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連城南域,枯禪街。


    任誰都知道,這是連城內的一塊‘修仙者出沒地帶’,是嚴禁普通人進出的地方!


    街道荒無,未到日落,已是一片灰暗。


    十名童子站滿在這條青石磚的街道上,抬著頭看著臨時搭建的木台。


    “咳咳咳咳......”


    在木台上,一名年老的院長不斷咳嗽,咳到嘴邊流出了鮮血。


    那名院長用手擦去鮮血道:“在我爺爺在生時,禁修仙令才剛頒布,六成的居民都是修仙者,普通人的身份相當於家畜;在爹的年代,修仙者隻剩下三成,我們這些普通人終於爭取到了一人權;到了現在,清掃修仙者的行動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峰,據我所知,僅剩的修仙者隻有一百人左右,這百來人都可以被稱作為修仙界的泰鬥了,隻是,修仙者是少了,但是我們的狀況依舊沒有一改善!”


    “我們還是隻能呼吸烏煙瘴氣,喝汙染過的水,吃難以下咽的殘餘食物,而與我們僅一牆之隔,就是廣闊無邊的大自然,可是這片自然並不屬於我們!而是屬於所有的修仙者泰鬥!為了這片大自然,我們犧牲了無數人,而我也身受重傷,不能再與修仙者抗衡,相信將來,你們也會成為犧牲的一份子。”


    “你們會害怕嗎?!”院長高舉了拳頭,情緒激昂道。


    “不怕!”台下的童子們齊聲道。他們有著相當的覺悟,絲毫沒有猶豫。


    “你們現在還有退路!要走的就現在給我走!”院長厲聲喝道,指著枯禪院的出口。


    台下一片寂靜,無人敢亂動。


    “你為何還不走?”院長看著隊伍中最後一名少年,勸道。


    話音剛落下,其餘九名童生就下意識看向隊伍中最後的一名少年,那名少年是雙腿殘疾的,他坐在一座簡易的輪椅上。


    殘疾少年一怔,半響才意識到院長是自己,雙眼一眨,道:“因為我想當錦武衛,肅清修仙者,這就是我來這裏的初衷。”


    “這條路不是你能得走下去的。”院長搖了搖頭,看了眼少年的雙腿道,像是話中有話。


    “那我就不走這條路,走一條不是路的路吧,一條隻屬於自己的路。”少年目光堅定道。


    “你憑什麽?”


    “堅持!”


    ...........


    ........


    .....


    時過境遷,很快五年就過去了,今天,又有一批新的童子來到了這條枯禪街。


    “他就是那個叫顧城的大師兄?”


    “是的...他雙腿殘疾,似乎不會武功啊。”


    “就算會武功也沒用,他雙腿殘疾根本就是一個負累。”


    “那這個顧城....怎麽成了大師兄?”


    “跟他同期的人不是入選了閱人山,就是被修仙者殺掉了,唯獨他沒死,但一直落選閱人山,卻還一直堅持。”


    “可我還有一個很大的疑問,他怎麽能在這片弱肉強食的‘修仙者出沒地帶’活了這麽多年?”


    “聽他會一手計謀,還愛給自己的計謀起名字,叫什麽‘空城計’‘金蟬脫殼’‘欲擒故縱’....”


    “噓,他來了。”


    童子眼看到大師兄顧城正朝這邊走,頓時收住了聲。


    在不遠處,隻見一名少年正推著輪椅走來,他身子瘦削,穿著一身布衣,衣上沾滿鏽跡,完全不像一個大師兄應有的模樣。


    這個大師兄,推著輪椅,走到這條荒無的街道。


    這條街道兩側都是商鋪格局,看起來從前應該是繁華的商業街,可如今街道兩側的商鋪都殘破不堪,一片蕭條,四處雜草叢生。


    在這條街道末端,唯獨一間店鋪還在經營,那是一間很隱蔽的店鋪,店鋪四周都用有帳篷遮著,就連店鋪的招牌都被遮住了五分。


    顧城看了眼店鋪的招牌,便走進了店鋪內。


    店鋪內黑漆漆的,四處都擺著一列大屏風,遮遮隱隱的。


    顧城繞過這些大屏風,僅見一座櫃台,櫃台足有一間屋高,就像一間屋中屋一樣,完全不讓他人看見鋪內的情況,總給人一種神秘的隔世之感。


    就在這時,高櫃台內傳來了一陣響亮的聲音:“是客人嗎?”


