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太陽緩緩從地平在線升起——


    天空由漆黑轉為湛藍。昨晚聚集的雨雲在一夜之間消逝散去,留下爽朗的藍天與略帶濕氣的微風。


    第三衛星都市·第9區域內的急救醫療中心,其中一間加護病房裏—


    「啊,氣死我了,真不甘心!徹底敗給了紅色標記!」


    從頭到雙手手掌都卷著繃帶的久遠真一郎坐起上半身,在床上懊惱地大呼小叫。明明昨晚還是昏迷不醒的狀態,今天一大早終於恢複了意識,沒想到現在就已經這麽精神充沛。


    ……這實在是……


    ……讓前來探病的人覺得自己像傻瓜呢。


    「不管怎樣,看你這麽有精神就好,表示不需要擔心後遺症。」


    塑料袋中裝了為探病而帶來的咖哩麵包。


    耶麗絲把它藏在身後,微微歎氣。


    「下次!就看下一次!副會長,我下一次一定要雪恥——」


    「你不要說傻話,趕快把傷養好。評議會的成員本來就嚴重不足,難道你還想把你的工作塞給奴家嗎?」


    耶麗絲把堆有幾百張文件的小山放到病床旁的桌上。


    「來自閣下的伴手禮。」


    「咦?學生會長?話說,這些是什麽啊?」


    「等你承認蓋章的評議會文件。在你出院之前,把這些全都看過,進行裁決,反正住院生活很無聊對吧。」


    「咦?等等,這是認真的嗎?喂,喂,副會長!我可是身負重傷——」


    對此,耶麗絲並沒有答複。


    「奴家還肩負向中央統合樹回報的任務,先走了。」


    ==========


    朝陽照進客廳。


    移到窗邊的跳舞花(風茄花)正一邊曬著日光浴,一邊在花盆上愜意地擺動身體,剛剛才睜開眼的貓妖精依舊睡意濃厚地打著哈欠。


    陽台上的金翅鳥(迦樓羅)正在接受訓練好重新學會飛行,兩隻花仙子則興味盎然地看著它練習。


    斜眼看著這些生化物的模樣——


    「好痛!我說很痛,藥太刺激了!這已經沒事了啦!」


    「不行!不好好消毒,等細菌跑進去就麻煩了!」


    飛兒拿著消毒噴霧狂噴傷口,連因電擊受到的灼傷都不放過,米索拉用夾雜著哀號的呼聲提出抗議。


    光是灼傷就用掉了兩罐消毒噴霧。


    另外,體內的肌肉纖維斷裂,這是借著覺醒後的方程式所達成的無極限重反應加速在他身上留下的後遺症,拜它所賜,他現在全身上下都貼滿了消炎止痛的貼布。


    「……不過,米索拉平安回來真是太好了。」


    飛兒在地毯上坐了下來,撫著胸脯,放心地歎了一聲。


    「其實我很想跟米索拉一起去,可是菲歐拉卻說這屬於人類(米索拉)的戰鬥,要我不可以添麻煩……」


    「菲歐拉米莉絲這麽說?」


    「對啊……我終於能和菲歐拉說上一點話了。」


    發色是金黃泛著白銀的少女依舊手貼著胸口,點點頭。


    天使型生化物飛兒。


    棲身在她精神世界中的真天使菲歐拉米莉絲。


    當其中一方的意識在表層蘇醒過來時,另一方的精神世界就會沉睡,這是米索拉對這兩名少女的關係的了解。


    ——是否證明這兩個人的內心距離……


    ——逐漸有些靠近了嗎?


