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征不為所動,抓住雞,脖子一擰回了屋,宋氏哭一會兒不見有人安慰她,衝著東屋破口大罵,裴娟和劉文山在屋裏說話,聞言,緊緊蹙起了眉頭,屋子住不開,裴娟裴秀住在宋氏隔壁,劉花兒和周菊擠一塊,劉文山帶著劉壯住裴俊的屋子,裴俊回來,劉文山隻能回了,“娘說二嫂呢,你先回,我等夏家的人上門順便跟著回……”


    劉文山望向窗外,待宋氏嗓門低了,從懷裏拿出二十個銅板,“給爹打酒喝的,你交給他,我和壯壯現在就走。”劉山村離得遠,去鎮上租輛牛車回家才成,想了想,又道,“這次回去,我尋思著買頭牛,以後你回娘家也方便。”早幾年,他常常在外邊跑,掙了銀子,他爹娘不肯他出去了,守著田地,一輩子衣食無憂已差不多了,可他心有遺憾,買牛就是其中之一,牛貴,若死了,銀子打了水漂,他娘說什麽都不肯。


    裴娟心裏也不讚成買牛,不過出聲反對,收起銅板,叮囑劉文山,“回家娘要問起小妹的事兒你可別亂說,夏家比咱家富裕,娘聽了怕會有其他想法。”


    劉文山滿口應下,張嘴欲再說點什麽,裴娟已將收拾好的包袱塞進他手裏,朝外喊著劉壯,劉文山垂眸,到門口了,憋不住,還是將心裏的話說了出來,“小妹的事兒你盡力就好,爹娘還在呢,他們心裏有數的。”


    夏家是劉山村數一數二的富戶,看上裴秀,不過因著一張臉,裴娟太熱絡不合適,出了岔子,兩邊不討好,牽扯進雙方親事,到頭來吃力不討好更會落得兩頭埋怨。


    裴娟隨手抓了把瓜子,不耐道“我妹子,我自是要上點心,快走吧,我過幾日就回。”


    見劉文山提著包袱牽著劉壯宋氏止住了哭,臉上閃過窘然,“文山回去了?怎麽不多玩幾天,壯壯來外婆這,外婆給你錢買糖吃。”


    劉文山每次來都會給她錢,對這個女婿,宋氏再滿意不過,說著,使勁從懷裏摸出一個銅板,劉壯看不上,“我不要,聰子叔都給了我兩個呢。”宋氏是他外婆,還比不上一個外人,頓時,劉壯嘴撅得老高。


    劉文山一掌拍在他後腦勺,訓斥道,“外婆的錢是你幾個舅舅起早貪黑掙的,不準要。”又一臉歉意地看向宋氏,“娘,您收著,家裏有糖,夠他吃了,再說,糖吃多了對牙不好。”劉文山如何看不出宋氏極為不舍,家裏不差錢,為了一個銅板讓宋氏不快,沒必要。


    宋氏送兩人出了院門,抬手擦幹眼角的淚,精神抖擻地去了裴秀屋子,瞅著一地的瓜子殼,詢問道“壯壯他爹出門,怎麽不送送?”劉文山脾氣好,多年來對這個女兒都言聽計從,挨著裴娟坐下,宋氏的眼睛望向她肚子,“肚子還沒有動靜?”


    裴娟不喜這個話題,攤開手,將銅板交給宋氏,“壯壯爹給的,您留著。”


    宋氏眼神一亮,笑著兜進懷裏,繼續剛才沒說完的話,“雖然壯壯是劉家的大孫子,可壯壯好幾歲了,你爭口氣,再給壯壯添個弟弟,以後劉家的家業還不都是你的?看看你大嫂,生了三個,我和你爹做什麽都為著她。”


    “娘。”裴娟眼含怒氣,“還是說說怎麽把讓三弟將工錢拿出來吧,再者,我瞅著壯壯他爹回去夏家得了信就會上門了,家裏該收拾的收拾一下,別讓人覺得家裏亂翻翻的。”


    如何聽不出她生氣了,得了銅板,宋氏心裏高興,不和裴娟計較,尤其想著裴秀說親在即,怎麽都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話,“你說得對,我馬上叫你大嫂……”


    韓梅在院子裏曬玉米,今日就能收起來了,宋氏難得軟了嗓音,“老大媳婦,你先別忙手裏的事兒,將咱院子拾掇拾掇……”說完又覺得不妥,家裏的事兒隻韓梅忙不過來,朝東邊屋子大叫,“老二媳婦,整日在屋子裏做什麽呢,還不趕緊出來幫你大嫂?”


