯科疑惑地反問道:“合同?”


    “您沒有閱讀晨報的習慣嗎?”


    見當事人竟然不知情,記者眼前一亮,馬上示意同伴將攝影機對準弗斯科的麵孔,一秒鍾也不浪費地捕捉他的每一寸表情。接著,她才展開手裏的報紙遞了過去。


    “《保護者實際是盜竊者》?”弗斯科隻看了標題,笑意便消失了。保護之說不過是蒙蔽世人罷了,祖父在華夏實際做過些什麽,身為孫子的他自然一清二楚。


    匆匆看完報道,他目光在那份雙方簽字並留有手印的合同上一頓,旋即麵若冰霜地將報紙向秘書擲去:“為什麽沒有告訴我?!”


    “先生,您說過不必理會謠言,這幾天事情太多,所以我也沒關注報道。”秘書茫然地接住報紙,不知老板怎麽會發這樣大的火。


    目露凶光的弗斯科還要再訓斥,忽然注意到記者的鏡頭一直緊緊跟隨自己,不得不違心地擠出一個僵硬的笑臉:“偽造的證據說明不了問題,我會起訴這個叫雁遊的華夏人,讓他向拍賣行道歉。”


    “哦?但是有消息稱,華夏的涉外部門在得到證據後準備介入此事,據說他們已經在籌備新聞發布會了。”


    弗斯科身體一僵,再維持不住假笑:“你怎麽知道!”


    記者聳了聳肩:“我們報社駐華處半個小時前收到的消息。弗斯科道布斯先生,我們都知道,華夏政府是出了名的謹慎,但現在他們做出了如此決定。對此您有什麽看法?”


    如果不是顧忌到有鏡頭,弗斯科早爆粗口了:“女士,請等我的律師發布聲明。在此之前,我無可奉告。”


    “好吧,但您打算控告那個華夏人,對不對?可您剛剛才說過,家訓是寬厚傳遞,不會追究誹謗者的責任。為什麽現在又改了主意?是因為他讓您感到威脅嗎?”記者一邊提問,一邊飛快地速記。


    “我說過,無可奉告!”


    被這個重磅消息一炸,弗斯科再沒有主持開幕儀式的心情。他現在隻想馬上召集律師,找出對自己有利的每一條律文,迅速製定出一個保全方案——是的,保全,向來行事霸道的他現在甚至不敢去想反擊這回事,隻想先確保自己和公司能安然度過這次危機。


    但如果就此拂袖而去,那麽媒體肯定會將這解讀為心虛慌張,鋪天蓋地放出對自己不利的新聞。弗斯科走到吧台一口氣灌下兩杯威士忌,這才稍稍壓住了心裏的煩燥。


    然而,等他做好走向紅毯的準備,才發現短短幾分鍾的功夫,客人竟已消失了大半。


    “怎麽回事?!”


    終於搞清了來龍去脈的秘書臉色煞白,慌慌張張地說道:“先生,我盡力了,我試圖攔住他們,但客人們都說有急事。”


    “bloodyhell!”弗斯科咆哮一聲,再也無法克製怒火,手中的水晶杯狠狠砸向地麵,清脆的破碎聲響徹大廳。


    他的失態卻讓局麵更加惡化。原本猶豫不決的幾位客人見狀,迅速交換過眼色,也紛紛取過外套擁向出口,假惺惺地同拍賣行助理致歉。


    沒有人願意同幾步之遙弗斯科說話,像躲避瘟疫一樣試圖躲開這醜聞之源——除了裴修遠,然而他的話語比沉默更加可惡:“道布斯先生,也許我該先回去驗一驗支票。”


    過了好一會兒,弗斯科才醒悟到對方是在嘲笑他造假太多,說不定連支票也是假的。但裴修遠早走了,弗斯科即便連連咒罵也無濟於事。


    這時,大廳內已經隻剩下拍賣行花錢請來的幾位明星,甚至連樂隊也停止了演奏,不知所措地看向瞬間空空蕩蕩的廳堂。


    指揮者探究的眼神看得弗斯科心煩意亂,大聲吼道:“繼續演奏!否則我要收回尾款!”


    指揮嚇了一跳,立即示意樂隊重新開始演奏。但悠揚的旋律回蕩在金碧輝煌卻又空曠無比的大廳,顯得分外滑稽。


    弗斯科像條鬥敗的公牛那樣,眼角通紅,喘息粗重。困獸一般來來回回走了幾圈,他突然猛地頓住腳:“博士!項聞!他得負責!對,是他判斷失誤才搞到這個地步,他得負責!”


