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得青山在!”一道幽靈般的嗓音適時從耳畔傳了過來。


    姬蓮夜頓停下步子,星目微眯,遮了些許寒意,轉頭看了過去。


    還是一男一女,隻不過男子臉上已敷了一塊銀色麵具。


    身姿高蜓,白衣飄飄,一雙深邃的黑瞳從麵具裏露出來,透著讓人看不透的暗光。


    此時,房頂上突然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和磁瓦碎裂的聲音,接著數十名身手矯健的黑衣蒙麵人猛地從房頂上躍了下來,紛紛拱手跪在了姬蓮夜麵前。


    為首的男子嗓音鏗鏘有力,“屬下救駕來遲,請皇上恕罪!”


    “哼!”姬蓮夜冷哼,“看來是朕近來對你等太過仁慈,這手腳鈍乏了,還不如不要!”


    話畢,他霍的出掌劈向為首的男子,霎時地上多了一隻血肉模糊的手掌。


    那為首的男子隻是悶哼了聲,身子依舊跪直著,微顫著嗓音道,“屬下知罪!”


    他一說完,在他後方的數十名男子紛紛附和。


    姬修夜看了眼地上的手掌,微微皺了眉,抿著唇什麽也沒說。


    早在前往東陵王朝之前,皇上便猜度到此行絕非想象的容易,卻也知道,若是帶的人多了,勢必會引起不必要的懷疑,所以這批人要稍他幾人晚一些從西涼國出發,就是為了防止計劃出現差錯,已備後患而用。


    而他等人卻比計劃要稍晚些時日,他動怒也是應當的,否則他日如何立威言行,這些人不得越發墮了。


    姬蓮夜臉龐冷硬,微微閉了閉眼,又覺得肩甲處那股疼意又散開來了。


    微微握了握拳頭,他忽的身後猛然拔出那根細針,緊緊拽緊在手心。


    與其說,他不甘心被一個女人所救,倒不如說,他不甘心就此與她再無瓜葛。


    而她今日所為,無非就是想還他的恩而已。


    心揪了一下,掌間的細針硬是被他用力折彎了,深吸了口氣,道,“五哥,可能需要你走一趟。”


    姬修夜離開之後,院中便隻剩下跪了一地的人,和相互對持的姬蓮夜和銀麵男子。


    兩人對視著,卻遲遲不說話。


    好半響。


    那銀麵男子方開口道,“在下屋宅內備了薄酒,西涼皇請。”


    話一點不客氣,甚至帶了篤定,篤定他一定不會拒絕。


    姬蓮夜看了他一會兒,突地冷笑,“有美酒相邀,小爺還當真是拒絕不了!”


    銀麵男子深瞳平靜,“請。”


    姬蓮夜甩袖往院門口走了兩步,忽的停了下來,微偏頭看他,“你便是那放箭之人是不是?!”


    銀麵男子默。


    姬蓮夜菱唇冷寒一勾,微微低頭,長睫傾下,遮住了瞳內閃爍的暗芒,“箭法不錯!”


    說完,再次大跨步往前走了去。


    銀麵男子淺淺抿了抿唇,深瞳盯了他的背影一會兒,語調平緩,“一把火燒了!”


    說完之後,方跨步上前。


    女子微愣,懂了。


    轉頭看了眼偌大的縣衙,輕輕歎了口氣,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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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出了縣衙之後,薄柳之便一直沉默著,白希的額頭深勾,一刻不展。


    眼尾時不時往後掃一眼。


    她在賭,堵她的絕情,換來姬蓮夜的釋然和放手。


    拓跋聿臉色發青,一雙鳳瞳嚼了點淡吃疼的隱忍,蹙眉盯著懷裏的人,微白的唇瓣蠕了蠕,歎息道,“之之,你放心,連煜,我一定會將他從姬蓮夜手中奪回來,給我點時間,恩?!”


    薄柳之眼淚驀地掉了出來,頭輕靠在他懷裏,“你不怪我嗎?!放了姬蓮夜,相當於放了將連煜救出來的籌碼。”


    可是如果不這麽做,她和連煜永遠都欠他的。


    或者,她和連煜欠姬蓮夜的,永遠都還不清。


    並且,歸根結底,他今日之所以有這一劫,她不能完全說沒有責任。


    她當時離開西涼國之際,就應該徹底與他說清楚才是。


    而連煜,她也希望,她今日的狠心,可以換來姬蓮夜的醒悟。


    做一回賭徒。


    賭一把,他若放手了,明白了,她相信,他一定會將連煜送回她身邊。


    這五年來,她願意相信,在他姬蓮夜心裏,已將連煜當成親人,他不會忍心傷害他。


    而同時,她又是不確定的,畢竟姬蓮夜的性子狂肆不羈,做事隨心所欲,撲捉不到。


    所以,她在賭。


    拓跋聿聞言,俊顏滯了滯,牽唇,“不怪。這些本就是你我二人需承擔的。而且,你也會解釋你為何這般做的原因不是嗎?”