    良久才得到回應,宋氏坐下繼續和裴娟說話,嘴裏念叨不停,“你二弟妹懶,整日在屋子裏見不得人似的,當日媒人說劉家閨女如何好,我看都是亂說的。”說起劉花兒,宋氏從頭到腳數落一通才解氣,側目,想起裴娟說的,湊到她跟前,低聲問,“你三弟如今和咱離了心,說什麽都聽不進去了,你可有辦法拿到他手裏的銀子?”


    裴娟悠然自得地嚼著瓜子,斜眼道,“這有何難,那會還沒分家,銀子自然該交給你,村子裏誰家都是這個規矩,三弟再能幹,能不顧忌他和三弟妹的名聲,加上,還有小洛呢。”


    “名聲?”宋氏心有懷疑,“衝著你三弟妹娘家三哥,你三弟能有什麽好名聲,你當夏家為何要讓咱分家?”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逼得狠了,裴征魚死網破怎麽辦?“這事我看還得你爹出麵,那七十文錢不就是你爹出麵省下來的?”


    說完,宋氏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拍著大腿道“你爹回來我與他說。”


    裴娟專心磕著瓜子,宋氏可不是怕裴征的主兒,突然轉性子,必是其中發生了什麽,想著剛才院子裏的動靜,她問道,“三弟抓住雞了?”


    宋氏沒回過神,下意識的回道,“你三弟鐵了心思,誰攔得住?你是沒看著他的陣仗,手裏還拿著刀呢,別說殺雞,叫他殺人都不會手軟。”裴征黑了不少,冷著臉,手裏又握著刀,別提多嚇人了,光是想,宋氏就忍不住哆嗦了下。


    難怪,裴娟望著麵露害怕的宋氏,提醒道,“三弟再厲害能越過你去?不說別的,三弟妹三哥再厲害不也拿他親爹無可奈何?您生養了他,做什麽都是應該的,您怕什麽?”她手裏不差錢,就是想知道裴征掙了多少銀錢,幾百文,她不相信,裴征可不像有錢的主。


    裴娟勸了會,出門時,宋氏已鼓舞起精神,到門口又轉了回來,蹙眉道,“趁著地幹燥,將瓜子殼掃了,到時粘在地上可得費些功夫,我瞅瞅你爹回來沒。”


    裴征抓了雞,和沈芸諾商量,先殺抓來的雞,裴征拔雞毛,沈芸諾著手做飯,想著農家飯桌上離不開饃,她和麵蒸了六個饃,用的是粗麵,細麵貴,又是剛分家,表現得太過得不償失。


    探出身子,看裴征已經準備破雞肚子了,想了想,輕聲道,“雞菌肝雞腸留著。”雞菌肝,雞腸味道好,沈芸諾琢磨著不拿來招待客人,一家人晚上也能吃。


    往回,雞肚子裏的全部扔了,髒不說,清洗出來也沒人肯吃,隻以為沈芸諾過慣苦日子舍不得浪費,“院子裏還有隻雞,你若想吃,再殺一隻就是了。”


    沈芸諾回味過他話裏的意思,莊戶人家不喜歡吃內髒,雞不比豬,豬肝髒大,腸子能拿來灌香腸,雞腸小,最是難清洗,莊戶人家整日忙著農活,哪有心思弄這些,探出個身子朝裴征道,“你擱盆裏,得空了我洗來洗,咱晚上吃。”


    裴征見她喜歡,沒多說,找了小盆將雞菌幹雞腸裝了進去,洗幹淨雞,在院子生火,烤掉雞身上的細毛,按著沈芸諾的吩咐切成塊,完了,回院子將雞菌幹和雞腸洗出來,他不嫌髒,反複洗著。


    三刻鍾,土豆燒雞,涼拌雞肉差不多了,剩下的香菇炒肉,回鍋肉和兩個素菜就成,屋子裏彌漫著肉香,小洛眼巴巴的坐在灶台邊,不時問沈芸諾何時吃飯,沈芸諾哭笑不得,給他吃了塊雞肉,望向院子裏忙活的裴征,怔了一瞬,微微笑道,“差不多了,你叫裏正他們過來吃飯吧。”剩下的菜很快就好了,家裏燒的是木頭,不需人特意守著。


    裴征手在水裏泡得起了褶皺,沈芸諾遞給他巾子,“我忘和你說了,拿鹽搓一搓就好。”


