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 禮拜日,時間是晚上六點多。


    就像之前約好的,大夥今天在我家舉行餐會。


    桌上擺著一口砂鍋,散發著迷人香氣。


    「如何?初時雨的味道。賢悟你應該會喜歡吧。」


    「很久沒喝到那麽美味的日本酒了,真不愧是夢幻名酒。」


    賢悟先生跟茜小姐坐在主位,拿著熟人給的日本酒對飲。


    他們兩個是很好的酒友,經常網購數量極為稀少的日本酒,或是知名的高級燒酒,像這樣小酌一番,偶爾也會邀我父母一起開個小派對。


    至於另一邊……我則是夾在小夜跟愛衣之間,坐在鍋子前麵。


    「來,優大哥,這已經可以吃囉。」


    「優樹……你知道的吧?」


    可能是身旁兩位帶給我的壓力影響,最重要的火鍋味道我卻一點也吃不出來!


    ── 真是的,說到這兩個人,我昨天可被她們害慘了。


    昨天我拚命向小夜和愛衣解釋,我隻是要幫睦月小姐選購電腦,並非跟她約會,再加上不斷道歉才化解這場誤會。


    最後兩人總算是原諒我了,但她們卻堅持要監視我,硬是跟來買電腦。愛衣、小夜、睦月小姐三人一路上擦出許多火花,讓我胃痛到像是胃穿孔。


    「話說,優樹最近跟愛衣 ── 」


    「喔!這裏竟然有撲克牌!看來飯後是免不了一場撲克牌大戰啦!」


    吃完飯後,賢悟先生打算聊起危險的話題,我隻好趕快拿出撲克牌,發牌給大家。每個人手上拿到牌後都專心看著自己的牌,熱衷於遊戲。


    於雙方監護人在場的情況下談起我、愛衣、小夜之間的關係,就等同是在我抱著的這顆炸彈附近玩火一樣危險。


    「就算是優大哥您,勝負輸贏又是另一回事囉,我可是很會玩大富豪的!」(注6)


    「你說什麽啊?我也是很厲害的!我要把優樹完全榨乾!」


    「啊!我預留起來的2竟然被鬼牌壓掉……竟然還發起革命!拜托手下留情一點好不好!我可以哭嗎?」


    「優樹你真難看。穩穩的玩才是最正確的,聰明人都會常保在第二名啦。」


    「唉呀,我真的不太會玩這種遊戲呢。啊,優樹你隻剩一張牌而已嘛?那我就來個反革命好了。」


    「賢悟先生您可真狠……(淚)」


    「優大哥,加油!下一輪我再把好的牌給您!」


    「小夜,無論你給優樹什麽都隻是浪費好牌罷了,因為他都不會用啊。而且優樹他最適合大貧民這地位了,你可不能妨礙他唷。」


    「愛衣……你竟敢笑得那麽開心,我一定要翻身!」


    話是這麽說,但由於我氣勢太過虛弱,結果還是落到最後一名。


    最終排名如下:第一名大富豪 ── 戌威小夜,第二名富豪 ── 貓桐茜,第三名平民 ── 貓柳愛衣,第四名貧民 ── 戌威賢悟,最後一名大貧民 ── 當然是在下我。


    之後又玩了幾輪,但我到最後依然無法翻身。


    「差不多該睡覺了吧。」


    「嗚哈~吵鬧過後果然會很想睡,優樹你也別在那發呆,快去睡吧。」


    當我整理客廳時,小夜跟愛衣開始鋪起棉被來。


    茜小姐跟賢悟先生兩人,一個要早起開店,一個則有工作,打完撲克牌就先各自回去了。


    但是,小夜跟愛衣卻沒隨兩位監護人一起回去。


    似乎是吃飽飯、玩過遊戲後就懶得動了。


    話說以前我也會在客廳鋪三組棉被,跟她們兩個像川字一樣躺著談天說地。


    不過自從我升上國中後,就都回自己房間去睡了。


    她們今晚一如往常,要一起睡。


    小夜緊緊抱著枕頭,笑著對我說:


    「優大哥,今天大家都玩得很愉快唷,賢悟叔叔他也很開心呢。」


    「啊,對啊,沒錯。」


    我回想起賢悟先生回家前所說的話以及表情:


    「你們兩個雖然已經是互許婚約的對象了,但是……隻要跨過那條線的話……你懂的吧?」


    天氣明明不冷,不過恐怖到光回想起來就會打寒顫。


    小夜她非常有魅力沒錯,可是我還想保命!


    「那麽優大哥,您還是要在自己的房間睡嗎?」


    「嗯,是啊。畢竟我也過了那種年紀了。」


    「是這樣嗎……但是,我還是想跟優大哥一起睡。」


    小夜拉拉我的衣角,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我。


    這撒嬌方式真是可愛到極點!


    我就像紮紮實實吃了一拳的拳擊手,身心皆擺晃不定。


    在我想都不想就點頭答應之前,忽然發覺有股尖銳的視線刺向我的臉頰。


    「不過,古人說男女七歲後不得同席坐臥不是嗎?而且我在自己的房間也比較能靜得下心來。」


    「說得也是……對不起,我竟然那麽任性。」


    「不用在意啦。話說被單好像不夠,要不要我去拿?」


    「不用了,我知道放在哪,我自己去拿就行了。」


    小夜微微一笑,走向二樓。


    同一時間,愛衣拉著我的耳朵說:


    「就算是小夜,你竟然在婚約對象麵前跟其他女孩子親熱!」


    「愛、愛衣小姐,請冷靜!我可沒跟她親熱啊!好痛痛痛痛!」


    疼痛瞬間消逝。


    正當我一邊摸著耳朵一邊回頭時,看到愛衣怒發衝冠,極度憤怒。


    「優樹你可別忘了喔,你是因為跟我結婚才能活到現在。你是我的奴仆,必須聽我的話才行!」


    愛衣的眼神開始降溫。


    「要是跟其他女生亂搞……你知道下場吧?」


    「我當然知道!直到現在我都沒毀約背信過對吧!」


    以現在進行式來說,我早就毀約了,但為了哄她消氣不得不這麽說。


    「哼,誰知道呢?」


    愛衣嗤之以鼻,一臉狐疑,貌似早已看穿。


    我則是想盡辦法拚命掩飾這一切。


    「對、對了,以前我都會握著愛衣的手一起睡嘛,你看,就像這樣。」


    我拉拉她的衣角,打算握她的手。


    「你幹麽啦,很噁心耶,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哈哈哈!你在害羞什麽啊?你以前不是都硬要我握著你的手嗎?事到如今不用客氣啦!」