    “是,我想要買一個收音羅盤。”顧城向著高台,抱拳道。


    “我看你不像是住在枯禪街的人,為何來我這種店做客?”


    “我就是枯禪院的學生。”顧城先是一怔,如誠答道。


    “吱呀——”


    一聲響起,隻見在高櫃台上一扇嚴密的窗被打開了,接著,一根繩子從窗裏拋出,繩子下是捆綁著一個諾大的稱盤的。


    “咣當。”稱盤跌落在地板上,響聲回蕩在這個窄的屋子內。


    “既然是枯禪院的學生,那你想買什麽貨就自己挑吧。”那人道,話音剛落下就馬上關緊了窗戶。


    顧城很清楚,店主並不是不想接他生意,做得這麽嚴密都是為了防範修仙者。


    稱盤內放著十多個收音羅盤,這些都是殘品,用不了幾次的,隻是用作給客人試用的。顧城拿起了一個最好的收音羅盤放在大腿上,將那個收音羅盤打開了。


    “沙沙——”


    收音羅盤一打開,就傳來一陣雜音。


    “先聽一下明天的天氣吧。”顧城露出了難得的笑容,暗自道。


    顧城將收音羅盤的羅盤針轉到了‘欽天監’的坐標。‘欽天監’,這是一座預測天氣的宮廷機構,機構內的人都是通過觀察天象、節氣、曆法來推算出天氣預測。


    收音羅盤先是傳出一陣空檔的聲音,過了片刻終於傳來了一陣清晰的聲音:“今早紅雲照,翌日不是大風就是雹。”


    接著,顧城還將羅盤針指向了連城官府的坐標,想要打聽了一下官府公告。


    “昨日,南域的修仙者出沒地帶中出現了一名修仙者,現在一眾錦武衛正在前往南域抓拿修仙者,請南域的居民少出門,多居家中。”


    幾經測試後,他滿意地笑了下,這個羅盤音質清晰,就是他想要的!


    顧城正想買下羅盤時,眼神無意中掃了一下羅盤的價格,他搶先收住了嘴,臉色徒然暗沉了下來


    太貴了!


    顧城雖然清楚,敢在‘修仙者出沒地帶’做生意的人都是亡命徒,多半是獨家生意,至於價格自然就漲得飛起,但還是讓顧城沒想到,這些他辛苦努力湊足三年的靈石竟然隻能買起半個這樣的收音羅盤。


    他雖然不甘心,但是又不得不買收音羅盤,隻因他已經很久沒走出過枯禪街了,很想要知道一下外麵的世界,而收音羅盤是他唯一能了解外界的途徑。


    買還是不買呢?


    顧城看一眼其他羅盤的價格,隻覺兩眼一黑,大腦一陣沉重。


    顧城取出了一袋靈石,估量了一下內裏的靈石,他發現自己竟然隻足夠買下一個最便宜的收音羅盤,至於一個普通的收音羅盤,他恐怕還得再湊三年的靈石才能買得起。


    還記得有句話,人生有多少個三年啊?所謂人生七十古來稀,現在自己已經十五歲了,也就隻剩下五十五年了,可這五十五年一半又在夜裏過了,算起來自己也就隻剩下二十七、八年了,再加上三災六病,刮風下雨,人生還有多少日子啊?


