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孟疏雨一聲不響地看著周雋, 掌心手機握得越來越緊,眼睛也盯得越來越緊。


    像要從他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想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這不是女朋友才有的特權嗎?


    讓她隨意處理他的桃花, 是把這個特權交給了她,暗示她可以提前宣誓即將擁有的——主權?


    秋日的涼風拂過臉頰, 反把人吹得更加燥熱。


    比起剛剛簡單粗暴的生氣, 孟疏雨陷入了一種更加抓心撓肺的焦躁。


    像看見一顆糖近在咫尺, 看著好像是給她的, 但沒有收到糖主人的明確邀請, 她又不能張嘴吃。


    心裏癢得像有螞蟻在爬。


    孟疏雨努力麵不改色,告誡自己別高興太早, 得沉住氣,想想三天前沒沉住氣的下場。


    “我很忙,還得吃冰淇淋,”孟疏雨繃著臉看他, “哪兒有空給你處理這麽無聊的事。”


    周雋把冰淇淋重新遞到她嘴邊:“這麽吃有空了嗎?”


    孟疏雨猶豫了下,就著他的手惡狠狠咬了一口冰淇淋, 一臉勉為其難地拿起手機, 通過了對方的好友申請。


    對麵發來消息:帥哥泥嚎鴨!


    孟疏雨咬一口周雋手裏的冰淇淋打幾個字:不好意思小妹妹,你再仔細看一下我的微信資料。


    對麵沉默兩分鍾, 估計注意到了這是個女號, 回複問:是我加錯人了嗎……


    孟疏雨:沒加錯。


    一句“沒加錯”,看著好像什麽都沒說, 其實什麽都說了。


    孟疏雨也不想太直截了當讓人下不來台, 都是江湖人,點到為止就夠了。


    對麵果然沒有再說話。


    孟疏雨的冰淇淋才吃到三分之一,對話就已經結束。


    想著給周雋看看聊天記錄, 見他專注地當著冰淇淋投喂機,好像一點都不關心她回了人家什麽,孟疏雨也就不多此一舉了,關掉微信對話,切回消消樂,一邊玩一邊繼續飯來張口。


    一個冰淇淋咬到了底,周雋收回發麻的手,看了眼蹭到奶油的手指,用另一隻手拿了張紙巾。


    孟疏雨眼睛盯著屏幕上的遊戲界麵,餘光裏瞥見他這個動作,下意識朝他抬起下巴。


    周雋要去擦手的動作一頓,捏著紙巾伸手過去,擦了擦她的嘴角。


    嘴角被輕輕蹭過,孟疏雨後知後覺地抬起眼來。


    消消樂這遊戲是她國慶假期實在無聊才玩起來的。


    當時難得回家長住,被她媽給慣上了,在沙發上一邊打遊戲一邊被投喂水果的時候,她就經常噘個嘴讓她媽擦擦。


    她剛才也對周雋噘嘴了嗎?


    那是不是也太邋遢了啊……


    孟疏雨尷尬地咬了下唇,觀察著周雋的表情。


    卻見他無事發生般把那張紙巾翻了個麵,擦了擦自己的手指,然後站了起來。


    “你去做什麽……”


    “擦不幹淨去洗手,”周雋撚了撚依然殘留著甜膩的指尖,“順便看看洗手間裏有什麽能讓你氣成剛才那樣。”


    “……”


    孟疏雨目送周雋下了天台,看他應該沒有嫌棄的意思,摸了摸剛剛被他擦過的嘴角,感覺它在慢慢翹起來,使勁一摁,又把它摁了下去。


    掌心手機傳來一聲震動。


    剛才搭訕的女孩發來了一條新消息:不好意思哦小姐姐,我剛是有看到你坐在對麵,不過我看你們的樣子以為你是他助理同事什麽的orz……那你把我刪了吧,我也刪啦。


    孟疏雨退出消息框,正準備刪除好友,忽然被什麽字眼拉了回去,又把這條消息看了一遍。


    盯著“助理”兩個字整整半分鍾,孟疏雨剛趕下眉頭的愁雲又聚攏了起來。


    晚上八點,孟疏雨盤腿坐在公寓沙發,剝著她爸寄來的砂糖蜜橘,跟陳杏打著語音電話。


    剝一瓣——“助理。”


    又剝一瓣——“女朋友。”


    陳杏在電話那頭吐槽:“孟疏雨,你演瓊瑤劇呢?”