    「我才沒有咧!吼,我叫你住手啦!」


    看著愛衣如此反應,我開始覺得好玩,漸漸偏離原本的目的,行徑越來越誇張。


    我說什麽都想握到她的手,追著愛衣跑。


    「……您在做什麽呢?」


    背後傳來的冷淡聲音,溫度之低彷佛可凍結萬物。


    回頭一看,小夜拿著被單站在那裏。


    「我們兩個獨處後,優樹他突然衝過來硬要握我的手。我就說吧,他老早就打算對我們伸出魔爪了。」


    「愛、愛衣!你可別說些會讓人誤會的話!我隻是回憶起以前三人一起睡的那段時光,想說久違地玩一下而已啦……」


    「是這樣嗎?優大哥和愛衣從以前感情就很好呢。」


    小夜並不打算繼續追問下去。


    「唉,剛剛喊那麽大聲害我口都渴了,我去喝個茶。」


    愛衣瞪了我一眼,便拿著杯子走向廚房。


    這次換成我跟小夜獨處。


    「優大哥。」


    「嗯?怎麽了嗎?小 ── 」


    我話隻說到一半。


    因為小夜她收起平常可人的微笑,一臉嚴肅。


    「我想問優大哥有關你和愛衣的關係,可以嗎?」


    「嗯,嗯。盡管問。」


    「謝謝您。愛衣她對優大哥您來說,就隻是個從以前就常玩在一起,像妹妹般的存在對吧?我……可以相信優大哥吧?」


    她的語調聽來平靜沉穩,說的話卻讓我相當恐懼。


    因為小夜臉上沒有半點微笑。


    「當然可以啊!愛衣對我來說就像妹妹一樣,我之所以想握她的手,並沒有什麽其他太深層的意思,倒不如說是一時興起的……」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小夜神情鬆懈下來。


    同時我也擦掉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


    「對呀,沒什麽意思啦。不然這樣,乾脆我也陪小夜你睡覺好嗎?」


    從人命關天的危機生還後的安心感使然,我不小心說出這種輕浮的話。


    愛衣明明就快回來了,我在說什麽鬼東西!


    「雖然能聽到優大哥這麽說我非常高興,但是愛衣她也快回來了……」


    「也對,不愧是小夜,真是個會察言觀色的好女孩。」


    「那、那麽作為補償,可不可以請優大哥您摸摸我的頭呢?」


    小夜滿臉通紅,看來差點冒煙。


    「摸頭?」


    「是的,我想請您摸摸我


    的頭……不行嗎?」


    「不會啦,這小事一樁,沒問題的。」


    我整個手掌貼上小夜的頭,摸了摸她。


    「呼哇~好舒服唷。優大哥的手,好大好溫暖呢。」


    「不過,真的隻要摸頭就好了嗎?」


    「這樣就夠了。對我們犬神一族的人來說,隻要讓最喜歡的人摸摸頭,就是最棒的獎賞了。畢竟我們可是狗呀。汪?」


    話說回來的確是這樣。


    「所以呀,我一直很羨慕愛衣,從以前就能被我最喜歡的優大哥摸頭。」


    小夜拉著我的手,滑向臉頰。


    「我的夢想就這麽成真,真的令我十分開心。而且想到以後還有很多機會讓優大哥摸我的頭,就覺得好幸福,甚至有點可怕。」


    「哈哈哈,這點小事,我隨時都很樂意。」


    「謝謝您!我也是,隻要是優大哥想做的事,我都很樂意達成您的願望。」


    小夜拉著我的手,滑向胸部。


    「小、小夜!」


    「隻要是優大哥想要的,不管何時何事,我都相當樂意實現,還請您不必客氣,盡管吩咐。」


    那笑容太過美豔動人,實在難以與她的歲數聯想在一起。還有,就算隔著睡衣,我依然能感覺到小夜的胸部有多柔軟。


    稍微施點力,便隨指頭形狀凹陷,鬆開後又很有彈性地回複原狀。


    「嗯啊……優大……哥……」


    我無法違抗男性本能,忘我地施力、鬆開。


    「你、你你你你你們在幹什麽啊!優樹!小夜!」


    「愛、愛衣!你什麽時候在那的?」


    我回頭看向突如其來的聲音出處,站在那兒的是不知何時回來的愛衣。


    不巧地被她撞見我在摸小夜的胸部。


    我那早已沸騰的血液,在一瞬間下探冰點。


    「你、你竟然在跟小夜獨處時玩弄她的胸部!你果然是禽獸!禽獸!這個胸部魔神!胸部分子!」


    「冷靜下來啊愛衣!不是這樣的!這個、那個、該怎麽說咧 ── 」


    「讓您蒙受誤會真是抱歉。」


    小夜製止慌張動搖的我,開始解釋:


    「剛剛我胸口突然感覺不太舒服,於是我請優大哥幫我按摩一下。非常感謝他,多虧他的幫忙,我胸口很神奇地沒事了。」


    「……真的嗎?」


    「啊,對!就像小夜所說的。唉呀~有時候人就是會突然覺得胸悶不舒服嘛。嗯嗯,常有的事、常有的事!」


    愛衣半開著眼睛,一臉瞧不起我的樣子,嗤之以鼻。


    最後一口氣喝乾她拿來的飲料,躺在自己的床鋪上。


    「哼,不管優樹喜歡誰,都跟我無關啦。」


    愛衣小聲地念了一句。不知道為什麽,這句話我聽得很清楚。


    我打開電視後,一直開啟無關緊要的話題,她們兩個從旁應和。


    直到她們睡著為止,我淨是說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


    等到小夜跟愛衣都開始打鼾,我才前往自己的房間,倒向床鋪。


    我就這麽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累死了~」


    並非肉體,而是精神疲勞的一天。


    而且原因都在自己身上,這點我可是相當清楚。


    「愛衣、小夜……該從哪個下手,做個了結呢?」


    然而,我卻沒想到半個可以打破這僵局的妙計。


    「至少在睡夢中讓我好過一點吧。」


    但我這小小的願望卻慘遭蹂躪粉碎。


    深夜,小夜隨便敲了幾下房門便衝進我房間。


    「小夜!怎麽了嗎?」


    「愛衣她、愛衣她剛剛突然起床就開始大哭,而且 ── 」


    由於小夜太慌張,我無法瞭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但我知道愛衣一定不太對勁。


    我衝到客廳,看到愛衣背對著入口,抱頭大哭。


    愛衣散發出的陰沉氛圍,就跟我小時候第一次遇見她所感受到的一模一樣。


    「愛衣……」


    我一坐到她身旁,她便抱緊了我。


    就算我穿著睡衣,愛衣的指甲依然毫不留情地刺進我的皮膚。


    說真的,很痛,但我沒表現在臉上,隻是輕輕地、溫柔地撫摸她那蜂蜜色的頭發。


    「爸、爸爸他都會打我,我一直喊痛,或是哭著叫他別打我,但是不管我說幾次,他都不停手。他還罵我說,媽媽之所以會死掉都是因為我,還叫我去死算了!好痛!對不起!不對,那不是我的錯,不是愛衣的錯!」