    想到這裏,顧城就下決心買下收音羅盤。


    “這可是半成品。”店主提醒道。


    顧城何嚐不知道,這個羅盤針壞掉了,算起來還要自己熟背坐標才能用這個收音羅盤呢。


    “就買這個。”顧城目光堅定道,隨後他心翼翼地將每一顆碎靈石放在了稱盤上,唯恐少放一枚靈石。


    等到顧城將靈石放滿稱盤後,就拉了一下繩子,等待著店主收款。


    “嗖”的一聲,繩子將稱盤拉回到窗戶上。


    “靈石我收到了,你自己入暗室領取收音羅盤吧。”許久,店主冷冷道。


    “轟隆——”


    一聲響起,一麵的牆壁的灰塵抖落,接著,那麵牆壁上出現一個暗門,暗門內黑漆漆的一片。隻見顧城抱拳下了一禮,就這樣走入了暗室內。


    “轟隆——“


    顧城入了暗室,暗門就緊閉了起來。就在此刻,店鋪內又來了兩個客人了,分別是一名身穿白袍的老頭和一名稚嫩的童子。


    老頭白發童顏,留著一口美須,身穿著一身白袍。在這個物質缺乏的年代,能夠穿著白袍的人都是非富則貴的大人。


    “是客人嗎?”店主如常道。


    “咳咳....”那個老頭咳嗽了幾聲,應答道:“是。”


    “你可是....枯禪院的院長餘子夫?”店主話語中帶有好奇之色。


    “正是在下。”老頭先是一驚,隨即揮了下衣袖,抱拳道。


    此人,正是當年收下顧城的院長,餘子夫。而站在他身邊的那名童子,是一名新納入枯禪院的童生。


    “前輩,我這行來是為了買一個收音羅盤的。”餘子夫彎了身子,敬禮道。


    餘子夫尊稱這家店的店主為前輩,並不是謙虛,更不是因為餘子夫的身份太低,而是這家店能夠在枯禪街維持多年,一家獨大,店主絕非一般人,即使餘子夫是個有地位的人,也隻得叫店主為前輩。


    “你自行挑選。”店主如常地打開窗戶,將一個稱盤丟下地板上,“咣當”一聲,等待著餘子夫挑選。


    餘子夫走到稱盤前,毫不猶豫挑了一個最貴的收音羅盤,轉交給了旁邊的一名童生觀摩。


    這一細微動作似乎是被店主察覺到了。


    “你是為這個童生買的?”店主細疑道。


    “回前輩,他雖然是新生,但且不算是童生了,因為他已經得到入選閱人山的名額了。”餘子夫笑了笑,應答道。


    “哦?年紀就入選了閱人山?實在不容易,既然如此,此羅盤你隻需要付一半的靈石。”店主道。


    “承蒙前輩厚愛。”旁邊的童子受驚若寵了,連忙拜謝道。


    “起來,方才也有一個少年,自稱是枯禪院的學生,買下了我的收音羅盤。”店主徐徐道。


    “前輩可否詳?”餘子夫苦笑了下,臉露惑色道。


    “我看出他足有十五、六歲,早已過了入選閱人山的年紀,而且,他看起來靈石並不太足,莫非你們枯禪院也有這樣的弟子?”


    餘子夫臉色一變,腦中忽然浮現出了一個人的身影,不過一想到這個人是被囚困於枯禪院的,他就很快打消了這個不好的念頭。


    “前輩一定是誤會了,這人不會是我們枯禪院的弟子,我枯禪院絕沒有年齡如此大的學生!況且,前輩可見,若是學生一心向武,但靈石不足,我自會替他來買所需品,絕不會在靈石一事上為難學生,請前輩莫要輕信人之言,有損我枯禪院之名!恕我直言,此人走了多久?”


    “他人還沒走,尚在還在暗室中。”店主應答道。


    “我膽請前輩讓我當麵質問他。”餘子夫大袖一揮,一臉憤然道。


    窗戶裏沒有傳出一聲,店主默默地看著這一切,默認了此事。


    “轟隆——”


    沒過多久,暗門一開,隻見一道人影從暗門中走了出來。


    顧城如獲至寶一樣,緊緊攬著那個破爛的收音羅盤。在暗門方才打開一半,剛剛露出縫隙時,他瞳孔一縮,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這人竟是餘子夫,顧城先是一怔,隨即下意識喊了出來:“師傅?你在這?”


    餘子夫一臉驚愕,一聲不吭,愣住了半響。


    沒想竟然是他!他竟然偷溜出來了!


