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熱。


    身體像在燃燒。


    炙烤著身體的每塊肌肉,血液在不斷地沸騰。


    周圍的一切物體都在發熱,周圍的所有人都被熱量所吞噬。綁住,壓製,妨礙,封住,束縛,熱量在濃縮中。


    體內充滿熱量,他快受不了了。他的腦子在沸騰,像要融化一樣。如果現在不立刻解放出來他會發狂的。因此,他要將這份熱量握在拳頭裏捏碎。他不要被綁住熱量,束縛熱量,壓製熱量,妨礙熱量,封住熱量。他想要將一切束縛打破。


    他正拚命反抗阻礙自己的壁壘,對抗有形無形的壓力。將壓製住的灼熱熱量再擋回去。


    隻有這個瞬間,迸發的熱量會變成快感,燃燒著神經。拂去不愉快的熱浪如同滾燙的自由般閃閃生輝。


    他覺得很舒服。


    因此——


    他要揮拳。


    他要撕碎。


    他要貫穿。


    他要穿透。


    喜出望外的喜悅快感不能讓自己一個人獨享。他身邊有一些人正為自己從束縛中解放而歡喜,期望著破壞。同樣鬱悶的人,同樣焦躁的人就在他身邊。他站在最前方,揮舞著力量。同伴們都痛快地吼叫著,震耳欲聾的響聲帶來了新的熱量——這種熱量讓他非常舒暢。


    力量不斷湧出。這是種代表了傷害、痛苦卻又是前進的力量。這是種迷惑、膽怯卻不能放棄的力量。


    這是生命的熱量。


    而現在的他正感受到從未有過的熾熱感。很難受。肌肉在燃燒,血液在沸騰,焦躁覆蓋住整個腦髓。


    真是暢快。


    他揮舞出來的是張牙舞爪,展現欲望的『力量』……


    將一切摧毀。


    將一切化為焦土。連這群共同興奮的人也一起碾碎。


    他看到的是那個廣闊的荒野,自己曾經夢見過的謊言。


    見到這樣遼闊的畫麵,他的心卻不再跳躍,血液凝固,連內在都變得冰冷。我想要的不是這種結局……


    周防氣喘籲籲,咬牙切齒地醒來。他全身都被汗水濕透了,心髒在劇烈跳動。


    一股惡寒從胃部湧上來,他的手腳在猛烈地痙攣,他用力呼吸著空氣,在夢境與現實中掙紮。


    他恐懼地環視周圍,確認房間裏沒有被破壞的痕跡。


    房間擺設如常,這裏依然是酒吧“homra”的二樓房間。


    他繃緊所有神經,不斷地確認這個事實。


    然後,終於歎了一口氣。


    正當他鬆口氣後,一股難受的熱氣緊緊地包圍住周防的全身。


    +


    他先點著一支煙。


    周防坐在床上,將煙吸入肺部。之後,噴出一口煙霧,如同將體內的那種焦躁一口氣吐出來一樣。


    他全身的細胞還殘留著熱量。腦子特別熱。他能感受到泥土般的微熱,以及難受的鈍痛。可惡,他在心裏咒罵道,又吸入一口煙。


    哪怕他閉上眼睛都能看到夢中的景象。那是一片被破壞的荒野,他想否認是自己的所作所為。但看到那片慘狀後,他又會有股神清氣爽的感覺。


    在那裏沒有束縛,隻有自由。


    這是憑自己的力量創造出來的自由。


    都是幻覺,他皺著眉起身。


    窗外的陽光還是那麽灼熱,將整個世界映照得白晃晃的。一想到這和平的景象變成煉獄,他就忍不住咂舌。


    他將煙頭摁在煙灰缸裏熄滅,走出了房問。


    周防睡覺的地方是在“homra”二樓。他在浴室衝掉汗水,正要從走廊轉到樓梯。這時他聽到樓下的聲音。


    “……真的嗎?”


    “嗯,伏見確認了其他非法所得。”


    草剃的話很嚴肅,回答的是十束。


    “真是的,雖然早有預料,可沒想到會這麽嚴重。”


    “對不起,是我的責任。”


    “別介意,我也大意了,這是沒辦法的事。”


    “有點對不起那群黑爨社爨會。”


    “畢竟是他們自作孽啊。”


    一聽到“黑爨社爨會”這個詞,周防就明白了。他們說的是之前的雙方鬥毆。周防大致聽懂了他們談話的內容,於是“砰砰砰”地走下樓梯。


    他腳步聲響起時,樓下兩人的對話中斷了。當他下到一樓時,草剃和十束都看著他。


    “king,早上好!”