    他跌跌撞撞地跑上樓去,然而一個小時前還在房間裏與他確定晚宴拍賣品名單的項聞,現在卻是不知所蹤。弗斯科以為他出去辦事,剛想叫人尋找,突然發現桌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張泛黃的舊箋,似乎有些眼熟。


    弗斯科不由自主拿起一看,眼瞳頓時驟縮:這是幾年前他為了示好,拿給項聞的那張高額欠條。當時他想撕碎,卻被項聞攔住,說這是加入組織的紀念,想要保留下來。


    當年的黑色墨水早已褪成深淺不一的灰色,用紅筆新添的幾個華夏文字,卻是殷紅如血,筆鋒如刀力透紙背,格外觸目驚心。


    弗斯科的資產絕大部分來自華夏古玩,對華夏文化也有一定研究,隻是閱讀方麵還做不到一眼知意。當下慢慢辨識著上麵的文字,輕聲念道:“舊債已清,敬奉利息……債?利息?”


    意識到這幾個字所包含的意思,弗斯科頓時癱軟在地。十年來他將項博士視為心腹,一些不便交給普通員工的事也讓項聞去辦,組織內許多黑幕都沒有刻意瞞過項聞。


    當時他自鳴得意,認為自己找到了寶,這老頭不但鑒定技術好,頭腦聰明又沒有野心,甚至沒有家人負累,是一條再好用不過的狗。現在才意識到,在項聞眼裏,自己才是那條愚蠢的肉狗!


    他早該想到,項聞之前對組織有多麽抗拒,加入之後怎麽可能突然變得忠心耿耿!堅隻怪項聞掩飾得太好,竟讓自己一無所覺!


    但項聞是從哪裏搞到那份合同的?當年父親在祖父帶回國的日記裏得知合同的存在,卻始終沒有找到,還以為早已隨著船隻沉入大海,後來便沒有在意。如今卻被心機深沉的項聞拿到了手!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嗎?那個華夏少年也是他推出來的棋子嗎?


    不,不,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利息!這說明項聞還有別的計劃,得在他又有驚人之舉前殺了他!否則一切都將無可挽回!


    權衡得失,弗斯科再也顧不得樓下還有一個儀式在等待自己,準備馬上去找合作多年的黑幫。不想剛剛拉開門,便與一名神態傲慢的中年人對個正著。


    來人是代表皇家出席展覽開幕的管事。為了彰顯皇室威嚴,這位眼高於頂的管事特別要了一間單獨休息室,準備最後入場。所以,他也是最後一個得到消息的。


    “道布斯先生,你欠皇室一個解釋。如果有必要,現任女王陛下會追回你祖父的爵位。”


    如今的日不落皇室早已日薄西山,為了補貼用度,女王甚至不得不將部分皇宮開放參觀,賺取門票錢。他們能端架子的機會實在不多,所以管事的聲音得格外有力。


    威脅完畢,他負手等弗斯科謙卑地認錯請求寬恕諒解。不想,回應他的是一記更有力的低吼:“滾!!”


    機場外的一組休息椅上,正閉目養神的項聞聽到有腳步聲由遲疑而堅定,直直向自己走來。


    他沒有睜眼,隨意向對方打了個招呼:“警探。”


    看到麵前滿頭銀絲,卻愈顯從容優雅的老者向自己頷首致意,中年警探幾乎驚異地說不出話來。這就是同自己電話交涉了一年的證人嗎?看他的氣質完全是位學者,根本不像涉黑份子。


    壓下心中的複雜情緒,他拉開夾克,露出一角文件袋:“你要的汙點證人豁免權已經批下來了,如果你真能提供足夠有力的證據,我馬上把它交給你。”


    項聞沒有多說什麽,直接取出資料遞了過去。


    警探快速翻過一遍,神情由驚喜漸漸轉為凝重。末了,合上資料輕籲道:“很好,有了這些資料,足夠判弗斯科終身監禁,我這麽多年的調查沒有白費……先生,雖然你不是日不落人,但也有紳士精神。”


    看著神態安然的老者,他忍不住又問道:“之前我以為你是弗斯科手下的骨幹份子——好吧,從資料來看,你確實也是,但除了幾件走私案之外,你並未牽涉其他案件。為什麽不抹掉這些證據?或者,繼續待在這個薪金豐厚的職位上?你甚至拒絕了當局提供的獎金,隻為交換一份豁免權。”


    這些罪名並不太重,隻要辯解得當完全可以保釋。按說項聞大可做點小手腳把自己摘幹淨,而非用它們來換取豁免機會,這讓警探百思不得其解。也正是因為這點,他剛才才會說項聞是位紳士。


