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征到堂屋,一家人圍著桌子,裴老頭低頭卷煙,宋氏眉眼帶笑,雙手圈著一個錢袋子,細細數著,裴征動了動唇,“爹,娘。”抬腳進了屋子,所有人望向他,各懷心思。


    裴征幹脆地上前,坐在了裴俊身邊,平靜道,“爹叫我過來所為何事?”


    裴老頭卷煙的動作一頓,布滿細紋的眼角,流露出些許痛色,不過轉瞬即逝,再抬眸,正了神色,“你老實說,服徭役有多少工錢?家裏的情況你也清楚,我和你娘是個沒本事的,給你們四兄弟娶親花完了家裏所有的銀子,為了你們成親,你大姐早些年過得什麽日子你也見著了……”


    裴娟挨著裴萬,嘴裏哼了聲,裴家當年如何對她一直是她心裏的痛,聽裴老頭舊事重提,裴娟微微紅了眼角,倔強地別開了臉。


    “你們四兄弟長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心思,我也拘束不了你們了,老三啊,人心都是肉做的,我和你娘隻希望家裏和諧,你們兄弟幾個互相幫襯,和你幾位堂兄弟那般。”裴老頭想著自己大哥一家,心裏不是不羨慕的,裴元戶和他一樣生了四個兒子,人家起了青磚大瓦房不說,裴富徭役歸來,主動將銀錢交了,今日遇著他大哥,貌似準備再起兩間大瓦房,他想,裴富拿回來的銀子該是多的,否則不會改變了主意。


    裴征眼底無波無瀾,回來的路上他沒想過要昧下這筆錢,他想著宋氏得了銀子,看在錢的份上也會對沈芸諾好,誰知,宋氏根本等不及,答應得好好的,結果呢……沈芸諾越能幹,他心中就越愧疚……


    裴老頭聲音沙啞,說到最後隱隱有了哽咽,宋氏清點好銀子銅板,倪了裴征一眼,得了銀子,她心情好,說話也沒了顧忌,“你回來那會咱沒分家,理應把工錢交給我,再說了,咱家今年沒有進項還不是你媳婦害的?好好的黃果蘭樹,往年老遠就能聞著香味,今年你聞聞可有?”提起這個,宋氏聲音愈發大了,“咱家每年靠著賣花就能掙錢,你媳婦害得家裏沒了進項,她不該拿錢填這個空缺?”


    裴老頭在一側緊緊擰著眉,裴征什麽性子宋氏還不清楚?吃軟不吃硬,她一番話,不是活生生將裴征往外推,寒他的心麽?


    果然,裴征挑眉,輕笑出聲,“咱家的黃果蘭一直娘大哥大嫂守著,和我媳婦有什麽關係?我不在,娘就讓我媳婦上樹摘花,今年黃果蘭不開花,說不定是氣娘出爾反爾呢,和我媳婦有什麽關係。”說到這,裴征目光一冷,掃過裴萬,後者縮著身子,手局促不安地握成圈,大氣不敢出。


    “工錢我是不會給的,爹娘若覺著我不孝,大可以去裏正那裏鬧,這一年多我媳婦過得什麽日子村子裏有眼睛的多著,孰是孰非自有定論,我行得端做得直,不怕別人說什麽。”想到這個,裴征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宋氏,“娘覺得如何?”


    裴勇在鎮上聽說了工錢的事,身為長子,裴老頭和宋氏手裏的銀錢以後大多是他的,他哪會和錢過不去,然而,宋氏一番話叫他們站不住理,裴征是不會拿錢了,因而插話道,“娘,三弟分了家,日子難著,工錢的事兒就算了,左右我們在,小妹的嫁妝我和二弟四弟去山裏砍木頭做些家具,不花錢……”


    語聲未落被宋氏喝止住了,“老大說什麽呢,秀秀的嫁妝怎麽就不要銀子了?咱家裏條件好了,秀秀沒點銀子傍身怎麽成?”宋氏裏正氣壯,裴勇嘴唇微微一動,沒了聲。


    莊戶人家嫁女兒,有家具就算十分體麵的事情了,要知道,裴娟嫁去劉山村,隻有一口裝衣衫的箱子,裴勇心裏,給裴秀打副家具已經算體麵了,不想宋氏還想給銀子壓箱底。


    一時之間,屋子裏的人都安靜了,愣愣地望著宋氏,裴娟嘴角噙著絲絲冷笑,宋氏擔心她想多了,忙擺手,“不是這樣的,秀秀年紀小,從小沒吃過苦,何況……”猶豫片刻,將劉山村夏家看中裴秀的事情說了,“那樣子的人家,聘禮哪會是少的,秀秀沒點銀子,到那邊被人嫌棄怎麽辦?”宋氏眼裏,夏家有錢,不擔心娶不著媳婦,裴秀行為稍微不妥,對方休了她如何是好?


    裴老頭聽出不對勁,訓斥她,“八字沒一撇的事說什麽呢?壞了秀秀名聲我要你好看。”名聲於女子極為重要,宋氏的一番話如果傳到劉山村夏家忍的耳朵裏,哪還樂意和裴家結親?