    薄柳之往他身上縮了縮,耳朵緊貼著他的胸膛,聆聽他有力的心跳聲,輕聲道,“恩,我會的。”


    甄鑲駕著馬車從黑暗中冒了出來,馬車前掛了兩盞油紙燈,見到他幾人,便停下了馬車,翻身而下,一臉急切的看著拓跋聿。


    拓跋聿抱著薄柳之便要跨上馬車。


    “皇上……”甄鑲皺著眉頭看著他後背沁出的血液,箭鋒口還在往外冒著,紅色的血液逐漸轉黑,將他大紅的衣袍黏成幹幹的一塊兒。


    紅血轉黑,明顯箭鋒上滁了毒。


    他擔心,若不及時處理,後果不堪設想。


    宋世廉也看見了,冷眸染上焦色,也喚了一聲,“皇上。”


    拓跋聿蹙眉不理,便要再次跨上去,懷裏的人卻突然抬起了頭,水眸盈盈看著他黑青的臉,眸光一縮,審視的看著他。


    拓跋聿鳳眸微閃,挑眉朝她如常一笑,“你先在馬車內待一會兒,我稍後就來。”


    薄柳之又看了他一會兒,擔心甄鑲二人有要事找他,便輕輕點了點頭。


    拓跋聿這才將她送進了馬車內,安置在車內的軟凳上,而後麵對她退了出來。


    一下馬車,拓跋聿整個人車身上微微靠了靠,探出二指飛快往身體幾個穴道滑過,喘著粗氣壓低聲線道,“將箭柄折斷,快!”


    若是被她發現,又該哭鼻子了!


    苦笑一聲,轉身,背對著他二人。


    額頭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往下掉。


    甄鑲倒抽一口氣。


    他知道如今絕不能連著箭頭從他背上拔出來,否則毒性會擴散得更快。


    咬了咬牙,二指飛快摁住箭鋒口附近的血脈,另一隻手猛地用力,箭柄在靠近皮肉最近的距離被折斷,一下,二下,三下……


    拓跋聿再次鑽進馬車內的時候,某人正低著頭,十指相絞,或許是聽見這廂的動靜,她抬起一雙晶亮的眸看向他,勉強扯了扯弧。


    拓跋聿微微抿唇,在她對麵坐下,傾身,握過她的小手,觸手的冰涼讓他微蹙了眉,而後將她的雙手捂住掌心搓了搓。


    直到馬車飛馳而出,兩人皆默契的沒有說話。


    薄柳之靜靜看著他的動作,心口的緊張和擔心緩了分,輕輕吐了一口氣,緩緩道,“拓跋聿,其實五年前是姬蓮夜救了我和連煜,也是他將我帶到西涼國的。若不是他,我和連煜或許真的已經不再這個世上。”


    她這個假設,讓拓跋聿陡地拽緊了她的手,掌心竟是浸出了絲絲薄汗。


    “姬蓮夜是我和連煜的恩人,我和連煜再被他救下的那一刻,就注定是欠他的。”薄柳之說著,又是吐了一口氣,故作輕鬆的衝他眨眨眼,緩了緩,才開口道,“當年我難產,聽後來姬蓮夜提起……”微微停了停,“那時的我確如太皇太後所言,幾乎失去氣息。姬蓮夜不知用的什麽藥護住我的心氣,將我送到了西涼國。


    到了西涼國之後,我和連煜已是岌岌可危。後是太醫院的院正,也是西涼國最好的大夫安承救了我和連煜一命……”


    薄柳之平靜的說著,省略了她在生產連煜時所受的苦痛,在生產的過程中,她身上幾乎每一個可以痛的地方都被安承施了針,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他便將針往她骨頭裏鑽,她憑借那股痛意,一直清醒著將連煜生了出來,而那種痛,是她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的。


    她不說,是覺得已經過去了,也擔心他會心疼,從而覺得虧欠了她和連煜。


    連煜雖然平安出生了,可她卻硬生生昏睡了半月之久。


    醒了之後,她和連煜身體皆是被這場難產折磨著。


    她是體虛,稍一著涼渾身便疼,生連煜的前兩年這毛病一直都在。


    即便調養得好,可這毛病至今仍未根治。


    想著,薄柳之抬眸看著他,眼眶微微濕了,在她清澈的大眼裏,像是一潭清水,柔而亮,“連煜因為在我肚子裏呆得太久,所以一出生肺部和心髒都是有問題的,他時常會呼吸不暢,跑一跑心髒便負荷不了,在連煜四歲以前,皆是被迫呆在黑漆漆的房間裏。


    那時候,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出去走走,看看外麵是什麽樣子。即便偶爾出去,也怕他身子受不住,不到片刻便將他送回來,每次看到他念念不舍的摸樣,我的心就好疼……”


    薄柳之低頭抵在他的手背上,隱忍的抽噎著,“我每天晚上都不敢睡著,我躺在連煜身邊,看他呼吸細細的摸樣,我不敢呼吸,不敢閉眼,我害怕一醒來,一醒來……嗚……”