    但老人卻遲遲沒有出聲。


    警探以為項聞不想回答,不以為意地笑了一笑,取出資料遞過了去。


    這時,飛機滑到跑道的這一端,驟然提拉升空。巨大的嘯音瞬間淹沒所有,也蓋過了項聞的聲音。


    沒有人聽見這位老者傷感的低語:“我隻想有人知道我做過什麽,哪怕是罪孽。”


    “您剛才說什麽?”飛機遠離後,警探大聲問道。


    瞬息之間,項聞已然克製了那些過於軟弱的情緒,笑得從容:“我是說,其實我有件事沒有告訴你,因為我還有一個心願未了,不想在鐵窗裏度過餘生。不過,話說回來,犯案地點也不屬於警探你的管轄區域。”


    “心願?”警探疑惑地摸了摸鼻子,不知他在打什麽啞謎。


    “嗯,十年前我就想回到祖國,去那些當年曾向某個人說過的地方走一走。隻可惜……”項聞突然看了下表,改口說道:“我的航班要起飛了,再見,警探。”


    送走了這位神秘的老者,警探馬不停蹄地趕回警署,打算立即申請搜查令和逮捕令。但剛踏進辦公室,便見座位上有兩位年輕的華夏人,似乎已經等待了許久。


    “請問這兩位是……”他看了一眼同事,對方立即介紹道:“他們說要提供金雀花拍賣行的線索,指名要找你。”


    “哦?又有線索?”警探精神一振:“請到這邊來講。”


    “‘又’?”走在前麵的青年敏銳地皺了皺眉,隨即按下疑惑,自我介紹道:“我叫慕容析,他是我的朋友莫允風,我們來提供金雀花製造贗品的線索。”


    與此同時,華夏。


    雁遊站在出租車前,對雲律說道:“師兄,我這邊還有事,就不送你了,一路小心。回到廣州如果事情不順利,記得聯係我們。”


    “放心吧,我和莫允風的交情雖然談不上多深,但這件事既然你們已經商量好了,以他的為人肯定會幫我處理到最完美。”


    雲律感歎道,“以前失眠的時候,我總是會想,將來該怎樣收場?真是沒想到,最後竟是金雀花替我背了黑鍋。”


    慕容析與莫允風之所以會向日不落警方舉報,完全是受慕容灰所托,而決定將雲律製造贗品之事栽贓到弗斯科頭上的,自然是雁遊。


    “當時我被邁克爾的無恥氣得不輕,隻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正好師兄售賣贗品的組織,規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如果用其他辦法來處理未免紮眼,便想到了這個法子。”


    頓了一頓,雁遊又說道:“至於以往的那些贗品——”


    雲律指了指小關背上的背包:“昨晚我已經連夜整理出清單,到時會設法讓警方‘無意發現’。再由裴先生帶頭呼籲,從金雀花的資產裏劃款全額賠償買到贗品的客戶。一切都按你說的辦。”


    雁遊點了點頭:“你提供給他們的價格,與他們通過炒作拍賣出的價格相差懸殊,有時甚至達到百倍,讓他們把錢吐出來倒也不過份。不過,師兄,以後你打算做什麽?”


    說到這個,雲律頓時笑了起來,斯文的麵孔一掃往日的陰鷙,整個人看上去清朗無比:“老師讓我滾回來再念個學位。正好,小關和你朋友朱道的父親聊了幾次,決定和朱家一起開間瓷器廠,專門設計複古瓷器。比起複製,小關更喜歡創作。我回到四九城的話,今後剛好能幫上他的忙。”


    聞言,雁遊也笑了:“這事朱道和我商量過,是件好事,我支持你們。那麽,我在學校等著你,師兄。”


    等出租車駛離,慕容灰風風火火地從街口跑了過來:“小雁,現在可以走了嗎?教授和那些公務員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


    合同的事之所以能在短短時間內“上達天聽”,主要還是靠了英老的麵子。打從得知合同的存在,老人家就放棄了離城避風頭的想法,成日在舊識間奔走遊說。所以在鑒定結果出來、確定合同與說明文書並非偽造之後,有關部門的反應才如此迅速。


    當然,其中也不乏政治因素:再過一個多月就是12月19日,五年之前,也就是1984年的這天,華夏與日不落簽訂聯合聲明,明確了港島回歸日期。有關部門覺得這件事是一個好契機,可以用“寶島未還,國寶先行”為主題,做一個五周年紀念節目。再加上英老的舊識們鼎力斡旋,使得整件事進展十分順利。


    但是,這些也隻是第一步而已,接下來還有許多流程要走。與日不落皇室交涉、追究邁克爾及其後人捏造謊言牟取利益等等事宜,都需要有相關部門費心處理。


    這其間,雁遊也不能偷懶。比如今天,雁遊就得隨相關人員去行宮遺址查看當年壁畫吊懸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有所發現,以便更好地為國寶正名。


    替慕容灰整了整因奔跑而略顯零亂的頭發,雁遊說道:“走吧。”


    兩個人還是騎著摩托上路。在路上,自然而然地聊到了金雀花的事。


    從昨晚得知某件事開始,慕容灰就一直在糾結:“當初我們還怕證據不夠,玉壁的案子已經過了追訴時間,但沒想到,竟然有另一個人提供了他們在華夏公司的黑料。之前公安局一直沒有出聲,原來是聯合稅局在查證這些資料。奇怪,會是誰幫的忙呢?”