    裴征動作一僵,神色如常道,“下次我記著。”


    院子裏,劉花兒站在台階上抬頭探腦,不停地吞咽著口水,家裏炒菜,味道重,他聞著都忍不住,淡淡的叫了聲二嫂,順手掩上門。


    劉花兒癟癟嘴,罵裴征小氣,臉上卻滿是笑,“三弟妹在家裏做什麽好吃的呢,聞著挺香的。”


    語聲一落,上房傳來宋氏的怒罵,“天殺的,讓我老婆子死了算了,娶回來的媳婦一個比一個懶,竟要餓死我啊……”今日該劉花兒做飯,日頭到頭頂了,劉花兒想在這邊吃,磨蹭著沒做飯。


    “二嫂,娘叫你呢。”裴征不欲和劉花兒多說,抬腳走了出去。


    劉花兒朝掩著的門流了流口水,不情不願的回屋做飯,見周菊抱著一大盆衣衫回來,埋怨道,“四弟妹,你去哪兒了,咱家裏人不多,這點衣衫也要洗一個上午?”


    周菊膽怯地笑了笑,緩緩低下頭,宋氏又開始罵周菊,最後還是裴娟說咋再罵下去,裏正就來了宋氏才停下,想著昨晚裴征請她和裴老頭過去吃飯的語氣,心裏又是一陣不滿。


    裴老頭回來得晚,有人說稻田裏有蟲子,不挨著挨著檢查一番他心裏不放心,老遠就聞著香味了,看宋氏站在門口,樂嗬嗬道,“家裏做什麽好吃的?老遠就聞著香味了。”


    宋氏瞪他一眼,沒個好氣道,“咱家什麽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是老三家呢。”


    裴老頭也想起老三請客一事,咽了咽口水,語氣不明,“今日老大他們也該回了,下午去上水村買點肉給他們補補身子。”


    “家裏哪還有銀錢,你以為老三將工錢拿出來了呢。”從打聽到服徭役有工錢的事兒,宋氏滿腦子都是那些工錢,幾百文,買良種的錢有了不說,還能給裴秀置辦嫁妝,兩全其美的事兒不為過。


    說起這個,裴老頭也歎氣,進院子,肉香味更重了,和宋氏道,“等老大他們回來再說吧。”


    吃飯時,家裏難得一陣沉默,原因無他,鼻尖縈繞的肉香和劉花兒做的飯菜出入大,味同嚼蠟搬,便是宋氏,胡亂吃了兩口便不動筷子了,對著西屋指桑罵槐,“我辛辛苦苦養大他,看看他做了什麽?娶了媳婦忘了娘,吃肉都不叫我們,真的是瞎了我的眼啊……”


    她罵得厲害,難得裴老頭沒攔著,私心裏,他也覺著裴征做得不地道,他們說了不去,也該送些過來才是。


    而此時,西屋邊的小院子裏,眾人正大口大口吃著肉,菜都是炒的,味道好,嚐了一口就舍不得擱下筷子了,裏正見多識廣也忍不住話少了起來,因著院子柵欄和屋子牆壁都是竹子,沒花錢,屋頂的稻草是他借的,請人做工不要銀錢,沈芸諾心裏不好意思,因此飯菜上十分豐富。


    平時少說半個時辰的飯,今日兩刻鍾大家就擱了筷子,摸著肚子稱讚裴征為人實誠,整整一隻雞,兩碗肉,換做別家肉也不過裝裝麵子而已。


    裴征笑笑,不說話。


    地裏玉米棒子熟了,大家有事兒忙,說著話準備回了,裏正走在最後邊,和陪裴征說話,“分了家,記得你還是裴家人,好好過日子,會好的,下次,別再這樣子了,節省些,將來用銀子的地方多的是。”


    “我記著了,昨晚問過我爹娘,他們不願意來,隻讓叫我不問他們要那七十文銀錢,我應了。”裴征語氣低沉,不悲不喜,裏正聽得一氣,直搖頭,“你爹娘啊……”


    糊塗……


    送走了人,裴征回屋,攔著收拾桌子的沈芸諾,“你帶小洛回屋休息,我來收拾,下午我去地裏收玉米,你有事出門大聲叫我就成。”


    玉米棒子熟了,裴征想這兩日先將其收回來,砍了玉米杆曬著,帶回來當起火柴正好。


    “我與你一道。”玉米杆紮人,沒理由讓裴征一個人忙活。


    “你和小洛在家,我掰玉米棒子回來,你得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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