    “雖然天氣太熱,你也別睡到現在啊。”


    草剃笑著回應十束的從容不迫。這兩人一改之前嚴肅的氛圍,換成平常的輕鬆態度。周防聳聳肩,在自己習慣坐的吧台凳上坐下。


    “……安娜呢?”


    “跟鐮本幹活去了。”


    周防點頭,點著一根畑。草剃熟練地將煙灰缸遞給他。


    他要了杯水,一口氣喝完一半。泡著冰塊的礦泉水流進他的體內,這種舒暢感讓他稍微放鬆了一些。


    他們是不想讓自己知道對話內容吧。最近這邊壓力很大,這兩人應該能看出來。他們是在擔心自己,不想讓他承擔多餘的負荷。


    但是,


    “……之後呢?”


    周防悠哉地吸著煙,撣落煙灰,問道:


    “解決了嗎?”


    草剃揚起一邊眉毛,十束也吊起眼角,交換著視線。他們都在猜測王的意圖。


    “原來你都聽到了? ”


    “我隻聽到你們說那幫黑爨社爨會的事。”


    “嗯,沒錯……其實那場糾紛是我們的新人引起的……”


    “是尋釁打架嗎?”


    “大概是這樣……有人恐爨嚇過那幫毒爨品商家。”


    聽到這裏,周防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原來如此,難怪兩人支支吾吾,確實是一個不愉快的話題。


    他帶著諷刺的笑意說道:


    “我還挺喜歡打黑爨社爨會的。”


    “笨蛋,這隻會落人口舌。”


    “……接著呢?”


    “嗯,因為被對方拒絕所以產生糾紛,矛盾逐漸升級才有了這個後果。”


    在周防的催促下,十束弱弱地說道。


    周防他們之前的行動,是因為 『吠舞羅』的成員受到黑爨社爨會的襲擊才展開的報複。因此為了不再讓更多的成員受害,才會展開這場戰鬥。


    結果根源是出在『吠舞羅』一方。


    當然,在鎮目町一帶是不可能光明正大做毒爨品生意的,遲早雙方都會產生衝突……


    “其實那家毒爨品商拒絕我們家小弟的無理要求反而正好,我們可不能做他們的保護傘。”


    『吠舞羅』雖然是個街頭團夥,卻不會沾染非法生意。他們會根據實際情況處理權外者引起的麻煩,也會嚴格挑選任務。絕不會越雷池一步。


    雖然是擁有強大力量的集團的自我約束,但更重要的是周防他們這群幹部沒興趣淌這趟混水。


    可是,現在的『吠舞羅』裏有人對此不滿。


    “十束所說的嫌隙被一些人擴大,煽動其他新人加入進去。有的是出於好玩,可有的甚至想搶奪商品,在背後做了不少壞事。”


    草剃掌握了一部分,知道成員與黑爨社爨會之間的糾紛在升級。可是,他還沒來得及聽取成員意見和調停,就發展成雙方互毆了。


    那幫黑爨社爨會是武鬥派,有很多成員都是外國人,因此不了解『吠舞羅』的情況。但如果沒有下層小弟的火上澆油,這些糾紛也不至於變成戰鬥。


    周防一邊聽著,一邊意味深長地吸著煙。


    他越來越聽不下去,都是些胡鬧的行為。但一想到自己有摻和進


    去,他就笑不出來。


    比如說那一晚,自己如果沒有十束的阻止,會鬧到什麽地步?他為了自己的快感而發泄,或者說隻是為了從炙烤身體的痛苦中逃離出去。


    從身體深處湧上一股苦澀的味道。


    “……哪個混蛋做的好事?”


    “就是三個月前新加入的矢俁,還記得嗎? ”


    “記不清了。”


    “是他聯合其他人鬧事的,現在有七八個人吧。”


    草剃說到這裏,一臉麻煩地撓頭。


    這是年長者操勞與開朗交織的表情。


    “都是些小角色。不過是看風使舵的家夥,純粹做點壞事而已。可對方是黑爨社爨會,就算毛頭小夥是個自走火焰發射器,也沒辦法輕易擺平對方。”


    他用認真而苦澀的口吻說道。


    “如果隻是幫小毛頭,還成不了大事。但下層小弟們聽後都覺得對方在小看自己。於是矛盾越演越烈,終於到了難以收拾的地步。這也是他們得意忘形的原因,總有一天會打起來的。”


