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他又端出笑臉,正欲說話,卻見有人在他耳邊低低說了什麽,他分明看見他眸中陡現的殺意,接著,他一拂衣袖,在他還未來得及眨眼之際,消失在了殿內。


    在殿下坐著的南玨見狀,眉峰微跳,掀開衣擺站了起來,朝姬蒼夜等人歉意點了點頭,隨後跟了上去。


    姬蒼夜垂眸,眸內波光陰沉。


    “老三,發生什麽事了?”姬蓮夜手中端了隻盛滿紫色葡萄的銀盤,另一隻手肘好奇的不住蹭著身側的姬蒼夜問道。


    姬蒼夜煩躁的瞥了他一眼,“我怎麽知道!”


    他的語氣很不好!


    姬蓮夜往嘴裏喂了一顆葡萄,責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你還這麽凶!”


    姬蒼夜臉頰的肌肉劇烈抽搐,深呼吸,心知此時還是不要惹這個小霸王比較好,免得壞事!


    身處異國,本就不利。


    而且這個小皇帝雖看上去庸閑無害,實則難對付得很,不然也不會小小年紀便坐穩了這把龍椅,心中憂慮,也不知道父皇交代的事能不能辦妥了!


    咬牙,姬瀾夜那孽種,這次,他勢必要除之而後快!


    “哈哈……”


    一陣大笑聲傳來,渾厚有力。


    姬蒼夜微疑,抬頭看去,卻是與他對麵而坐的南臨王拓跋森。


    “三皇子日夜兼程不辭辛苦而來……”拓跋森大笑舉杯,“本王敬三皇子一杯!”


    他的眼神兒裏分明是對權勢濃厚的欲·望,隻需看一眼,便能知曉他的想法,因為恰巧,他二人屬於同一類人。


    姬蒼夜同樣大笑的舉杯,雖什麽話也不說,卻又像什麽話都說了樣,一口飲下。


    拓跋森隱隱勾唇,仰頭喝下杯中酒。


    隨後又倒了一杯,看向姬蓮夜,“十三皇子,本王敬你!”


    姬蓮夜抱著葡萄盤覷了他一眼,嘴一撇,“小爺不喝酒!”


    確切的說,他不是不喝酒,他是不跟不喜歡的人喝酒。


    拓跋森尷尬了,舉著酒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姬蒼夜見狀,掩唇咳了咳,眼角卻分明有笑意劃過,責怪道,“十三,這裏不是西涼國,不可放肆!”


    姬蓮夜不耐煩的摸了摸耳朵,很是敷衍的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砰”的一聲將酒杯“放”在桌上,“小爺喝了!”


    拓跋森抽了抽嘴角,艱難的扯了一抹笑,沉默的喝了酒,心下卻恨不得撕了他!


    早就聽說西涼國的十三皇子目中無人性格乖張又特立獨行手段毒辣,可是盡管如此,西涼國的皇帝卻十分喜愛這位皇子,所以盡管他在西涼國“為虎作倀”也沒人管得了,傳說,他連西涼國的皇帝他的父皇都敢罵……


    這樣一想,心裏稍稍平緩了些,畢竟他也不是對他一人如此!


    而且,西涼國此行即將在東陵王朝長住三月之久,日後他必有需要他二人的地方,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現在隻得……能忍則忍!


    氣氛有些沉悶,姬蒼夜主動舉杯對著拓跋森道,“禮尚往來,蒼夜也敬王爺一杯!”


    “哈哈……”拓跋森大笑,很好的掩飾之前的不快和尷尬,舉杯道,“一杯如何能夠,本王還想有機會與三皇子好好痛飲一番呢!”


    姬蒼夜眯眸,順水推舟道,“蒼夜可有這榮幸?!”


    “砰!”


    桌上又是一陣巨響。


    姬蒼夜舉著酒杯的手一抖,看過去,卻見身側的人猛地站了起來,抱著葡萄盤自顧走了出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雍合殿,姬蒼夜這才抽搐的回過了神,抱歉的看了看拓跋森,“十三自小嬌慣……”


    “無礙無礙。”拓跋森豪邁揮手,“十三皇子許是覺得宴會太過煩悶,是以出去透透氣!”


    姬蒼夜隻得點頭,“不管他,你我接著喝……”


    “哈哈……好好!”