    “說不定是殺死鍾歸那個人?”想來想去,雁遊覺得這最有可能:“仔細想想,如果鍾歸不死,相關部門也不會下力追查。”


    “這人對公司似乎很熟悉,不知是不是金雀花內部的人。”慕容灰猜測道,“如果是的話,也許小叔還會遇到他。”


    “有可能,今晚問問你小叔吧。”


    當晚間慕容析告訴他們說,在日不落也有人用詳細證據向警署舉報了金雀花後,雁遊與慕容灰完全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測,但卻仍不知道,這位與他們同一陣線的神秘人是誰?


    他們曾想過調查,但在學業與各種事務的連番轟炸下,這個打算隻得無限期延後。


    努力並沒有白費。一個月後,日不落皇室宣布先代女王珍藏的麻姑獻壽玉雕圖為贗品,經雁遊修複、並被慕容灰捐贈給華夏故宮博物院的才是真品。同時,追回數十年前赦封邁克爾的爵位。


    聲明發表之後,旋即有匿名人士提出想要購買贗品做為紀念。雖然很不情願,但考慮到冬季來臨,即將麵臨皇宮各係統維護修繕,又要支出一筆不菲的費用,皇室隻得答應了買家的要求。


    不料,半個月後,贗品屏風赫然出現在故宮博物院,並與修複完畢的麻姑獻壽玉雕壁畫在同一個展廳展出。


    一時間,遊人如雲,無數海內外遊客慕名而來,欣賞評價真品贗品的區別,並對其背後故事津津樂道。某位米國好萊塢知名導演還打算將這段故事改編拍攝,正四處征詢當事人意見。


    深感丟臉的日不落皇室頻頻抗議,甚至通過外交部施壓,要求故宮撤下屏風。故宮方麵回應稱:“屏風係一位華裔商人捐贈,故宮事先並不知情”、“除了展廳之外另的房間都達不到保存條件”、“等做好保存措施就馬上撤場”,雲雲。


    但直到長達半年的國寶回歸展覽結束,贗品屏風始終不曾離場。


    這段時間裏,雲律也暗中協助警方追回了所有贗品。好在當初吃進小關所有“傑作”的隻有金雀花一家,其他家都事先聲明是工藝品,整個過程還算順利,並未節外生枝。


    此時,在監獄度過了半年取證侯審期的弗斯科,終於等到了判決。因指控罪名太多,且證據確鑿,他被判處長達一百零三年的徒刑,並處以巨額罰款。


    而曾為道布斯家族創下驚人利潤的金雀花拍賣行,資產也被全部凍結。日不落警方宣布,資產將優先用於賠償曾遭金雀花盜竊、以及被贗品蒙騙的受害者,再支付罰款。


    不過,拍賣行囤積的二十幾件元青花又引發了一場小小風波。原來,出事之前,某位遊曆歸來的博士剛剛發表了“元青花存世僅有三百件”的論文,並獲得許多學者支持。


    於是,在判定這些元青價值的時候,特邀學者們分成兩派截然不同的觀點。一派認為它們都是存世珍品,未來價值遠遠高於目前的市場價值;另一派則認為,這論點隻是一家之言,不足采信。


    最後,還是負責案子的警探一語定乾坤:“這位博士遊學的費用都是金雀花讚助的,同時也是他們的特聘教授。可不可以理解為,員工在為自己公司的產品做廣告?”


