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許家挺好的。”阿西抬頭看著遠方。


    “如果我能做嬸兒您的媳婦,我知道會很好,很好很好,從小您和陳叔就疼我,拿我當自己閨女。可是我阿爸撐不了太久了,阿北還要繼續讀書,他們兩個吃藥、看病、讀書都要錢,我不能讓我的娘家拖累了您和陳叔。我嫁到許家去,吃穿不愁,還可以給阿爸請好的大夫,還可以讓阿北回到學堂,寶根也能娶他自己喜歡的女孩子,說實話嬸兒,我一直拿寶根寶良當弟弟,跟阿北一樣的弟弟。”


    “所以,我是願意嫁過去的,我阿媽說過,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隻要心正,日子總會越過越好。”


    清晨的日光不耀眼,但是很溫暖。阿西盯著圓圓的一團紅暈,終於拋開心裏所有的雜念,說服了陳嬸兒,也說服了自己。


    陳嬸兒重重的歎了口氣,拍拍阿西的手背:“嬸兒都明白,好孩子,就是苦了你。”


    是苦了點兒。


    一個癡傻的丈夫,上麵還有兩個已婚的哥嫂,嫁過去說的好聽點是三少奶奶,其實就是陪著傻子玩鬧的玩伴,還要操心傻子的吃喝拉撒,有什麽不對的,會被公婆挑剔,立規矩。


    可是又哪裏苦呢?


    不用日出而作日落而歸,不用看天災重稅,不用頓頓吃苞米天天穿打了補丁的粗麻衣裳,不用生病了死扛,不用大雪天沒厚棉衣凍得瑟瑟發抖,不用任何事都親力親為。


    阿媽曾經說過,沒有一件事是十全十美的,也沒有任何一件事是完全順著你的意的,更為重要的事情是,你不想經曆的事情,反而會經曆很多遍,所謂求而不得,得不求。


    她們回到家時,阿爸和陳叔已經聊上了,陳嬸兒和宋阿爸閑話了一會兒,就拉了阿西的手到阿西的屋子裏。


    陳嬸兒打開包袱,把包著的醃魚拿出來後,又拿出來一匹尺頭。


    “知道你是個主意正的,這是前幾日去鎮子上的時候嬸兒買的,給你做套衣裳,好歹要嫁了,自己的嫁妝得備了。你阿媽不在,嬸兒就托大,給你說說需要備什麽東西。不要嫁過去讓人家笑話。”


    阿西紅了眼眶。


    自己一直知道要備嫁妝了,可是要備什麽嫁妝呢?阿媽當時跟了阿爸,是私奔的,也沒有跟自己講過女孩兒出嫁需要做什麽。自己也不好意思去到處打聽。


    陳嬸兒笑了:“嬸兒有個堂姐,那也是嫁了大戶人家的,那時候我還沒跟你陳叔成親,跟著我娘家的阿媽去吃過酒席,那些嫁妝,真給新娘子添底氣。我阿媽專門問了人需要準備哪些東西的。前幾****回了趟娘家,打聽了一下現在置辦嫁妝都需要什麽,嬸兒沒閨女,給你準備著,就跟給自己閨女準備一樣。好孩子,嬸兒不識字,我說,你寫下來,抽空就去鎮子上,該買的買該打的打。自己不知道怎麽辦了,來找嬸兒,嬸兒有空,我帶你去。”


    阿西紅著臉應了,找了阿北練字的廢紙,裁了邊角未著墨汁的部分,又拿了小豪研了墨汁,密密的記了下來。


    阿西的字是阿媽教的,一手簪花小楷很是清秀,完全不像是一個村姑能寫出的字。


    陳嬸兒也看不懂,就是覺得識字的女孩子很厲害。阿西的媽媽就識字,會吟詩會哼曲兒,一手繡工很是漂亮。


    阿西就彎著腰半爬在炕邊上,她的屋子沒有桌椅,唯一的桌椅放在上房。陳嬸兒憑著記憶邊回憶邊說,還時不時的改一下:


    “小件的有:龍鳳被、床單及枕頭一對;銅盤及繡花鞋兩雙;龍鳳碗筷兩幅;臉盆、麵鏡、梳子、花瓶都為雙;剪刀、子孫桶,還有如意稱、都鬥……”


    阿西越寫越吃驚,原來要備這麽多東西,還好陳嬸兒想的周到,要不然過了三個月真嫁了,豈不是被人笑話?


    許家當時給了五兩銀子的聘禮,自己原本想留三兩給阿爸和阿弟,剩下的二兩置辦嫁妝,後來許老爺又托穆先生多給了一兩,這一兩銀子是給阿弟看病的,也要留下來。


    “二兩銀子?”陳嬸兒吃了一驚,“有二兩銀子的聘禮?二兩銀子還可以給你打一對耳環一隻鐲子了!”


    阿西這才放了心,不怕自己嫁妝不夠,怕東西分量太輕,惹的別人閑話。


    宋阿爸當著阿北的麵把阿北托付給了陳叔,隻是說:“這孩子也大了,別的也不求你操心,就看著差不多年紀,給說個媳婦吧,你和他嬸兒代我和他阿媽喝一杯兒媳婦的孝敬茶,有什麽事在一旁提點著些,辦後事啊、祭祖啊、上墳啊,有你們照看,我也就放心了。”


    “宋大哥,你放心,阿北我也是看著他長大的,就是自己兒子,你的後事我也給你辦風光,你現在就好好吃藥,好好養病,活的久一點。”


    川平縣的一家藥鋪。


    穆先生用手輕輕的煽動著眼前焚的香,絲絲灰煙隨著氣流飄向穆先生的鼻尖。


    “嗯,就是這個,怎麽樣?”穆先生閉著眼睛聞了一會兒,突然睜開眼看向坐在下首的花白胡子老人。


    “嘿嘿,總共五支,”白胡子老人伸了一隻手比劃了一下:“您聞的這半支香是我試驗的時候做成功的,後麵的都包好了,費了這麽多功夫。您看什麽時候送過去呢?”花白胡子老人不說話的時候有股得道高人的氣質,可是對著穆先生嬉皮笑臉的一說話,就頓覺又賤又猥瑣。


    “麻老頭,你用了這麽久才製成這五支香,還敢邀功啊?”穆先生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被叫做麻老頭的花白胡子老人眼睛一翻:“哼,少來嚇唬我,麻爺我要不是為了小主子,至於受你這氣,還有你試試,除了我麻爺,誰還能製出這香!誰還能!”


    “噓……”穆先生突然伸手捏滅了香頭,伸手指了指門外。


    咚咚咚。


    “馬老先生!馬老先生!”


    有人急匆匆的跑近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摸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七慢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七慢九並收藏摸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