    「愛衣……愛衣,振作點!」


    「我受不了了……哥哥,救我……我不想再被打了,我不想再孤單一個人了。你在哪裏?你明明約好說要一直陪著我的呀……為什麽,為什麽……優樹哥哥……救我。」


    「愛衣,我就在這裏喔。我跟你承諾過我會一直陪著你,所以你看,我不就待在你身邊嗎?」


    那是從前,當愛衣對這世界以及陌生人還相當懼怕的孩提時代,我對她許下的孩子氣承諾。


    無論發生什麽事,我保證我都會陪在她身邊。


    即便她現在情緒不穩定,還真想不到她竟然記得這麽久以前的事……


    但我當下仍先把感傷懷念之情放在一邊,專心安慰她。


    「你爸爸現在不在這邊。你今天來我家聚餐,還留在我家過夜沒錯吧?你看,小夜也跟你在一起喔。」


    愛衣戒慎恐懼地抬起頭。


    「愛衣,今天很開心對吧?不僅跟大家一起吃火鍋,我們兩個還久違地一起泡澡呢。愛衣的膚質很好很漂亮唷。」


    「好啦,你爸爸不在這裏,所以沒什麽好怕的。」


    我就像在哄小孩子一樣,不斷輕拍愛衣的背。


    而她則更加握緊我跟小夜的手。


    讓愛衣冷靜下來就寢後,我們跟她約好,直到她睡著前都不放開她的手。


    愛衣夾在我倆中間,我握著她的右手,小夜則是左手。


    她馬上就傳出安穩入睡的規律呼吸聲。


    我們默默地看了愛衣的睡臉一陣子。


    「愛衣的生母好像因為本來身體就不好,在生她的時候不小心過世了。」


    為了化解小夜的擔憂,在不造成當事人困擾的前提下,我開始談起愛衣的過去。


    「因為這樣,愛衣她常常被生父虐待。以前一起睡覺的時候,她很常像今天這樣一個人害怕激動起來,這不是什麽疾病啦,放心。」


    房間再次回歸寂靜。


    「愛衣是我相當憧憬的一個人。」


    這次換小夜開口。


    「最初認識愛衣的時候,我就覺得她像天使一樣美麗,是個潔白無瑕的人。隻要跟她在一起……就能遮蓋我身為政治道具而出生的汙穢身分,甚至能變得像她一樣潔淨……我一開始想跟她當朋友的動機可是相當不單純的。」


    小夜說到這邊,想笑卻笑不出來。


    她反倒淚流不止,表情糾結地說:


    「當我有困難時,愛衣她總是伸出援手,失望沮喪時,也會在身邊替我加油打氣。我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朋友如此痛苦,還利用她……我真是差勁。」


    「才不是這樣。」


    我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愛衣自從遇見小夜後也變了很多。她以前完全不會講在學校發生過什麽事,如今會很高興地跟我們分享,而且也漸漸可以和其他人講話聊天,小夜你可是將我做不到的事全都一手包辦下來了。」


    「沒那回事!一定是優大哥出的力比較多!」


    「嗯~嗯……」


    聽到愛衣的呻吟,小夜就像拔掉拴子、泄了氣般縮回身子。


    「嗯,也就是說從我的角度來看,愛衣因為認識了小夜,才漸漸變得開朗,而就小夜來看,則是我在幫助愛衣。結論就是我們多少都影響了愛衣,反過來說,愛衣也多少影響了我們,就是這樣。」


    小夜以手指拭去臉頰上的銀色淚珠。


    「所以,你要繼續跟她當好朋友喔。」


    「當然囉。我們之前還約好,到死為止都要當好朋友,我們兩個的友情是永存不滅的。」


    「這樣啊……看來也不需要我來拜托你了。」


    小夜溫柔地微笑,那笑容比起以往還更開心了五成。


    我也盡量擠出笑容,再次將視線移向睡著的愛衣臉上。


    (雖然我要小夜別擔心,不過愛衣竟然還在為過去的傷痛所苦。)


    我還以為隨著時光流逝,那傷口早已痊愈,可惜事與願違。


    我不想讓愛衣再受到傷害,而且要是有辦法,我也想幫愛衣好好療傷。


    然而,我卻做了會傷害她的事……


    (果然劈腿這件事不能繼續隱瞞下去……不好好說清楚不行。)


    「那我差不多也要就


    寢了。」


    直到小夜出聲,我的意識才隨之回到現實。


    「啊,好,那我也回房間裏去了。」


    我小心鬆開愛衣的手,以防吵醒她,將剩下的都交給小夜後,獨自一人回房間去。


    ◇


    「早上啦,是時間吃早餐上學囉。」


    映入我朦朧視野的,是愛衣的身影。


    「我叫你趕快起來!不然我跟小夜做的早餐可是會冷掉的。」


    她看起來跟平常沒兩樣,昨夜情緒不穩定的樣子,如今回想起來就像一場戲般不真實。


    事情明明半夜才剛發生,然而當我看到愛衣的模樣,整件事的記憶便如夢似幻般逐漸消失 ── 痛痛痛痛痛!


    「幹麽一大早就那麽大力拉別人的臉啦!要是臉頰被你扯掉該怎麽辦?」


    「到時候你就去拿囓齒類的頰袋來縫啊,說不定會長得比現在好看咧。」


    我現在的模樣有那麽糟糕嗎?