    說著,草剃也拿了一個杯子,給自己倒水。


    他將杯子貼在唇邊,歎口氣:


    “說真的,我忍不下去了。”


    他為難地用力歎氣。


    “如果連『scepter4』都複活了,那我們會增加很多麻煩。”


    “如果我能盯緊新人就好了……”


    “都說過,這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


    按照慣例,『吠舞羅』的新人都是由十束照顧的。但是這個慣例卻已失效好幾個月。如同草剃多次所說的那樣,不是十束在怠慢,而是新人太多。


    這時,周防想起之前集會時,伏見投向自己的責難目光。


    來者不拒。正因為他對“選擇同伴”有抵觸心理,才會執行這種方針。


    提到氏族,成立『吠舞羅』的是一幫街頭團夥。隻要表明自己有加入『吠舞羅』的意思,就等於給自已貼上某種標簽。對於那幫不被世人容忍的人來說,這裏是個可以為所欲為,還能混飯吃的地方,『吠舞羅』擁有這些功能。


    但要改變現狀,就必須改變這種方針。也就是之後要嚴格挑選同伴。周防抽口煙,喝著水。變暖的水流進了喉嚨深處。


    “草剃,具體該怎麽做?”


    “就是之前所說的綱紀整頓,雖然有些麻煩,但起碼可以用規則來約束下麵的人。違反者會被逐出。”


    草剃說得很明白。即使語氣聽起來無所謂,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在害怕。


    “結果,隻能盡力教好他們了。”


    “別說得那麽難聽,他們都是我們的族人。如果被除名或逐出去太不近人情……要這樣做,還不如按照伏見所說,讓『scepter4』給他們澆盆冷水更實際。”


    草剃一手拿著杯子,半真半假地說道。十束有點沮喪,不過還是露出笑臉。


    這時,他對著周防說:


    “king有什麽計劃嗎? ”


    “……”


    “king?”


    十束直接問道,但周防沒有回應,視線移到了其他地方。


    “尊?”這次連草剃也忍不住發問,但他依然不打算回應。視線落在煙頭上,他隻是在反複地想。


    可是,卻沒有找出答案。


    “……你們喜歡怎麽做都行。”


    聽完這句後,草剃皺起眉:


    “就算再怎麽鬱悶也該認真想想。說到底,你是我們的王啊。”


    草剃雙手叉腰,怒視著周防。十束則苦笑著從中調停:“你們都冷靜點。”


    “王偶爾還是要跟其他成員聊聊天的。你最近有點消沉,當作轉換下心情吧。”


    “你別太寵他了。這次可不能放過他。”


    “要是王再這麽消沉,吠舞羅就要散夥了。”


    “隻要你拿出氣勢,應該能教育好那些小毛頭。道理雖說是這樣,可惜有些人是左耳進右耳出的。”


    草剃說得很不客氣,的確沒有實際作用。如果手下的人都是聽話的人,那他們肯定不會加入『吠舞羅』。


    比起“和”,“我”更重要。


    更進一步說,“快”比“利”更重要,因此這些人才會選擇『吠舞羅』。


    反過來說,以“我”為基礎,而不是“和”為基礎,選擇“快”而不是“利”的結果,就像鋼鐵一樣強韌。為了同伴可以戰鬥,為了王可以犧牲生命,這是『吠舞羅』強大的根本。


    可是,這些人都是以自我為中心,很少會有團結的想法。 『吠舞羅』是以周防這位強大的王為核心的氏族,卻沒有強製他們一定要忠誠或絕對服從王的命令。因此,族人們需要一段時間才會產生自發的忠心及團隊歸屬意識。不過從周防到幹部和老資格成員都不在乎這點。


    可是,這次例外。必須要“強製”統一所有人的意願,隻有這樣才能改變現在的格局。


    周防自己很清楚,雖然腦子明白,但是……


    “真諷刺。”


    他不禁脫口而出。草剃和十束很快反應過來,盯著自言自語的周防。


    “我們一直都在反抗那些『強迫』我們的人。”


    雖然周防沒有注意到,但此時他的唇邊露出自嘲的意味。


    十束認真地看著他:


    “king……”


    好像想說什麽似的。


    可他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次換草剃開口:


    “……你搞錯了,尊。所有人都是根據自己的『意願』加入我們的。”


    草剃說得很直接,但是周防的自嘲卻更深。


    “他們想要的是我的『力量』。”


    王從來沒說過這麽消沉的話。草剃接著說:


    “不是的。”


