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孟疏雨聽著周雋的話, 某一瞬間感覺心髒又有迸躍的征兆。


    但是下一刻,這顆受潮的心髒在短暫的起勢後卻因為太過濕重,隻是動彈了下就繼續死氣沉沉地蔫在了那裏。


    孟疏雨低了低頭, 再抬眼的時候,重新打量起周雋來。


    怎麽會有這麽聰明的人?


    第一步, 設身處地抓住對方的痛點。


    第二步, 針對痛點給對方提供需求。


    第三步, 拔高誠意, 展示合作的空間。


    這些都是她在職場上學過的談判方法。


    每一步都和周雋這番滴水不漏的話吻合到了極致。


    以前她想相信他的時候, 好像根本看不見他的破綻,或者看見也當看不見, 總是使勁把事情往她期待的方向想。


    現在不想相信他的時候,他這麽完美的話術在她眼裏都漏洞百出。


    好像他越能說會道,她堵在心裏的氣反而越衝。


    他要是一直像昨晚那樣啞口無言,她還真不知道氣往哪兒撒。


    既然現在他精神了, 又能打圓場了,那她也精神了。


    用不著連失戀都得顧忌身份, 連生氣都得克製尺度, 把自己憋病了還要客客氣氣請他坐,叫他一聲周總。


    醞釀了會兒, 她對周雋點了點頭:“森代有你三生有幸, 以後應該能談成不少生意,你看你這話說的, 圓規都沒有你能圓。”


    周雋像是不知該高興還是該歎息, 想了想說:“那就——謝謝你的誇獎?”


    “不客氣,既然你肚子裏墨水還沒用完,那你想追就追唄。”


    周雋抬起眼來, 微微側過一邊耳朵,像在確認他聽到的話。


    孟疏雨有模有樣地學著他抬了下手,接了後半句:“我學著點你的花招,以後對喜歡的男人說不定用得上。”


    “。”


    周雋和唐萱萱離開後,孟疏雨午飯也消化得差不多了,重新在床上躺下來,很快再次陷入昏睡。


    這一覺睡沉就做了個夢。


    夢到自己走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裏,放眼望去無邊無際,走著走著,忽然看到地平線處有一點黑影。


    她好奇地往前走去,直到走近了,才看清那是周雋跪在雪地裏,正用手一抔抔兜著雪,往麵前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裏填。


    她震驚地問他這是什麽?


    他說這是他給自己親手挖的墳。


    她說為什麽挖這麽深,一米八七的個子需要這麽大的坑嗎?


    他說因為理論和現實是有差距的。


    她說好吧,又問那怎麽現在要填起來了?


    他說因為自己挖的墳跪著也要填平。


    她不明覺厲,就往旁邊搬了桌椅火鍋,優哉遊哉翹著二郎腿涮著菜,一邊吃一邊看他慢慢填。


    從這個荒誕又陰間的夢裏醒來,孟疏雨一激靈把自己打了個精神。


    入眼是昏暗一片的臥室,天色似乎已經不早。


    不過轉頭一看電子鍾,倒是沒昨天那麽晚,這會兒還不到五點。


    要換作平時,這個點她還在總經辦忙著。


    一下午發了一身的汗,頭重腳輕的感覺倒是少了大半,隻是渾身黏得難受,孟疏雨受不了,起床去洗了個熱水澡。


    被充沛的熱水從頭到腳淋洗過,人舒服不少,孟疏雨在浴室換好家居服,吹幹頭發,準備出去看看冰箱裏有什麽食材能做個簡單的晚飯。


    一打開冰箱門,空空如也。


    連本來可以撐場麵的那打啤酒都在昨晚消耗完了。


    想了想,孟疏雨還是決定叫個外賣,還沒拿起手機,忽然聽到門鈴響起。


    走到玄關一望門鏡,看到了在她夢裏填墳的周雋。


    孟疏雨遲疑地打開半扇門朝外望。


    “過來給你做晚飯。”周雋拎了拎手裏的購物袋。


    孟疏雨回頭看了眼掛鍾,這還不到五點半:“你這都沒到下班時間。”


    “但不是到你吃藥時間了嗎?”


    孟疏雨把著門看了他一會兒,想了想,拉開門讓人進來,然後一句話沒說進了浴室,拿著裝了髒衣服的衣簍,自顧自走到陽台去洗。


    聽外麵開放式廚房那頭一會兒像在淘米,一會兒像在切菜,一會兒像在打肉末。


    孟疏雨把衣服扔進洗衣機以後就在陽台的懶人沙發坐了下來,拿著手機和陳杏嘮嗑。


    陳杏:amazing……股市都沒你們這關係風雲變幻,那現在你在陽台他在廚房,不說話不尷尬嗎?