    「拜托,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在人家來叫你之前自己先起床好嗎?真是的,隻要我一不在,優樹你就一無是處耶。」


    我看著愛衣離開房間時的背影,強忍住想打嗬欠的念頭。


    雖然睡意依然濃厚,但我相當在意愛衣的狀況,隻好照她說的,費了好大一番功夫起床,整理一頭亂發。


    淋完浴後,我邊擦乾頭發邊看向廚房。


    作菜的小夜手邊工作告一個段落,愛衣則幫忙把飯跟味噌湯端到客廳去。


    愛衣離開時我趕緊趁機問小夜:


    (愛衣她還好嗎?)


    (跟平常一樣,昨天晚上的事就像沒發生過呢。)


    小夜也跟我抱持著同樣想法。


    「難道愛衣不記得昨天晚上發生什麽事?還是她隻是打起精神裝沒事而已?」


    然而,光看愛衣的側臉,我無法判別出任何情感。


    我們三個一起在客廳吃早餐。


    愛衣跟小夜為了準備上學的東西,先各自回家一趟。


    到現在我才發覺,愛衣來叫我的時間比平常早了一個小時。


    雖然我可以繼續悠哉地待到平常上學的時間再出門,不過我很擔心愛衣,因此我決定跟她一起回她家一趟。


    而這總得先跟小夜小聲報備一下。


    「我也覺得那麽做比較好,不過您可不能亂來唷。」


    當然我老早就在劈腿這事說不得,隻能用曖昧的笑容掩飾過去。


    跟小夜在玄關分手後,我和愛衣兩人並肩而行。


    「你可以不用硬跟過來啊。」


    愛衣這麽說道,看似打從心底感到厭煩。


    「我、我才不是想跟著你才來的咧,我是有事要找茜小姐啦。」


    「什麽事啊?」


    「那個、就是,就是打工啦!我這個月手頭很緊,想說問茜小姐看能不能讓我打工賺點錢。」


    「你這個人做事真的一點計畫都沒有。優樹你以後就是會去跟地下錢莊借錢,然後破產的那種人。」


    「你在那邊神氣個什麽勁啊?還不是因為昨天買那件貴死人的泳衣給你,我才會沒錢!」


    「你說啥?所以咧?隻要你平常不亂花,存點錢不就沒問題了嗎?而且你還能買泳裝送我,應該感到光榮!」


    奇怪,是我不對嗎?


    愛衣那股充滿自信的態度,有時真的會讓人產生錯覺。


    就在我們持續這愚蠢的對話時,已不知不覺走到咖啡廳來了。


    茜小姐一大早就在店門口前,拿著竹掃把掃地。


    她一發現我們,便把下巴托在掃把上迎接我們:


    「你回來啦,昨天玩得還開心嗎?」


    「我回來了。嗯,我昨天跟小夜聊了好多,超開心的!」


    「那就太好了。」


    「我馬上去換衣服,你先在這邊等著!」


    愛衣如此命令我後,馬上跑向玄關進屋。


    「這段時間先請優樹幫我掃個地吧。」


    「掃地是沒問題啦,不過我有事要先跟茜阿姨 ── 嗚啊啊!」


    「就跟你說別叫我阿姨!」


    「y...yes, sir茜姊姊大人!」


    茜小姐把畚箕丟給剛被揍完而抱頭蹲在地上的我。


    我一邊摸頭,一邊將畚箕放到垃圾旁邊。


    她滿意地點點頭,開始拿掃把將垃圾掃進畚箕裏。


    「那,有事要先跟我說指的是?」


    「昨天晚上愛衣夢到以前的夢,情緒很不穩定,而且還哭了。」


    茜小姐停下動作。


    「雖然她一直都很活潑開朗,但看來愛衣心裏的傷還沒完全好呢。」


    「……那家夥所受的傷,可沒那麽簡單就痊愈。每當我看見她的笑容,總是會忘了有過去那回事。」


    茜小姐抬起頭來,一臉憂愁。


    果然,像昨天晚上的那種情形,說不定時常發生。


    「優樹啊,你知道我為什麽硬是要湊合你們兩個嗎?」


    「因為我知道了你們的真實身分吧?」


    「那隻不過是個契機罷了。就算你沒發現我們是貓又,我也絕對會讓你們結婚的。」


    「為什麽啊?你不是知道我喜歡年長女性嗎?要是那件事沒發生,我跟她才不可能立下什麽婚約呢。」


    「不過,當我把愛衣接過來我家住的時候,她最先敞開心胸的對象……可是優樹你啊!」


    我無法反駁。


    「事到如今我就告訴你吧。愛衣討厭陌生人、不相信別人的個性並不是她父親造成的,責任全在其他貓又一族的人身上。」


    「貓又一族……的責任?」


    「貓又一族的強弱是以毛發的顏色來區分,最強大的人毛發會是黑色的,所以黑貓是最強的。」


    茜小姐摸摸自己的耳朵,她那對藏起來的獸耳,的確是黑色的。


    「我身上雖然隻有三分之一的毛色是黑的,不過這樣也夠引起一族上下騷動了。畢竟黑色毛發的小孩實在太少見了。」


    不過,愛衣的耳朵和尾巴都是漂亮的金色,沒有半個黑色斑點。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還有一種顏色比起黑色更為強大,那就是 ── 」


    「……」


    「貓又一族的開山祖師,也是唯一化成仙狸的貓又毛色,即是金黃色。愛衣可是被眾人稱為仙狸大人轉世喔。」


    「轉、轉世?」


    「那股力量強大到可說連神明都敬畏,愛衣自己也無法駕馭,以『究極』來形容也不為過。所以為了不讓她誤用力量,才會讓她帶上頸圈封印起來。」


    原來愛衣一直圍在脖子上的頸圈還有這麽一層意義。


    「也因為這樣,人們對愛衣的態度隻有兩種:一是害怕得不敢接近她,二是想利用她的力量才接近她。」


    茜小姐和我四目相接。


    「敞開愛衣封閉心胸的,就是你。所以我才相信可以把愛衣托付給你。」


    她露出可愛的微笑。


    「愛衣就拜托你囉。」


    我無法回覆茜小姐的這個請求。


    雖然她還不知道,但我已經做出嚴重傷害愛衣的行為。麵對情同父母的茜小姐那真摯誠懇的眼神,我說不出任何話來。


    「你怎麽都不說話呢?」


    「沒有啦,隻是覺得責任重大。」


    「對啊,責任重大。不過,我相信你沒問題的。自從優樹還是嬰兒我就認識你了,所以我說的一定沒錯。」


    在那之後,茜小姐又補上一段話:


    「這件事我還沒跟愛衣說,我們一族當家的兒子好像失蹤不見了,說不定是打算直接來找我們談判。」


    「直接來談判啊……」


    「那兒子好像很中意這門婚事,不想解除婚約。這件事我是打算這一兩天跟愛衣說啦,要是他真的來了,就直接叫愛衣去跟他說明我們想要取消跟他們的婚約。要是不這麽做,他也不會死心讓步吧。」


