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在聖堂的東邊,換言之也在通天塔的東邊,當太陽在東方升起的時候,通天塔的陰影便無法影響到皇城,皇城裏的人便能夠盡情的觀看日出,看它從東方升起,慢慢到達中域大陸最中央的天空。


    而當太陽偏西的時候,通天塔的陰影便慢慢延展過來,漸漸覆蓋整座皇城,也是因為如此,皇城中的人是看不到日落的,除非他們走出來,走到不被通天塔遮擋的角度。


    大順皇室幾十代人都認為這是一種吉利的象征,所以他們並不以為杵。


    此時,在養心殿中大順武德皇帝正麵沉似水的看著眼前不遠處的司馬頌老丞相,“你是說半個多月過去了,談判還沒有進入正題?”他很有些不悅的問道。


    感受到近在咫尺的皇帝陛下的威壓,饒是司馬頌老丞相乃是三朝老臣,有三百多年伺候皇帝陛下的經驗也不由得額頭見汗,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小事都已經開始商討,就是大事還沒有開始提出來。”


    “商討了哪些小事?哪件大事還沒有提出來?”武德皇帝臉色稍霽,接著問道。


    “換俘和災民的問題都已經開始談了,但遼東半島歸屬這件大事我們和他們都有所顧忌,誰也沒有貿然開口。”司馬頌有些戰戰兢兢的說道。


    “這不是屁話,歸屬問題不說,其他小事商討有什麽用?”聽了這話,武德皇帝再次憤怒了起來,狠狠一掌拍在龍書案上,那紫檀木製作的結實桌案竟然承受有些不堪這一掌的負擔,吱吱呀呀響了起來。


    感受到皇帝陛下的怒火,司馬頌卻知道這怒火未必就是譴責自己辦事不利,而是出於對於這糜爛局麵的無奈和憤懣。


    現在的局勢兩國都非常清楚,打了整整十六年,誰也奈何不了誰,兩國的國力更是因此急劇下降,現在都難以為繼了。


    所以才有了這次談判,所以才有了東遼使者進入雲京城這件事。


    不過,雖然對方主動派人來到大順,但司馬頌老丞相和皇帝陛下都沒有天真的認為這是東遼人服軟了。


    恰恰相反,這是他們有恃無恐的表現,就在你大順帝都內談判,他們擺明了不怕談判崩裂,不怕來的這些人回不去,不怕因為這些人犧牲在大順而減弱東遼的力量。


    這才是讓武德皇帝陛下真正鬱悶氣憤的原因。


    “陛下,我看最後還是落在武力上。”猶豫了一會兒,司馬頌向前微微躬了躬身,對武德皇帝說道。


    “你是說戰場上?秦越和韓盡忠兩人在那裏聯手對抗東遼應該沒有問題的。”武德皇帝搖了搖頭,並不認同司馬頌的說法,他是五境大靈士,也是個勤勉的皇帝,有著司馬頌不能企及的眼力和境界。


    “老臣說的不是戰場,戰場上我們雙方都陷入黏著當中,誰也奈何不了誰,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我看東遼人打的主意是聖堂,瞄準的是我們大順的年青一代。”司馬頌搖了搖頭,他說的武力跟武德皇帝想的並不一致。


    “對方這次帶來了三十名經劍閣的學生,東遼第一年輕高手韓廷真也來了,想必是想看一看我們年青一代的力量,這幾天他們跟他們安插在雲京的探子接觸很多,想必是在摸聖堂的底兒,如果被他們弄清楚了,比武的這個提議恐怕很快就能說出來。”


    “早在兩個多月以前,我就已經傳令給前線的秦越神將,將洛北河調回來,隻是,聖上也知道洛北河的修為,不過是四境中階,根本不是韓廷真的對手,更何況對方還有天火麒麟獸相助。”


    “聖堂我昨天也去了一趟,沒有見到聖女殿下,隻是見到了三老,情況也不是很樂觀,如今聖堂除了素義,其他人都是三境以下,而對方經劍閣三十人中有三個三境。”


    司馬頌仔細向皇帝陛下匯報著。


    武德皇帝越聽越皺起眉頭來。


    大順的四境巔峰並不比東遼人少,比如三大神將,比如聖堂三老,但是,這些人都是老人,最年輕的秦越神將都有兩百多歲,而年青一代根本沒成長起來,最厲害的洛北河也不過是個四境中階,遇到四境巔峰隻有引頸受戮的份兒,根本沒有一戰之力。


    聖堂這些年也步步走低,四年一次的沐浴星輝被神廟確定的人數越來越少,隻有今年才稍有起色,達到了六人。


    而戰爭的進行更是讓這些本就不多的沐浴星輝靈士消耗的厲害,幾乎每年都有沐浴過星輝的青年靈士戰死在遼東半島上,象東遼韓廷真那樣隨著戰爭而不斷進步的青年靈士少之又少,多數則是傷病不斷,有的甚至傷到丹田氣海,斷了繼續修煉的道路。


    但是,等著李青、蘭陵等人沐浴星輝回來顯然不現實——神廟沐浴星輝是要排隊的,一年時間內他們能夠排上就很不錯了。


    一句話,大順帝國這些年來的靈士有些青黃不接。


    “若是比試輸了,東遼人的氣焰會更囂張,談判更加難以進行,但是現在我們明顯不能再打下去了。”司馬頌當然也非常清楚現在的形式,眉頭緊皺。


    鬼使神差的,他說了一句不應該說的話:“若是王安神將和嶽靈兒還在就好辦多了。”