    「可是真的隻有一下下,菲歐拉很快又不見了。」


    飛兒露出些微苦笑。


    對她而言,這也是她久候多時的相遇吧。


    能夠實現很值得高興,但轉眼就消逝的地方又讓她戀戀不舍,這樣複雜的心境全都寫在她臉上。


    「吶,米索拉……」


    當飛兒有話要跟他說時。


    米索拉放在地毯上的認證卻響起鈴聲還一邊震動。


    『米索拉,認證在響喔。』


    『電話,電話!』


    兩隻花仙子攜手幫他把響個不停的認證送到他手中。


    「喔,謝謝你們。嗯……喔,是京花。」


    認證上的畫麵顯示。


    看到這個既是他同班同學也是理裝執行者的名字後,米索拉按下通話鍵。


    「唷,京——」


    『我說米索拉!今天早上你寄給所有人的那封信是什麽意思啊!』


    京花的怒吼從另一端傳了過來。


    「意思就在我寄的內容裏啊。已經不用擔心紅色標記了,京花你昨天也是徹夜監視吧,可以回家好好休息了。」


    『難不成……你真的鎮壓了那種家夥?』


    少女半信半疑地反問。


    『你是怎麽辦到的?』


    「我並沒有鎮壓她啊,也沒有捕獲或者扣留她,附帶一提,我現在也不知道那家夥在哪裏。」


    『啊?那是什麽意思啊?』


    「嗯……哎呀,發生了很多事啦,總之已經把我想說的話都告訴她了,再來就看奇裏榭怎麽決定了,我想她應該明白。」


    『……奇裏榭?』


    「啊,我在自言自語。」


    紅色標記不為人知的真正名字。


    知道的就隻有奈奈,以及聽奈奈轉達的米索拉和飛兒,siren裏也隻有這三個人知道。


    「總之先靜觀其變吧。關於生化物的事,我曾經說謊或者說錯嗎?」


    『……是……沒有啦。』


    「是吧?所以放心,你想知道更多的話,我會好好說給你聽。」


    她是第三個人。


    米索拉向第三衛星都市的所有認證持有者同時寄出內容一模一樣的電子信件——其中,他還以通話方式告知了隨時與他保持聯絡的雷貝特與耶麗絲。


    雖然如此,米索拉對他們說的內容與京花的並沒有太大差異,重點隻有一個,紅色標記的威脅如今已經解除了,詳細內容就等碰到麵時再詳實交代。


    「……她應該明白吧。」


    掛斷通話後。


    手上還拿著認證的米索拉輕聲低語,像在說給自己聽。


    ——真的很重視妹妹的話。


    ——奇裏榭本身就必須先改變她的生存方式。


    即使現在無法完全拂去對人類的不信任,但就這樣永遠當個流浪生化物也絕不是辦法,持續被人類追拿的殘酷生活,就算奇裏榭本人捱得住,她的妹妹卡魯菈總有一天會被逼到極限。


    能讓這對姐妹安心的容身之處。


    他並不知道像這樣的地方在siren之中能找出幾個,特別是被視為危險的Ω指定種的奇裏榭,還剩下多少人類願意接受她呢?


    ……可是,答案絕不是零。


    ……隻要這一點能夠傳達到她心中。


    那龍人將不再是以紅色標記的身分,而會以名為奇裏榭的一個生化物找出屬於她的新生存方式。米索拉願如此相信.


    「吶,米索拉?」


    飛兒有些怯生生卻又很自然把自己的手疊在米索拉的手上。


    「那位奇裏榭會來我們這邊嗎?」


    「嗯……」


    一麵感受著少女手中的溫暖。


    米索拉一麵盯著萬裏無雲的晴空。


    「老實說,我覺得是一半一半吧,來我們這裏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五十。」


    「那另外一半的可能呢?」


    「不是我,而是去找另一個人吧。」


    2


    第三衛星都市·第9區域——


    離學園研究機構不遠的恬靜住宅區。


    奈奈與拒魔犬一起走在往那


    方向去的路上。


    『哎呀,真的讓吾擔心死了,主人,一時之間還不知道您會怎麽樣。』


    「對啊。小鬥一直遲遲不醒,也害我很擔心喔。」


    奈奈與她的保鏢拒魔犬。


    都因為強力電流導致的肌肉麻痹而暫時連起身都有問題,經過醫院一個晚上的治療,她們的狀況終於在早上恢複穩定。


    現在正從醫院走回家中,同時也算是在做複健。


    「……吶,小鬥?」


    『關於那個流浪生化物嗎?』


    「……嗯,不知道卡魯菈怎樣了,米索拉也還沒跟我聯絡。」


    昨晚發生的事。


    自己因為遭到奇裏榭攻擊而無法動彈,是那名少年最快趕到自己的身邊。


    『奈奈,你真的做得很好……我懂,不管發生什麽,我絕對會阻止奇裏榭。既是為了人類,也是為了奇裏榭自己。』


    她當時已經處於意識朦朧的狀態。


    但不可思議的是,米索拉的這句話她聽得很清楚。


    「……那時候的米索拉有點帥呢。」


    『唔!主人,您,您在說什麽啊?這樣的稱讚用在那個粗俗不堪的猿人身上,未免太糟蹋了!』


    「不過,小鬥你去找的幫手不也是米索拉嗎?還特地循著氣味去找他。」


    『那,那是……隻是因為要交代來龍去脈的話,那家夥應該會最快理解……』


    「嗬嗬,別擔心啦,小鬥,最帥的是小鬥喔。」


    『所……所言甚是!』


    奈奈領著開心搖著尾巴的拒魔犬,回到自家大樓。


    「……不過,這個得先處理好才行,要怎麽跟管理人說明呢?」


    金屬大門遭受破壞,原本的模樣蕩然無存。


    雖然不知道是用什麽方法,但厚達十公分以上的門扉整個被粉碎成無數碎片,不免讓人覺得與其送修,倒不如幹脆換一扇新的門還來得更簡單容易。


    「而且也會擔心有人闖空門……」


    『放心,主人。如果有人侵入,吾會——』


    話才說到一半時。


    腳下的拒魔犬就全身抖個不停,拉高音量哀號:


    『這……這個味道!主人,快逃!快點!』


    「咦?怎麽了嗎?」


    腳下的小型生化物所表現出的害怕絕不尋常,察覺到這一點,奈奈下意識轉向自己的背後——


    「……!」


    過於驚愕的關係,讓她的聲音卡在喉頭出不來。


    龍人奇裏榭。


    被稱為紅色標記的siren最強流浪生化物就站在眼前。


    「…………」


    『你這家夥!要做什麽!』


    「…………」


    黑色長發飄逸的少女沉默以對。


    但表情已經不像奈奈最初看到時一樣充滿憎恨,反倒透著一股沉靜,甚至讓人覺得有種尷尬的可愛。


    「奈奈姐姐。」


    「卡魯菈!」


    披著雨衣的妹妹從建築物的陰影處露出臉來。


    踩著很有精神的步伐向奈奈走近。


    「……吶,奇裏榭姐姐。」


    卡魯菈拉著她姐姐的製服衣襬,像在催促沉默的她。


    「我說……」


    「……我知道啦。」


    最強的生化物似乎發出一聲歎息,下一刻卻毫不別扭徑自走到奈奈她們麵前。


    「複原。」


    奇裏榭輕聲說出的同時。


    散亂在腳下的瓦礫堆——昨天以前都還是扇門的金屬碎片全都動了起來,仿佛擁有自我意誌。


    複原。


    昨晚奇裏榭以破壞自由電子結構的方式,將這扇金屬材質的門的金屬鍵結全分解得零零散散。這次則相反,她把細細分解過的金屬分子全都用電子鏈接起來,讓它們重新結合。


    主宰所有物質的結合與分解的電子支配。


    但清楚奇裏榭能力的就隻有米索拉一個人,看在不明白其中道理的奈奈眼底,她不禁以為自己目睹了魔法。


    「……呃……那個……嗯……」


    「你叫作奈奈對吧。」


    製服被卡魯菈拉扯著。


    盡管一臉不習慣,說話時也有點結結巴巴,但龍之少女確實說了:


    「謝謝你……照顧生病的卡魯菈,然後對你造成傷害……是我的……過失……很抱歉。」


    「——」


    「來這裏隻是為了告訴你這些,我們就要離開……」


    「等等!」


    「?」


    龍型生化物姐妹正打算轉過身時。


    奈奈把兩人叫住。


    快速衝進自己家中的廚房。


    『主人?』


    「……呼……哈……讓你們久等了。」


    雙手環抱著大型旅行袋,奈奈再度回到家門外。


    「給你。」


    「……這是要做什麽?」


    奇裏榭不敢置信看著她遞過來的旅行袋。


    「食物。還有卡魯菈會用到的藥品、我家沒用到的牙刷、毛巾等等,我把我能想到的東西都裝進去了。如果用完,隨時都可以再來找我,所以不要再亂來囉,拜托你。」


    「…………」


    奇裏榭盯著眼前的袋子,眼睛眨了又眨。


    「約好囉?下次你來之前都能夠守住約定的話,到那時候——」


    「到那時候?」


    「要不要和我一起住呢?」


    打從心底綻放、毫不虛假的笑容。


    奈奈正對著人人懼怕、最強最凶惡的流浪生化物微笑。


    「我在學園研究機構加入了料理社,雖然味道還不敢打包票,但我一定可以讓你們吃到熱騰騰的食物,而且吃得飽飽的。」


    這句話——


    「……我好像在哪裏也聽過。」


    「咦?」


    「沒什麽,不,我在自言自語。」


    紅色標記的嘴角忽然也緩和了起來。


    遺忘了好多年的表情。


    而且這是——


    名為奇裏榭的生化物第一次對人類露出微笑。


    不斷流浪,不斷流浪,最後到達的地方。


    比誰都還渴望人類關愛的龍型生化物現在終於——


    「人類之中也有像你這樣的人,我會記住這件事。」


    「奈奈姐姐……謝謝你。」


    卡魯菈有禮貌地行了一禮。


    奇裏榭轉身離開,提著從奈奈手中接過的袋子。


    以這一天為分水嶺。


    中央統合樹再也沒收到被稱為紅色標記的個體傷害人類的報告,一件也沒有。


    最強生化物——龍人奇裏榭。


    她還不知道。


    她與奈奈,以及擁有「方程式」的少年再次相遇的日子,其實就在不遠的未來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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