    餘子夫反應過來後,一股怒火從兩肋中冒了出來。


    他必須承認,每當他看到顧城這個孽徒,就不由得會發生一番氣。


    隻因顧城此人一身無為,修為多年沒半精進,在這個修仙者橫行,餘糧又不足的年代,不進則退,而顧城修為不進步,那就是退步,就是斷送了枯禪院的威名!加上現在枯禪院江河日下,若是讓外人知道枯禪院有他的存在,那枯禪院顏麵還能何存?


    再聯想起剛剛放出之言,餘子夫暗自下了決定,絕不能再讓枯禪院的威名有損了。


    “大膽人,竟敢冒認我枯禪院的學生?”餘子夫臉色陰沉,冷哼一聲道。


    顧城雙眼眨了眨,發現師傅好像誤會了什麽,解釋道:“師傅,你好像誤會....”


    但顧城沒完,餘子夫已經搶先道:“我看在店主的份上,今日不殺你,留你一命,如若你再散布謠言,自稱我枯禪院子弟,我必將你立地正法,以正我枯禪院的威名,現在,馬上給我滾!”


    顧城一臉茫然,雙眼一轉,馬上拿出了一塊枯禪院的玉佩證明身份,道:“師傅,真是我,顧城。”


    “啪。”


    餘子夫大袖一揮,餘風震碎了玉佩,生怒道:“得寸進尺!竟還敢謊稱我院子弟?趁我現在還沒動怒,趕緊滾!”


    在顧城注意到這些動作後,又看了眼高櫃台敞開的窗戶後,顧城就算再蒙昧,也已經明白到,並不是餘子夫認錯了他,而是餘子夫不願意在店主麵前認他為徒。


    想到這裏,顧城又是不甘,又是憤怒,毫不猶豫推了輪椅出去。


    或者是執拗,又或者是憤怒,他已經暗自下了決定不再回到枯禪院,總之他不想到再當一個犧牲品了。


    這條街路破爛不堪,一路顛簸,顧城走得很慢,可是輪椅終究沒走多遠,反倒輪子卻卡在溝壑裏了。


    顧城稍稍收拾了心情,扛起輪子,隻可惜他根本抬不起來,索性稍稍休息了下,趁著這個空檔細細想了一番。


    現在前途一片茫茫,離開了枯禪院,就等於失去了修行的權利,他的夢想什麽時候才能實現呢?


    顧城每當想到這裏,就不甘地看了眼自己雙腿。不過他並沒有沉寂在這裏,隻因他很早以前已經下定了決心,決不放棄,堅持!所以他再次將手放到了輪子,不斷用力地拉起輪子,可是花了一炷香時間,卻還是無法將輪子移開溝壑。


    “嘭——”“嘭——”“嘭——”


    就在這時,隔壁的街接連響起了一陣陣轟鳴聲,而且在這三道聲音中,一道比一道接近這條街道。


    “修仙者來了!快跑!”


    顧城身後傳來了一陣喧嘩聲,緊接著一群人從顧城身邊跑過。一個,兩個,三個....不斷地驚慌逃跑,完全沒有留意到卡在溝壑上的顧城。


    看到這一幕,顧城下意識看向隔壁的街,隻見那裏冒起了一陣陣黑煙。顧城不疑有它,馬上肯定了從收音羅盤打聽到的信息——有一名修仙者出沒在南域!


    枯禪街,就是南域的修仙者出沒地帶之一!


    倘若是平時,他早就脫身了,但是這次壞就壞在輪椅被卡住了。


    顧城心中一凜,不斷向那些逃跑的人揮手求助。


    揮手終究起了作用,終於有一個人留意到了自己,但是顧城很快發現,那個人就是餘子夫,他竟隻是掃視了一下,根本沒理會自己,自己隻是做了無用功。


    顧城索性放下了手,獨自吃力地把抬起輪子,無奈輪椅太重,抬不起來。


    顧城滿臉漲紅,眼下修仙者已經不斷地接近自己了,“哢哢”聲響起,輪子雖然稍稍鬆動,但依舊卡在溝壑不動。


    “給我動!”


    就在這時,顧城覺得重心一側,自己連帶輪椅淩空升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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