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的眼神淬了毒似的,沈芸諾早有了說辭,誠懇道,“我也不知曉怎麽回事,隻是有時候頭會疼,娘,您說要不要問問村裏的大夫?”


    宋氏升起的怒火被她一句話滅了下去,眼神閃爍,“看什麽大夫,誰平日沒個頭疼?我這頭疼幾十年了不也好好的沒事?”村子裏沒有大夫,興水河上遊的上水村有個大夫,家裏世世代代給人看病,富裕得緊,可每次看病皆要花費不少銀子,沈芸諾又是傷著腦子,指不定花多少了,她如何樂意,轉過身嘴裏還不忘罵道,“一個個不省心的,我可是造了什麽孽啊。”


    劉花兒垂著頭,兀自嘀咕了一通,簡單地洗菜,菜上還殘著泥也不管了,一把扔進鍋裏,坐在凳子上,目光卻陰森森地盯著沈芸諾背影出神,這個三弟妹,這次回來性子變了許多,換做平日哪敢撞著膽子反駁宋氏,難不成她和宋氏之前有什麽秘密?想得遠了,絲毫不認為是她先起的爭執。


    到沈芸諾做菜的時候劉花兒也不走,站在一側監督沈芸諾用了多少柴和水,村子有三口井,水缸裏的水是幾人輪著挑回來的,沈芸諾力氣小,裴老頭看不過去,挑水的事兒便沒落到她身上,對這點,劉花兒心裏是存著怨氣的。


    好在,沈芸諾還算識相,一瓢水,沒用油鹽,等她熄了火,劉花兒才扯著嗓子往外邊喊了聲,“娘,叫爹回來,準備吃飯了。”


    堂屋有兩張桌子,一張高點的四方桌,能坐八人,稍微矮的坐的是幾個孩子,桌子灰蒙蒙的,該是久了沒清洗的緣故,煮的蒲公英沒人吃,就她和小洛碗裏裝了一碗,裴老頭看得皺眉,“家裏又不是沒糧食了,吃那玩意做什麽?”村子裏窮困一點的人家挖著菜就吃,可也是沒辦法,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吃這種野菜會被人笑話,看沈芸諾吃得開心,裴老頭心裏不是滋味,衝宋氏道,“明個兒拿銀子去鎮上買點肉回來,地裏的草除完了,得琢磨掰玉米,忙活起來又是好幾日。”


    每年農活起的時候家裏都會買點肉回來補補身子,宋氏是知曉的,咬了一口紅薯,含糊道,“不是還有幾天嗎?到時再說吧。”去年這會賣花能存些銀子買肉她不覺得心疼,今年可是一點收益都沒有,花錢不亞於剜她的心。


    看裴老頭臉色不對勁,宋氏忙移開了話題,“家裏的紅薯沒了,得去村裏舂點米。”意思就是有事做,買肉之後再說。


    秋收後,家裏多吃米和粗麵,紅薯充饑,皆要留著來年春季播種那會吃,每家每戶都是這麽過來的,宋氏不覺得有什麽,而沈芸諾卻是鬆了口氣,連著幾日紅薯,清湯寡水,早就想吃點米飯了。


    “娘,今日回來的時候聽說我嫂子不好了,明天想回去看看……”實際上,這幾日沈芸諾在裴家沒做多少事,來來回回打探清楚了興水村的情況,興水村在興水河下遊,不如上遊村子富庶,加之土地貧瘠,村背後一座大山,沒有打獵的獵戶,山裏再有好東西,大家也不敢進山。


    這個家裏實在是太窮了,沈芸諾想要好好活下去照顧小洛,得想生錢的法子,至於做什麽,她心裏沒有譜。


    桌上瞬時一片沉寂,針落可聞,沈芸諾抬起頭,裝作沒發現眾人臉上的情緒,又說了一遍,低頭吃自己碗裏的蒲公英,不忘叮囑小洛多喝點湯,對身子好。


    最終,還是裴老頭出聲打破了飯桌上的沉默,“你要回去看看就回吧,明日讓你娘給你帶五文錢。”


    難得宋氏沒反駁,而韓梅和劉花兒也沒說什麽,好似沈家是洪水猛獸似的避如蛇蠍,沈芸諾心有詫異,夜裏給小洛洗了澡,問他記得三舅舅家的路不,小洛以為沈芸諾考他,嚴肅著小臉,愁眉道,“沿著小路一直走一直走,睡一覺就到了。”小洛去過沈家一次,沈聰背著他,他睡一覺睜開眼,沈聰便指著竹林邊的屋子給他說到了。


    沈芸諾歎了口氣,隻希望原主有些記憶,可以幫著她找到娘家,天熱,沈芸諾睡覺喜歡開著窗戶,剛開不習慣,後來發現東邊屋子的窗戶也開著她才釋然了。


    天不亮她就醒了,琢磨著上山挖點野菜帶去沈家,她沒走多遠,很快挖了一小籃子蒲公英,回來小洛醒了,沈芸諾替他穿好衣衫,去堂屋吃飯,沒忘記問宋氏要錢,宋氏臉色鐵青,給她錢的時候手哆嗦了好幾下,劉花兒張了好幾次嘴,欲言又止,沈芸諾覺得沈家必然有什麽,一家人都諱莫如深。


