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夜深人靜,緊閉的門窗隔絕了濃黑的夜色,也隔絕了後半夜的涼風。


    客廳裏悶得人汗涔涔的,孟疏雨在沙發上熱醒,口幹舌燥,起來想倒杯涼水喝。


    摸了半天黑卻怎麽也找不到廚房在哪兒。


    正迷糊,隱約看到一束亮光從某道門縫漏了出來。


    她順著光線一路走去,推開了那扇門——


    臥室大床上睡著一個男人,上身睡衣開了兩顆紐扣,正毫無防備地敞著衣襟。


    孟疏雨目不轉睛地盯著男人肌理分明的胸膛,一步步走上前去,感覺喉嚨越發幹得冒火,身體也熱得快要融化。


    直到“咕嘟”一聲,她整個人化成了一顆滾圓的水珠,懸浮到空中慢慢往下墜去,墜在了男人深陷的鎖骨窩。


    被兜住的一瞬,身體一下子到達沸點,滋起興奮的氣泡。


    她忍不住發出一聲喟歎,沿著這漂亮的弧度往下滑去……


    沒等滑到想去的地方,啵一下,沸騰的身體驟然爆破。


    孟疏雨在滿目白光裏猛地睜開眼來,看到漆黑一片,摸了摸自己的臉和胳膊。


    確認是完好的,再一轉頭,看到了床頭櫃上熟悉的夜光電子鍾。


    望著電子鍾上的數字“4”呆了整整半分鍾,孟疏雨才反應過來——


    現在是淩晨四點多,她正在自己公寓的床上睡覺。


    而就在半分鍾前,她做了一個以她頂頭上司為男主角的,荒誕不經的——春、夢。


    孟疏雨被子底下的腳趾一蜷,整個人一點點縮成了一隻弓著腰的蝦。


    清早七點半。


    安靜的臥室裏響起一陣嗡嗡震動。


    孟疏雨人被吵醒,魂還留在夢裏,聽了半天才意識到是手機在響。


    眼皮沉得睜不開,她伸長胳膊往床頭櫃摸索了會兒,抓到手機胡亂一摁,拿到耳邊:“喂——”


    聽筒裏靜了一刹才響起一道年邁的女聲:“打錯了?不是小雋(jun)的電話嗎?”


    小jun?


    孟疏雨皺了皺眉,有氣沒力地說:“我不是小jun,您打……”


    “錯”字還沒出口,又聽那頭嘀咕了句:“沒錯啊,是存的小雋(jun)的號碼……”


    孟疏雨煩躁地睜開眼,歪頭去看來電顯示——


    奶奶。


    “???”


    她奶奶不都過世好幾年了嗎?


    孟疏雨一個激靈從床上坐了起來。


    寒毛還沒來得及豎起,忽然又注意到手機屏幕左上角陌生的圖標。


    “???”


    孟疏雨翻過手機看了看背麵。


    這不是她的手機。


    她的手機雖然和這個是同款同色,但背麵有兩道刮壞的劃痕。


    電光石火間,孟疏雨明白了什麽,趕緊把手機拿回耳邊:“……您是找周雋(juan)吧?”


    “哦,是是……瞧我這記性,叫慣了總也改不過來,你是小雋朋友嗎?”


    “我……”孟疏雨一時也不知道怎麽解釋,“您等等啊,我讓他一會兒回電話給您。”


    那頭應著好掛了電話。


    孟疏雨掀開被子下床,走到陽台往對麵樓望去,隻望見了七樓住戶嚴嚴實實的遮光窗簾。


    想用周雋手機給自己手機撥個電話,又發現解不了鎖。


    她隻好進浴室匆匆刷了個牙洗了個臉,換好衣服出了門。


    從前在總部,孟疏雨時常跟著上了年紀的蔡總出席嚴肅的場合,打扮盡量都往成熟靠,也就不適合用花裏胡哨的手機殼,幹脆跟那些領導一樣用商務款的裸機。


    誰想到有天還能出這種岔子。


    她昨晚是昏了頭了,周雋怎麽也沒發現呢?


    這一追根溯源,腦海裏突然跳出香豔一幕。


    孟疏雨渾身過電似的一麻,一瞬間,那q彈的觸感仿佛又回到了指尖。


    等會兒。


    她記得她淩晨是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在周雋的鎖骨上滑滑梯。


    但這戳胸肌的畫麵從哪兒來的?