    孟疏雨:他尷不尷尬不知道,反正我不尷尬,他愛當免費勞動力,我就當家裏來了個男保姆。


    陳杏:[拇指]成長了姐妹,這抬頭不見低頭也得見的,委屈自己多難受,就該保持這種心態,難受的就是他了。


    洗衣機運轉停止,孟疏雨擱下手機,取出甩幹的衣服晾好,回頭把衣簍放進浴室,感覺又有點累了,拿了個平板窩進客廳沙發,打開了一集脫口秀看。


    廚房那頭,周雋拿湯勺攪著砂鍋裏煮到爛軟的粥,把提前備好的肉末、青菜和胡蘿卜先後倒進去。


    等肉蔬都燙熟,關了火蓋上蓋,又悶了幾分鍾,然後盛起一碗走了出來。


    抬眼一看沙發,孟疏雨正靠在那裏,旁若無人地對著平板笑得直不起腰。


    周雋站在原地看了她一會兒,她好像也完全沒察覺到他的目光。


    “過來吃飯了。”周雋叫她。


    孟疏雨收了笑一抬頭,“哦”了一聲,拿著平板往餐桌走,一路走一路又低下頭對著脫口秀演員笑起來。


    走到水槽邊洗了個手,孟疏雨把平板往餐桌上一豎,邊聽脫口秀,邊低頭喝起粥來。


    周雋坐在一旁看著她,張嘴想說什麽,忽然見她又笑起來,拿食指指關節敲了敲眉心。


    等粥喝空,脫口秀也告一段落,孟疏雨才疑問地看向他:“你怎麽還在這兒?”


    周雋輕輕嘖了聲:“我閑的。”


    “鹹就倒杯水喝咯,喝完就可以走了。”孟疏雨把用完的碗勺拿去廚房洗。


    周雋做的是青菜瘦肉粥,沒什麽油水,簡單一衝就幹淨。


    孟疏雨把洗好的碗筷晾到架子上,一眼看到手邊料理台上周雋的手機,剛想叫他拿走,一回頭,周雋正好走了過來。


    看周雋拿起手機,孟疏雨忽然想到明天打算繼續調休的事,轉頭想跟他說一聲,這一轉無意看到他解鎖的手機屏幕上跳出一篇食譜推薦——寶寶發燒喝什麽粥。


    “……”


    周雋偏過頭,對上了她的眼神。


    四目相對,空氣都好像稀薄了幾分。


    孟疏雨眨了眨眼,正想當沒看到地轉回頭,忽然看到周雋也眨了眨眼,麵無表情又理所當然地問了句:“怎麽,不是寶寶?”


    孟疏雨輕輕吞咽了下:“所以——你是不想讓我把你的花招學走,才用這麽土的花招嗎?”


    “。”


    孟疏雨這次確實是被折騰狠了,第二天燒倒退了,但精神還有點萎靡,在家又休息了一天。


    休息這事像會上癮,隻是這麽兩天,她就忍不住暢想起了自己以後的退休生活。


    可惜年紀還差得有點遠,傍晚,唐萱萱按她囑咐給她發來了今天下午的會議紀要,直接把她打回了現實。


    孟疏雨用筆記本電腦接收了文件,沒精打采地看起來。


    正做著筆記,手機一震收到一條短信,提示她有快遞放在門衛,請她速取。


    孟疏雨前幾天確實網購過一些日用品,不過有點奇怪這快遞怎麽是送到門衛而不是快遞櫃。


    還得老大遠跑一趟,她皺皺眉頭,起身找了件外套穿上,走到玄關忽然想起什麽,停了下來。


    在玄關猶豫了會兒,她拿起手機,反手把短信截圖發給了周雋。


    半小時後,門鈴響起。


    孟疏雨猜是周雋來送快遞了,一把拉開門,一句“是什麽快遞”已經到了嘴邊,一眼看到周雋懷裏那捧花,表情都凝固起來。


    不是吧不是吧!


    這就是你追人的手段嗎?


    老實講,昨天那個寶寶是她當時嘴硬才損的。


    但今天這個花她是真的忍不了了。


    她是真沒想到,周雋的刷子就這兩把。


    “你這……”孟疏雨捂了捂額頭,“你要是小氣不想讓我學呢,要麽你也別來了,你來這招……是不是有點太拉了?”


    “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周雋恍然點頭,“那我把這花扔了?”


    “那你可以自己拿回家放著,我也不是讓你浪費的意思……”


    周雋搖頭:“沒關係,反正浪費的不是我的錢。”


    “?”


    孟疏雨愣笑:“你買花就買花吧,你還花別人錢?”


    “我沒說是我買的,不是你讓我去門衛拿的嗎?”


    孟疏雨一噎:“我收到的快遞是花?誰送的?”


    周雋抽出鮮花上的卡片,把有字那麵翻過來給她看。


    孟疏雨一眼看到落款“lwh”三個字母。


    在腦海裏拚了會兒,拚出了“樓文泓”。


    “……”


    表情凝固了一瞬,孟疏雨從怔愣到鎮定,長長“哦”了一聲。


    周雋盯著她變幻的表情:“不喜歡,那我去扔了?”


    孟疏雨攤開手一笑:“不不不,還是給我吧。”


    周雋瞥開眼看了會兒旁邊的白牆,把花遞了過去。


    孟疏雨把花收進懷裏看了看,又低頭聞了聞:“這麽仔細一看,突然覺得這花好像還挺漂亮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  雋:我感覺她在針對我。


    集美們:自信點,把感覺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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