    宋氏耷拉著耳朵,忍不住為自己狡辯,“我就在家裏說說而已,劉山村離得遠,誰會傳過去?”不過,終究忌諱裴秀的名聲,不再說話。


    裴勇回過神,不想還有一門好親事等著裴秀,心裏為她高興,“小妹嫁得好我們也高興,家裏不是還有銀錢嗎?娘給秀秀一些就是了。”裴勇和裴征從小一起長大,小時候裴征聽他的話,成親後,兩人關係則不冷不淡,比起要嫁出去的裴秀,裴征在他心中更為重要,“娘,就這麽說定了,三弟的工錢他自己留著吧,小妹的親事倒是再說,真要缺錢,農閑,我去鎮上幹活。”


    農閑要等秋收後,工錢少不說,累人,宋氏舍不得裴萬出門,想著被沈聰拿走的四百文,心裏又是一氣,對著裴征數落一通,說著說著,眼角泛起了淚花,裴勇才知曉沈聰上過門了,扭頭看裴征神色越來越冷,長歎了口氣,忙拉住了宋氏“娘,過去的就算了,銀錢沒了再掙就是了。”


    宋氏欺負沈芸諾的時候就該想著沈聰回來的一天,四百文,一家人一年到頭也掙不了那麽多銀子,如何不心疼?家裏的銀錢宋氏管著,有多少他自己都是不清楚的,韓梅說過明年送小木去學堂,一年六百文,宋氏隻怕是不肯的。


    裴征看事情算是解決了,起身準備回了,裴老頭叫住他,“老三,秀秀的嫁妝……”


    “大嫂說好給我十文,到時留五文給她。”裴征對裴家的人多少還有些感情,不過一年比一年淡,五文的添妝,農戶家甚是少見,麵子上算過得去了,不想裴老頭卻覺得少了,“你也聽著你娘說的了,那種人家,五文錢……”


    裴征背過身,眾人瞧不見他臉上的神色,隻是感覺他的聲音帶著看盡人間滄桑的炎涼,叫人心裏堵得慌,“爹如果嫌五文少了,到時讓媳婦給她做一方手帕吧,錢我留著還有用處。”


    小姑子成親,嫂子做絹花手帕是習俗,裴征是五文都舍不得了,裴老頭惶惶然的低下了頭,待裴征出了屋子,朝裴勇道,“你讓他自己將錢留著,你知道有多少嗎?老大,你啊,就是太老實了。”


    三百文安撫費,還有每天的工錢,一天一文,一年多就是三四百文,加起來就是六七百,何況,他覺著工錢不止一文,雖然各人說法不一,裴老頭不笨,看村裏人漢子的裝束就猜著一二,他們在外花了錢,擔心回來挨罵才故意說少了工錢的,要知道,裴征和沈聰可是比別人先回來好些天呢。


    裴勇不接話,良久,周菊站在門口說飯做好了,他才看著裴老頭道,“爹,三弟和咱們離了心,不能連著最後的情分都沒了。”


    “他敢?”宋氏緊緊咬著牙,裴征要不認她,她告到官府要他好看。


    看兩人不以為然,裴勇不再說什麽,站起身,出門尋韓梅去了,韓梅人勤奮,正一個一個撿院子裏曬著的玉米棒子,裴勇突然就明白裴征的心情了,這個家,自己的媳婦自己疼,旁人哪會管她們的死活,蹲下身,挨著韓梅,“明日你在家休息兩日,我和二弟他們去地裏掰玉米棒子。”


    豆大的汗珠緩緩淌過韓梅臉頰,順著下巴流下,回頭看了眼堂屋,小聲道,“三弟手裏的工錢拿出來了?”


    韓梅五弟回來了,架不住韓梅軟磨硬泡,韓冬才說了實話,走的時候一人分到二兩多銀子,經過城裏,眼花繚亂經不住迷惑花了個七七八八,回來才說工錢少。


    裴勇搖頭,“我勸娘別問三弟要了,沒分家就算了,分了家,不依不饒的,說出去,對咱家名聲不好。”


    韓梅身形一僵,盯著他良久,裴勇以為自己臉上有東西,胡亂地摸了摸,“怎麽了?”


    “你知道三弟手裏有多少錢嗎?你傻啊你。”為何她不進屋在院子裏收玉米棒子,不就希望裴老頭和宋氏看她識大體,為著三個孩子從裴征手裏將錢拿過手?有了拿筆錢,家裏能起屋子不說,小木去學堂的束修也湊齊了,沒想著,裴勇竟說出這種話來。


    裴勇一怔,韓梅知道說他也無濟於事,如果不是五弟要她發誓不能告訴別人,她還能慫恿劉花兒兩句,如此一來,什麽用都沒了,望著緊閉著的兩扇門,韓梅暗暗嘀咕,“三弟妹運氣真好。”


    裴征和沈芸諾吃了飯,休息一刻鍾左右就出門了,擔心夜裏有小偷,沈芸諾和裴征從裴家院子裏出的門,另一側鎖了起來,小洛坐在裴征的肩後的背簍裏,第一次太陽下山出門,精神頭十足。


    山地在另一側半山腰,他們到的時候,其他地裏還有身影晃動,地挨得近,大家邊做事邊大聲說話,柔和的月光輕輕籠罩著山野,你一言我一語,整個山野一晚上都回蕩著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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