    是滑滑梯前的上一個夢嗎?


    孟疏雨摁著太陽穴仔細回想,卻隻記起昨晚自己等周雋等睡著了,之後她是怎麽醒的,醒來又是怎麽跟周雋說的拜拜,都不太清楚了。


    隻模糊有印象,她回家的時候好像是抄了地下車庫的近道。


    那都斷片了,她怎麽獨獨對自己朝周雋胸肌下手那一幕這麽記憶猶新?


    沒這個道理。


    所以應該也是回家以後才做的夢,吧。


    不知不覺到了對麵樓七樓,電梯門移開,孟疏雨帶著不確定的狐疑踱步出去。


    一邊摩挲了下指尖,抬起來比了個戳的手勢——意外的嫻熟自然。


    忽然哢噠一聲,眼前的門被人從裏朝外推了開來。


    孟疏雨一眼看到了活的周雋。


    活生生的,穿著和她夢裏一模一樣睡衣的,不過現在扣好了紐扣的周雋。


    孟疏雨的食指還保持著戳的姿勢,一僵過後指指他的門鈴:“那個,我剛要摁門鈴……”


    周雋的視線從她心虛的臉上掃過,看向她的另一隻手。


    “哦昨晚不知怎麽拿錯了,我來換手機……你奶奶剛才來過電話。”孟疏雨趕緊把周雋的手機遞過去。


    周雋應該也是剛發現不對勁,遞來了她的手機,言簡意賅:“你爸。”


    “你接了?!”孟疏雨接手機的手一抖。


    “我蠢?”


    “……”


    是,一般人接電話前總會看一眼來電顯示,她本來也是這樣的一般人,都怪昨晚那個夢害她一早迷迷瞪瞪。


    見孟疏雨一臉為難,周雋扯了下嘴角:“你蠢了?”


    孟疏雨摸摸鼻子:“對不起啊,我覺得你奶奶可能……誤會了。”


    “誤會什麽?”


    “就是我接的時候好像聲音挺困的?”大周末大清早,她又擺明在睡覺,這時候接了周雋電話,是個人都得誤會他們的關係,孟疏雨沒好意思直說,含糊道,“你應該沒有女朋友吧?所以……”


    周雋晃了晃手機:“所以現在可能有了。”


    “……”


    “那你趕緊回個電話解釋下,我也給我爸回電話去了。”孟疏雨語速飛快,一溜煙就要走,轉身前又記起什麽,停在原地斟酌地叫了一聲,“周總。”


    周雋似乎對她忽然由私轉公的態度感到疑問,眉梢一揚:“說。”


    孟疏雨沒開口先笑:“我想請問您一下,我昨晚是怎麽回的家?”


    “怎麽回的?坐飛機回的。”


    “……我意思是,我走的時候是個什麽情況?”


    周雋露出回憶的表情,然後直視著她的眼睛說:“我問你自己一個人能不能走,你說——怎麽不能,你清醒得很。”


    確實是她的作風。


    孟疏雨點點頭:“那我之前好像在沙發上睡著了,是您把我叫醒的嗎?”


    “不叫你能醒?”


    “我酒後可能是睡得沉了點哈,那從您把我叫醒,到您問我能不能走,這中間……”孟疏雨兜了一圈終於問到重點,“我沒做什麽冒犯的事吧?”


    “沒有。”


    “哦——”


    “一個巴掌也想拍響?”


    “…………”


    看著周雋那熟悉的,帶了點鄙夷色彩的眼神,孟疏雨明白了——


    一個巴掌拍不響的前提是,她試圖拍出去了一巴掌。


    也就是說,戳胸肌是真事沒跑了。


    孟疏雨腦袋裏畫麵翻江倒海,目光閃爍著在眼前人緊扣的第二顆紐扣來回遊移,感覺臉頰的溫度在逐漸攀升,好像比昨晚夢裏還熱。


    周雋靜靜看了她一會兒,作勢關門:“問完了吧?”