    他刻意加強了語氣。


    “他們從你手上得到的力量都會用在自我本位上。隻要使用力量就等於負上責任,不就是予以約束嗎? 我們是為了驅除火星而使用力量的。不是為了灑下火種。雖然你很想否定,但我卻能這麽斷言。”


    草剃挺直胸膛,擲地有聲。雖然草剃年紀比周防大,可他看向摯友的眼神卻異常真摯,毫無動搖。


    但落在周防眼裏,對方太過耀眼,他根本無法正麵直視。


    “尊,火焰是會吸引很多東西的。這並非火焰的責任。即使飛蛾撲火的行為很奇怪,可它們反而能加大火焰的光輝和熱量。”


    周防安靜地聽著好友的話。


    他眼中的煙火在一閃一滅,漸漸化為灰塵,火光微弱起來。無視周防的心情及草剃的建議,隻是慢慢燃燒著。


    一種積累已久的莫名鬱悶快要爆炸了。無形的焦躁開始腐蝕他的全身。


    十束忍不住問道:


    “king。”


    他補充一句:


    “你最近又感到難受了嗎? ”


    他的聲音沉穩而柔和,非常暖心。


    “可以壓製下去……”


    周防答道。


    “我盡力了,但是……”


    就算不會暴走,自己的『力量』是否會引來破滅呢?


    為了自己還有同伴,他必須將自己的『力量』分出去。還有繼續努力壓製自己希望得到的『力量』,以防失控。


    結果,現在有人以周防的『力量』狐假虎威。而他又必須要用『力量』製裁那些人。


    如此一來就找不到答案了。


    “king,正如草剃所言,有很多人都被你拯救了。我就是其中一個。之前說過的,你的力量不是為了破壞,而是為了保護同伴。”


    十束


    少有地加強了語調。他很清楚自己從心底真摯希望減輕周防的負擔。


    可是,周防卻用自虐而諷刺般的表情側頭盯著十束。這種凝滯的眼神讓十束感到很難受。


    “……從誰手上? ”


    他滿腦子都是焦躁,已經無法自控了。


    “說我嗎?”他嗤笑道。


    十束臉色一變,接著從草剃手上拿過杯子。


    啪地一聲,周防的臉上都是水。刹那間,周防的熱量被降溫,他閉起雙眼,再慢慢地闔上眼睛。


    水珠從杯子裏一滴一滴地落到吧台上。要是有其他成員在,一定會嚇得臉色蒼白,不敢呼吸的。


    “別一個人鑽牛角尖,頭腦清醒點。”


    草剃揚起一邊眉毛,飄飄然地說道。噗嗤,周防笑了,振作般地站起身來。


    “十束。”


    “……king!”


    “對不起。”


    他背對著兩人向店門口走去。


    他覺察到十束的慌亂心情,於是說道:


    “晩上會回來。”


    說完就離開了酒吧。


    他剛踏出店一步,就發現陽光照射下的世界都染上了純白色。


    如果腦子也能變得一片空白該多好。他自嘲起這個難以實現的願望,毫無目的地走了出去。


    +


    草剃與十束望著周防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兩人很長時間都在默默地盯著門口。


    店內的空氣變得很沉重。對這兩人來說,很久沒有見到這麽深刻的場麵了。


    十束忍不住開口:


    “草剃……”


    他很少會有這種想依賴人的表情,草剃滿臉抱歉地撓頭。看在十束眼裏卻是慢慢湧上的焦躁。


    “真是的……隻有白天才感受到當頭領的責任嗎?這個人真是扭曲。”


    雖然他說得忿忿不平,卻是認真的。草剃的視線再次落到周防消失的門口。


    “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說他好了……看來這次的事讓他有很多想法。”


    “嗯……而且不止團隊的問題,他最近擁有的力量變沉重了吧。尤其是這次,因為王的力量,很容易讓其他人覺得赤之王的存在過於強大,會導致很多問題出現。王自己一定也很清楚。”


    十束一說出自己的想法,草剃就沉重地回過頭來:


    “才沒有。”


    “其實我們都能深切體會到王的痛苦。”


    “可是……”


    “就算再擔心,他也不會輕易被擊倒的。我們相信他,不然就不會跟著他了,這也是種無奈。”


    草剃說完,就帶著苦笑與歎息地聳著肩膀。


    十束說出一句:


    “……這段時間先讓他冷靜一下吧。”


    他的話裏有著難以掩飾的懊惱,覺得自己很沒用。草剃則溫柔地說:“好。”他的心情應該是跟十束一樣的。


    周防很強大。現在是失去平衡,但不會毀掉自己。隻要過段時間,他能自己擺平的。


    問題是,就算草剃和十束可以不管,周圍的“狀況”不可能放任周防亂來。


    “……啊,沒錯,我想起來了。十束,你可以幫我個忙嗎?”