    雖然那位惱羞成怒的博士聲稱警探玷汙了自己的聲譽,將會起訴警探。但其他學者們在核定元青花價值時,仍然采納了警探的意見。而那位博士雖然逢人必說自己受了侮辱,最終卻也沒有起訴警探。


    當弗斯科被遷往終身監禁的監獄時,又是一年盛夏來到。


    如今,雁遊的古玩修複兼展覽館已成為四九城小有名氣的去處。每一位去過故宮的遊人,都知道失而複得的麻姑獻壽玉雕壁畫是雁遊主持修複。少年大師的名頭不脛而走,每日慕名前往老宅參觀的人皆是絡繹不絕。許多收藏家也紛紛將古玩送到老宅,請雁遊幫忙修複。


    當然,一片溢美之辭裏,也免不了有刺耳的聲音。一些以前就與英老不對付的界內前輩對雁遊各種冷嘲熱諷,無法質疑他的手藝,便針對人品開刀。在圈內動輒痛心疾首,高呼古玩應該是寂寞的,清貧的,而不該是浮躁的,浮誇的。又說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再過十年你且看他。


    無論是負麵的還是讚揚的,雁遊都不在意。經曆大風大浪的人不會為斜風細雨動容。況且,恩怨已了,現在的他眼裏隻有最喜愛的古玩。當然,也有最重要的人。


    白駒過隙,轉眼之間,又是三年。


    雁家客廳,羅奶奶指著擺了一地的禮物,對雁遊絮叨:“阿雁,你可回來了。回頭跟小朱、小關他們說一說,不要老給我們送東西。你看看,不是過年也不是過節,又送一大堆東西過來,他們浪費,我們也沒地兒放啊。”


    此時的雁遊又拔高了一個頭,三年前還帶一點點稚氣的麵孔也徹底長開,愈顯身長玉立,眉目俊逸。


    翻了翻發現差不多全是吃的,雁遊笑道:“奶奶,這次就算了。我們吃不了,但衛師兄還有小施、小孟他們最近忙著備考,都沒空出門買菜,正好給他們送去,我讓慕容明天拉過去。”


    那年在通市的經曆,讓衛長華、施林與孟昊徹底迷上了考古,決定深造。如今三人都在為研究生考試備戰,雖然辛苦,卻也樂在其中。


    而朱道和他父親,以及雲律和小關合夥開設的瓷器廠,在經曆了初期的艱難之後,也在市場站穩了腳跟。正計劃開第二家分廠,走仿製古代陶瓷的高端路線。


    朱道總算遂了不用坐辦公室的心願,小關也每日沉浸在創作的快樂裏。兩人對一力促成此事的雁遊一直感謝到現在,手頭寬裕後,沒少隔三岔五送東西過來。雁遊說過多次不見聽,隻好在別的方麵還禮回去。


    聽了孫子的話,羅奶奶這才轉嗔為喜:“那就交給你處理了。小秀剛生了娃,我要去醫院看看,同小徐講講坐月子的忌諱,順便把母雞湯給她捎上。”


    徐大財和秀姐喜得貴子的事,前天就在朋友堆裏傳開了。雁遊昨天剛去送了紅包,聞言會心一笑,叮囑了奶奶幾句,便上樓去以東西。


    這幾年來,隨著他經手修複一件又一件的古玩在圈內引起轟動,修複展覽館客戶也越來越多。之前那些冷嘲熱諷的所謂大牛,也漸漸不再出聲。


    原本還打算以修複的報酬來維持老宅運作,沒想到攜寶而來的收藏者們都不願占便宜。每次修複完畢都要留一筆錢,不說是報酬,隻說是材料使用費。後來漸漸地成了傳統,不付使用費的人反而成了異類,要被同好們嘲笑說不體恤小輩。


    閑錢一多,除了必要的開銷外,雁遊忍不住又搞起了老愛好:尋寶淘貨。三年下來,生生把原本寬敞的老宅堆得滿滿當當。


    眼見老宅的空院子快不夠用了,雁遊便琢磨著想把兩處天井給改造成房間。昨晚把想要的效果圖畫了出來,今天聯係了工人下午過來丈量。


    他先進慕容灰的房間找了一遍,沒發現圖紙,才想起來昨天他們是在自己房間過的夜。


    雖然明麵上他和慕容灰還是兩個房間,實際夜裏都是混著胡亂睡,東西也是兩邊亂放,早就分不清彼此了。


    昨晚兩人折騰到半夜,今早又急著出門沒收拾。不隻床上,連軟榻上也是亂做一團。雁遊微微紅了臉,一邊整理一邊尋找,最後終於在床下翻到了圖紙。


    但撿起圖紙的同時,卻拽出了一疊錢,看厚度大概有幾千塊,上麵積了厚厚的灰,也不知在那兒丟了多久。


    雁遊一時想不起來錢是從哪裏來的,順手擦幹淨放在桌上。剛剛想出點頭緒,忽然,房門被輕輕敲響。


    回頭一看,卻是位久違的熟人。


    “常大哥,好久不見。”雁遊連忙去倒茶。忽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打趣道:“最近你被評為四九城十大傑出青年,算是名人了。”


    來人正是常茂雲。這幾年他另辟蹊徑的廢品生意做得不錯,收入在同齡人中算是佼佼者。加上免費搬家的噱頭,為他贏得了良好的口碑。去年就獲得傑出青年的提名,今年則正式當選。


