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抽口煙,煙頭在慢慢燃燒著。


    他噴出一口煙霧,用手指丟掉香煙。才剛開始燃燒的煙頭掉在腳邊。“沙沙”,他用腳底踩滅了煙頭。


    接著,周防釋放出『力量』。


    他的全身都被火焰包圍。漩渦狀的火柱烤幹暑氣,他的每個細胞都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解放感。


    十束大喊著,但他的聲音被火焰吞噬了,周防根本聽不到。


    可是……


    “滾開!”


    他說完後,悠然地向前走出一步。他的視線緊緊地釘在另一個王——宗像身上。


    而宗像也目不轉晴地看著他。


    從他優雅行進的製服姿態中瞬間迸發出青光。閃光在空中反射,化為無數細小的青光結晶體。結晶群像是稱頌王的威嚴一樣,在宗像周圍旋轉。


    遠遠看去,如同一場局部地區的暴風雪,又或者是席卷漩渦的冰晶塵。


    炎與冰。


    破壞與秩序。


    原來如此,難怪兩位王合不來。這個事實反而更讓人痛快。


    周防已經完全放棄考慮這場戰鬥誰對誰錯。尤其是已經超過界限後。他們見麵就會有這樣的結果,是必然的。


    自己選擇當王,就要負上責任。這就是宗像口中所說的“王的責任與義務”。


    可是,如果王的選擇要承擔責任,那選自己為王的石板也有責任。而管理石板的黃金之王,以及黃金之王統治的人及社會都應該有責任。他已經忍夠了。這是周防尊個人的“宗旨”。基於宗旨上造成的“結果”必然成為現實。


    他積累已久,沉澱凝固的焦躁被加熱煮沸,直至沸騰,內部升起無數充滿破壞衝動的水泡。


    現在已經不可能控製住局麵了。他也沒打算控製。


    “全員拔刀!”


    站在宗像身邊的女隊員下令道。跟在後麵的隊員們也隨之一一拔刀。


    出鞘的刺耳聲在重疊,白刃閃著寒光。揮舞的佩刀反射著太陽,讓人聯想到水麵跳躍的魚群的閃光。


    所有隊員都發出跟宗像相似的青光。拔刀的動作等於是發動“力量”。他跟羽張迅留下的前代『scepter4』比試過,就算換了王,族人的特性是不會改的。他們是以守護為主的戰鬥風格。那王自身又該怎麽做呢?


    於是,在周防的虎視眈眈下,宗像跟著部下將手伸向腰間。


    可宗像卻沒有拔刀。而是打開金屬扣,將劍鞘拿在手上。


    周防也在不知不覺間被感染。他很清楚自己討厭這個人,但沒想到會到如此生氣的地步。宗像完全沒有妨礙周防燃燒自己的良心和理性,而是嚴肅地做好準備。


    “宗像,怎麽了?父母沒教你怎麽用刀嗎?”


    “對付無法無天的人,警棍會比軍刀有用。要是讓最重要的『前輩』受傷,我會心疼的。”


    宗像清晰地說道。


    如果單單是挑釁,宗像還不至於討厭對方到惡心的地步。當作一場賭博吧,現在他腦海裏想到的是迦具都隕坑事件。也就是說,他並不打算認真應戰。


    回避最壞的結果,可以說是身為王很自然的判斷。哪怕不是王,知道那件事真相的,所有人都應該會做同樣的判斷。宗像的目標是矢俁。在部下追捕那人的期間,隻需宗像一人便可“壓製”周防。


    他沒打算認真戰鬥。


    隻需壓製周防就足夠了。


    所以他不能離開。


    他要合乎理性。於是,這種理性讓宗像輕視周防的意圖、感情都如實反映了出來。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如此輕視對方的呢?


    不,並非因為周防是他的對手。而是這個男人在之前的人生中都在自由地操控其他人,用“合乎理性”來處理人際關係。


    他能夠全部掌握周圍人的思考和行動,在適當的時機操作,在適當的時機排除,用“自己”正確的判斷導向結果。這是宗像的“通常”做法。一時之間,這個男人難以想象周防現在感受到的憤怒。


    這個男人在自己的“正道”麵前是不會理會他人渺小的“自尊心”的。


    有意思。


    他還是第一次知道憤怒到極點會如此有新鮮感。


    “……十束,帶他們走,去跟草剃會合。”


    “k、king?!”


    “召集其他族人,暫時不要露麵。青服由你們去解決!”


    他能感受到站在自己身後的十束動作有多麽慌亂。雖說十束的逃跑能力很不錯,但要帶著矢俁和兩個少年,沒法對付這麽多對手。因此要為他們爭取逃跑的時間。


    周防將放在宗像身上的視線移到其部下身上,隊員們明顯感到很緊張——可他們卻毫不膽怯,鬥誌昂揚。沒想到新建立沒多久的部隊會有如此高的士氣。


    可惜,這些人還嫩著呢。


    周防舉高右手,好讓對方看清自己。宗像的表情變了,但隊員們還是充滿輕視。


    周防哼了一聲,對著部隊揮下手臂。


    從周防站著的地方立刻升起火柱,咆哮著往上竄,像翔龍般衝到隊員們的腦袋上。


    “什麽? !加強結界——”


    隨著女隊員的喊叫,整個部隊都被火焰吞噬了。隨著“劈啪”作響的聲音,瀝青路的表麵融化,在紅色的熱浪中搖晃。


    火焰和轟隆聲肆虐著地麵,呈放射狀散開。周防任由自己放出的火焰餘波肆意亂竄。


    但在下一刹那,凶猛的火焰就被青光掃滅。


    在蹂躪著馬路的火海中央,冰冷而硬質的光芒如青色冰山般出現。巨大的結界保護著裏麵的第二小隊全體隊員,割裂開火海。火焰完全消失後,如同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熠熠生輝。


    “……真是意外。”


    宗像將收在劍鞘裏的佩刀揮向一邊,保護了自己的部隊。


    “傳說中力量強大的赤之王,居然會先攻擊我的族人。實際上,你的興趣是欺淩弱者嗎?”


    這可不是什麽優雅的嘲笑。刹那間保護了部下的王,用冰山般的眼神盯著周防。


    周防哼了一聲:


    “沒想到會這麽說,明明是你帶手下來鬧事的。”


    “哦?啊,原來如此。你在為朋友們爭取逃跑時間。真是令人羨幕的友情啊。”


    宗像將視線投向周防背後。看來十束沒有浪費周防製造的機會,已經連同矢俁等人離開了戰場。不然他怎麽可能帶著矢俁和那兩個未成年人跑掉。


    “我已經在附近布置了部隊。在把事情鬧大之前,想請你『幫個忙』。”


    “現在要我『幫忙』,真是好厚的臉皮。引以為豪的結界就起這種作用嗎? ”


    “我是在擔心你。自命不凡的赤之王總是替自己找理由。”


    “讓我告訴你,宗像。這麽顧及上頭和麵子,不過是在虛度無聊的人生。”


    “沒想到吃飽就睡過著野狗般生活的人還好意思說我。”


    宗像的語氣依然平靜。周防噗嗤一笑,情緒更加高漲了。


    “如你所願……可不能讓你失望了。”


    “啊,真是好大口氣,不必擔心。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


    宗像說完,一收挑釁的語氣,揮舞佩刀說:


    “淡島君,你們撤退,采取迂回戰術追蹤他們!”