    “閑著也是閑著,反正都在吃橘子,我看看天意嘛……”孟疏雨長歎一聲,“我本來是往女朋友方向想的,後來那妹子一說,我一想對啊,有立場給他處理桃花的不光隻有女朋友,助理秘書也打這種雜,而且我今天本來就是以助理身份跟他出去辦事的……”


    孟疏雨邊跟陳杏說著,邊繼續剝橘子,剝到最後一瓣咬了咬牙:“又是助理!八個橘子了,不管先說什麽最後都是助理!”


    “孟疏雨,你也知道八個橘子了,這砂糖蜜橘再小也要上火的,別你天意沒算出來,明天嘴角燎個泡去上班。”


    孟疏雨嚇得一激靈:“你別咒我,那跟毀容有什麽區別!”


    “所以省省吧,這種事就跟拋硬幣一個道理,拋出去唯一的作用就是測試你拿到正麵高興還是反麵高興。”


    孟疏雨橘子也不吃了,倒頭窩進了沙發:“唉好煩,周雋這人說話怎麽這麽‘蠱’啊……陳杏,你說我當初為什麽會嫌棄簡丞講土味情話呢?”


    “問得好呀孟疏雨,你可算想通了啊?”


    孟疏雨遲疑地點點頭:“好像是。”


    想想她之前覺得簡丞的情話直白又土氣,非要用博爾赫斯的標準看他,非喜歡文學大拿們拐著彎子的表白,覺得那種摳出來的糖才叫浪漫,才是魅力。


    現在碰上周雋這麽一個說一句話能讓她做一整天閱讀理解的男人,才發現直白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是一種美德,畢竟能讓人少掉很多頭發。


    她不是想起了簡丞的好,隻是忽然覺得當初的自己不可理喻。


    如果周雋現在能對她講一句情話,就算再土,她也高興都來不及,怎麽可能嫌棄……


    正說到這裏,手機裏忽然進來一條微信好友申請。


    孟疏雨下意識以為又有人跟周雋搭訕了,點開一看,卻見是一個男號發來的驗證消息:你好,我是樓文泓。


    孟疏雨耳邊咣當一下,想起了這個名字。


    國慶假期,她從溫泉山莊回來那天渾身冒著喪氣,她爸一眼看穿她,問她那八字一撇還在不在。


    她當時心裏正絕望,沒好氣地說了句:“別說一撇了,連一點都沒有了!”


    後來就頂著一張失戀臉,飯也不吃地悶在了房間裏。


    過後等她稍微緩過來一點了,她爸見縫插針地把那位人在杭市的相親對象給她介紹了一通,有那麽點“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的說法。


    對方好像就是叫樓文泓。


    孟疏雨打開了她爸的微信:爸,你把我微信推出去了?


    孟舟平:是啊,你那八字不是沒點了嗎?我本來也看你這事不靠譜,你看你等人家一條消息猴急成什麽樣,這種人能對你好嗎?就算你真有了那八字的一捺,我也是要好好看過的,現在沒了正好,已經給你約好這周六晚上和小樓吃飯了。


    孟疏雨:爸,這種約見麵的事情我自己會看著來的……


    孟舟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我要不給你馬上安排好,你一拖能拖到今年過年回家。


    孟疏雨薅著頭發跟電話那頭的陳杏說了這事:“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煩死了!”


    “喲,我怎麽還挺喜聞樂見,誰叫周雋不告而別還晾你三天,三天欸,情侶都可以默認分手了,你最好是看得上這個相親對象,我就可以送周雋一句活該了!”


    孟疏雨撇撇嘴:“不可能的……”


    “就算不可能你爸也約好了,就去應付一下唄,現在的相親一半都是家長逼出來的禮貌局,說不定對方也是應付一下,大家人在江湖互幫互助咯。”


    孟疏雨拗不過她爸,也沒底氣說她和周雋還有希望,隻能去應付了這個局。


    周六是國慶假的第二次調休,傍晚,孟疏雨準點下班,回公寓換了身便裝,到了望江府附近那家和周雋吃過的粵式打邊爐餐廳。


    說來也巧,樓文泓偏偏就是約了她在這家,她人剛到門口就想起周雋,心情也不太美麗。


    進了餐廳,孟疏雨循著桌號往裏走,看到了窗邊白襯衫黑西褲,戴一副銀邊眼鏡的男人。


    孟疏雨剛到桌邊,樓文泓就笑著起身替她拉開了座椅:“孟疏雨?”