    纖弱的身子輕輕顫抖著,那麽無助和悲傷。


    砸落在手背上的滾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刃往拓跋聿心口插著。


    無法想象,那幾年,她是如何過來的,這個表麵上倔強,骨子裏脆弱不堪的女人,竟是是怎麽挺過來的。


    雙眼發熱,拓跋聿蹲在她麵前,抽出手環抱住她,手臂收緊又收緊,無聲的訴說他的心疼。


    好一會兒,微啞的嗓音在寂靜的空氣中傳來,“為什麽不回來找我?蘭君是天下最好的大夫,而且有我在,你也不會那麽辛苦。”


    薄柳之似乎也激動起來,搖著頭道,“我何嚐不想找你?可我該怎麽辦?有好幾次我想帶著連煜回去找你,可每次不及走出城門口,連煜便開始發燒,呼吸越來越細,那麽小小的他偎在我懷裏,好似隨時可能消失一樣。


    因為我的固執,我害得連煜好幾次險些真的離開我。所以我怕了,我再也不敢擅自行動,我真怕,若是如願見到了你,卻失去了連煜,那時候,我該拿什麽麵對你,我不能的,我真的不能……”


    “好好好……”拓跋聿見她越來越激動,忙輕拍著她的背安撫,“之之,好了,都過去了,現在一切都過去了,這些年,你辛苦了,以後,我不會讓你這麽累這麽痛苦,相信我。”


    唇,在發上重重一吻,似承諾。


    “嗚嗚……”這一刻,在他懷裏,薄柳之放肆的哭出了聲,似乎想一次性將多年來壓抑在心底的害怕和想念一一哭出來。


    拓跋聿眼眶跟著一紅,聽她說完這些,一顆心釋懷的落回原位,喉頭微微動了動,隻是不斷的吻著她。


    宋世廉和甄鑲坐在馬車前駕車,聽著她的訴說,聽著她悲愴的哭,兩人提著心相互看了一眼,又同時鬆了一口氣。


    或許,這就是一個母親的偉大之處,堅強之處。


    又不由自主的想,若是換做其他女人,也會如她一樣,堅守不放棄嗎?!


    答應,不得而知。


    馬車內,拓跋聿已將薄柳之重又抱坐在了雙腿上。


    大手扶著她的發,微帶了分倦怠的鳳眸放遠,不知在想些什麽。


    薄柳之哭過之後方覺矯情,最難熬的時候都過去了,偏偏麵對他時忍不住哭了。


    在心裏自嘲笑了笑,倒有些分不清是她長他,還是他長她了。


    拓跋聿垂眸看了眼懷裏的女人,伸手又去扶她的腿,當看到她腿上纏繃的白色紗布時,臉色微微沉著,“還疼嗎?”


    薄柳之乍聽到,愣了愣,感覺他的手在她膝蓋彎下輕撫著,似乎這才想起她受傷的腿,搖頭道,“不是很疼,就是有點癢,可能在結疤了。”


    結疤?!


    拓跋聿蹙眉,“放心吧,我不會讓你留疤的。”


    為了緩和馬車內微悶的氣氛,薄柳之故意道,“你介意我留疤?”


    拓跋聿微怔,抿著唇認真看著她了一會兒,她晶亮的雙瞳還帶了些微濕意和散不盡的擔憂,卻也能輕易撲捉到她眼內一閃而過的狡黠,俊眉微挑,道,“我不介意,即便你全身都有疤……我也不會介意。”


    “……”薄柳之抽了抽嘴角。


    全身都是疤?!


    她會介意好不好?!


    失笑的掄拳給了他肩骨一下,“你別咒我。”


    她這一下帶動了後背的傷口,拓跋聿臉微白,俊臉隱忍的抽了一下,鳳眸湧了分無辜,正要說話。


    一陣馬蹄聲從後方疾奔而來。


    馬車也一瞬停了下來。


    拓跋聿繃唇,沉聲問道,“怎麽回事?”


    甄鑲盯著越來越近的人,車前懸掛的油紙燈搭在馬背上的人身上,微微皺了眉,“回皇上,是姬蓮夜的人。”


    他話一落,一陣馬鳴聲響了起來,接著便安靜了下來。


    拓跋聿臉色一下黑了,菲薄的唇瓣冷銳一勾,鳳眸在燈火下印得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腦中第一時間閃過的是連煜的小臉。


    薄柳之瞬間坐直了身子,猛地打開車簾抬頭看了出去。


    姬修夜端坐在馬車,眯了眼探出半個頭希翼的看著他的薄柳之,衝著馬車道,“在下有事要與薄姑娘講……”而後才看向薄柳之,“薄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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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萬眾矚目的父子相認大戲即將開演了,撒花鼓掌,而這一段兒也算告一段落了,明天是新的篇章——】——【求支持啊啊啊,好孤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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