    “是,是!”


    女性隊員的語氣有些虛浮。立刻回頭整頓部隊,發出指令。


    這群人的士氣並沒有因此而消沉。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想再拖些時間。周防操控『力量』,一口氣將火焰升至高點。


    他希望快點融化宗像製造的結界。


    可他沒料到,被凝結光


    芒包裹著的宗像在一瞬間縮短了雙方的距離。他保持平靜的表情,用鞘端刺向他。


    這是輕巧而優雅的一擊。但他沒想到周防能輕易用雙臂擋住他的衝擊。


    他不禁睜大眼睛。


    “什麽?”


    青之王的一擊被炸裂成飛舞的火星。


    他釋放的『力量』消散掉一部分,剩下的力量集中起來反製宗像的攻擊——正當他這麽想的時候,收回來的『力量』落空了。預料到這是周防反擊的絕佳時機後,宗像在體內轉換『力量』,然後流暢地操控佩刀,用劍鞘向周防腳上掃去。


    周防不禁切斷後方,以防中招。天地逆轉時有種不妙的感覺,但已經來不及了。他使出的『力量』在上升,趁沒放出前固定住周圍。


    在他落地之前,宗像的追擊氣勢洶洶地來了。那把佩刀還沒脫去劍鞘,嗚嗚作響地持續攻擊。他固定『力量』後承受住對方的攻擊,卻施展不開。周防揮舞著火焰的尾巴像流星般彈開對方的攻擊。


    +


    雙方展開了激戰。


    周防撞破展示窗,衝進大樓一層的店內。破裂的窗戶湧起火焰與粉塵,像被火箭炮攻擊過一樣。


    宗像的製服下擺翩翩掀起。


    ——正合我意。


    他旋轉著收進劍鞘裏的佩刀。


    總之要先下手為強。兩王交戰期間,淡島率領的部隊成功離開了大街,之後按照王的吩咐應該能找到矢俁他們的蹤跡。


    雖然他跟周防說過,附近有安排部隊,但鎮目町是『吠舞羅』的地盤,他們更有地理優勢。因此必須速戰速決。


    所幸的是,跟『scepter4』不同,『吠舞羅』是氏族“集團”,而非一個“組織”。麵對狀況時個人不能做出正確處理,如果沒人當指揮,就會變成一團散沙。尤其是對方現在的規模太龐大,要聚集這麽大幫人是個致命的弱點。他們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連續活動。肯定會有破綻。


    ——不過,上層成員的力量淩駕於經驗尚淺的擊劍機動科。


    他希望部隊能盡快執行任務,在『吠舞羅』聚集全部成員前撤退。如此一來,妨礙者隻有周防了。看到剛才的情景就知道,隻要周防肯認真應戰,他一個人就能壓製住整個擊劍部隊。哪怕是暫時,他也要控製住周防,才不會發生這種情況。


    ——可以采取什麽措施呢?


    考慮到迦具都事件帶來的嚴重後果,他希望能避免正麵衝突,排除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那麽,如何做才能讓對方束手就擒呢?宗像不停地假設戰術,相互比較,衡量優劣。


    就在這時,宗像聽到極其詭異的聲音。令他懷疑起自己耳朵有問題。


    他聽到了笑聲。


    是渾厚而低沉的聲音。伴有狂怒,同時又帶著興奮的無奈笑聲。


    隻見周防彈飛進去的那家店泛起鮮紅色。店內被高熱所炙烤,一切開始溶解。如同活火山爆發,接著,從滾燙的岩漿底部出現了一個男人。


    那雙銳利而猙獰的雙眼,比自己發出的高熱還要熾熱,比纏繞自身的劫火還要不祥。


    “不好意思。”


    周防說道:


    “我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原來如此,我非常期待,出來吧,宗像!”


    宗像背後一寒。


    他不禁咂舌。自己失敗了嗎?他皺眉自問。


    也許自己能控製住對方的『力量』。這是為了讓淡島她們可以安全離開。於是,他走到大街上。此處已經被那個混世魔王燒成火海。宗像一邊考慮滅火,一邊平靜地握好收在鞘裏的佩刀。


    他在推算周防的下輪攻擊。根據情況,從多個方案中選擇對應的方法會更有效率,他已經備好萬全之策了。


    就在這時,他突然注意到對方的存在,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開始吧!”


    火焰卷起漩渦。


    周防化為火焰的子彈,露出獅子的笑意,向著宗像猛衝過去。宗像當然不會蠢到跟他正麵衝突,於是展開青色結界。他將『力量』集中在前方,但周防卻毫不畏懼,速度不變。他舉起手臂,用握緊的拳頭壓縮火焰,像拉緊的弓放出利箭般,而後伸出拳頭解放火焰。宗像接招,打算將其反彈回去。


    可在他遭受衝擊的瞬間,卻覺得無比沉重。


    這是一種走投無路的沉重。


    他馬上使勁站穩,維持住結界。而周防用拳頭攻擊宗像,不斷削弱著結界。


    ——唔?!


    冷靜一點,他用自己能聽到的聲音數到,在他引發更多『力量』的時候,來自周防的壓力突然消失了。


    宗像已經難以穩定維持『力量』,左邊出現了周防的回旋踢。而且還被他踢中結界。周防踢裂宗像的結界,他時不時感受到對方跟自己很接近。正在回避的宗像頭上,突然有一股破壞的奔流掠過他的發尖。破碎的結界與噴發的火焰席卷著空氣吹到高空。如同『力量』的噴發氣流一樣。


    切!宗像咂舌,用劍鞘揮打周防的支撐腿。但沒打中。周防猜中了他的意圖,提前在支撐腿上聚集力量,硬生生地承受住宗像的一擊,而且還給他一記掃堂腿。宗像動作停下時,右腳被踢中失去了平衡。


    宗像雙手緊握佩刀,想保持平衡。


    “唔!”