    “是我,你好。”孟疏雨點點頭坐下。


    樓文泓回到對麵:“你真人比照片看著更漂亮。”


    “謝謝。”孟疏雨點點頭,接過服務生倒來的檸檬水,一抬頭感覺那服務生有點眼熟,好像就是之前服務過她和周雋的。


    服務生似乎也認出了她,但表情卻在一瞬間有了點微妙的變化。


    不知是不是在想,她這才多久就換了對象。


    孟疏雨有點不自在地喝了口水。


    對麵樓文泓眼尖地看了看兩人:“兩位是認識嗎?”


    “我之前和朋友來這裏吃過飯。”孟疏雨解釋。


    “你吃過這家?早知道我多問你一句,應該去你沒吃過的店。”樓文泓笑得懊惱。


    “沒關係,這家挺好吃的。”孟疏雨擺擺手。


    樓文泓問服務生要來菜單:“既然你吃過,點菜的事就交給你了,你給我推薦推薦這兒什麽好吃。”


    實話說,坐下不過幾分鍾,樓文泓半句話不提相親,把開局即尷尬的氣氛化解得這麽融洽,應該是個挺會交際的人。


    而且長相也清秀周正,比周雋的臉少了攻擊性和壓迫感,看著很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她爸研究了她看人的喜好,特意找了這麽一個合她眼緣又會打交道的對象。


    但這個節骨眼的孟疏雨實在沒法對一個新的人提起興趣。


    樓文泓的優秀好像也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孟疏雨問了樓文泓的忌口,然後跟服務生點了湯底和肉蔬。


    等服務生退了下去,樓文泓笑著說:“你點的菜正好也對我胃口,在吃這方麵我們還挺投緣。”


    孟疏雨點點頭:“是我上次來吃過的菜。”


    “上次也是兩個人嗎?”


    話正好說到這裏,孟疏雨覺得早攤牌早好,想了想說:“嗯對,跟我——喜歡的人。”


    樓文泓的目光在一瞬閃爍之後恢複了鎮定:“是孟叔叔說你前陣子在接觸的那個對象嗎?”


    “你知道?”孟疏雨一愣。


    “對,孟叔叔跟我講過的。”樓文泓喝了一口檸檬水,垂著眼斟酌了下,“所以沒關係,你不用有心理負擔,大家都是在杭市的南淮人,多個朋友總沒什麽不好,是吧?”


    跟樓文泓吃一頓飯的時間,隻有和周雋的一半。


    雖然氣氛是和諧的,孟疏雨跟樓文泓說清楚以後,也就當這是個普通的社交局,配合著他聊聊天,偶爾笑一笑,但她還是下意識吃得很快。


    不像上回在這裏吃火鍋,她甚至偷偷關小了電磁爐的火,就為了讓菜煮得慢一些。


    散場時是八點半,孟疏雨看樓文泓是為了遷就她才來了偏郊,提出這頓飯由她來盡地主之誼。


    樓文泓倒也隨和地答應了。


    結過賬,兩人一起往外走去。


    樓文泓指指自己停在門口的車:“我開車過來的,送你回去吧?”


    孟疏雨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剛要說不用,到嘴邊的話忽然噎住。


    昏黑的夜色中,路燈下停了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車邊站了一道挺拔如鬆的身影。


    孟疏雨一眼認出了人。


    人一恍神,拒絕就晚了一步,她腳下帶著慣性走了幾步,已經到了樓文泓車邊。


    樓文泓替她拉開了副駕駛座車門。


    兩三米開外的地方,周雋偏頭望了過來。


    孟疏雨輕輕吞咽了下,一動不動盯著他,想問他怎麽來了,又怕他隻是碰巧路過,在這裏吹吹風。


    “孟疏雨,”周雋手抄著兜,靠著車門看她,“火鍋吃得開心嗎?”


    孟疏雨像啞了,一句話說不出來。


    周雋看了眼她旁邊的樓文泓,對他指了指孟疏雨:“不好意思,她接下來的時間可以還給我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誰家醋缸打翻了,好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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