    事業順利,讓他的氣質發生了不小的變化。當年隱約的不自信早就無影無蹤,看上去老成持重,十分可靠,和雁遊一樣都是街坊口中的青年俊傑。


    但每次看到雁遊,那些隱秘心事帶來的不安與自卑,總是不受控製地又開始冒頭。他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刻意減少了造訪次數。但每隔一段時間,卻又忍不住想見一見雁遊。


    他不喜歡這種複雜而難以掌控的狀態,但又缺乏打破的勇氣,隻好繼續忍受矛盾帶來的折磨。


    照例剛要問好,視線卻突然凝固了,聲音也陡然變得幹巴巴的:“小雁,你是不是穿錯衣服了?”


    “有嗎?”雁遊低頭看了看身上的短袖唐裝,覺得沒有問題。


    常茂雲深深吸了一口氣,好讓表情看起來自然一點:“上次我媽給你和……慕容灰各做了一件,你那件是玉色的,但這件卻是白色的。”


    玉色和白色十分相似,送過來時雁遊就沒留意過。加上他和慕容灰身材相仿,這幾年早習慣了抓起衣服隨便穿。當下聽常茂雲指出,也不覺得有何問題,但仍是習慣性地說了一聲謝謝。


    雁遊不以為意,常茂雲心內卻是起伏不定。生怕情緒外泄,他連忙低頭喝茶。但在看到桌上厚厚的鈔票的時候,突然生出一個不祥的猜測,長久以來的克製,瞬間土崩瓦解:“小雁,慕容灰是不是給你錢了?”


    “錢?什麽錢?”


    “你不要否認,他給了你兩套房子,又給你錢。你——你是不是為了這些才跟他在一起?”


    理智拚命提醒常茂雲住口,但嫉恨卻蒙蔽了雙眼,讓他不顧一切把早就埋在心底的話喊了出來。脫口而出的那瞬間,他心裏竟有幾分快意。


    他很早就意識到自己對男孩有異乎尋常的興趣,後來這種興趣專注到雁遊身上。尤其是十六七歲,青春期躁動最厲害的那幾年,甚至隻要看到雁遊的臉,他就能不分場合地幻想出許多不堪的畫麵。


    這讓他害怕不已,以為自己是個變態,是個流氓。他嚐試著不再理會雁遊,拚命鍛煉拚命曬黑,試圖把自己倒飭得更有男子氣概,似乎隻要這樣就能變得“正常”。


    但是沒用。幾年前雁家老房子倒塌,聽說雁遊昏迷住院,他擔心不已,想讓他們祖孫到家裏暫住。但跑到醫院,隻是隔著窗戶看到少年,聽到少年與父親交談的聲音,就因自己瞬間再度瘋狂叫囂的*而絕望了。


    他無比渴望得到他,無比渴望貼近他,占有這個比以前更為俊秀更為睿智的少年。懷有這種心情,他怎麽敢幫他?萬一克製不住發生什麽,那情形他完全不敢想像。


    他已經明白了這種感情意味著什麽——但這是不允許的。少數派在華夏注定受到歧視,他無法想像自己會在別人的嘲諷鄙夷裏度過一生,也無法想像有朝一日,自己會成為別人獵奇的談資。


    不是他沒有勇氣,而是,這件事本身就是個錯誤。


    那天,他甚至不敢同雁遊打招呼便悄悄離開了醫院。沿途不斷安慰自己,總會過去的,自己一定會忘了這段不正常的感情,做回正常的自己。


    如果慕容灰沒有出現,他也許真能回歸“正軌”。


    但慕容灰來了,以理所當然的姿態介入雁遊的生活,居心匝測地拋灑著糖衣炮彈,最終將他不敢碰觸的美好擁之入懷!