    他受到了一下不亞於隕石的撞擊。他反射性重新張開結界,一股熱浪從天而降。鮮紅的光芒洶湧而來,舔舐著『scepter4』的製服。


    還沒結束。


    周防踢到宗像後,趁他身體麻痹的瞬間,“咻”地挺直身體,然後保持姿勢,用腳踩住他的劍鞘。


    新一輪撞擊來了,而且這次還使不出『力量』。當周防踩住劍鞘時,他感到一股強烈的壓力。


    宗像將劍鞘舉到頭頂,無法動彈。


    “新王,怎麽了?我還沒玩夠。”


    說著,周防不斷增加壓力,用力地踩住劍鞘。宗像踏著的瀝青路碎裂開來,他的下半身都陷了下去。現在無法脫身,他一旦喘氣就會在瞬間被擊倒。


    原來如此。宗像唇邊閃過一絲笑意。


    ——他可不是個隻能裝飾門麵的王權者。


    太有意思了,宗像猛地睜開雙眼。


    集中暫時積累的『力量』用力往上一躍。抗住頭頂的壓力,反向頂回去,找到均衡的時機便強行跳到後方。周防失去支撐的右腳掉了下來。從他鞋底冒出的熊熊火焰四處飛散,在天空中飛舞著。


    宗像早已挺直身體,周防站在千瘡百孔的路麵上,笑著抬頭:


    “書呆子動作挺靈活。”


    宗像用手指推了推眼鏡。


    “……你的混混無形腳也挺粗野的。”


    說完後,這次輪到宗像發動攻擊。


    不愧是赤之王,周防那種強大的『力量』很難被壓製住。如此一來,戰鬥中采取主動,才是上策。


    宗像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一口氣踏過去。他使用刀身,把鞘端插在地上,借此衝過去。周防後仰躲閃。追上去,橫踢,再衝過去,用刀身進行攻擊。


    可是,就在周防閃過佩刀時,宗像急速向後退,與周防保持一個人的距離。麵對赤手空拳的周防,需要最大限度地發揮佩刀的優勢。如果周防再逼近,就直接用佩刀牽製他。得冷靜地保持兩人之間的最佳距離。自己不僅要像製服猛牛的鬥牛士一樣,還得操控周防的位置和行動。


    『力量』配合著所有行動。光粒狀的青色結晶體配合宗像的動作,在周圍高速亂舞。周防的紅色火焰也隨之一躍,與結晶體相撞。


    宗像控製著空間,給周防的動作帶來負荷。但是,火焰將結晶體燃盡,青之王的控製失敗了。


    『力量』與『力量』的亂鬥,來自瞬間的反應。雙方都在不斷轉換攻防模式,兩人的光芒交織著繪出複雜的光團,在空間上不斷畫出超常的藝術品。


    不過……


    “……別偷懶。”


    周防拋下一句。


    “這可不是遊戲。”


    周防知道宗像沒有認真戰鬥的意思,幹脆走向前去。頓時破綻百出。可是,宗像卻沒有上當,反而往後一退。周防猛撲上來,宗像繼續跟他保持最佳距離,不斷地退開。


    刹那間,周防笑了,從追趕對方的前傾姿勢改為向下。用拳頭狠狠地擊向瀝青路麵。


    這是強力的一擊。隨著一聲轟鳴,瀝青路呈放射性龜裂開來。火焰再次滲透地麵,下一瞬間,它們在地下爆炸。


    路麵泛起波浪,猶如地震般強烈揺晃。馬路的裂縫中一起噴出火花。


    建築物的玻璃被震碎,綠化樹和街燈倒下,招牌掉了下來。宗像後退的時候,落地瞬間遇到路麵爆炸——周防一腳踢出,帶起的火苗猶如鋼槍。


    宗像失去平衡,艱難地用劍鞘接住周防的一踢。接招時他感到一陣惡寒。於是拐了個彎,反射性地控製起周邊的空間。他重新握緊劍鞘,卻並非阻止周防的飛踢,而是向斜後方滑去。不過,這很不容易。兩手承受了很大的負擔。那股『力量』奔流在劍鞘上滑過,猶如衝過竹竿的急流般飛奔而去。


    這是一種瘋狂的『力量』。


    卻不是宗像喜歡的類型。


    宗像微微調整受力的方向,衝到周防麵前。唔!當周防注意到之後,宗像推出劍鞘,反身一扭。


    他旋轉著佩刀的刀柄,擊向對方。周防馬上手臂一彎擋住,卻感到對方擊出帶來的巨大衝擊。“咦?”周防的上半身在揺晃,趁機一口氣收縮結界。


    用高密度的『力量』強化全身。


    咚!


    這是他的腳被攻擊時發出的聲音。


    腳上傳來的衝擊呈螺旋狀増幅。他根本沒工夫顧及使用佩刀或手腕的時間及空間。連肩部都感受到這種衝擊,肩章因此而歪了。這是中國武術中的“發勁”。在緊貼狀態中,使用爆裂般的打力,在無法防禦的情況下彈飛了周防的身體。


    “咳咳……”周防咳嗽著。他被迫後退,很艱難地站穩了,但之後馬上單膝跪地。


    周防的火焰第一次有所削弱。這是個好機會,如果能趁機接二連三地奪取他的意識,就可以排除掉赤之王這個大麻煩了。作出這個判斷後,宗像已經踢向地麵,逼近周防。


    他的目標是周防的下巴。無關損傷輕重,而是擊打對方的腦袋造成腦震蕩,麻痹身體機能。這不需要很大的力量,但要有毫不猶豫的速度,以及猶如插入針孔般的正確無誤。不過首先要封住對方的防禦。


    宗像舉起佩刀,做好斜砍的姿勢。但這是假動作,為了誘導周防防禦,趁機擊中他的下巴。他確信隻要抓住時機會有九成機會。


    周防沒有防禦。他的脖子被宗像一刀打中。包圍周防的火焰被劍壓砍裂,從刀鞘放出的藍色光芒穿過周防的身體。


    打中了他的正麵。


    沒想到周防已經沒有防禦的餘力,宗像不禁感到意外,於是固定住佩刀後就不動了。


    遭受一擊的周防趁機抓住鞘端,原來他之前是假動作。宗像再次咂舌,意識瞬間轉換成對應周防的反擊策略。


    可是,周防卻沒有反擊。


    他抓住劍鞘,緩緩起身。


    “我都說過。”


    他用熾熱而駭人的視線從近距離盯著宗像:


    “你偷懶了。”


    周防的全身噴射出火焰,如同爆炸一般。


    眼前瘋狂的火焰肆意炙烤著皮膚。宗像皺眉抓起刀柄。他從周防手上奪回佩刀,用力向後方退去。周防這次也沒有追擊,於是宗像猜想對方是不是受到了重創。說老實話,對付周防這個戰鬥狂他實在有些無奈。


    宗像和周防又在保持距離對峙著。


    可是……宗像感到不妙。


    他看著周圍,這條商業街已經被他們兩人鬧得天翻地覆。附近一帶的損毀程度相當嚴重,這並非出於他的本意。


    一想到毀壞了商業街,就等於毫無成功。他的胸中就充滿痛苦的想法。


    ——是我的錯。


    青之王的任務是維持“秩序”,之所以要維持“秩序”,是由於它關乎到人們的生命、財產、安寧能否受到保護。


    社會是很多人拚命工作才構築而成的。隻有“秩序”才能加護這個社會。他馬上想到了平凡而善良的父母和哥哥。他們都是踏踏實實地,誠實地在生活。不應該毀掉他們的日常。身為“秩序”的守護者,青之王無法忍受眼前的無意義破壞。