    ————————————————————————————————————————————————


    魂蘭殿。


    薄柳之搬過一隻小凳坐在花房內靠近殿房一側花架的位置,花房內沒有點燈,她隻能通過微薄的星光看清東西。


    正在這時,有磁瓦碰撞的響聲從房頂上傳了下來。


    薄柳之動了動耳朵,立馬屏住呼吸,貼近花架仔細聽著。


    響聲一點一點繞至房頂後消失了,不一會兒又一點一點折了回來。


    這夜空也靜,尤其是魂蘭殿的夜晚更靜。


    她能聽見有人從房頂上跳下來的落地聲,接著,有細碎的腳步聲慢慢的挪動著。


    薄柳之心跳快了起來,雙手趴在花架上,探指使勁兒將花架內圍的薄紗破了個洞,又將密集的花架掰開些,睜大眼睛過去,頓時一柄亮光朝她射了來。


    心驚了驚,仔細看去,果見有兩名白鐵麵具遮臉,身著純白紗衣的人正一點一點的朝她住的屋子走去,而他們的手裏分別拎著兩顆黑糊糊的腦袋以及兩根白綾,


    眼看著他們就要推開那扇門,薄柳之緊張得手心都開始冒汗了,屏住呼吸,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那二人。


    就在他們伸手推開·房門的那一刻,肩胛骨突然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


    “啊!!!”薄柳之猛地轉身,嚇得雙腿發軟,冷汗直冒,啊啊叫出了聲。


    不過這大叫聲共有兩道。


    一道從她的房內傳來,一道從花房傳出。


    感覺心跳快從喉嚨裏蹦出來了,薄柳之整個人直接癱軟在凳子上,半個字也說不來。


    直到房間內再次傳來慘叫聲,薄柳之動了動嘴角,這才回過神來,立馬站起來從適才她挖的洞看出去,見屋內的煤燈已經點燃,裏麵正傳來向南的質問聲,心下安了安。


    好一會兒,她猛地轉過身來,胸脯急劇起伏的看著仍站在她麵前的模糊的人影,閉了閉眼,實在沒忍住,握拳低吼,“你這人有沒有公德心,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嗎?!”


    “叫什麽叫,不是沒死嗎?大驚小怪!”來人嘴裏像是塞滿了東西,說出的話有些模糊。


    大驚小怪!!!


    薄柳之真的覺得自己是善良得太久了,以至於罵人都找不到合適的詞匯,捏緊拳頭,氣得渾身發抖。


    剛才那麽緊急關鍵的時刻,她全身心都在那兩名男子身上,突然被人從後給了一巴掌,她沒有沒出息的直接昏過去,她覺得她自己已經十分十分十分了不起也。


    這貨沒有絲毫愧疚之情也就罷了,尼瑪還敢說她大!驚!小!怪!


    她還在氣頭上,眼前突然出現一縷亮光,薄柳之眼皮跳了跳,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手中如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嘴角一抽,往他臉上看去。


    劍眉星目,紅唇豔斂,膚白剔透,臉部輪廓分明,確屬於美男子行列。


    但是他一身華服卻不似東陵王朝的裝扮,想起什麽,薄柳之小心問道,“你,你是,是誰?!”


    姬蓮夜將盤裏最後一顆葡萄吃完,直接將銀盤塞到了薄柳之身上,也不回答她,自顧伸手又從懷裏掏出一顆跟他手中那顆同樣大小的夜明珠,好奇寶寶似的往薄柳之臉上照了照。


    薄柳之驚愕的看了眼手中的銀盤,又奇怪的看了看他。


    心想,要炫富也不是這麽炫的吧?!


    試問,有人會在身上放兩個那麽大的夜明珠嗎?!


    姬蓮夜看了薄柳之半響,得出一個結論,“醜!”


    噗!!!


    薄柳之血濺當場!內傷外傷各種傷!


    氣不打一處來,他能不能不這麽毒舌加奇葩!


    第一次見麵就說她醜?!


    再者,她醜?!瞎了吧他!


    咬唇恨恨地瞪他。


    心裏隱約能猜出他的身份,這次來東陵王朝的西涼國三皇子已年過三十,而十三皇子較之年輕,隻有十八。


    看他的穿著和年輕的長相,他應該是十三皇子姬蓮夜沒錯。


    也實在忍受不了他直勾勾的打量,薄柳之認輸的歎了口氣,拿起手中的銀盤放在桌上,偏頭看他,漫不經心道,“十三皇子怎麽到我這偏僻的宮殿來了?迷路?!”


    對於她識出他的身份,姬蓮夜並未表現出驚訝,“不是,爺從來不迷路!爺隻是看到房頂上有兩隻大蝙蝠,就進來看看,不想剛走進來就看見一隻烏龜……”


    蝙蝠和烏龜?!


    薄柳之愣了一秒,懂了!