    常茂雲心中不是沒有後悔:如果當初大膽一點,拋開顧忌,也許,也許現在小雁就是自己的了?雖然他沒有慕容灰有錢,出身也十分平凡,但他會努力奮鬥,爭取給小雁更好的東西。


    可事已至此,說什麽都晚了。這幾年他看得分明,褪去少時幼稚的雁遊,變得愈發堅定,一旦認準目標就再不回頭。


    就算他敢剖明心跡,雁遊也一定不會接受。


    理智告訴他,最好的法子莫過於忘懷釋然。沒有什麽感情不會被時間改變,過上十年二十年,兒孫滿堂時再回首當初,至多歎息幾聲罷了。


    但許多時候,越是想忘記,卻反而越在意。


    質問出長久以來的壓抑,片刻快意過後,常茂雲突然清醒過來,以手掩目,不敢去看雁遊的表情。


    大概是他平時壓抑掩飾得太好,雁遊又太過遲鈍,在感情上不挑明就看不到,所以隻是覺得常茂雲口氣不對,並沒想到別的方麵。


    他和慕容灰交往的事,因為一直沒找到機會告訴奶奶,所以尚未公布。但身邊的都是人精,雖未明說,但也從種種細節中猜出了端倪。


    對於這種事,英老是很開通的,認為兩個人在一起不該隻為了傳宗接代,必須有深厚的感情才能長相守。他自己一生無妻無子,照樣過得開心。雁遊找的這個伴雖然不能生娃,偶爾還會犯犯孩子氣,但大是大非上站得住,模樣俊家底厚身手好,平時還溫柔小意,完全配得上愛徒,準了!


    除了羅奶奶,英老可以算是雁遊最親近的長輩。他老人家都支持,其他人也不會自討沒趣,都很有眼色地裝看不見。


    慕容灰對身邊人的態度心知肚明,但雁遊卻真以為沒人發現。


    當下聽到常茂雲的話,剛剛褪去的紅暈不由自主又浮上臉龐,但卻並不打算否認:“嗯……我和慕容灰確實在一起了。不過,常大哥你誤會了,這錢是以前我還給他的房款,不知怎麽被他亂塞到這裏來了。”


    看著雁遊坦蕩無垢的雙眼,常茂雲隻覺心中陣陣絞痛。沒有挑明之前,他尚可以自欺欺人,認為雁遊是受了慕容灰太多恩惠,也許心裏有幾分不得已。


    但是現在,直麵雁遊毫不退縮的麵孔,他才徹底意識到,自己已經永遠錯過了。


    這份堅定坦誠的感情,他曾經有機會得到,但卻被自己親手放棄了。離開醫院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永失所愛。


    常茂雲愣愣看了雁遊片刻,忽然逃也似地跑出了房間。


    “常大哥?”


    雁遊奇怪地喊了一聲,剛想追上去,卻在門外看到了端著綠豆湯的奶奶。


    注意到奶奶表情格外平靜,雁遊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奶奶……您都聽見了?”


    見平時從容不迫的孫子突然變得局促不安,奶奶有些好笑地說道:“何止聽見,我早知道了。”


    “啊?”雁遊頓時傻了眼。奶奶的想法最傳統不過,他一直擔心她接受不了,才遲遲沒有坦白。卻萬萬沒料到,奶奶竟然早就知道了。


    “最疼的孫子有了意中人,這麽大的事兒我怎麽可能不知道。如果不是今天恰好撞見,你還打算瞞到什麽時候?”


    看奶奶一點兒也沒有生氣的跡象,雁遊疑惑地眨了眨眼:“您……不怪我嗎?”


    “怪你做什麽?”


    “成家立業,傳宗接代……”這是絕大部分人最普遍也最執著的想法。


    “立業,你現在夠出息了;成家,你同小灰不就過得同小倆口似的?至於傳宗接代——”


    奶奶歎了一聲,“你看看你二叔三叔兩家,當年對我們不聞不問,見你有出息了,又貼上來想占便宜,還攛掇我跟你要錢去補貼他們。直到我說再糾纏就找記者說道說道他們當年幹的好事,讓他們也出出名,才嚇得不敢上門。阿雁你看,親生兒子也未必孝順,我幹嘛還要強扭著你去做不喜歡的事?隻要你開開心心,一生平安就好。至於孩子麽,將來打聽打聽,抱養一個好好教養成材就是。”


    開明的話語讓雁遊瞬間紅了眼眶。奶奶摸了摸孫兒的頭,慈愛地說道:“小灰一直管我喊奶奶,你看,我們早就是一家人了。”


    此時,東興樓裏,慕容灰正在給老爸接風洗塵。


    三年以來,慕容灰不隻給雁遊的展館做安保,也在外麵接一些活計。高科技的運用加上以前學來的運作模式,讓他生意越來越好。


    雖然賺的錢對比整個慕容家族的盈利不過九牛一毛,但他還是很有成就感,同時心中也有了底氣,決定趁這次老爸到華夏來旅遊,把自己和小雁的事過了明路。


    打定主意,他格外殷勤地給老爸布菜:“爸爸,這道炒菜是我一位朋友教給廚師的,後來成了店裏的招牌特色。不過要說味道還是我朋友做得好,要不,明天你到家裏嚐嚐他的手藝?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慕容樞看了一眼雖然竭力扮得輕鬆,眼神卻還是免不了發飄的兒子,搖了搖頭:“沒出息。不就是要介紹男朋友嗎?搞得那麽緊張。”


    “……爸,你說什麽?”慕容灰認為自己一定出現了幻聽。


    “自從在你房間看到那些雜誌錄像帶後,我就知道有這麽一天。”說到這裏,慕容樞一直繃著的撲克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有個笑話不是說,一個老頭一夜睡不好,就等著樓上扔第二隻靴子麽?我當年的心情和這老頭一樣,不過我比他等得久,足足過了六七年,你這隻靴子才落地。”


    見兒子還是傻愣愣的,慕容樞不耐煩地指了指酒杯:“沒規矩,倒酒!”