    功虧一簣。就算無法避免要出入鎮目町,他也應該更加慎重地行事。宗像承認自己失策了,告誡自己不能再重蹈覆轍。


    是時候結束這場混戰了……他得出這個判斷。


    他不能再無視戰鬥對於周邊地區的破壞。“秩序”受到的毀壞,有可能對社會機能產生深遠影響。


    而且,甚至還有可能發生第二個迦具都事件——引出王權爆發所帶來的危險。


    雖然他不清楚引發王權爆發的原因,但對於王權者來說,一定是過分使用力量。雖說現在還沒到那樣嚴重的地步,但他不能冒不必要的風險。


    “……”


    這也許是他有生以來初次嚐到的苦澀感,猶如嚼沙。


    敗北感。


    由於經驗不足所導致的。都是自己的大意與天真招致的後果。


    宗像將佩刀放下。


    用手指推了推眼鏡,緩緩地深呼吸道。


    “……你打夠了吧。”


    他極力裝出平靜的樣子說道。


    “周防尊,是我輸了,我不希望再戰鬥下去。我會把那三個人先交給你們『吠舞羅』,這次就此結束吧。”


    雖然宗像看周防不順眼,但這是他的個人感情,不是現在該考慮的問題。


    他要思考的還有部隊的撤離以及向有關部門報告。看來要聯絡『非時院』了。還得以書麵形式加上對矢俁的處理,以及重新製定今後對應『吠舞羅』的計劃。作為『scepter4』的指導者,對於新任青之王來說,應該做的事情堆積如山。


    可是……


    周防又開始笑了。


    他這次的笑意已經超越怒火,甚至還有憎恨。


    “宗像,你真是個令人愉快的男人……”


    周防笑道。宗像則是眉頭微皺。


    或許該提出更有利的條件,才能跟對方談判。他已經清楚周防沒有當王的資質,因此,從某種程度上可以推測出這個街頭團夥領導的目的。麵子或者金錢……說不定,隻要給這個男人某種程度的“好處”,就能從欲望層麵馴服他。也許這會是種有效的手段。


    宗像盯著周防,如此考慮。


    可是……


    “啊,真是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笨的人。”不對。


    他突然醒悟了。從周防的眼神來看,他絕對不是宗像想的那種人。宗像是無法理解他的。


    “認輸?結束?哼,可以啊。隨你便……不過,我也要做我想做的事。”


    說完,周防的『力量』就活躍起來,爆發般地增長。


    宗像瞪大眼晴,跟之前的『力量』截然不同。這是從束縛中掙脫的力量。


    宗像明白了,這才是“王”的“本質”,“王”所擁有的真正『力量』。


    “達摩克利斯之劍”出現了。而且,周防還打算繼續戰鬥。


    現在已經不再是周防尊與宗像禮司的戰鬥


    。“達摩克利斯之劍”是“王”的象征,是氏族的旗幟。高舉這麵旗幟的戰鬥,已經是“戰爭”了。也就是說,周防在宣布,赤之氏族要向青之氏族“宣戰”。


    不能再造成第二次迦具都事件。


    宗像啞然。


    “我就是要這麽做!”


    周防又露出了凶惡的笑容,呼出一口氣。


    “什麽叫"就是要這麽做" ?真想打倒你這個讓人惡心到要吐的混蛋。”


    “認真的嗎?”


    “有什麽關係呢?”


    說完,周防就飛撲過來。


    宗像展開結界的同時,釋放出阻擋周防的力量。他在自己與周防之間構築出好幾層力量結晶,變成防護牆。


    連停下腳步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宗像張開的防護牆瞬間被周防撞開了,如同活生生的火球般在肆意破壞。周防的左手抓住劍鞘,雖然遭受到碾軋骨頭的衝擊,但周防還在不停地笑。


    他伸長脖子,露出獠牙逼近宗像。


    “你完全不明白!”


    刹那間,周防從宗像的視野裏消失了。他彎下腰——還沒等宗像反應過來,火焰般的拳頭正準備撞上自己。


    一記上勾拳。


    “你這混蛋!”


    宗像拚命釋放『力量』,應對著周防瘋狂的攻擊。於此同時,在對方『力量』的的迫使下,腳離開了地麵。


    砰!氣流在瘋狂躥升,熱浪蹂躪著周圍。


    包圍周防的猛火在咆哮,馬路的溫度急劇升高。噴發著火焰的上升氣流如暴風般吹著。


    在相撞的『力量』作用下,周防向背後呼嘯著飛去。


    於是,宗像又無能為力地飛舞在半空中。


    +


    王們的『力量』如脫韁的野馬般奔馳,力量的餘波連淡島都驚訝到麵色蒼白,可見威力有多麽巨大。


    她不認為從剛才開始愈演愈烈的晃動是自然造成的。兩位王的戰場究竟發展到何種狀況?


    “副、副長,這時……”


    “不要停下來! 我們要盡力完成王交給我們的任務!”


    淡島訓斥著動搖的隊員,她自己也是心亂如麻。


    擁有破壞『力量』的是赤之王。部隊在撤離的時候從縫隙裏看到一閃而過的火焰。淡島不知道宗像的『力量』究竟有多強,可兩位王為什麽會正麵衝突呢?


    她腦海裏掠過一個可怕的場景,那就是改變國家地形的隕坑。淡島咬緊牙關——這件事比她想象中要嚴重的多……


    首先,矢俁受『吠舞羅』幹部保護這件事已經完全脫離了之前的情報。矢俁在『吠舞羅』內部搞小圏子,不跟上層幹部接近——在他們眼裏應該是背叛行為。當然,有可能上層幹部不清楚矢俁的所作所為。至少淡島叫宗像回屯所的時候並沒有確認這種動向。沒想到上層幹部采取行動的時間跟『scepter4』撞上了,真不湊巧。


    而且,不僅是主管團隊的十束,連平時幾乎不插手組織運營的赤之王——周防本人也出現在現場,這跟他們原本的預想完全不同,為什麽這次,而且是在今天,周防反常地現身了。因為覺察到『scepter4』的行動嗎?他是怎麽做到的?


    突然跟周防撞上,對作戰來說是非常不走運的。雖然兩王處於交戰狀態,周防的行動被封住了,但宗像也同樣動彈不得。與第一次接觸開始的計算完全不同。


    關於這次的作戰,淡島已經有了促使宗像做出最後決斷的覺悟。雖然最終決定權在宗像手上,但她還是覺得非常慚愧。


    她完全信任宗像,既然他是王,不管遇到任何困難都可以冷靜沉著地行動,選擇最適合的方案。熟知他為人的人都會這麽想。


    可是……


    宗像是王,周防也是王,跟能力——e-a個體的『力量』強大無關,存在本身就意味著異於常人的“特殊性”。


    自己無法預料這兩位王產生衝突的後果。


    ——不行,我要冷靜。


    宗像他們戰鬥的戰場上空還沒出現“達摩克利斯之劍”。也就是說,宗像他們並非在“認真”戰鬥——這是他們守住最後一線的證明。


    自己要執行的任務是抓捕跟十束一起逃亡的矢俁與兩名權外者。宗像本來就是為了讓淡島他們完成任務,才單獨壓製周防的。淡島他們隻要完成目的,王與王之間的戰鬥也會結束。如果她想消除內心的不安,就得盡快找到矢俁他們。