    他在說那兩名著白衣的人是蝙蝠,暗諷她就是那隻躲在花房裏的烏龜!


    咬牙瞪了他一眼,“既然蝙蝠和烏龜都看過了,十三皇子可以走了吧?”


    “你是在趕小爺走嗎?”姬蓮夜不悅的皺眉。


    從出生到現在隻有他趕別人的份兒,還從未被人趕過,這感覺還真是讓他很不愉快!


    不明顯?!


    薄柳之也不說是也不說不是,瞄了他一眼,繞過他往外走去,她還急著去看她今日的成果呢,沒工夫跟他耗這兒。


    然,她才剛踏出一步,他高大的身子攔了過來,嗓音有些沉,“小爺問你是不是在趕小爺走?”


    薄柳之直接被他的蠻橫氣笑了,“十三皇子,這裏不是西涼國,我也不是你的臣民,我沒有義務回答你的任何問題!”


    說完之後,她看了他一眼,再次繞過他走了出去。


    姬蓮夜這次沒有再攔她,英俊的眉宇有絲絲疑惑,倏爾,他鬆開緊皺的眉,紅唇勾了勾。


    既然她說需是他的臣民才能回答他的問題,那他便將她變成他的臣民不就好了!


    ——————————————————————————————————————————————


    薄柳之一走出花房,心情頓時順暢了,走起路來腳步也輕快些,一路往她的屋子走去。


    向南與其他幾名“太監”合力將擅闖的兩人五花大綁起來,此時倒在地上的兩人因為身上都是紅兮兮的血泥,是以看不清長相。


    向南氣惱的連連踹了那兩人幾腳,罵道,“狗東西,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然對我們姑娘下毒手,老子生剝了你信不信?!”


    “先別急著剝……”薄柳之含笑的嗓音從門口傳來。


    向南立馬收回腿,道,“姑娘,您覺得這兩個東西該怎麽處置?!”


    薄柳之被問住了,她隻想到抓人,沒想過抓住人之後怎麽做,看向地上嘴巴被堵住的兩人,為難的看了眼向南,再看了看一側站著的幾名高壯“太監”,在轉頭之際,她像是發現了什麽,目光再次落在那幾名“太監”身上,星眸閃爍。


    那幾名“太監”被她盯得不自在,紅著臉低下了頭,便連向南也一並垂了眸。


    薄柳之盯著那幾名“太監”正欲說什麽,在這時,一陣勁風從門口忽的吹了進來,接著,身子落入一抹溫軟的懷抱。


    一股熟悉的龍涎香混著薄薄的汗水味隨之撲入鼻間,薄柳之臉紅了紅,沒有推開他。


    拓跋聿緊緊的抱著她,額上有密密的汗珠,似是從遠處趕來,鳳眸陰光震嗍眯了眼地上趴著的人,話卻是對著向南幾人說的,“你們幾人把他二人拖出去,宰了!”


    “是,皇上。”向南說完,領著其他幾名太監將人拖了出去。


    薄柳之蹙眉,“其實不用……”


    “他們該死!”拓跋聿嗓音陡然變得陰狠。


    “……”薄柳之動了動唇還想說什麽,向南幾人卻已經將人拖了出去,攏了攏眉,伸手推了推他,“你怎麽過來了?”


    “發生這麽大的事,朕怎麽能不過來!”拓跋憐惜的吻了吻她的發頂,鳳眸落在滿地的血泥上,皺眉,“之之,這些……”


    薄柳之疑惑,從他懷裏探出頭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咧嘴笑了笑,笑意卻不達眼底,“這些都是小把戲,我都沒想過這麽……順利!”


    拓跋聿挑眉,鳳眸波光微閃。


    “之之事先便知道了?還得空準備這些。”他說著,抱著她往內室走去,這裏到處都是濃鬱的狗血味!


    薄柳之心跳了跳,猶豫了下,任由他抱著走,“其實我也不確定,隻是以防萬一而已。”


    “之之可是知道誰想害你?!”拓跋聿將她放坐在床上,含笑看著她。


    薄柳之飛了他一眼,小聲嘀咕,“還裝,明明什麽都知道!”


    向南今日找的幾名太監根本就不是“太監”,太監會有喉結嗎?!


    而且一看他們就是高手,想來就是他早已安排好的!難怪事情才能進展得這麽順利!


    拓跋聿笑笑,伸手摟過她,下顎抵在她的發頂上,“放心吧,她再也不可能害你了!”


    薄柳之一怔,“什麽意思?”