    “什麽忙?”


    “就是矢俁那件事。對待小弟得有不同的處理方式。想來想去隻有你最適合。”


    草剃非常正式地說道。也許他是在關心過分責怪自己的十束。


    十束理解了他的意思,於是故作開朗說道:


    “……我知道了,交給我吧。”


    嘴角浮現出一個笑容。


    +


    他已經很久沒這麽憤怒與憎恨了。


    這是種被信任的人背叛的痛楚。雖然他早已預料到,但後背還是傳來了失落感。


    他將那人當同伴,那人卻本性難移。


    “饒、饒了我吧!整件事都是矢俁引起的!我們隻是幫他而已。我也是被逼的,如果不按他說的去做會有麻煩。”


    用微小的火焰在街上耀武揚威的新人,這時正承受著八田充滿怒火的拳頭。他可憐地叫喚著,趴倒在地。這種推卸責任的反應與態度更激起了八田的怒火。


    他無法相信這種垃圾居然能通過周防的測試。身為『吠舞羅』的一員,他無法忍受。他生氣的是,自己深愛的團隊居然會有眼前這種混蛋,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這裏是被灼熱陽光照射下的小巷。被曬燙的瀝青路炙烤著拖鞋鞋底。淌出的熱汗充滿不快,他擦了又擦都無法拭去難受的感覺。他的情緒越發難以控製了。


    這是八田在平時感受不到的感情。


    是種讓人作嘔的感情。


    但就在這時,有人開口:


    “那邊就交給你了。”


    如同極北的冷氣吹來一樣,同伴的聲音緩和了八田的熱度。伏見站在牆壁陰暗處,懶洋洋地說道。


    從背後聽到伏見的話後,八田繼續怒視著 『吠舞羅』的新人。但他緊緊握住的拳頭已經隨著心情慢慢冷靜下來。


    這個男人是矢俁大智的一個跟班,年級比八田和伏見都要大,雖然身材高大,卻是個繡花枕頭。不會打架,被人揍一拳就會完全喪失戰鬥力——甚至連抵抗、 拒絕的意思都沒有。當然,他也知道『吠舞羅』突擊隊長八田的評價,因此隻能白白挨打。


    這是八田最討厭的類型。無視他人的痛楚,若無其事地傷害別人。卻對自己的痛楚過於敏感,不敢反抗。


    但最讓他不能原諒的是,這個男人居然敢打著『吠舞羅』和周防尊的旗號,為滿足自己的欲望而招搖撞騙。


    根據伏見的調查,這個男人是跟矢俁那夥人一起,說之前被『吠舞羅』毀掉的外國黑爨社爨會壞話的人。而且這次的導火線是他們想插手對方的毒爨品交易。也就是說,他們想在鎮目町的毒爨品市場上分一杯羹,才會對黑爨社爨會提出無理要求。


    如果是強硬派的八田,絕對不會就此罷休,肯定會將這種腐朽連根鏟除。


    可讓八田激動的是,他們跟黑爨社爨會談判的時候說這是“『吠舞羅』與周防尊提出的要求”。


    當八田從伏見口中得知這件事後,忍不住衝到街上,從『吠舞羅』成員那裏打聽到矢俁那夥人的所在地後,第一個找到的就是這個男人。


    “你們這群垃圾居然敢騙尊哥?”


    他大吼著,眼裏如同要噴出岩漿一樣。男人摔倒在地,顫抖著往後退。


    對於八田來說,『吠舞羅』與周防都是特別的存在。『吠舞羅』不僅是自己所屬氏族和團隊的地方,周防已經超越了領導人與王的範疇,是他敬畏與崇拜的對象。


    八田太過直率,處事粗暴笨拙,經常會被周圍人嗆聲。在伏見眼中,他不過是一個仇視世人的小毛頭。他自己也有這份自覺。


    但是,『吠舞羅』與周防卻將他視為值得信賴的同伴,以及給與無法替代的榮耀。跟這兩者相比,超能力者所具有的『力量』算不了什麽。八田熱愛 『吠舞羅』和同伴們,為了周防可以奮不顧身。他希望比任何人都先為『吠舞羅』做出貢獻,做一個對周防有用的人。這是八田的驕傲,也是他的喜悅。