    可她目前還沒收到發現矢俁的報告,甚至連線索都沒有。


    淡島發動部隊分頭去附近尋找。但是,這造成了人手嚴重不足。赤之王的幹擾拖延了他們的出發,而且兩邊的氏族對地形環境的熟悉程度有很大差距。雖然可以利用附近的監視攝像頭,但這次他們沒有得到法律允許,技術性準備不足。總之,現狀大大超出預期。


    而且,她還收到一個壞消息。


    “淡島副長。與『吠舞羅』成員交戰的第一、第二分隊發來了報告。他們持續混戰中,無法馬上從戰場上脫身。”


    這個消息足夠讓人頭痛。


    “——知道了,幫我傳達下去,現在最重要的任務不是擊敗敵人,而是優先考慮將損失降至最低。尤其是要避免戰線的擴大化。”


    她收到的是『scepter4』指揮情報部發來的通信。


    第一小隊與第二小隊,也就是秋山與弁財的部隊。他們是在擊劍機動科中都尤其優秀的部隊。沒想到這兩支部隊與赤之氏族的人陷入膠著狀態,她現在非常想解決人手不足的問題。


    通信網絡不暢的問題很明顯。之前的出動都是由宗像自己親自指揮,通過指揮情報軍發揮通信網的作用——當然,訓練能積累一定經驗,可隊員們不習慣。情報傳達跟指揮係統都無法達到最適合的程度。


    作為組織的經驗不足,因此體現出來的不成熟,在逆境中一一爆發出來了。


    ——再這麽僵持下去會很麻煩……


    這段時間裏,逃亡中的十束或交戰中的『吠舞羅』成員可能會召集其他族人。這次作戰必須要速戰速決。拖得越長,情況隻會更嚴重,更不利。而且現狀已經顯現出征兆了 。


    “……我們應該撤退嗎? ”


    “副長?”


    “沒事。”


    淡島否定了自己無意中說出來的話。我不能軟弱,站在副長的立場上必須要不辜負宗像的期待。


    隻有王權者才能阻止王權者。兩位王之戰最後會剩下哪一方,是根據氏族指揮者的能力所決定的。淡島非常明白自身立場的重要性。


    這時,他們走到了人行道上。


    “……石塚,你繼續前進,我在附近搜索。”


    對同行的隊員發出指令後,部隊分頭行動起來。部隊現在已經難以發揮功效了,但不能拘泥於狀況。總之找不出矢俁就沒有任何意義。


    淡島拚命奔跑在沒有人的馬路上。


    可是,就在這時候……


    “淡島副長,是第四小隊發來的報告。發現矢俁大智,目前正在追蹤中!”


    得到指揮情報軍的來電後,淡島隨即恢複了正常狀態。


    “第四小隊——是道明寺嗎?”


    道明寺是第四小隊的隊長,在擊劍機動科中年齡最小,是個隻有十七歲的少年。他的父親是先王羽張迅組織的舊『scepter4』成員,所以當宗像就職新王時,父親將他安排進部隊裏。


    ——道明寺真是好樣的!


    道明寺雖然年輕,性格卻不拘小節。是個一時衝動就會不顧組織去行動,問題頗多的少年。另一方麵,他在父親的訓練下,其劍術哪怕在部隊都是


    頂級水平,操控『力量』的水準也是超群的。因此他的目的範圍很明確,率領一幫學生團隊規模的小隊,經常能取得令人矚目的成果。宗像對他的小隊評價很高,因此任命他為最年輕的小隊長。


    不過,淡島最看重的是道明寺的資質。無論好事還是壞事,道明寺的“中獎率”都很高。可以說成是運氣或是命運安排,但這種資質並非通過訓練能夠得到。如果像道明寺這樣的人才能指揮所有人,也許就能打破膠著狀態了。


    “除開矢俁以外的人呢,十束多多良也在嗎?”


    “狀況不明!而且隻收到矢俁一個人的報告。”


    “明白了,馬上將道明寺的所在地發給我。有可能調動的人都直接前往現場,現在最優先處理矢俁本人!”


    如果現在抓住矢俁還來得及。要是錯過這個機會就麻煩了。


    收到來電信號,終端裝置確認了地理位置。淡島看了一眼,點點頭。目的地離此處不遠。


    “趕快行動,別讓他逃了!”


    淡島下達指令,自己也朝著道明寺的所在地飛奔而去。


    之後,她聽到從背後傳來暴風呼嘯的聲音。


    轉過身,越過林立的高樓,她看到巨大的火柱在噴射。她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一定是赤之王。


    強大的『力量』在亂衝亂撞,破壞力不斷擴大。對於奉行“秩序”美感的『scepter4』來說,是無法容忍的狀況。


    ——真可恨……


    她一定要趕過去! 正當她想繼續奔跑的時候。


    頭頂閃過一道青光。


    “哎?”


    她抬頭看天,頓時目瞪口呆。青色的流星掠過建築物的高處。大大小小閃著青色光輝的結晶體大規模散開,呈現出螺旋狀的漩渦。


    她見到的正是身穿青色製服,纏繞著青色光芒的青年。


    青年在空中轉身,張開幾何圖形似的結界。建築物屋頂的巨大廣告牌被撞倒,“砰”的一聲砸向地麵。這次連大樓外牆都一起脫落,然後掉到地上。


    製服的下擺翻起,他平安無事地降到地麵。


    是宗像。


    事出突然,淡島說不出話來。然後猛地回過神來,趕緊跑過去。


    砰!


    可她看到宗像沒有回頭,而是將左拳砸到背後的牆壁上。


    “那個男人是怎麽回事?”


    淡島瞬間忘記了自身的任務和立場,甚至連現狀都忘了,像個普通的女大學生般,睜大眼晴,張著嘴巴。


    或許宗像碰到了困難。實際上,淡島世理見到宗像禮司的激昂鬥誌後,再次醒悟過來。


    兩人之間流動著沉默。


    過了一會兒。


    “……室長?”


    淡島向宗像問道。


    她的語氣並非稱呼組織領導的副官語氣,也不是以臣子身份對敬愛的王說話。如同一個不加思索的孩子見到同班男生,又或者是因為疑惑而開口的女生似地。


    宗像鬆開拳頭,慢慢放下手臂:


    “……抱歉,讓你看到這副失態的樣子。”


    宗像平靜地推了推眼鏡,將收在劍鞘裏的佩刀掛回腰間。他的聲音和舉止又回到了平時的狀態,是那種泰然自若的態度。


    不……


    淡島覺得有點不對勁。宗像表麵上掩飾得很完美,但從他的話裏可以感受到幾分憤怒。


    她感受不到完美的“王”在微笑,不僅如此,簡直像是披著硬殼的蛹要羽化一般……


    “淡島君,你那邊的狀況如何?”


    “……”


    “淡島君?”