    “哦。”被老爸一吼,慕容灰反倒醒過神來,趕緊低眉順眼地上酒,同時聆聽老爸的教誨。


    “你運氣好,三年前你小叔和他的男朋友花了整整半年,做通了你爺爺和全家人的工作。現在你再帶一個男朋友回去,他們最多驚奇一下。”


    慕容灰隻覺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什麽?!原來小叔也……那人是誰?”


    慕容樞又瞪了兒子一眼:“先說你的事,接受不代表無條件認可。我得看看你男朋友是什麽樣的人,再決定要不要認這個半子。”


    “一定沒問題,爸爸你肯定會喜歡小雁的!”


    說到這個,慕容灰絕對有信心。本以為最艱難的一關居然這麽輕易就過了,看著老爸一如繼往的嚴肅麵孔,他突然覺得老爸是如此深不可測,頓時肅然起敬:“爸,我敬你一杯。”


    慕容樞麵不改色地喝下兒子的敬酒,心裏卻想,這混渾小子哪裏知道,當年發現他的取向後,自己泡了半年圖書館,還參加了互助會,花了足足兩年時間才接受了這件事,其間還被組裏的同性戀騷擾過。唉,當爹的為了孩子都是一把心酸淚,偏偏為了顏麵還不能訴苦,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時刻保持一家之主的威嚴。


    大功告成,慕容灰開心不已。回賓館時更加賣力地向老爸介紹各處景點:“……這裏再往前就是故宮,那副玉雕壁畫就收藏在博物院。等明天吃完飯,我們一起去看。嗯?那張車是……”


    有輛轎車從身邊駛過,慕容灰一眼從車窗中看到了莫蘭蘭的側影,身邊還有一位老者,正朝著故宮的方向駛去。


    “怎麽了?”


    “沒什麽。爸,我們先回賓館休息一下,再——唔,要不今晚你就回家見小雁吧?”


    莫家的車子很快駛到廣場,不多會兒,莫平江便在孫女的攙扶下走進了故宮。


    莫蘭蘭說道:“爺爺,您這幾年在日不落和華夏來來回回地飛,都成航空公司的貴賓了。今天就該放鬆一下,好好欣賞這裏的奇珍。”


    三年多前,莫平江得知尋找多年的項聞很有可能在日不落,馬上連夜趕了過去。但輾轉找到項聞的公寓後,才發現卻是空空如也。


    本以為項聞隻是臨時出門,莫平江便在附近住了下來,焦急地等他歸來。但一天,兩天……直到時間過去了一個月,卻仍然不見項聞蹤影,莫平江才意識到不妥。找他的朋友打聽了一圈,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他是不是出事了?莫平江心急如焚,甚至向警署報了案,但警方卻沒有發現任何線索。


    莫平江差點兒急瘋了,幸好這時,有一位負責藝術品盜竊案的警探告訴他,他們要找的人一個月前乘飛機去了華夏。


    於是,他又馬上回國尋找,但仍是一無所獲。


    這時,他才意識到,項聞有意隱藏了自己的行蹤,卻不知為何要這麽做?


    提供線索的那位警探始終不肯告訴他原因,莫平江隻得繼續尋找下去。年複一年,卻皆是徒勞,沒有任何關於項聞的消息。


    這次再度來到四九城,原本也沒抱什麽希望,隻是找幫忙的那些人例行打聽一下罷了。但在經過市區時,忽然想到當年項聞想去故宮寫生、卻被聽信鬧鬼傳聞的自己攔下,突然心中一動,難得生了遊興。


    雖已年過七旬,莫平江的身體還是很好。走了一陣,竟將孫女都甩在了身後。


    走過巍巍城門,穿過重重朱廊,經過太和殿時,他看著長長的白玉階梯,剛想招呼孫女來攙扶自己,在看到迎麵走來的人時,忽然忘卻了所有語言。


    那人也看到了他,同樣停下腳步,深深回望。


    相視之際,數十年的光陰驟然消失。穿透蒼蒼白發,照進彼此眼中的,仍是當初少年模樣。


    劫波渡盡,故人猶在。


    他顫抖著嘴唇,用盡全身力氣,終於叫出那個睽違多年的名字。


    “小先生!”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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