    “滾出去!”這句話一下就點燃了武德皇帝的怒火,他憤怒的咆哮起來。


    司馬頌嚇的當下不敢停留,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出了養心殿,跑遠了遇到前來端茶送水的宮女、太監還沒有忘記提醒他們皇帝正在暴怒之中,千萬不要靠近。


    每次皇帝暴怒,氣勢壓製不住那些沒有靈力的太監、宮女便會遭殃,一個個被活活震死,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很多次了,司馬頌老丞相仁慈,即便認為宮女、太監身份低賤也不願意他們枉死。


    …………


    通天塔的最高處,那一片地勢開闊的觀星台之上,一個身穿潔白衣裝的女子正站在那裏,憑欄而望。


    能夠站在通天塔的最高層,能夠一人獨享觀星台,她自然是這通天塔以及聖堂的主人——大順威名赫赫的聖女殿下。


    聖女殿下是五境大靈士,即便是站的那麽高,半個身子都已經在雲端,地麵上的事情卻依然看得清楚,聽得明白。


    她能夠看清楚飄香河水流中泛起的浪花,能夠看清楚前門大街上行走的眾生臉上的表情,當然也能夠看到皇宮,看到那裏眾多女子的悲歡。


    她還能夠看到雲京武者之間的比鬥,看到四周靈氣的聚散,當然也能夠聽得到人們嘴裏說的話,甚至能夠猜到他們在想什麽。


    她並不介意。


    天上的雄鷹怎麽會介意地下螻蟻的想法?高貴的牡丹更不會理會雜草的念頭。


    隻是現在,她眉頭皺的有些緊,有些事情她可以不介意,甚至無需在意,但是,有些事情她必須在意。


    就比如現在大順和東遼之間的局麵。


    一個身穿紅色棉襖棉褲,紮著兩個麻花辮的小姑娘俏生生的站立在觀星台和下一層樓宇之間的樓梯最上層,手裏端著一個托盤,托盤裏放著一杯聖女最喜歡喝的廬山雲霧。


    她是聖女的貼身侍女,名叫囡囡,今年隻有十二歲,和紅袖、綠袖不同,這囡囡本身並不是靈士,也不具備靈士的潛質,她隻是聰明伶俐而被聖女選中貼身伺候而已。


    聖女在欄杆前稍微動了一下,囡囡便立刻端著托盤立刻上前,走到了聖女身邊。


    聖女伸手將那杯廬山雲霧拿了起來,放在嘴邊輕輕抿了一小口,接著,目光又向著塔下看去,隻是,這次她身子微微向前探著,仿佛是在看距離通天塔最近的景色。


    沒有了茶杯負擔,囡囡便把托盤傾斜,大著膽子也隨著聖女的目光向下看去,很快的,她看到了環繞著通天塔四周不斷飛翔的一些小鳥。


    那是一群從北方遷徙而來的燕子生下的後代,它們的父母去年冬天就在通天塔各層的屋簷下建了巢穴,它們出生在這裏。


    現在,它們每天都練習飛翔,早晨也練,晚上也練。


    聖女的目光就隨著這些小燕子不斷遊移,慢慢的,臉上現出一絲疑惑來。


    “囡囡,你覺得它們怎麽樣?”聖女問身邊的囡囡道。


    “它們很勤奮,前幾天還飛不穩呢,現在就已經飛的很快了。”囡囡並不是第一天看到聖女觀察這些小燕子了,她也跟著觀察了幾天,所以此時聽到聖女問話她回答的很及時,也很正確。


    “那你覺得它們能夠飛過四十層嗎?”聖女顯然來了談性,繼續問囡囡道。


    囡囡歪著小腦袋想了想,然後很堅決的搖了搖頭。


    “不可能吧,它們的父母都沒有能夠飛過四十層的,除非它們變成金絲燕。”囡囡用她那很是清脆的聲音回答道。


    “金絲燕也隻是燕子啊,能夠變成雄鷹嗎?飛上四十層、五十層,甚至超越這觀星台?”


    “飛得再快又有什麽用呢?連四十層都飛不過,還妄圖擁有整片藍天?飛的不高,你們又能看到多少景色呢?”


    聖女又繼續問著,不過,這一次卻不是囡囡能夠回答得上來的了。


    觀星台上於是再次寂靜起來,聖女不再提問,囡囡當然也不敢隨意說話。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突然從樓梯上響起,囡囡急忙扭頭,便看到一個通體雪白的小狐狸正探頭探腦的從樓梯上爬上來,等她看到聖女的時候,速度倏然加快,距離聖女幾步遠的時候,身子倏然躍起,輕飄飄猶如一片羽毛一般落在了聖女肩頭上。


    小狐狸落在肩頭,聖女並不以為杵,正想伸手撫摸一下小狐狸那柔軟的毛發的時候,身子突然微微一震,目光便向著塔下一個地方看去。


    小狐狸感覺到了聖女身上的震動,順著她目光向著那地方看去,下一刻,這小狐狸突然“吱”的一聲發出一聲嘶鳴,接著身子一躍,竟然從這數千尺的通天塔上跳了下去。


    囡囡不由得嚇的一聲尖叫,手裏的托盤“當啷”一聲落在地上。


    聖女卻是沒有動容,看著半空中那小狐狸身子舒展開來,猶如一片羽毛一般向著通天塔下降落,落地後向著遠處你的那道山穀上疾奔,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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