    “啊,是,是!剛才已經收到發現矢俁大智的報告!現在,第四小隊正在追蹤。其他隊員也都趕赴現場。但是,第一、第二小隊跟『吠舞羅』成員交戰中。這邊屬於混戰狀態。”


    淡島連忙擺正姿勢,報告狀況。宗像嚴肅地點頭。


    “做得好。我也加入到你們那邊,在抓住矢俁大智後,回收第一、第二小隊,之後撤退。早日拉下帷幕。”


    “……有事情想問您。”


    淡島不知道該不該問,可她必須要確認。


    “赤之王周防尊呢? ”


    她已經做好被痛罵一頓的覺悟,但宗像卻麵不改色。


    用如同冰塊般冰冷的視線望著她:


    “作戰計劃不變。擊劍機動科按照原有計劃,集中抓捕矢俁大智。那個男人由我負責!”


    +


    一看到遠方竄起的火焰之柱,草剃就忍不住咂舌。


    應該是周防搞出來的,肯定是他!從剛才開始到現在,他就一直感受到那股瘋狂『力量』的波動。簡單來說,周防在戰鬥中——這是仍然在戰鬥的證明。


    問題在於他的對手。


    ——求你了,尊!


    千萬別做傻事,求求你,草剃也明白這是虛無的祈禱。可草剃目前正在跟『scepter4』交手。能與周防匹敵,而且繼續戰鬥的對手不可能存在。


    “喔喔喔,尊哥好厲害!”


    當八田在激烈戰鬥中看見衝天火柱,忍不住興奮地大吼。伏見雖然在跟敵人周旋,但連『scepter4』的隊員們看到天空的情景都愣住了。


    ——可惡,究竟會變成什麽結局?


    周防使用『力量』,是在草剃他們與『scepter4』重新交戰後發生的事。草剃太過小看這群『scepter4』新人了。當他知道周防在戰鬥後,迅速改變了作戰方針——他要馬上過去!


    可眼前的這支部隊依舊難纏。


    當然,八田和伏見意外地熱情高漲,處於膠著狀態的局麵還在繼續。不過,這個部隊比他想象中的要難纏老練。


    論個人戰鬥力,八田與伏見遠勝他人。對方兩個隊長的力量接近那兩人,但雙方之間明顯存在差距。


    雖然如此,『scepter4』卻能靈活發揮部隊的作用,牽製住八田與伏見。


    不能焦躁,不能鬆懈,一定要確保力量均衡。現在是場艱巨的“團體戰”。對於個性強烈的『吠舞羅』成員來說,是不可能輕易脫身的。


    話說,如果草剃參戰,沒過多久就能扭轉戰況。他是『吠舞羅』的二把手,不僅擔負著參謀角色,還有著僅次於周防的『力量』。


    最初飛來的火球群,用草剃的『力量』能起到隔離的作用。如果加上八田和伏見卓越的近戰戰鬥力,並非不可能打敗這支強大的部隊。要是他有這份心思,“一下子”就能結束戰鬥。


    可惜,這樣就糟糕了。


    要是他們認真應戰,就成了毫無正當理由的“戰鬥行為”。對於草剃來說,他現在不能冒險跟青之氏族展開全麵戰爭。


    當然,對方也沒有這個意思——草剃警惕的不是『scepter4』,而是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跟他的氏族『非時院』,都很不好惹,他們是統治國家的組織。而且按照與氏族間的規定,他還是一二零協定的盟主。就算周防再無奈,他也不希望由赤之氏族發動對『scepter4』的戰爭。


    因此,他開始是想給對方點顏色,可見到八田和伏見的狀況後就非常擔心。尤其是八田,雖然已經消耗很多精力,但一看到周防在戰鬥就興奮起來,大有戰鬥到底的勢頭。那就糟糕了。因此草剃做好了準備,為了避免“不幸事故”,隻能慎重地援護他們。


    “啊,夠了,真是麻煩啊……”


    看到湧來的『scepter4』,從某種程度來說,他們現在已經陷入青之王的陷阱中。不過,萬一,現在跟周防戰鬥的正是青之王,那他很難預料之後的狀況。不管對方有什麽見不得人


    的打算,這麽做的風險也太大了。


    現在已經不能指望任何一個人。而且稍微了解曆史的人都會知道戰爭的導火線都是事先毫無準備,從突發的不幸事故開始的。之後才擴大到難以收拾的地步。現在已經不能再指望任何人了。


    “可惡,開什麽玩笑。”


    不管怎麽思考,他總會轉到壞的結局方向。他無法消除這種不祥的預感。而且就算麵對更糟糕的事情也不能脫身。


    沒錯,這就是“打架”。他無法預料最終的結果,也無法做出妥協,他隻能思考更深遠的事情。可是,自己必須在考慮之前就做好決定。他明知道現在降服對方或撤退就可以避免最糟糕的事態發生,卻無法接受。


    哪怕再理性,奉行的是謹慎行動主義,說到底,草剃是『吠舞羅』——周防的族人。


    真是的,他無奈地歎氣:


    “……沒辦法了。”


    再繼續消耗下去,就無法離開這裏,更無法應對以後的狀況。


    草剃用冷徹的眼神看著戰場,慎重地控製『力量』,找出目標。


    就在這時候……


    “草剃!”


    在準備發動攻擊前,他聽到了十束的聲音,於是停住腳步。


    十束正拚命跑過來,而且還帶著兩個沒見過的少年。


    草剃瞥了眼,露出複雜的神情。他就知道哪怕自己不在也會有一大堆麻煩事。他簡直像舉著個寫著“凶報”的大招牌一樣。


    “十束!找到矢俁了嗎?為什麽會帶兩個不認識的小鬼過來?”


    “這兩個人跟矢俁有關!是我在追他的時候,王帶過來的……”


    “哈?啊,那重要人物矢俁在哪兒?”


    “我們跟他失散了!”


    “什麽? "


    十束拚命奔跑著,一跑到草剃身邊就坐倒在地,氣喘籲籲。


    伏見看到十束,眼神就亮了。回過頭的八田滿是興奮。繼續苦戰的青服們愣住了。他們以為『吠舞羅』的援軍來了。


    其實,十束的戰力非常弱,對草剃來說根本算不上援軍。


    “還有更麻煩的事情,聽我說,草剃!”


    “唔,我不想聽……十束,我們用一萬日元賭一下那個笨蛋尊跟青之王誰會贏。”


    “求你別玩我了,我想說的就是這件事,都快急死了。”


    “唔,果然是那樣,但達摩克利斯之劍不是還沒出現嗎?那個笨蛋至少會有最低限度的節操。”


    “隻是時間問題。”


    “你別逗我。”


    焦躁的緊張感又回來了——絕對不會那樣的。


    十束解釋道,周防是跟他匯合後才去跟青之王激戰的。周防拒絕了青之王的要求,拒絕引渡矢俁。再戰鬥下去肯定會出事,草剃已經有了最糟糕的打算。


    “就是說,尊還在戰鬥中,而『scepter4』的其他部隊在追捕失散的矢俁?”


    “王也召集了其他人。”


    “笨蛋,這豈不是會挑起全麵戰爭?”