    茜小姐麵有難色地歎了口氣。


    「一旦事情如我預料的發展下去,想必會吵得天翻地覆,愛衣一定會再次受到創傷。所以,到時候你能不能陪在她身邊呢?」


    「知道了……我會加油的。」


    「久等啦!」


    此時愛衣正好準備完畢,回到門口來。


    「喔,喔!小夜應該在等了,我們快走吧。」


    我拉高分貝,掩蓋心裏的虧欠之情,把裝滿垃圾的畚箕遞給茜小姐。


    「那茜小姐,我們去上學囉。」


    「好,你們兩個路上小心車子啊。還有愛衣,你可要好好盯著優樹去學校。」


    「報告,是!」


    愛衣笑笑地大聲敬禮。


    我一個人悶悶不樂,手插進口袋、彎腰駝背地前往學校。


    她則開心地追上我的腳步。


    小夜已先在集合場所等我們了。


    「久等啦,抱歉讓你等那麽久。」


    「不會,我也才剛到而已。」


    「你們兩個別拖拖拉拉的,趕快出發去學校囉。今天難得早起,要是遲到的話豈不像白癡一樣?」


    愛衣馬上快步走向學校。


    小夜加快腳步跟上愛衣,兩人開心地談天。


    我則是懶散地跟在她們後麵。


    這幅景象,彷佛已經回到了我還不知道他們秘密的那段和平時光。


    雖說無可奈何,但我現正腳踏愛衣跟小夜這兩條船。


    我們之間的關係就像踮腳站在斷崖絕壁上,隻要力氣用盡,就會跌落萬丈深淵。


    那會在何時、以何種形式發生,我不得而知。


    但是,我會毫不猶豫地冀望,像這樣三人和平共處的時光能一直持續,就算隻多一秒也好。


    因為愛衣跟小夜這兩位女孩,我都一樣重視。隻要三人在一起,我就感覺無比幸福。


    然而,正當我許願時,帶來終結噩耗的人卻早已在前方等候。


    來到平常分手的岔路,有個男的站在那。


    「翔!你怎麽會在這裏!」


    認識男子的愛衣放聲大叫。


    有著三白眼、名叫翔的男人眼神更發銳利地瞪著愛衣,彷佛一接觸到他就會露出犬齒威嚇動怒。


    「這還用說嗎?愛衣,當然是來帶你回去啊。」


    他身高應該有一百九十公分,一襲黑衣下可明顯看出一身肌肉。但與其說是單純的肌肉男,那更像是勤練古武術所鍛煉出來的精悍體格。


    他的視線繞過愛衣和小夜,直向我射來。


    「嗚……啊……!」


    那男的一瞪我,我馬上嚇得說不出話,癱坐在地上。


    「呿。」


    他見我如此窩囊,眼神中充滿藐視。


    也因此他的目光變得和緩,呼吸也逐漸平順下來。


    「我還以為敢對我女人下手的家夥是何方神聖,想不到竟然是瞪一眼就嚇到腿軟的懦夫。」


    「我、我跟你的婚約已經無效了吧!我和你之間已經毫無瓜葛了,所以這也和你無關!」


    看來這男的就是貓又一族當家的兒子,也是愛衣的前婚約對象。


    「雙親之間的口頭約定我才不管。愛衣是我的女人,你隻要閉上嘴,乖乖地替我生孩子就行了。」


    「誰、誰要幫你這種野蠻人生孩子啊!而且我已經有優樹這個正牌的婚約對象了!」


    愛衣太過激動,不小心說出該保密的禁忌。


    絕對踩不得的地雷,無聲無息地爆發。


    「這是怎麽回事?優大哥不是和我立下了婚約才對嗎?」


    小夜用她前所未見的僵硬表情,低頭看著還坐在地上的我。


    我抬不起頭,不敢直視小夜的眼睛。


    「優樹,那是怎麽回事?你跟我立下了婚約沒錯吧?小、小夜你在說些什麽啊?」


    「愛衣你才不要開玩笑了,優大哥可是跟我立下婚約,還說國中畢業後就要結婚呢。」


    「我和他也是約定國中畢業後就要結婚啊!」


    愛衣眼角上揚,小夜則散發出有如絕對零度般的陰沉氣息。


    兩人之間冒出看不見的火花,程度有如核彈爆發。


    她們倆一齊看向我。


    「優樹!你說絕對不會背叛我,是騙、騙我的嗎?」


    「優大哥,您選擇了我對吧?」


    「快說啊,優樹!」


    「優大哥,請您快說實話!」


    我坐在地上,狼狽地拖著屁股往後退。


    「我、我有很複雜的理由,並沒有欺騙你們兩個的意思,那個……該怎麽說呢……」


    「換言之,你有了愛衣還跟那個女人劈腿。真是個無可救藥的人渣 ── 」


    翔相當不悅地撂下這句話。


    「區區人類,竟敢玩弄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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