    “我是沒問題了……”


    孟疏雨深吸一口氣,想她從前也是個體麵人,怎麽到了周雋這兒就跟那多米諾骨牌似的,第一塊倒下去,後邊跟著一塊塊倒下去——節節敗退了呢。


    屏息凝神數秒,孟疏雨下了決心。


    麵子已經沒了,裏子總得保住。


    既然要做渣女,不如貫徹到底。


    “但您可能還有點。”


    周雋像是起了點興致:“怎麽說?”


    孟疏雨笑了笑:“我最近身邊沒男人,是難免有點躁。”


    “您悠著點,下回別在我喝酒以後靠我這麽近。”


    “否則一個巴掌,也不是沒可能拍響。”


    說完微笑著朝周雋點頭致了致意,轉身進了電梯。


    電梯門闔上,轎廂緩緩下沉,孟疏雨扶住一旁的扶手,腿微微有點發軟。


    這不要臉的倒打一耙,她是怎麽無師自通的。


    算了不重要,牛逼就完事了。


    周一一早,孟疏雨抱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心情去了公司。


    幸好事故發生在周末,經過兩天的緩衝期,她也算想通了。


    俗話說“食色性也”,看到胸肌想摸一摸戳一戳,就跟看到菜市場裏成色上好的豬肉想挑一挑揀一揀是一樣的動機。


    她該吸取的教訓是:以後但凡沾了酒都別再和周雋單獨待一塊兒,給他……給自己製造機會了。


    孟疏雨到總經辦的時候,三位文秘和周雋都沒還來。


    她打開電腦收了下郵件,見沒什麽緊急事要處理,去了茶水間打算泡個咖啡。


    在咖啡機前忙活的時候,聽到身後響起了篤篤篤三下試探性的敲門聲。


    孟疏雨一回頭看到了任煦。


    他這一出現,又喚醒了孟疏雨上周的怒氣。


    平心而論,周雋之前嫌棄她酒量不是沒道理,畢竟當初是她撒酒瘋在先。


    雖然他說話的態度是讓人難堪了點,但作為領導,根據下級能力的界限安排工作絕對說不上錯。


    不過這個任煦三番兩次搞小動作,是真讓孟疏雨不太爽快。


    而且算起來,她和周雋那場事故也是因為任煦而起的。


    “孟助理,您現在有時間嗎?”任煦笑得有點緊張。


    孟疏雨實在很難對他擺出好臉色,扭過頭繼續泡自己的咖啡,隨口應了句:“怎麽了?”


    任煦走上前來:“孟助理,上周那些事,我想來跟您解釋下道個歉……”


    “什麽事?”孟疏雨神色淡淡。


    任煦摸了摸後腦勺:“周五的事您應該已經知道了,還有周三……那天早上其實周總有交代我,讓您過去給他泡茶……”


    任煦還在絮絮叨叨解釋,孟疏雨卻沒再往下聽,注意力全放在了“泡茶”兩個字上。


    她記得很清楚,那天任煦支開她的時候,采購部鄭守富正好來給周雋回話。


    而就在前一晚,她剛和周雋一起處理了鄭守富收受賄賂的事,當時也給鄭守富泡了杯茶。


    總經辦三個文秘誰都會泡茶,周雋特意安排她去,不可能真是為了讓她端茶倒水,而是暗示她去他辦公室跟進後續。


    要是任煦老老實實傳了話,她聽了肯定秒懂。


    等任煦說完,孟疏雨點點頭“哦”了一聲,揚起手拍了兩下他的肩膀。


    每次周雋拍人肩膀的時候氣氛都特別恐怖,這會兒看到孟疏雨這個動作,任煦也是下意識一駭。


    “任助理,”孟疏雨語重心長地叫了他一聲,笑盈盈地說,“以後還是好好傳話吧,這個‘泡茶’可不是你想的小事,是我和周總的暗號呢。”


    “……我我我知道了!”


    任煦話音剛落,餘光裏忽然閃過什麽。


    兩人齊齊一偏頭,看見了正好路過,停住腳步的周雋。


    孟疏雨:“……”


    她難得“以茶人之道還治茶人之身”一下,周雋不會這時候拆她的台,說“什麽暗號我怎麽不知道”吧。


    任煦瞅瞅周雋,又瞅瞅孟疏雨,趕緊退出了茶水間。


    等任煦走沒了影,周雋人往茶水間門邊一靠,直直望著孟疏雨:“孟助理。”


    孟疏雨:“……欸。”


    “爭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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