    五個銅板,經過村口的一家小鋪子,沈芸諾大致問了物價,心中掀起波濤駭浪,肉十五文一斤,五文可以買一條細一點的肉了,紅糖五文一小袋,還有麥芽糖之類的,掙紮一番,她什麽都沒買,娘家什麽情況她還不清楚,五文錢貌似也能做很多事兒了。


    開鋪子的李嬸子也是村子裏的,天熱,鋪子裏的肉大概隻有兩三斤的樣子,賣不出去明日就臭了,賣了這次她就不打算賣肉了,肉貴不說,臭了隻能便宜賣出去,賺不了錢,沈芸諾她是認識的,裴征成親那會她還隨禮了,賣東西久了,誰真想買,一眼就看得出來,故而,見沈芸諾牽著小洛走了她臉上並沒有不愉快,繼續做手裏的針線。


    依著原主的記憶,沈芸諾真的認識回去的路,小洛走累了,沈芸諾抱起他,沿著山路走走停停,頭頂的太陽偏正中了才見著農家院子,她已經汗流浹背,小洛睡醒了,指著田埂小道,“娘,走,到三舅舅的村子了。”


    沈芸諾放下她,身子軟軟的沒有力氣,小洛臉貼著她的後背,此時也是汗濕的,沈芸諾去路邊摘了兩片芋頭葉子,一片遞給小洛,“蓋在頭頂,別中暑了。”她隱隱有感覺,自己該是中暑了,瞅了眼籃子裏曬得毫無生氣的蒲公英,又去路邊拔了兩種清熱解毒的野菜搭在蒲公英上邊,這才往村子裏走。


    村裏的房屋零零星星散著,和她在一些山水畫上見著村子差不多格局,不過,畫上的房屋意境清幽,和眼前差距有些大,進了村子,經過一條小溪邊,還有婦人站在石頭上彎腰洗菜,見著她,臉上顯出隱晦的表情,“阿諾回來看你三嫂呢?”


    沈芸諾點了點頭,不知如何稱呼,笑著寒暄,“洗菜呢?”看起來,這個村子比興水村還要窮,地裏玉米的長勢明顯不如興水村的好。


    婦人沒料到她會回答,臉上的笑僵在了臉上,訥訥地嗯了聲,繼續低頭做自己的事兒。


    沈芸諾往裏走,經過一顆杏樹,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頓時,沈芸諾僵在了原地,身子動彈不得,循著聲音望去,沈芸諾找著緣由了,說話的是個老頭子,枯瘦如柴,眼睛深深凹了進去,眼神沒有神采,樹下的人投來一瞥,他沒留意大家的異常,語氣頗為激動,“我可是和你們說了,沈聰不在村裏,掉了東西別再鬧到我家,找他媳婦去。”


    沈芸諾心裏好似被山壓著喘不過氣來,她明白,說話的老頭子一定是她的仇人,或許不僅僅是仇人,因為這一刻,她想撩棍子打人外莫名的害怕,那種害怕好似一個人在漆黑的夜裏遇著鬼,身邊沒有人可以救自己的絕望,這份情感,比她得知穿越回不去的時候還要濃烈。


    杏樹下,終於有人扯了扯老頭子的衣袖,老頭子才轉過身,認清楚是她,臉拉得極長,“不孝女,你還回來幹什麽?我沈家沒有這樣不要臉的閨女,給我滾……”


    看熱鬧的不嫌事大,在一旁插話,“沈老頭,我記得不錯阿諾和聰子可是分出去了,她回來鐵定是看聰子媳婦的,你是不是多想了?”


    周遭人附和,“我看也是,阿諾從小人就乖巧,回娘家還拎著東西呢。”


    眾人這才將視線落在她手裏挎著的籃子上,莊戶人家走親戚帶點雞蛋上邊喜歡用草蓋著,故而,並沒有因沈芸諾籃子裏露出來的草而輕視她。


    沈老頭臉色忽紅忽白,甩手準備走人,“她回來是她的事,你們也知道我們分家了,沈聰家的事情別再找我,他不在,村子裏丟了東西更怪不到我沈家頭上。”經過沈芸諾身側,冷哼了一聲,眼神帶著濃濃的厭惡。


    沈芸諾雙手握成拳,腦子也混沌起來,良久,直到小洛喊疼她才回過神,指甲掐進他的肉裏,急忙鬆開力道,牽著他繼續走,到一處竹林時,聽著前邊傳來罵聲,沈芸諾加快了腳步,將背後議論的聲音拋之腦後。


    罵人的坐在門前的石墩子上,手裏握著扇子,腳邊一隻碗裏放著水,約莫罵得累了,端起碗大口大口喝著,那種遇著沈老頭的心情又湧上了心頭,沈芸諾走過去,猛地出聲嚇得婦人手一抖,碗應聲而落,摔成了兩半。


    沈芸諾猜著她是誰了,沈老頭後來娶的媳婦,她的後娘。


    說來也諷刺,沈老頭將她和沈聰分出來,守著別人家的兒子過日子,難怪杏樹下眾人議論紛紛,話裏話外看不上沈老頭,沈老頭確實是個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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