    “不過草剃,老實說是有點問題。”


    聽到十束的話後,草剃無語了。對方的表情太過認真而深刻,草剃根本無法開口。


    “總之現在再不阻止王就真的糟糕了。”


    就在十束作出斷言的時候。


    如同印證他的話似地,在遠處的天空中出現一道紅色光芒,隨即變成光柱。


    草剃他們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猛烈的光芒神聖地佇立著,像融入空氣般擴散開來。


    接著,當光芒擴散後,從太陽西下的空中出現了一把巨大的劍。


    哪怕他們隔得很遠,也能感受到那把巨劍傳來的強大力量。同時,他們體內的『力量』在蠢蠢欲動,與之產生共鳴。


    “達摩克利斯之劍”


    佇立在那的不是一把普通的劍狀能量體。


    那是周防的意誌。


    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妥協的戰鬥意誌。


    而且,在天空中展示自己意誌的不止周防一個人。


    在那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旁邊豎立著一道青色光柱,美得通透的光芒過後,又出現一把王劍。


    是青色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紅色與青色,兩把震動的劍都從刀鞘裏被拔出,掛到天空中。


    “……!?”


    草剃目不轉睛地盯著“達摩克利斯之劍”,咬緊下唇。所有人都停下戰鬥,連八田都看著天空愣住了。


    “糟糕。”


    十束一臉蒼白地說道。草剃也有同感。


    他不經意想起那個夜晚,周防在“homra”說的最後一句話。


    “到時再說吧。”


    那次周防所說的“到時” 已經來了。這是與青之王、青之氏族的全麵戰爭。在同一個地方聚集的兩位王共同展示出戰鬥的意誌。已經不可能回避了。


    ——如此一來……


    就算兩王的劍在交戰,還不能確定是否會破滅。


    之前出現過很多次 “達摩克利斯之劍” 現身的戰鬥行為。但王與王的第一次戰鬥,是不會馬上引起王權爆發的。


    問題是這兩人會戰鬥到什麽程度?


    可是,到這一步,他們已經沒辦法阻止。之後,隻能信任自己的王——周防尊了。


    草剃已經做好了覺悟。


    “十束,去召集成員。禁止他們戰鬥。我不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麽事,隻能相信那個笨蛋,進入待機狀態吧。”


    +


    他是在上學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他們”。


    遇到不良團夥,哪怕隻有一個人也會拚死抵抗。多少次心力交瘁,多少次與死神擦肩而過。沒有容身之地,避開外界,獨自在街頭的角落裏走著。就在那時,他在鎮目町的街角偶然看到了“他們”。


    他感到非常興奮,非常自豪。


    他不能自控地望著那些男人在微風的吹拂下,走過街頭。


    “他們”無論做什麽都會受到其他人的矚目。或許是避忌,也可能是恐懼或厭惡,但至少沒人會不認識“他們”。街上所有人都承認“他們”,“他們”理所當然地昂首闊步。


    光是看到他們,身體就在顫抖。


    當時他是多麽崇拜“他們”。


    當他知道這些人是『吠舞羅』這個團夥的人時,已經是偶然見到“他們”之後的一段時間了。世人關於“他們”的評價如同都市傳說,形形色色,校內的同學們也都對此半信半疑,卻無法否定他們的存在。也有人說他們是個頭腦有問題的詐騙集團。另一方麵,卻沒人敢說他們是街頭的不良或混混。應該說他們都是能令人恐懼,或畏懼的人,已經變成讓人容易相信的真實傳說。他著迷地收集他們的情報,在街頭徘徊,希望可以見到他們。


    他夢想著和他們一起走上街頭。這群男人憑著自己的力量,踏足於這個城市,自由地生存著。每天幻想跟他們並肩而行,輕鬆聊天,在他那黑暗的每一天中成為一盞照亮未來的明燈。


    因此,當他看到那團美麗的火焰在自己手中跳躍時該有多麽興奮啊。


    這是嶄新的世界,嶄新的人生。


    是使自己重獲新生的榮耀。


    可是……


    “『吠舞羅』從某種程度來說沒有意義,但對他們來說是有意義的。”


    他渴望得到的居身之地,崇拜的世界並沒有錯。


    但自己卻朝著錯誤的方向淪落。為什麽自己會踏入那條錯誤的道路呢?


    +


    “啊!找到了!”


    聽到聲音的瞬間,矢俁大智走神了。


    他的腦子在不停轉動,搖


    晃,隻是無意識地跟在十束身後。當他聽到這句話後,整個人才回到現實。


    他發現自己跟其他人走散了。而剛才那個是追捕自己的聲音。


    “可惡!老實點,你這個固執的家夥,放棄吧! ”追上來的是青服——『scepter4』的隊員。這是個比自己年輕,看上去像高中生的隊員。他好像在跟其他隊員聯係,矢俁遇到過被人夾擊的場麵,這個人對附近的地理位置不熟,隻要自己從危險中找出機會躲起來,應該能從他們手上逃脫。


    可惜,這個年輕的隊員不是那麽好擺脫。


    不管他怎麽飛奔至小巷躲藏,對方都很快能追蹤而至。應該是嗅覺比較敏感的人,體質也明顯比自己強。這就是所謂的“力量”。對方應該比自己強得多。因此矢俁隻能一個勁地逃跑。


    “喂!放棄吧!你逃不掉的,真是丟人現眼!”


    矢俁用盡全力地奔跑,對方卻麵不改色緊跟其後。相比之下自己已經到達極限。氣息紊亂,心髒猛跳,腳上的肌肉都快拉斷了。同樣是族人卻有相當大的差距。


    ——“不管用多少人的血固定沙子,都會在瞬間崩潰。”


    他腦子裏響起周防說過的話。真是諷刺的自嘲。


    自己再次變成悲慘而毫無價值的渺小蟲子。


    “……可惡……”


    他不願意這樣。


    他不能再對不起自己的族人。他已經得到『力量』,跟以前的那個自己不同了。


    他咬緊牙關,拚命奔跑。當他回過神來,已經跑到街上。單行三車道交錯,是個寬敞的交叉路口。應該是『scepter4』封鎖住附近一帶的緣故,這裏沒有奔馳的車輛,也沒有其他人在。


    “太好了!”跟在矢俁身後的青服說道,他的語氣中充滿了滿意。在交叉路口不必顧及其他人,可以自由使用力量。如果攻擊對方就能讓對方停下。他可以不顧欲哭無淚的矢俁,例行公事,將對方當成貨物般捆綁,而後帶走。


    矢俁踩到了石頭。


    “……可惡!”


    他無法忍受自己的懦弱。


    他停了下來,轉向身後,將滿腔激憤化為『力量』,一口氣點燃火焰。


    那個追上來的年輕青服一下子愣住了。沒錯,自己不是物品,不用看別人臉色過活。我不是一件物品,是有意誌的。是有思想的。


    哪怕無法匹敵,矢俁大智心中燃起“烈火”,他已經不想再被人當物品看待。


    “混蛋啊啊!”