    因此如果有人仇視、貶低、詆毀自己的氏族與王,他絕對會看不順眼。


    可他沒想到這次用 『吠舞羅』和周防名義做壞事的,居然也是自己的族人。對方利用周防賜予的力量,以及『吠舞羅』的存在做保護傘欺負其他人。


    他無法容忍。


    “……氣死我了! ”


    不行,雖然在伏見的提醒下他一度恢複冷靜,但他越想越氣。男人感受到八田在爆發前的怒火,在盛夏陽光的照


    耀下不停顫抖。


    “總之。”


    伏見又用冰冷的語氣說道。


    他用不似人類的冰冷眼神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癱倒在瀝青地上的男人。


    “你有聽過吧? 自從新任青之王誕生後,『scepter4』正在調整體爨製。千萬別給我們添麻煩,或者再做多餘的事……啊,我說得不夠準確,是禁止做任何事。直到上頭下命令為止,你們都要夾緊尾巴,猶如行屍走肉一樣生活。”


    說完,他就冷笑道:“能做到嗎?”


    “如果你們做不到,像我之前所說的那樣。我們會當場把你變成屍體。”


    “我、我能做到!”


    男人馬上點頭。


    這種人是不會有信用的,隻能用恐懼壓製他。伏見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滾!”雖然聲音很小,卻猶如剃刀般銳利。男人明顯地鬆口氣,露出一個下賤的笑容站了起來。


    可是,八田喊住他:


    “等等!”


    他眼中的怒火沒那麽強烈了。


    “矢俁在哪兒?”


    “喂。”


    “猿比古你給我閉嘴!”


    無視正想插嘴的伏見,八田向男人靠近一步。男人的臉色刷地慘白,結結巴巴地馬上將同夥所在的店名告訴八田,然後立刻逃走。真是沒用的男人。


    男人離開後,伏見一臉不快地皺眉咂舌:


    “夠了,跟你說過多少次,破壞氏族名聲的不僅是那幫人。而且,不管你怎麽揍人,都不會改變他們。”


    他的語氣裏明顯充滿了蔑視。


    盡管理由不一定相同,但伏見看到這些卑劣的同伴也會忍不住作嘔。對這幫人他或許比八田還要感到惡心。


    “……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八田憤憤不平道。


    “我不會放過那些敢戲耍『吠舞羅』,小瞧尊哥的人……”看到懊惱的八田,伏見露出了不客氣的苦笑:


    “就是因為有你這種提高吠舞羅士氣的人,那群人才會得意忘形。你是不是把尊哥捧得太高了。”


    八田語塞,回頭望著伏見。伏見的眼神像是在看笨蛋似的,八田不禁垂下腦袋。


    伏見的批評是有道理的,八田也明白。八田深深敬愛著的王是不會在意別人的評價的。不會被任何事物所束縛,自由痛快,勇敢英武。用個陳腐的詞來形容,就是很瀟酒。八田一直被這種想法所感動。


    因此才會絕不原諒那些小看王的人。


    “那群人也是『吠舞羅』的同伴。你威脅他們是對的嗎?現在有『scepter4』的耳目盯著,要是讓他們知道我們氏族內部有糾紛,不就糟糕了嗎?”


    伏見吃吃地笑著:“你不知道吧?要是惹草剃生氣就麻煩了。”他開玩笑道。他喜歡看到八田為難的神情。實際上,正是為了熱愛『吠舞羅』的八田,他才會盡量避免不利於『吠舞羅』的事發生。


    這時,八田開口:


    “我不在乎。”


    八田的語氣是認真的。伏見愣住了。


    “做不到。我不會就此收手的。雖然會被草剃哥狠罵一頓,但這次我不在乎。我做不到乖乖等待尊哥他們的命令。一定要痛揍他們一頓!”


    八田的語氣很激昂,而且帶有幾分微妙的平靜。


    接著,他緩緩抬頭看著伏見:


    “我一定要狠揍這群討厭的人,不行嗎?”


    “……”


    伏見沒有馬上回答,隻是盯著八田。


    他終於低聲說道:“不。”


    “也不是不行……美咲,就照你說的做吧。這麽做也不壞。”


    他的眼睛在閃閃發光。


    八田開心地笑了。


    他對著伏見點頭:


    “夥伴,一起來嗎?”


    伏見很久沒露出如此得意的笑容了。這是深不可測,奇妙而危險的笑容。這是自甘墜入宿業的笑容。


    “啊,夥伴,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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