    “華貴妃與其父華朔意圖買通刑部官員,在行刑的時候將華贛偷梁換柱,證據確鑿。自知事情暴露,於今晚公然帶領大批黑衣人持刀闖入刑部大牢,意圖劫獄,‘恰好’被朕抓了個現形。”


    頓了頓,繼續,“華貴妃目前身處後宮最高位,卻以權謀私,弄虛作假,草菅人命……裝神弄鬼……”


    說著,狹長半眯,落在床側案上的紫檀熏香,“前幾日,後宮各妃嬪皆收到此類熏香,這種熏香,聞久了便會致人噩夢纏身,久而久之,甚至能使人產生幻覺,而這批熏香卻是從華翠宮送出來的。”


    從鄭美人死在魂蘭殿開始,她便懷疑是華貴妃搞的鬼,那晚做噩夢也隻以為是鄭美人突然暴死給她的震撼太大,所以才夢見了她,沒想到是這熏香出了問題。


    薄柳之擰了擰眉,微抬頭看著他,“那你準備怎麽處置他們?”


    “滿門抄斬,株連九族!”拓跋聿攪著她的發絲,緩緩道。


    薄柳之抖了抖,水亮的大眼快速滑過一縷懼意,咽了咽口水,垂頭不語。


    見她這般摸樣,拓跋聿皺眉,挑起她的下顎,柔聲道,“怎麽了?”


    薄柳之看著他,眼中泛著漠漠的疏離,片刻,她忽的挑了挑俏眉,“株連九族?華貴妃是你的女人,那是不是說你也要被株!”


    拓跋聿抿唇盯了她半響,長臂將她攬緊幾分,“之之,你是否覺得朕殘忍?!”


    華朔擁兵自重,華貴妃跋扈後宮,華贛惡心馨竹難書,他若一再忍讓,一再置之不理,華家勢必更加囂張,況且,華朔手中的十萬兵權一日不收回,留在他手中始終是個禍患。


    本來近期他是沒有打算除掉華朔一家,無奈華貴妃處處針對於她,先是荷花池溺水,後是在魂蘭殿裝神弄鬼企圖害她。


    而今晚,她怕是意圖用這兩隻“鬼怪”恫嚇她,造成她被活活嚇死的假象吧!


    光憑這一點,她華貴妃就不該活!


    在這個世上,除了皇奶奶,他最在意的便是懷中的女人,他絕不能讓她處於危險當中,一切能對她造成傷害的人或物,他都必須為她掃清。


    在絕仙樓那日他便說過,他要給她一世安榮,不離不棄!


    所以,隻要她安安好好的在他身邊,他即便成魔成狂,也自願!


    唇角抿了抿,幽深的清潭蕩過絲絲柔情,讓他倍感驚喜的是,懷裏的女人比他想象中要聰明許多,她應是早就看出華貴妃的手段,卻能一直隱忍,誤導華貴妃,讓華貴妃以為她真信了她的詭計。


    而今日,她既能猜出華貴妃會在今晚行動,又兀自做了這些小動作,雖算不上高明,卻也屬心思巧妙,這個女人,總能帶給他意想不到意外的驚喜。


    殘忍嗎?!


    薄柳之想了想,抬頭看著他,搖頭,“我並非覺得你殘忍,你是皇帝,你做的決定自然有你的必要和必須做的理由。”掀唇對他柔柔淺笑,“而且我相信,你一定會是個好皇帝,你看你年紀輕輕便行事果決,雷厲風行,我還覺得你厲害呢!”


    心裏仍無法接受他一開口便是株連九族,滿門抄斬。雖然華朔幾人有罪,可其他人是無辜的,沒有必要因他們所犯的罪過受到牽連。


    但是心下也明白,他的身份,決不能允許他優柔寡斷,站在他的位置,她根本沒有理由質疑他,或是,說他殘忍。


    而且他隻有十七歲,能當皇帝當得這麽好,她確實由衷覺得他很厲害!


    厲害?!


    拓跋聿雙眼頓時有無數星辰閃耀,似乎眯一眯眸便能眨出星光來。


    還有什麽事能比鍾愛之人誇讚來得更大快人心嗎?!


    性感紅嫩的薄唇邪邪一勾,拓跋聿突地伸手攬過她的腰肢,將她放至在腿上,俊顏湊近幾分,唇在她側臉上淺吻而過,在她耳邊啞聲道,“之之,朕還有更厲害的……”


    使壞的大舌旖旎卷過她嫩白的耳廓,“朕現在就給你看,朕更厲害的一麵!”


    ——————————————————————————————


    【這是要徹底冷落啊冷落……憂桑憂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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