    他全力放出火焰。青服慌張起來,跳到一邊。


    不過,他在避開時拔出了佩刀:


    “喂!”


    一道青光華麗地一閃,將矢俁的火焰一刀砍斷。矢俁的全力一擊像蒼蠅被趕走般四散而去。


    青服順利落在車道上,笑眯眯地用刀尖對準他:


    “你終於出大招了,玩夠了嗎,過來吧。”


    年輕青服開心地直視矢俁的眼晴。矢俁歎一口氣,沒有回答。


    可是,他心裏卻有種小小的滿足感在萌發。


    這個比自己厲害的族人正認真地打量自己。等於是承認自己的存在,他想戰鬥。


    “……什麽?”


    周防說這是自尊心。


    他原本以為不被他人踐踏,就是自尊心。


    不對。


    就算被他人踐踏也百折不撓,才是真正的自尊心。


    剛才那一擊幾乎用盡矢俁的全部“力量”。可他還是拚命讓自己的拳頭出現火焰。


    他沒有打贏的勝算,但為什麽,明明結果沒變,他卻有一種奇妙的心情。


    ——來吧!


    矢俁使勁地吼叫道,開始攻擊『scepter4』。那個年輕青服露出失望的表情。


    青服的佩刀上縈繞著青光,正麵迎向矢俁的拳頭。


    接著,完全承受住矢俁釋放的『力量』,一招掃堂腿就讓他滾落到瀝青路上。


    矢俁的身體布滿擦傷,“哈!”矢俁仰躺在地上。佩刀的刀尖戳到他的鼻尖。


    斜陽在刀身上滑過,映出鮮血般的光輝。


    “checkmate!什麽嘛,我聽說赤之氏族是強敵,沒想到這麽弱,隻是比較難纏而已。”


    年輕青服的話裏沒有邪氣與蔑視。


    可是,矢俁內心萌發的滿足感是不可能忽略這句話的。


    他伸出手。


    抓住了伸到自己麵前的佩刀刀尖。


    他是徒手拿刀。手上已經沒有火焰縈繞。從手掌流下的鮮血滴落,掌心傳來灼熱的痛楚。他疼到哭出來。但矢俁還是用自身的痛楚燃起怒火,讓自己的火焰燒得更旺盛。


    “啊,喔!”


    青服有些驚訝,他笑了,更加用力地握住拳頭:


    “沒錯沒錯……我就是這麽難纏……”


    青服猶豫著要不要拔刀,現在強行拔刀,對方的手指會被砍斷的。他可不想傷害對方。


    “笨蛋,放手,這樣做沒意義吧!”


    “吵死了,我討厭被人說笨蛋,拔刀吧……”


    他意氣用事地用力握拳,不能逃避。正如青服所說,他這麽做毫無意義。


    青服的臉色一變,刀身再次散發出青光。接著,像從內側推開他似地,他的手被推開了。


    ——算了,自己早料到這種結果。


    他不是敵人的對手。


    但他還有可以做的事。


    比如說站起來。矢俁呻吟著扭曲身體,從仰躺的狀態變成俯臥。用盡力氣,咬緊牙關地爬起來。


    對方沒有阻止他。隻見那個青服將佩刀放在肩上,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他的視線依然沒有邪氣與輕蔑,隻是在等矢俁站起來。


    ——真是奇怪的家夥。


    矢俁露出莫名的微笑,踉踉蹌蹌站起來。


    青服點點頭,再次握住佩刀。


    就在這時候……


    “找到了!人在這裏!”


    從矢俁他們的來路上衝出好幾個新來的『scepter4』隊員。每個都握著佩刀,氣勢洶洶地逼近。“啊,等一下!”雖然眼前的年輕青服這麽說,可隊員們充耳不聞,眼中隻有矢俁一個人。


    矢俁喘著氣,然後用力深呼吸。


    自己要被人踐踏了。


    可能再也無法守住自己殘餘的自尊心。為了這點“殘餘”的自尊心,他要戰鬥到最後,於是繼續向前邁步。


    “喔喔喔!”


    刹那間,他的視界變成紅色。


    本應幹涸的『力量』如同泉湧般出現,他的身體不知不覺間充滿了『力量』。矢俁啞然地望著纏繞自身的火焰。他體會到從未感受過的新鮮『力量』。


    當他回過神來,正想跑過來的隊員們都停下了腳步,連站在他身邊的年輕青服也在刹那間大幅後退。而且,他還發現自己身處另一個巨大空間,裏麵充滿紅色光芒。


    這是聖域。


    代表王的領土,可以提高族人的『力量』。他驚訝地抬頭看去,如同展示自己國土的旗幟般,一把巨劍掛在天空上。


    而且,在沒有人煙的車道中央,赤之王正拖著美麗而猙獰的火焰走向交叉路口。


    沒有任何人控製他。


    單憑自己意誌而行。


    ——啊……


    過去見過的景象在他腦海中複蘇。


    他曾經失去的憧憬出現了,比世上任何一團火焰都要強大,鼓舞著矢俁的內心。


    我想站在那個男人的身邊,想變成那樣的男人。


    不知道現在還來得及嗎? 自己還能補救嗎?


    矢僑淚眼婆娑地盯著自己的


    偶像,平靜地望著高雅的王。


    周防瞥了他一眼:


    “決定好了嗎?”


    矢俁的身體一顫,點頭。周防說道:“是嗎。”


    “先退下,瑣碎的事情以後再說。”


    說完,他走過矢俁的身邊,徑直穿過車道,走上街頭。


    矢俁回頭看去,在反方向的車道那裏出現一個人影。他渾身感受到一種神聖的顫抖。


    青之王。


    那個年輕青服像孩子般得意地歡呼:“室長!”王的斜後方跟著他之前見過的女隊員。


    青之王的腳步與周防同樣泰然自若,向著寬敞的交叉路口走去。


    鏡片後麵的雙眸如同沒有雜質的高密度冰塊,直勾勾地盯著周防。在不發一語,沒有任何前奏的情況下,青色光芒爆炸了。以青之王為中心,青色光芒閃動跳躍著,向上空飛去。接著,在周防的巨劍旁邊壓縮成“形”。


    這是一把可媲美周防巨劍的神聖巨劍。


    青色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兩把王之劍在交叉路口的上空並列矗立。


    不僅是矢俁,在場的所有臣子都屏住呼吸,盯著自己的王。


    空氣很凝重,連呼吸都覺得困難。當兩個聖域相互爭鬥時,會讓空間與空間相互碾壓。


    兩位擁有超常能力的年輕王者在對峙。


    仿佛神話中出現的場景一樣。


    “——我最後說一次。”


    青之王宣告:


    “周防尊,收起你的武器!”


    “——那可對不住了。”


    赤之王回應道。


    “宗像,拔刀吧!”


    青之王的表情更加冰冷,隻是平靜地說道:


    “我等『scepter4』,將執行佩劍者職務。


    聖域不容亂,塵界不容暴。


    以劍製劍,我等大義無霾!”


    接著,王緩緩地將手伸至腰間,隨著宣言一起拔刀。


    “宗像,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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